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钟迅几乎像是被拎来方家的货品,而钟适就像是个牢头与老鸨,一脸铁灰色地押弟弟来“传宗接代”,活似非要亲眼看他们去“办事”一样。
嘿……好玩。
方筝极肯定这分功劳归她,瞧她一脸迷惑又无助的大姊看起来多惹人心怜呀?恰巧又可以躲过大姊的教训,她好趁机溜去公司办公。
溜出大门之前,她拐了方范一肘子,然后坐风御骋的机车前去公司了。
机车甫转出住宅区,立即被一辆黑色跑车盯上。方筝由风御骋倏地绷紧的肌肉中感受到不寻常,转过头看着,并确定他们果真被跟踪了。
奇怪,她近来有得罪什么人吗?
“抱紧我。”他低喝。
方筝搂紧他腰,在转过一个回弯时,她交握的手中多了一个圆圆的小铁球。
“等我放慢速度时,你往跑车的前车盖丢去。”
“好。”
她没有费事地多问。在他倏地减速时,她发挥大学时救援投手的功力,相准距离去去,正中雨刷前端。
就见得一束火光激起灰白的浓烟让驾驶者看不到前方,直直往一根电线杆上撞去,车速终止于一道石墙上。
“不停下来捉人问吗?”
“我们有胜算吗?”他车速恢复悠闲状态。
方筝嗤笑:
“如果不是你心里有数,就是你怕他们有枪。”手臂收紧,她头栖在他肩上,凑近他耳:“但我比较肯定的是你还想多玩几次,陪我过这种刺激的生活。”
“是你比较想要刺激吧?”他揶揄。
她默认,笑得全然不心虚。叹了口气:
“看来你挺习惯这种生活。”
“是。”这次他正面回应。
“你想,刚才那个是你的仇人,还是我的仇人?”如果他是黑道中人,那么往后出现跟踪她的人,就不能说完全是她惹来的了。
“我想,我们已很难去分彼此了。”他说得别有深意,并且也是事实。
日后的种种,她方筝与风御骋断然是纠葛定了。
如果方筝以为早上被钟氏兄弟一闹过后,大姊就会忘记教训她的事,那么代表她把算盘打得大好了。幸好方筝没有太乐观。
晚上九点开完会回家,看到方笙正优雅地蜷由于沙发中看着书时,她没有装做没有看见混上楼,乖乖地坐在方笙对面,伸手解下领结。
“要算什么帐吗?钟氏兄弟回去了呀?”
方笙搁下书本,摘下眼镜,叹气道:
“想骂你都不知道该先骂哪一件事。”
“我先声明,我没有存心惹钟适——”
“是他自己跑来给你惹的,是吧?”方笙代她说完。“我说过,这是我的事,你少给我插手。”
“是!明白,了解。请说下一桩。”
“才四个月没见,你又被跟踪了几回,收到了十来封恐吓信,有一次甚至还被打青了脸。你是怎么搞的,仇人这么多?而你没报警又没让培良去查,你活得很烦是不?至于早上我看到的那名男子,也就是与你共度一夜的风御骋,不必看报告也可以感觉到他背景不单纯,你又何苦硬要把生活弄得这么刺激呢?”
这些当然都是董培良那小子提供的。至于方笙特地回台,当然是受到远在欧洲的父母所授旨,前来教训她的。
“姊,我还活着。”她指出极明显的事实。
“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不追究,否则明日起方氏企业由我暂代,所有暗杀明杀以及恐吓全冲着我来。而你,会在十二小时之内被空投到爸那边当孝女。”
她要是会任姊姊忙到没命或涉入危险才有鬼!但方笙就是有法子让她说的话兑现。
“不好吧?想想你的公公,以及现任丈夫与未来丈夫,你的命挺值钱的哩!”
“方筝。”方笙忍耐且无比轻柔她笑望妹妹。
“好好!”她抬手投降,不愿惹火家中的老大:“这么说吧!我确实是心里有数的,而且也没有人真的要置我于死地,了不起只是警告我一下而已。”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我不相信董培良的报告书中没有写。”方筝咕哝。
“说吧。”
“是,老大,”她坐直身子:“就我所知,三个月前抢走了‘超前’公司的一个大客户,立下三年的合约,而且签定的金额比‘超前’提出的还低了几百万,当然人家会不甘心了。”
方笙细声细气地补述:
“听说你还特地打电话去嘲笑人家。”
“是他先嘲笑我没本事抢的耶。”在大姊面前,她的孩子气会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你明知道‘超前’的何必生是个小人,偏生要去犯小人。”
“你忘了两年前你的婚礼上被那恶劣家伙口头上吃豆腐的事了吗?当时你还哭了呢!要不是妈咪拉住我,我早一拳挥过去了。”
“呆子,你真以为我那么好欺负呀!我是哭给某人看的。”方笙嗔骂着伸出纤纤玉手搓了搓妹子的额头。
“哦!”方筝恍然大悟:“那后来何必生被不明人士揍昏在后门正是‘某人’的杰作了?”
