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接下来他会突然想到什么好玩的,然后随便推一个人出去受死。
三个人愈想,目光愈惊疑不定,非常害怕自己将是下一个受害者。
然后,一抹阴谋的气味缓缓弥漫在二十坪大的办公室内。三双眼同时往下盯住林有安的文件,良久,嘿嘿笑了起来。
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不让元老大有任问机会感觉到“无聊”,然后又想要找人去执行“花钱”的计划。
身为集团老大,元旭日有义务工作。
身为七人中股份最少的小股东,元旭日更“有义务替其他大老爷们做更多事,不是吗?
决定了!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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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形容元旭日这个人呢?
简单的说,他有双重性格。
复杂一点的加强说明,也就是动如狂风、静若山岩。若想延伸为申论题,大概一本字典的厚度也写不完,所以省点口水的形容就是:当他穿得像瘪三时,他就会有瘪三的性格;当他穿起西装、结着领带,活脱脱就是贵气十足的上流社会精英貌。两者之间的扮演告浑然天成,全然无需矫饰。任性自我得没人可望其项背,最大的特色——懒;最大的兴趣——一无聊就动脑,一动脑就要使周遭友人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现年约莫二十七,有诸多丰功伟业……(基于好汉不提当年勇原则,以下省略十九万八千六百二十五个字)他身高一八六,体重八十,看来高壮,但还不致于太勇猛魁硕。当初闲着无聊,成立了“旭日保全”,原本只想小家小业的赚赚零花钱好养老,不料竟弄成今日这番声势。虽然“旭日保全”以他为名,但主事者却是其他六个倒楣鬼。因为元旭日是不见客的。
当然,他不见客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依他喜怒不定的性情来说,也许会接来一些不可能定成的任务,然后让别人负责。或接来会送命的工作,却只收一元保护费,害人之余顺便亏空公司,简直任性得无药可救。
所以打一开始,七人里有六票支持元旭日不必出面谈业务,只要挂名当高深莫测的大老板就好了。
元旭日一向好说话,也就同意了。倒是没料到最后会演变成每一个客户、甚至是媒体拼了老命的好奇追逐。自行加工编剧之后,“元旭日”三个字成了神秘、厉害。无所不能、飞天通地的代名词,如果接下来再传出他已羽化升天、应列仙班,想来也不是太稀奇的事。他近来倒是挺勤快的游走各大小庙宇,观摩着神仙们穿何衣着,以免他日正式“出巡”时,不知该作如何打扮。
哦,是了!拉拉杂杂了那么多,倒是忘了提他长得如何。据他自己认为啦,他长得英俊潇洒、俊美无情、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基于不废话原则,以下省略三万八千四百七十二字)总而言之,一句话——不难看。
男人嘛,五官端正就好了,硬要形容他鼻子挺得像喜马拉雅山,眼睛深速得像马里亚纳海沟也实在难以想像得紧。
近来他沉迷于电玩,破了一大堆关卡的心得是他决定成立一家科技公司,把他囤积了一脑袋的构想全倒出来,免费奉送智慧财产权给合伙人之——嗯……给宇文好呢?还是有安?恒伦可不行,他最适合待在本部坐镇指挥……
满脑子一堆想法飞转,漫不经心的走在觅食的路上,横梗在人行道上的机车以及川流不息的人潮丝毫碍不着他的步伐;像是一心可二用似的,身体自动闪过障碍物与行人,一手抚着咕咕直叫的肚子,一手撮着下巴。半长不短的头发已快遮住他的视线,三天未刮的胡子使得下巴一片青湛凌乱,加上黑下恤的袖子卷上了肩肿,洗白的牛仔裤上磨出了两只破洞在膝盖处招展,整个人看起来比流浪汉好上一点,与小混混像了一点,说是苦力工人则是恰恰好。
连续半个月作此打扮,讲话语气当然也粗率不修饰,早忘了半个月以前他天天人模人样时,整个人的气质看来有多么高贵出凡,说话多么优雅文言。
元旭日的目标是出了公司之后往左转走二十分钟的巷子里的“大碗公牛肉面”,但不知为何,他却在第二个路口等绿灯时敛聚了漫游的心神。直觉的将两道目光射向对面一抹黑色身影——
马路的另一端,一名高眺俊美的男子正让银行的主管恭送出来,一辆宾土房车正等待俊美男子搭乘。原本正要上车的男子不知为了什么忽地停顿了一秒——没有任何人警觉到的一秒,伸手拉过司机到另一方,面对司机疑问的面孔,他像是敷衍的交代些什么,就见原本守在车门边的司机随着银行本管进人银行,像要拿什么忘了带走的物品——
元旭日的目光移向宾土车的右前方,那里有一处弹痕,深深没人土壤里。
一颗狙击失败的子弹。
灭音手枪,由隔壁大楼七楼的窗口射出。宾主车边——这个差点令他丧命的角度,点燃了一根长烟,吞云吐雾了起来。
像是偷了浮生半日闲,男子拿烟的手轻搁在车顶,一手插在西装裤袋里,笔直的长腿交叉安置,吐纳出的白烟模糊了他所有表情,而那副该死的太阳眼镜更成功地遮去他灵魂的本质。
红灯变幻成绿灯,复又闪着红光,车流人潮来来去去,元旭日登眉凝望着那人,觉得那人不对劲。而自己,也不容抗拒的不对劲了起来。
直到那俊美男子被宾主车载走,他也忘了肚皮的哀号,转身大步走回公司。
对付不对劲的不二法门,就是让一切变得“很对劲”。
就是这么简单。先查车牌号码去。
第二章
季曼曼打扮得有如一只光芒万丈的开屏孔雀,款款走入“旭日保全”的大本营,迷眩了一票男男女女皆睁不开眼、回不了神。纤纤玉指递出自己的名片,软嫩樱唇轻吐出绵绵侬音:“我是季曼曼,与元旭日先生有约。”
“哦?啊!是……”吐出好几个无意义的声音,接待小姐恍恍惚惚的收过名片,久久才跳起来低呼:“与元先生有约?!不会吧?”他们神秘的元先生不是一向不见人的吗?是不是大美人在吓她呀?
