目前二十道谜题已破解了四道,沿着图表的方向来到此地,他可不会呆呆地相信那三道指示可查出百宝箱的去处,反倒有可能出现的谜底是他-----一个童笑生的唯一门生。到时会沾上的麻烦可精采得足以使那老疯子在九泉之下狂笑到投胎后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下巴脱臼、笑着出生的怪婴!
也许那三道指示只是无意异地捉弄人;也许指示的事根本不会牵扯到他!但凡事先往最坏的方面设想,总不会有错的!至少面对他的师父,绝对掉以轻心不得。
人多的地方一向是他极力要避开的,生性的冷淡闲适,情愿与山光水色合而为一,而不往人群中寻求尔虞我诈的友情温暖;更别说以侠义为名目,私底下却私欲横流的江湖了。他是没有任何雄心壮志的,也不接受自己身外多余的赞扬与包袱。
但,如今,他身边跳来了个小丫头,一个比他更不染世俗、不明世道险恶的小丫头,而且还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在乍见时被她莫名其妙,而自己一时心软的缠上,在初时赶了一两次,却赶不走她后,十天半个月下来,耳朵已经习惯了她的聒噪,也就不曾再赶她了。再赶也是枉然,已经不是她肯不肯走的问题了,而是他的心肠不够硬,唉……那个小丫头……
才想着她,她就“蹦”进了他的房间,带着一身沐浴过后的馨香。
“管大哥,明天我们要与那两个公子哥一同上山吗?还是我们先偷偷地上去?”弄潮半湿的秀发乱七八糟地披散在身后,像个顽皮的娃儿似的,扯着他的衣袖就直问着,也不管自己衣衫不合宜,秀发贴在背后弄湿了背部的衣料。
管又寒可看不过去了!他是个朴素且一丝不挂的人,自然见不得一个丫头如此不修边幅,拉着她就替她擦乾秀发起来。一时之间倒也无法想到男女授受不亲那回事;大多时候,要把她当“闺秀”看是很困难的!日子久了,与其说当她是妹妹,还不如说当她是兄弟来看:反正是甩不开她了。
弄潮可不觉得有何不妥,反正她每一晚睡不着就直接往他这边跑,此时让他擦发丝也觉得很自然,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她又开口道:“我想,还是我们先上去好了,免得一路上又要听他们说些无聊的事。那个慕容飞云最讨厌了,动不动就甩扇子,一副很风流名仕的样子,一席话谈下来,光看他甩扇子就够我头晕了;至于那个韩震须倒是还不错,只可惜他也是想要宝物的,那么我就多一个对手了。”
管又寒这才问出一直摆在心中的话:“你要救谁?”
“我娘娘。”她声音沉静了下来:“你知道吗?我娘娘是个好美好美,像仙子一般的大美人喔!只可惜打一出生,就教我那太姥姥给弄瞎了眼,一辈子没见过世间的一草一木,更别说见过我那爹爹了!我爹爹这二十年来访遍名医,就是想治好我娘的双眼,却只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一直知道的,我娘这般美好如天仙的人,唯一的渴望是有朝一日能看到我爹爹与子女的模样,即使只有短暂的一眼也好。所以,我一定要得到童笑生的遗物。”
“只得到医书与宝箱,没有大夫也是徒然。”
“不然还能怎么办?去找童笑生的坟,挖出尸体来摇醒他吗?至少那堆东西存着,就是希望。听说那怪医生生前医治人有一个怪癖,就是当他想就某人时,某人就得付出一项巨大的代价,如果财富是那人最重要的,那他就会要那人所有财富;如果读书是病人最视若性命的,他就会要求病人五年内不可碰书本、不许写字做文章。听说他还牵了几对红线,都是贫富差距甚大的婚配呢!如果童笑生还活着,就不知道他会要求我付出什么了。”
“他已经死了。”但是老家伙的“精神”长存。管又寒心中叹了口气,他并不赞同童笑生的做法。但早年学医时,早已立了誓,除去贫苦平民分文不收外,凡江湖人或其他,若是向他要求医助,他就得取走一样他人心目中的珍宝。那是怪老头毕生唯一的坚持;而他立了誓,断然得遵守。
“又寒,你猜童笑生会向我要求什么?”弄潮转身问他。
管又寒警觉地审视她:“原本你准备付出什么?”
“我的贞节。”好像没听说过童笑生有做过这种事,但贞节的身子是她仅有的“贵重物品”。
“该死的!你居然如此轻贱自己?”他低吼地叫了出口。不期然的怒气炙烫了他的眼,也吓着了弄潮。
“我……只是想……想……”她结结巴巴地说着,却发现一向伶俐的口舌煞时失去了功能,什么话也挤不出来了,心下直后悔着有这种坦率-----可是,他未免太生气了?他应该面无表情才对呀!反正那老家伙死了,还能要求她什么呢?要是他没死,却不要脸地提那种要求,她也会将那老头给乱棒打死。
“住口!”他放开她,起身面对窗外平抚自己的怒气。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利用自己的身体来达到目的?一如那些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与……妓女……她怎么可以?
