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公与孟观涛的爷爷曾是美国哈佛大学的同学,有这麽一点交情,」
「就这样?为了一点点交情愿意破坏校规,任他来混乱校纪?外公不是这样的人吧?」
罗澄昀索性投降,她女儿的逼供能力超强,上辈子一定是个奸诈的坏蛋,或是高明的判官;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全招了。她没有女儿的好耐性。
「好吧,我由最古老的纠葛开始说,你外公与外婆在结婚之前,曾有孟观涛的爷爷孟存烨介入,差点抢走你外婆。结果你外婆即便有一点点动心也笃定要嫁你外公,因为她知道嫁入黑道世家,老公不会只属於一个女人的,她不能容忍分享,因此你那聪明盖世又冷静理智的外婆依然嫁给你外公。结果你外公那老头居然认为自己欠了孟家一段恩情,因为他娶到你外婆,也接受孟家建校的援资。虽然後来咱们把钱还清了,可是雪中送炭的恩情不可忘,於是居然把你妈妈我,指腹为婚给孟家。当年因为学校刚建好,你外公外婆全力经营,没空生小孩,等到一切都稳定之後,才怀了我。我出生时,孟家的儿子已经十岁了,好死不死竟然真的在等我长大。」好喘,她连忙喝下500CC的温开水。
接下来的故事不必说,罗蝶起已能猜个明白,原来父母会私奔是这个原因。当初还以为是双方父母反对两人都尚在读害,不宜交往,才逼他们私奔,原来不全然是,而是母亲不愿嫁入孟家。可……不对!年纪不对!
「妈!孟观涛大我一岁。孟家第二代早就结婚生子了,如何能娶你?」
罗澄昀说到这个才火呢!
「那是他未婚风流,搞大了酒女的肚子,你可别以为自小订亲的男人就会守身如玉。我十七岁时,他二十七了,打他二十岁收到的礼物就是女人,那是他父亲送他的玩具!与忠贞划不上等号。他们黑道人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的。认为给「婚姻」就是忠贞了,无关於肉体;他们重信用,可是对两性的观念令人发指。在我得知他有孩子之後,立即抓一个顺眼的男人私奔了,死也不要在高中毕业後嫁给黑道头子,当现成的娘。於是,你外公对孟家的愧疚又更深了,才会随便孟观涛上不上学的。」
哦!好曲折的过往。罗蝶起不禁要问:
「外公不知道孟家男人风流吗?为何还要你嫁入孟家?」
「当年指腹为婚时不知道,後来知道了也因为信用的问题不敢退婚。但他也是担心的,所以在我私奔那晚。他故意不在家,并且在我的行李中塞入一大叠钱。」
「孟家现在还拿恩情来向我们施压吗?」
「也不是啦。人家上门来诚恳的拜托,又承诺捐钱,你外公当然要接受他,而且分文不收。只要他们上门不是要求联姻,说什麽我们也会答应。」罗澄昀吐出一口气。或许蝶起长得平凡是她的福气。
罗蝶起扫了眼半 的门板,看到地上有人影投射进来,知道外面有人。突然她坏心眼地笑了,问道:
「妈,当年爸真的是你不得已的选择吗?」
罗澄昀嘴硬地回道:
「当然,谁叫当年飞在我身边的苍蝇中,只有他唯一能看?我只好将就了。」
「骗子!」门口传来吼声。
母女俩全看向门口那个表情危险的中年俊男。
「你来干什麽?!」罗澄昀气势很弱地叫阵。
「当年我被孟宗昊揍倒在地时,是谁搂着我哭得死去活来的?并且口口声声爱我至死?!」季鸿范冲了过来,顺道将手中的餐点丢到女儿手上。他原本是特地送来爱心便当的,但现在吵架才最重要!
