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源光审视他,沉默许久后,才蹙起眉头说:“都分手了,你还找她做什么?”
严堂怔了一会儿,想了好半天,却一个字也无法回答他。
看到他迷惘的表情,曾源光不忍心把话说得太绝,毕竟是朋友……可是另一边,也是朋友。唉!
“我想看看,她现在好不好?”严堂终于说。
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既然狠心抛弃人家,现在还关心人家做什么?藕断丝连的,就是他过剩的体贴,才会让那么多女孩子迷上他!居然还不知道反省!
曾源光摇摇头。
“秦仪辞掉工作,回台中了。她现在很好,你不必为她担心了。”他只能说这么多了。严堂如果仅是关心她,应该不至于跑到台中去找她吧?
台中……秦仪曾经说过她家在台中。记得他们分手之前最后一次去西湖度假村,秦仪还告诉他地址,详述过她家的外观。
应该不难找吧?严堂沉思着回到车上,甚至忘了对曾源光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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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礼服真好看!姊,你很有眼光。”仲仪拿着一件粉色无袖的曳地礼服在全身镜前比看着。
“是轼晨眼光好,那是他选的。”秦仪坐在窗台上,回头对妹妹微笑,又仰望着星空。
仲仪见她老是对着窗外,不禁狐疑,“姊,天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瞧你对它简直比对明天的订婚还来劲。”
“天空……有闪耀、迷人的星星。”秦仪凝望它,神情满足而宁静。
“今天晚上看得到星星啊?”仪也过去瞧,“真的有耶!又亮又清澈,明天一定会是好天气。”
“总觉得……它好遥远。”秦仪喃喃地说。
“当然远了,不在地球上嘛。”仲仪离开窗口,又去翻首饰盒。
“迷上它,想摘它的人,一定很痛苦吧?”秦仪轻声说,嘴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这个就得问天文学家了,我可不知道。”仲仪拿起一对耳饰,又跑到镜子前比对。
“很适合你。”秦仪突然回头说道。
“谢了,不过明天订婚的人是你。”仲仪摘下耳环,转身看着她,“姊,如果你想取消它,现在还来得及。”
秦仪默然,没有驳斥,也没有答复。她静静凝视着仲仪严肃的神情,好半晌才开口:“其实……你和源光不必为了我而把婚事延期,我们同一天订婚也没什么不好。”
仲仪知道,她是故意扯开话题,只好顺着说:“我突然觉得订婚好麻烦,干脆等明年结婚一起办,你别把它想成是你的缘故。”
“是吗?那就好。”秦仪又回头盯着天空。
仲仪叹了口气。姊姊决定嫁给柳轼晨,她当然只有祝福她,但看看她,根本对自己的婚事漠不关心,如果新郎是严堂,她还会有时间待在那儿看星星吗?真是!
仲仪正在摇头,秦仪突然把窗帘拉上,而且神色显得紧张又惊讶。
“姊,怎么了?”仲仪狐疑地问。这阵子不曾见她为什么事情表现激昂过。
“没有……没什么。”秦仪连忙摇头,语气很不自然。
“真的没有?”仲仪根本不相信,她接近窗口想自己看个究竟。
秦仪连忙捉住她,“仲仪!都十一点多了,你也该去睡了,晚安。”
“可是,姊--唉!好吧,好吧,我去睡了,晚安。”仲仪本想追根究底,后来灵眸一溜,便顺从地回自个儿房间去。
秦仪确定仲仪进房后,便飞也似地奔下楼去。
双亲已经睡了,她打开大厅的灯,才开门跑出庭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站在院子里,隔着一道矮矮的植物藩篱,视线落在院子外一个魁伟的男子身上。
“……前几天。”他撒谎了。
“哦……怎么会来这里?”秦仪绞扭着手指,眸底掩不住因为他的出现而泛起的光彩。
“我……听说你辞掉工作了,想过来看看你好不好?”严堂盯着她瞬息亮起的光芒,连忙补充道:“明天是家父生日,我是为此回来,可能后天就得回美国了。”
秦仪垂下眼睑,嘴角勾起一个牵强的笑容,“谢谢你……来看我。”
夏夜里,处处可闻蝉鸣声,可是在他们之间,除了彼此,世界都仿佛沉静下来了。
严堂凝视她,仔细看这个他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程,又闯错几个地方才找到的女人。
她依然是那么婉约动人,依然柔雅,依然文静,气质不变,可是脸蛋却削尖了,面容也显得苍白。
“你瘦了。”他不悦地指出,心里却十分疼惜。
“是吗?最近忙,我没注意。”秦仪伸出手指,下意识地摸摸脸颊。
她的心情其实是凌乱的、波涛汹涌的,完全不似外表看起来的平静。
你到底为什么来看我?既然提出分手,为什么还来呢?台北到台中又不是隔一条街就到,足以让你仅是想看我好不好就过来的!严堂,你把我放在你心里的哪一个位置?我还可不可以再对你抱存希望?秦仪是多想问他啊,可是过了明天,她就是别人的未婚妻了,她没有这个资格开口。
“秦仪……”他低沉的嗓音轻轻吐出。再次呼唤她的名字,感觉竟是那么奇特,在美国一直觉得空虚的心灵,霎时仿佛都被某种奇妙的东西填满了。
“什么事?”唤了她却没有下文,秦仪于是抬起疑问的眼神。
“秦仪,为什么辞掉台北的工作?”严堂靠近藩篱,却无法接近她。
秦仪有好半晌没开口,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提出分手的人是他,你是被抛弃的人,有什么好不敢说的?快收起你多余的愧疚、没必要的心虚,大大方方地让他知道,心底响起一个正义的声音,于是秦仪勇敢地面对他。
“我明天要订婚……不过并没有辞掉工作,结婚后还是会继续。”她说了,不过声音却是颤抖的。
这项突如其来的消息,着着实实使严堂僵住了!