“我什么也没有,除了身体,我没有更珍贵的东西可以给人了!”她无措地抓着自己的秀发:“何况他死了呀!”
“如果你当真需要那些珍宝,不是童笑生,也可能是任何一个人,那你也会献身给得到宝物的人,不是吗?”他的语气阴寒。
“才不。我会第一个得到宝物的人!我的身体不会给任何臭男人的,我只给我的心上人!”弄潮抓住他一只手,看不到他隐约黑暗中的表情;而他,当然也看不到她眼中藏着的恋慕,她又道:“何时,我才能不再是你的累赘呢?”
到那时。他才会看见她的真情缠绕在他七情不动的身上吧!到那时,他会---------------有一点点爱上她吧?
到那时……会是何时?
黑暗中,隔开了彼此的视线,各自悠然长叹……
※※※
哇!今天气温真低!不是天气的温度,而是身边渗出的寒气逼人,显然管哥哥仍在生气!
弄潮不时地觑着管又寒,一边努力想着“御寒解冻”的方法。
一大清早,他们率先上路往米埕山的方向走,管又寒带着药箱,当真是要采药的样子。在早膳时逗不了他开口之后,弄潮只好安份地静静跟着他,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头。他在气什么呢?虽然他平板的表情一如相处以来的每一日,但今天则是不同的,因为她可以从他往下垂几分的唇角一窥端倪,他----------生气着。
但,气什么呢?昨天她早早就“收工”回房休息了,没有做出会惹怒他的事呀!除了她曾说要奉身献给童笑生做为交换医术的条件。可是谁都知道那老头子早不知死到地狱哪一层去了,哪有机会碰她?何况她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有什么好气的?可见,他对她的了解还有待加强!
哎呀!他会不会是吃醋了?弄潮异想天开地自问着,然后萎靡的表情霎时飞扬活现地亮了起来,非常诡异地笑着驱马移近他,活像在说什么天大秘密似地问他:“又寒兄,你在吃醋对不对?”
问得管又寒差点跌到马下。当然,镇静如他只能力持平稳身形,但那双讶然且不可思议的眼可没半丝遮掩,看怪物的表情让弄潮大美女怪没面子的,所以她急忙解说她的论调推理来源:“喏,昨天我说的那番话,我仔细过滤过了,几乎都是不痛不痒的闲话,理当不会引起你的任何情绪的,而唯一带着重点的那句就是要许身给那老头儿的话了,我想,必然是这一句惹你生气了。你会生气,就代表你很重视,不,是非常非常在乎我,对不对?我就说嘛,我这么美丽,相处了这么久,你岂有不动心的道理?”得意洋洋地发表完,还不忘抛给他一个最美的笑容。
一块牛皮糖之所以能是牛皮糖,就必然有着绝对异常的韧性与粘人性。否则他堂堂一个以冰山自许的男子岂能如此容易被粘住?甩也甩不开!不过,管又寒可不知道,原来牛皮糖也是可以用来吹牛的,实在是自大得不像话,听得他都呆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才算正常。
久久,他才用怪怪的语调问着:“你也知道你平常的话有绝大部分是废话?”
“是呀!还不是为了弥补你的不足,你比木头人还沉默呢!”瞧她的表情,好像多么充满着伟大的牺牲奉献情操似的。“事实上人人都知道我本性是温柔尔雅的。”
远处似乎传来有人跌下马的声音,连树上的鸟儿都不捧场地怪叫两声,然后飞走;由此可知道韩弄潮这句结论有多么教人无法赞同!