至于那个“某人”是谁,根本问都不必问了。
“所以我说你少管呀!如果我的‘五年计划’功亏一篑在你身上,那你有十颗头都不足以谢罪。”
“是,大姊头。”
接下来告知的恶形恶状,不外是撞见了某人的外遇,藉此耍威去除刁难的合作条件;看到了某位清纯少女被人搞大肚子又一脚踢开,代为讨公道,敲下一笔钜款以供过日子;偶尔在酒会上与人唇枪舌剑;抢生意比男人还凶,就这样了。
哦,还忘了提,她将两名古板的股东踢出了公司,并利用手段买下他们手中握有的股权;谁叫他们酝酿着改朝换代的阴谋。一切都是不得已的。
当然,这些人都撂下了狠话要她好看!
“这些人没什么好怕,我已派人盯住。还有什么你得罪了,却不自知的人吗?”方笙细问,一一在纸上写下资料,以及处理方式。
这种缜密与细致,是方筝所没有的,也大概是因为她向来不重视的关系吧!她很努力地想了之后,道:
“我没注意。”
“你确定风御骋值得信任?”
“值得。”她点头:“自小,有许多接近我们的人,大都怀着目的,他当然也不例外,但显然他的目的浪漫得多,这个男人不怕死地看上你唯一的妹妹了。”
“真的?为什么?”
“好问题。”方筝弹了下手指:“你可以记下来,派人去查,我也很有兴趣知道。”
由早上惊鸿一瞥的照面后所留下的印象,那男子看方筝的方式有着明白的喜悦;也只有在看她时,森冷的眸子才现出一点温暖,不难看出这男子对方筝的特别。可是,单凭喜爱就可以任其登堂入室全然不防?这并不是妹妹会轻率去做的事,那么是否代表方筝的心意也正向着风御骋呢?
“你的感觉呢?”方笙问着。
“我不知道。只能说,如果当真会有一场恋爱发生,我很高兴对象是风御骋这个谜样的男人。”
是的,如果非要有那么一个人。在方筝这个行事以刺激为要件的人而言,风御骋确是再恰当不过的人了。
方笙低头写下一些文字,笑看妹妹发亮的眼眸时,除了给予祝福之外,她必须彻底查明那名男子的底细,这个豪爽不羁的妹子,并不会去注意细节或去深究他人的一切,再加上初涉情场,生嫩且随意,看似不激烈,但是倘若真的陷入了,怕是一次就燃烧到底,没有第二次了。所以方笙必须缜密地去想一想关于了解风御骋这个人的方法。
在方筝那张俊美的外表下,依然包藏一颗纯真的女儿心。
第五章
这次的袭击似乎不比以往。厉害许多、强壮许多,却没有伤人意;倒宁说两名打手是来试探她身手的。
能把这种日子当成家常便饭也算是奇迹了。方筝挥了挥裤管的灰尘,扯了扯衣袖上的裂缝,希望丝背心可以代为掩去衬衫上的破洞,以免待会所有人大惊小怪。
可惜希望落空,一踩出电梯,埋首工作的李乃君原本只是含笑道早,却在抬头时垮掉笑容:
“你又和人打架了?”
“有那么明显吗?”方筝连忙要找任何类似镜子的东西看清自己的德行。
虽然说平日方氏企业是由她掌权没有错,但每次大姊回来度假,顺便处理娘家事务时,到底阶级上仍是比方筝大上一滴滴。要是惹来大姊一声令下要求董培良派人日夜在身边保护的话,那她就不得翻身了;父亲给了她大如天的权利,却给了大姊管教她的令牌,所以她得分外小心。
李乃君好笑又心疼地从皮包中掏出小镜子,让方筝看清自己瘀青了半边脸的鬼样子,恐怕抹上十斤白粉也掩不去那个颜色喽。更别妄想逃过所有人的眼光与必然的猜测。
“奇怪,怎么青了一片?”方筝搓着脸皮,才知道要痛。回想了一下,记起刚才其中一名男子一肘扫来时,她正全力防着另一人的旋腿踢,脸颊好像被甩了一下。真是不耐打,她这张脸皮太嫩,每次稍微给人打上一下,就青了好几天,像她全身的皮肤都不会这么反应过度,所以从小她就防着脸部有挨揍的机会,以免他人大惊小怪。这下子——完啦!
“方筝!你脸怎么了?”暑假被派来当小弟的方范推门进来便吼声如雷,让方筝想捂住他的大嘴巴都没机会。
“茶送上来就快点下去收发部,还有很多信件等你去分类送达。”方筝接过方范手中的托盘,挥蚊子似的向他挥着手。
“是不是又有人来打你了?你今天又没让司机载了,对不对?”
“方范,我耳朵没聋,小声一点。”她威胁地扬着拳头,很快地使她那小弟闭上嘴。
正想舒服地吁口气,叫秘书拿冰块来时,又一声巨吼传来:
“方筝!又有人突袭你了!?”