「你当时不是昏倒了?」罗澄昀讶异地叫着。
「我要是没听到你爱我,干嘛抓你私奔?」
「你浑蛋!」
轻轻 上门,罗蝶起双手捧着餐点,走开了去,让他们去吵个过瘾!吵久了,时机到了,就等着重头戏来到。
今天的收获不少,值得她吃了两口浸在油中的炒饭的牺牲。此时,她要好生安慰自己的胃去了。
第五章
「相当奇怪,连续叁天,孟观涛都安分地来上学。」裴红叶看着手中的出席表,啧啧有声说着。
赵永琛摇头道:
「但他显然不合作。我前去请他参加社团,他却冷傲得不予理会。」
「当然邱预雁的追求也告失败,面子里子全挂不住。」裴红叶充分报导马路消息。
听完简报,罗蝶起问:
「都没有做出令人侧目的事吗?」
叁年级的成员皆摇头。柯盈然起身道:
「要说出人意表的事,就是新上任的班联会会长季濯宇了。自从上星期宣布要追会长後。一直小动作不断,屡上校周报的头条;会长却没有任何反应,为什麽?」
不待罗蝶起回答,向来斯文少言的刘伯扬略显激动地起身道:
「那是他存心拿会长来做新闻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何必理他?理他不就中了他的计!」
众人诧异地看他,某些人已浮现了然的神色。
罗蝶起转着笔,笑笑道:
「即使他真的追求我,也只是我个人的私事,不值得拿来讨论,」
「那季老师呢?」江欣侬状似随意地问着,却也是一则近来有风声的消息。每个人都无比的好奇。
早知道会有这种後遗症产生,可是基於美食的诱因强烈,所以她决定不怪父亲。
「你们真以为我对师生恋有兴趣吗?」
「那可难说了,对象是季老师,什麽都有可能。」方筝直言。对罗蝶起的反应兴趣大过绯闻本身。
罗蝶起几乎快失笑出来,在每周一次的会议上讨论私人的问题成何体统?幸好正事已讨论完,否则学生会都快成为蜚短流长大会了。
江欣侬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季老师是唯一常常直闯校长室的人?一般来说,有任何课程问题直接找教务主任就行了,而且校长室也不是任人随便来去的;会不会,季老师在追求咱们的美人校长,所以才频频对会长示好?」她提供了另一角度的看法。
霎时,整个会议室形成叁姑六婆菜市场,每个形象良好的学生会成员皆放下身段参与其中。
罗蝶起吁了口气, 上卷宗,起身走到窗口,不知该笑,还是该叹。秋天懒洋洋的薰风吹拂进来。拨开她及肩的发丝,她便闭上眼,享受大自然的赠礼。享受清风拂面,是一种彷佛亲吻的奇特感觉,所有感官被满满地包容住,无比的舒畅满怀,令人好生眷恋!那是一种与风谈恋爱的心情。向西的窗口,是她秋天的依恋。
缓缓张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窗外正仰首看她的人。由二楼看下去,并不太远,那孟观涛竟正对她这方窗口仰望,眼光深沉,不知注意她多久。 她没有表情地与他对视。良久,他绽开一抹笑,挥了挥手,走开了,留下她丝丝泛开的不解与……怅然?
「会长。」
身後刘伯扬的叫声让她转过身子。
「这是做好的纪录。」他将卷宗与册子交给她。侧脸看了眼那群仍在讨论的人後,才又正眼对上她,聚集了所有勇气:「那些……都不是真的吧?」他问的是绯闻。
罗蝶起这才诧异地正眼注视他。这个才子,颇受女子崇拜的斯文王子,居然对她说出这种话,而话中的紧张、颤抖,显而易见。
她在走什麽运?十七年来与情无涉,怎麽一被哥哥搅和,就让她犯桃花了?这个男人眼镜度数是否不够了?
「你高叁了,升学是你必须全心全力去专注的事。」她冷静地提醒他。接过文件。她翻开查看,不沾情事,就该冷然到底,否则对自己与他人都不好。
「但……但……我……」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立即消逝无踪,刘伯扬的第一回合求爱宣布失败。垂着头,他先行离开了会议室。
待其他成员全陆续走光了,罗蝶起才彷佛消失所有力气地靠在角落,由阴暗处凝视阳光投射而入的光影,开始整理一些思绪以及从未料想过的问题。
但她的安静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窗口投入的光,被倏然跳入的人影遮成片片零散的光。
她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窗口边已卓立了一条修长的人影。正好整以暇地对她淡笑着。
「你的出现令人措手不及。」她走近他。
孟观涛手肘搁在窗台上,弯下身子与她平视。
「这里几乎成了你休闲时的唯一去处。」
「你来上课叁天,就为了观察我的作息吗?」她隔着一步的近距离,搜寻他性格面孔上足以令女人迷魂失神的魅力。
「你不也找了人盯住我?」他随手扯下一片榕叶,含在口中,吹出几声哨音。
她明白地告诉他:
「你的存在造成秩序上的困扰,注意你是必然的工作。」
「结论呢?」
「没有。」她走开了去。收拾桌上一叠书籍与资料一一放回书架上。他的存在最後也会成为她自身的困扰吗?她不习惯有无法掌握的事,但他偏是她所难以预测的。也许,她该与他保持距离。
孟观涛静静地看她移动,想着这样瘦小的身影,如何有主宰全校的力量,让人心悦臣服?为什麽她娇小身影展现的居然是力量,而不是脆弱?