“你不妨打个电话上去确定一下,可以吗?”
季曼曼不愧她“慢吞吞”的芳名,举手投足间百般的慢条斯理,别人口中时间就是金钱的说法用在她身上是失败的。启口催促接待小姐上达天听的同时,她已移身到开饮机那方,替自己泡了杯乌龙茶啜饮。
满意的看到接待小姐打电话上去确定这个令人跌破眼镜的约会是否属实,季曼曼不免又要暗自偷笑好几下。想不到水恋使尽百宝也见不着的大人物。竟就这么轻易的让她约到了。
说来也真是个很奇怪的机缘。就是昨天呀,她好无聊的从公关部门一路晃上了韩璇的办公地盘,想找韩璇撒撒娇、亲亲爱爱一番,顺便看看斗嘴损友水恋有没有趁机吃璇的豆腐,两人也好磨一磨快要生锈的嘴皮子;不料韩璇开会去了,水恋搭机南下巡视分公司,害她好生无聊,只好窝在璇的大办公椅上批批公文,贤慧的替璇分忧解劳。不然还能怎么办?她自己手边的工作做得一件也不剩,这两天又没什么重大客户要接待,无聊到连蚊子也没得打的情况下,只好拿璇桌上的文件开刀了。堆积如山……啧!看了真不舒坦。但谁教璇是超人呢,又是总主席。解决完了一座山,又会堆来另一座山,可怜哪。
然后,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宁静的办公氛围,就在季曼曼以慢三拍的动作拍抚完了自己的心跳、伸出纤纤素手要接电话时,电话早已切换成答录机功能。
“我是韩璇,请留言。”简短有力不罗嗦,季曼曼再一次拜倒在亲亲阿璇的西装裤下。
“我,元旭日,决定接下资公司的委托,明天早上十一点半到‘旭日保全’,我要见你。”简单,粗率,没有修辞,就这么挂掉。
季曼曼好久好久之后才回过神,发指着电话娇嗔:“这人,好没礼貌。你要见我?我就活该要让你见啊,你谁啊?哼、哼、哼。”叽叽咕咕的念完怨词后,她才动脑想到这个元旭日是水恋怎么也见不到的人物耶。如果她见到了,而水恋没能见到,不是很大快人心吗?
所以季曼曼当下决定原谅元旭日的无礼,盛妆打扮前来赴约。韩璇非常同意她这么做,觉得由她出马替“殷华”扳回一城,再恰当也不过。何况他们一直想亲自评估元旭日这人的能力以及性情。大好良机,不把握才是呆瓜。
想像中,元旭日一定是那种粗率不文的大莽夫,活脱脱像是极力由黑道理漂白的人物,洗净了底,却洗不去他一身的江湖味。
依她对这种人物的研究,这种人中意的女人不外两种:棉花糖似的肉弹情妇;再不然就是清纯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不出世小女生。她的身材是扮不来肉弹啦,不过在商场上打滚多年,她更扮不来小清纯,于是想了又想,只好努力展现容貌,看能不能在两极端间求得夹缝中的生存机会了。
毕竟若能让元旭日对她产生好感,生意谈起来会顺利很多。呵……悄悄打了个优雅的呵欠,时间已然转去了五分钟,嗯,也许她有时间可以尝尝茉莉香片泡起来是什么味道。
“请问……你是韩璇吗?”已经请示完毕的接待小姐战战兢兢的走过来问着。
“名片上有我的名字。”季曼曼指着小姐手上的名片,疑惑着自己几时在脸上写出“韩璇”二字?