“温柔?尔雅?”管又寒慢吞吞且不可思议地吐出这几个字,一时之间沉稳平板的性子被促狭给取代了,斜睨着她问:“何时介绍我认识这么一位姑娘?我好奇得很。”
“你少怪腔怪调地损我,哪天若你见到我娘就知道了,他非常的温柔、美丽、善良,而且雅致,既然我娘她有那种倾人国城的气韵,我是她女儿,当然也会有,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弄潮不甚开心地宣告。真不给面子,这么地揶揄她,不过……嘻,总算逗得他开口了,代表他的“气”已发挥得差不多了,警报解除,太好了。
管又寒对自己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只好一如以往的沉默,反正那丫头聒噪得很,不会介意他是否愿意开口回应。
“咱们现在是去哪儿呢?不是要去看那块石碑上的暗示?”因为马儿的脚程转往更偏僻的羊肠小径而去,似乎不是要去山顶看石碑,弄潮有些不明白追问着。
“采药草。”他只肯告知这三个字。
弄潮对他的背影扮个鬼脸,心中疑惑他怎么没有好奇心呢?即使无心于宝物,至少也会想看看人家留下的只是有什么深奥的题意才是呀!他真是怪人,完全与常人的行事不同。如果他这么热中于医事,怎么看起来仍是不怎么高明的样子?也许是天资鲁钝无比吧!否则怎么没看过他去替人治病?唉,可怜的男人,以后当她的夫君,她得努力动脑筋赚钱才是;没关系,凭她的聪明才智,不怕饿死的。
正在冥想得很得意时,全然不觉四周鸟儿鼓噪的振翅,不安的气息在弥漫着。只当白鸟正在拍手欢迎她,才正想开口吹出一串鸟哨,却冷不防让前方的管又寒以迅雷之姿扑身而至;才那么一眨眼,她被他凌空抱到一棵树上安置,而原本弄潮置身的地方,离马被上方仅一寸,射来一枝弓箭,没入了草丛中,依稀听到草地中有一声负伤的嘶吼。
弄潮终于看明白了,那些没长眼的剑是追随某只已负伤的动物而来,因来自箭矢射来的方向,她看到零落的血迹,延伸到她树林下方的草丛便隐没了,可见那动物再也无力脱逃;而那猎人也料准了,拉了弓箭就拼命地射过来,除了刚才那只差点使她香消玉殒的弓箭外,尚有数枝更是零星飞来。
管又寒在树上安置好她之后,便去追那两批受惊吓的马儿了,有他那匹已通灵性的大红毛在,不会跑太远的。即使他交代她不可下来,但是教她别下来,那可不行了;她没理由吃这种亏的。
轻巧地滑下来,她不急着找发箭的人,想看看是什么负伤的动物。
“哎呀!”
蓦然左手被传来一阵痛楚,弄潮白玉小手上出现了三道血痕,实在是她大意了,因为负伤的动物在绝望时攻击性是最强的,她怎么忘了呢?暂时不管手痛,她忙要看是什么东西,这一看,可讶异了!
哇……是头幼狼!她这辈子从没看过金毛的幼狼。此时那只金毛幼狼的额头正中央延伸到双眼之间有一道破碎的血痕,但最致命的,还是那只由颈背贯穿到前胸的箭;失血过多,使得小狼体力不支地摇摇欲坠,但那一双防备的灰黑眼眸,却强悍得令人心折。
“很痛吧?我看看,好不好?”弄潮跪坐着,友善地伸出她的手,小心地接近它。
幼狼示威地低吼,更往后退。
“你怎么可以不识好歹?我是善良的人呢!”弄潮也爬近它,叉腰质问着,然后什么也不管地一把搂住了小幼狼。“别动呀!我替你抹药,你还小,还不足以当猎物,没有人能剥夺你成长的权利,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是笨得可以,怎么能自己出来玩呢?你有长得少见俊俏,金毛更是价值连城,呆子也知道出门要有爹娘陪。”叨叨絮絮地念着,手下可没有迟疑,简单的抹药她是会的,但箭矢造成的可能是内伤,她可不行了,得找管又寒来。她不敢轻易拔掉箭矢,只能洗净幼狼的前额,抹上伤药,这才讶异地发现金毛幼狼的前额有一撮不驯的油亮黑毛,真是罕见又珍贵!
才兀自叨念,草堆外边传来数匹马蹄声,往她这一方面而来。如果弄潮一时之间无法得知是谁,也会在小幼狼不安且愤怒的挣扎中明白是那票伤了幼狼的猎人。一把火烧得她好旺!
“不怕!弄潮姊姊替你出气。”
很快地,弄潮的藏身处给人发现了,一个男子往后方吆喝着:“大小姐,猎物在此,有人偷了你的猎物。”
偷?全天下有她这么美丽的小偷吗?她踢了一颗石子,正巧打中那人的下巴,就见那出言不当的人,捧着下巴以及咬疼的舌头死瞪着她。
“大胆!敢偷我猎物在先,又伤我仆人在后!你这村姑好大的胆子!”夹着一身湖绿的狩猎装,以及怒喝娇叱声,一个端丽女子手持鞭子跳下马来,落再弄潮五步远的地方。眉宇间闪着娇气,可见声来养尊处优,是个千金大小姐哩。
哼!输我!
在短暂的互相打量中,弄潮再次肯定自己的美丽真是天下少见;虽然对方衣着服饰考究,但是美丽足以抵得过一切。
不过,可能人家不是那么认为的,因为那女子以更不屑、更俱傲的口气道:“丑丫头,把金狼还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
喝!好大的口气!弄潮嗤笑:“疯婆子,要乱吠请回家再吠,免得风大,闪了舌头。”
“你敢占我的猎物为己有?”绿衣美人脸色霎时难看至极,手中扬起鞭子,决定要给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