他自然是明白孟家与罗家曾有怎样的牵扯。当年爷爷过世时,罗家老爷前来吊祭,父亲便已向他说明过了。後来没再坚持联姻的主要原因,是罗澄昀那个大美人唯一的女儿竟是令人失望的平凡;重美色的孟家当然不提了,一切就当算了。当年父亲愿意接受指腹为婚是看上罗澄昀少见的美丽才去履行,虽没结成婚,但倒也真的想过再次指腹为婚,直到资料送来,照片上的女孩不甚出色,才打消念头。
但美丽的方式,外表只是其中一种而已;吸引力才能抓牢男人的视线,死心塌地。
如果当一个女人明明很平凡,却又要命地吸住他人眼光,那麽,这种女人才叫极品吧?这种境界可是连绝美女子也不一定办得到的。
不否认,她吸引他。由好奇提升到更高一层,兴趣;也或者已达到喜欢。孟观涛没有给自己挣扎排斥的时间,更不去问自己为什麽,总之棗他要猎捕她。
「猎捕」是一种野蛮的掠夺方式,但贴切极了。
这女子是只狐,聪明且灵活,与其遭凡夫俗子等闲视之,还不如擒入他的臂膀,珍藏一生,不见得人人会欣赏她的「美」,也不见得人人会接受她绝顶的聪明,但倘若他没有及早下手,那麽依然会有下一个男人对她惊 。等待不是他的原则。相中,掠取;毫不迟疑。
与这样的女孩谈恋爱自然是特别的,一如现在。
「他们封你为「女诸葛」,但据说你不接受。」他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後,正好将她卡在两个书架间的死角。
她努力平静自己,转身面对他,突然感觉到危险。
「受之有愧。」
「我在想棗」他一手抵在她身後的书架,一手挑起她脸,透过镜片锁住她目光。「……你是否在等待诸葛亮?」
他的气息挑逗地吹拂上她唇。两人近在咫尺。
「这世界上已不会再有诸葛亮了,而我也不会自比为黄阿丑。」黄阿丑为诸葛亮之妻。据闻此女貌丑无比,但才学丰富,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对诸葛亮的学识精进起了不少启发之功,学识在诸葛亮之上,让他仰慕之馀娶为妻室。
「你是不曾想过爱情吧?」
「我才十七岁。」她伸手想推开他,却不能如愿。
「你是特别的。」他的眼神奇特,注视她的目光灼然。他很满意他所发现的一切。近看她的眼,才乍然明白她绝对没有谈过恋爱棗因为直至目前为止,她没空有那种心思:当然,也就没有同性恋或师生恋那回事了。他只相信自己由她眼中发现的真相,那麽,与那些人又是怎麽回事?
罗蝶起直接地问他:
「可否告诉我,你这行为代表什麽?促进友谊?还是正在威胁我?」
「我只是想真正地看到你。」
「你有近视?」这次她已能推开他走出去;他俩心知肚明是他愿意松手的原因。
如何去接近一只狐?急就章不是最好的方式,他明白渐近的道理,否则当心狐也是有利爪尖牙的。
走开一段距离,她才转身面对他:
「孟观涛,我并不想与你较劲。」
「那真是抱歉了,因为我想。」他露出邪恶的笑。猜测她平静外表下,会产生多少惊慌?
* * *
罗蝶起并不常碰到无法掌握的事件。向来去执行一件计画时,她总能精确地预测到进行的过程、人们的反应,以及会遇到的问题与结果,因为对环境有充分了解後,事件的进行也就有了脉络可寻,可是,假若「事件」发生於她身上,那种有关感情的东西,那就有点麻烦了;因为那是她完全陌生并且不曾推演过的领域。
她才十七岁,对感情之事,尚未有所规画,因为在生涯规画里,排满的步骤中,没有空隙可以给感情去安身立命;既然从来不想,当然就不会有,何况她不是外貌姣好的女子。有了这点自知之明,更可以放心地将「感情」踢得老远,当一个成功的校长才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目标,何况,即使真有感情发生,也应是叁十岁以後的事吧?十七岁未免夸张。不成熟的心性能有什麽良好且绵长的情事产生?母亲不就是个好借镜?先心动、再动情、再私奔,然後离婚。当然之中不能不提父母奇特的心性造成婚姻草率促成又分离,可是却也血淋淋地告知世人,一、二十岁的年纪,往往无法成熟地面对感情。玩不起的禁忌游戏,又何必白走一遭?
人家说十七、八岁是初恋的年纪,大抵是荷尔蒙分泌刺激所致,但可没有人说十七、八岁是结婚的年纪呵。以经济效益而言,白谈一场恋爱,多一分经验与情伤,事实上是浪费了大好时光。又何必呢?
可是,她的确该去研究一下的。对感情全然陌生造成交手时生涩且空白;不利於她的情况,她必须想法子扭转过来。
孟观涛对她而言不会太可怕,要查他这个人,预测他的行为并不难,但倘若他的攻击目标锁定於她棗不是斗智,而是情感上的图谋。那她就必须小心了。
是出於真心抑或出自好奇好玩,都无所谓,只是,她自身的堡垒要怎麽建立?好陌生的课题。
从阳台跨回房间,不经意地由落地窗的映影中,看到自己的身形,她立住身子,双手抱胸地审视自己。
她从不认为自己丑,而且向来也没有太多阳春悲秋的时间让她去嫌恶自己的不足处,她有她美丽的方式,与自信的来处;外表不好,仅是整体的一小部分缺陷而已,没必要去强调其严重性,否则她就会如同许多盲目崇拜表相的女人一般,只重外表美好,遗忘心性的进修充实。那种人,才是活得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