“你是季小姐。但……纪秘书说元先生约的是韩璇先生而不是你耶。
“可是昨天接电话的是我啊。他弄错人了,我上去跟他解释一下。”季曼曼甜甜的安抚接待小姐,轻易过关。拜托!想见韩璇?当“殷华”的总主席之位是闲差啊?没事说要见就见得着,那俊美无俦的璇不早被那些色女分尸掉了?哪还有命留着日理万机?
在一楼接待人员的目送下,季曼曼款款生姿的步入专用电梯,准备一路晃上去,顺便观光去也。
呵呵呵,好期待哦!不知道元旭日长什么样?
会有什么表情?有没有刀疤应景?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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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以为她在逛大街吗?”林有安悄声咕咬。
“这人是季曼曼。若说朱水恋是‘殷华’的急惊风,那季曼曼就是典型的慢郎中。”范宇文微微一笑,觉得“殷华”似乎专出美人。韩璇的确艳福不浅。
纪恒伦蹲在两人身后,低声警告着:“你们没事快下去啦,我还得办公。
今天元老大的气象指标不太明确,你们别害我挨刮。”
林有安以及范宇文两人霸占的地方正是纪恒伦的办公室,因为整栋大楼除了元老大的办公室有完整的监控系统外,纪恒伦这边亦有一部分的系统可看。他们不往这边跑,难道要到元老大那边去送死吗?
昨日他们三人一致极力推荐元老大接下“殷华”的保全业务,并担任总监。生怕元老大拒绝,想了一肚子劝言,不料半句也没派上用场,他老大从电脑前抬起头,笑得乱诡异一把的,二话不说,接下了这份工作。
然后,变天了。
当了半个月流浪汉的元旭日今天吓破所有人眼镜的不仅开千万名车来上班,甚至还从大门进来耶。半长不短的头发以发油往后梳,将立体而分明的轮廓整个显示出来;三件式的纯黑西装,搭配一条灰底暗金色泽的领带,加上墨镜,简直是黑道老大的派头,若气质差一点,恐怕会被当成开名车的司机。幸而元旭日向来穿什么像什么。他老大从今日起成了上流社会的酷帅名绅了。
真是令人感动啊。比起元旭日常常从阳台降落,从窗口进办公室的行径来说,他肯好好走大门进来,还是以老板的身分,简直正常得令人感动,并且——害怕。
所以三尾怨男才会缩在秘书室,一点也没有冒险犯难的雄心傻傻地踩进去送死。他们可不确定元旭日今天是否有哪条筋不对劲了,欢迎烈士先贤去求证,他们肯定会代为收尸,并且发放抚恤金。
“老大以为他会见到韩璇。”纪恒伦看着电视萤幕里的大美人就要抵达二十八楼了,不免开始感到不安起来。“打十一点过后,老大已问了两次人来了没有,可见元老大对此事的重视非比寻常。”
“给你一张保命符。”范宇文从他带上来的公事包中抽出一张十寸大的相片,交到纪恒伦手中以示自己充沛的同胞爱。
“咦?娘娘腔。”林有安凑过去看,不以为然的嗟了声。“有啥屁用?”不过是一张韩璇的照片嘛。
“这就是韩璇啊?真是俊美。”纪恒伦赞叹着,眼光几乎移不开。“你怎么会有他的相片?”
范宇文笑笑道:“上回在报界大老的寿宴上听了他一次即席演讲,有条有理的分析台湾股市。挺有内容的小伙子,我叫小赵把他偷拍下来存档。这小子一向拒绝别人拍他,报废了两卷底片才捉到这个正面照。”
小赵是范宇文的助理,也是个技术高超的摄影师,才会把韩璇的神韵抓得这般精准。
“有用吗?治得了老大?”纪恒伦不抱希望的问。
“有五成把握。旭日看来不是对“殷华’,有兴趣,而是对他有兴趣。”
“怎么样的兴趣法?”林有安追问:“是像八年前拐走可爱的恒伦那样的兴趣,还是像四年前相中杨授的能力而拐地脱离家族企业一同出来打天下的兴趣?”
“天晓得,旭日一向有难以捉摸的怪癖。”范宇文早在心中推敲良久了,却还没个定案。
随着电梯门的开启,三人同时住了口,摆出身为主管该有的面貌,将三叔六公的姿态收拾得不着痕迹,迎接这个举止舒缓闲适的慢美人。
季曼曼看到了三个各有特色的男人。没有评估太久,直接把目光投向最可爱的娃娃脸男纪恒伦“我代表‘殷华集团’,请问谁是元旭日先生?”
“他在里面。”纪恒伦有礼道:“你似乎不该是来赴约的那一个。元先生约的是韩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