老天!今天进来她办公室的人怎么都那么没礼貌,他们难道不知道门的作用是用来让人敲的吗?何况她还是堂堂的方氏企业总经理耶!
“董培良!你敲一下门会死呀!”她忍不住地吼了出来。
“门又没有关上!”董培良重重放下档案:“你告诉我,最近又惹到什么人了?”
“没有。”她捂着脸,只留下双眼与另两名男子大眼瞪小眼:“还有,不许告诉方笙这件事——”
“如果我已经知道了呢?”方笙柔美中带隐怒的声音传来,人已娉婷地站在门口。
这下子,方筝只有哀叹两声,瘫在座椅中不言不语了,只以怨毒的眼光一一杀过眼前这些对她皱眉的人,最后眼光停在方笙身后一名外国男子身上。那男子的一双灰眼正门着锐利与兴味,像评估什么的盯着她;那种逼视,可以使人透不过气来。方筝挑了挑眉,起身走近。
“姊,这位是?”
“他是狄森·威尔先生,钟适在美国的朋友。在侦探界相当负盛名,连培良也希望请威尔先生来协助我们查清所有事。”方笙介绍着。
“是呀!在美国,没有他想知道却无法查到的事。”董培良声音中的兴奋犹如见到偶像一般。
啧!难看。
方筝伸出手:
“威尔先生,很抱歉我不能虚伪地说欢迎。”
“看得出来。”一口流利的中文讲出口,他的手也重重握了她一下。“但我依然必须叨扰你几个月。”
她收回手,侧头打量他。这种人最适合做侦探了,除了一双利眼之外,全身上下没有招人注目的地方;中等身材、平凡的相貌,是那种你擦身而过绝对不会记住的人。最适合去跟踪什么的:当然做起事也就顺手了。但方筝绝不忽略他眼中蕴藏着的犀利。
这种人是有他一套本事的。
“希望你会与董培良共事愉快。”也就是要他少来烦她就是了。
“当然也须要有方小姐的全力配合。”
方筝往方笙那边瞪过去。“姊,我不认为——”
“有必要。如果这种事情没有处理完,我绝不会取消休假回香港。明白我的意思吗?”方笙轻柔且心疼地抚着妹妹瘀青的脸颊。
明明是强硬的话气,却在方笙的行为中表现出令人难以拒绝的忧心忡忡。这是手段,也是方笙真正的心情,所以方筝只能再度颓然地坐回椅子中,任凭宰割。
“好,好。我举白旗,任你们去玩,现在请还我安静的办公空间好吗?尤其是你,方范!你一小时拿我八十块的工资,还不快去跑腿,当心我扣你钱。”可怜的她只好欺善怕恶地去威胁眼前最好欺负的人。
方范当然哇哇大叫了!
“你还好意思说!苛扣我一小时八十元就算了,居然还虐待我,现在,现在又……大姊!”找大姊哭诉比较有用。
方笙搭着小弟的肩,温柔道:
“放心,她是说着玩的,八十元一角也不会少。”
方范一听,放心不少,连忙谄媚地挽着他美丽温柔的大姊往门外走去,以商量的口气道:
“大姊,您也知道我一直想买一辆重型机车,可不可以打个商量,一小时工资三百元——”声音愈来愈远,直到听不见。
方筝心有余而力不足地低吼了下:
“小头锐面非人哉。”
偌大的办公室已被清光,就剩她与她美丽的女秘书。
李乃君拿冰块包在毛巾中贴在她脸上:
“‘小头锐面’与‘非人哉’是这么凑在一起用的吗?”而且好像也不足用以形容方范的行为。
“还是你最好了。”她伸手吃了李乃君一记嫩豆腐,在她白嫩嫩的脸上捏了好几下。
李乃君推开她的毛手,正色道:
“你的打手呢?每个月六万元的薪水给人领着玩,总应该有点贡献吧?”
她指的正是那个风御骋。
方筝笑道:
“我并不把他当打手看。何况,谁又能说他没有在做事呢?别因为没有亲眼看到,就持着否定的答案去评估一个人。”
“他那个人,不接近人的。理也下理一下他人的问候,大概只有在看你时才有点活人的表现。”李乃君对那人没有好感或坏感,只是就事论事地批评。瞧瞧这张俊脸,肿得多可怜呀!而风御骋没尽到保护的责任,就是失败。
方筝起身问道:
“早上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不怎么重要。”
“那我去睡一下,若有立即要决定的事,叫方范下定夺。”
李乃君点头记下,但仍诧异地问:
“你叫他来当小弟给人使唤,却同时也要他下决策?行吗?”
“行的。他的能力好得很,我派他当基层小弟是因为孟子先生有说过,老天要降大任之前必须百般操劳那个人、荼毒那个人,那才会成材。古代人的话捡着听,不会错的。我怎么可能叫他来当大少爷?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