秦仪看见他错愕的表情,心底骤生一线希望。
严堂,如果你爱我,只要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取消明天……
“他知道我们的事吗?”严堂冷笑一声,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冷!
“他知道。”秦仪的心脏仿佛被刺了一针,刚织起的希望在瞬间破灭,碎得一片一片,掉落一地。
严堂紧咬着牙,额际暴起青筋不停跳动。
“他也知道你已经不是处女了?”
秦仪浑身像遭电击般僵硬住!
犹无法置信……他口中吐出的话,真是他说的!完全的尖酸刻薄、完全的冷酷,完全……完全不是她所认识的严堂!
秦仪彻底的绝望了。
“我和你之间的事已经结束。谢谢你来看我。”她匆匆丢下话。
“不要走!你还没回答!”严堂越过藩篱拉住她。他扳过她的肩,紧紧掐住她的手臂,激动地吼:“他一定不知道吧?你这么匆忙的结婚,将来会幸福吗?”
“他知道!”秦仪也被激怒了,她第一次这样生气!她用尽所有的力量推开他,激愤地道:"他知道我的身体曾经给过你!他知道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所有的一切!他全部都知道!"
“你——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他?”严堂的表情仿佛被掏空了一切,过去曾经属于他们的甜蜜回忆被偷窥、破坏了!
“我要嫁给他了,他有权利知道他将娶的是什么样的女人。”秦仪背着身子,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权利……那他的权利呢?他的隐私被侵犯了,他的权利在哪里?严堂傻了,该做什么,想要什么,刹那间,他完全不知道了!
“他不在乎?”
“他说……他不在乎我的过去曾经属于谁,他只要未来拥有我就心满意足了。”秦仪垂下眼睑。
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破坏他们之间仅存的和谐关系?为什么……要伤害她?对他的爱,却是换来片片心碎,她如今还能说……无怨无悔吗?对严堂,秦仪这一次是彻彻底底死心了!
他为什么要来?只为了看看她?曾经分手的女人多如繁星,为什么独独想看她?她要结婚了……嫁给别的男人……曾经说过爱她!曾经无怨无悔的誓言--全是谎言?!为什么……他的心这样痛?
“恭喜……你!”严堂抓着胸口,很快地转身离开。
直到车声远去,秦仪才有勇气回头,串串眼泪早已爬满脸颊,眸底的愁、心里的痛,成为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姊,我们进去吧。”仲仪站在她身后,开口轻轻地说。
“你都看到了?”秦仪依然遥望着绝尘而去的人。
“……嗯。”仲仪本想冲出来赏严堂几个巴掌,但脚却怎么也动不了。他……听到秦仪要结婚的神情,不知怎的,教人好心酸。
“真的结束了。”秦仪缓缓转身,闪烁的泪水依然止不住,“仲仪……”
她看见仲仪就站在那儿,给了她支持、给了她安慰,她上前搂住妹妹,让哭泣宣泄出喉咙的酸楚。
“姊!”仲仪陪着她哭。
到底,严堂在想什么?如果不爱她姊,为什么会有那样空洞的眼神?如果爱,为什么不挽回秦仪,为什么要走?她多想劝姊姊取消明天的订婚,但是她开不了口。
她不能凭直觉就认定严堂对姊姊有爱意;万一她错了,秦仪不是又得受一次伤害?但是带着伤痕累累的心嫁给柳轼晨,秦仪又会幸福吗?仲仪好为难。
源光……对了,找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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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家人今天都起个大早。尤其是冉学祥和王莲,从今天起,他们就要有女婿了,嘴角合不拢的笑意,可是一早就挂在脸上了。
说起这个女婿,长得是英俊挺拔,谈吐举止谦和有礼,府上还是本地望族,生意是遍布全台湾省。说起条件是一级棒,最大的缺点是优点太多,惹得左右邻居既羡又妒。王莲只要说起柳轼晨,总是笑声连连,百分之一百满意极了。
这会儿,新娘子在楼上打扮,都还听得到楼下频传的笑声。
“妈真是的,也不晓得控制一下。”仲仪撇撇嘴角,坐在秦仪的床上看设计师帮姊姊上妆。
“嫁进柳家当长媳妇,是地方上好多女孩子的梦想,伯母得到一个乘龙快婿,当然笑逐颜开了。”这位全方位的造形设计师姓杨,是柳轼晨特地为秦仪请来的。
“她要是再笑得震天响地,我们家很快就会被邻居那群妇人的白眼给淹没了。”仲仪懒洋洋地说。
杨小姐笑了一下,突然皱起眉头。
“新娘子眼睛有一点浮肿,昨天是不是哭过了?这下子可不好化妆了。”她小心地为秦仪掩饰,接着打趣道:“今天才是订婚而已,你就已经高兴得哭肿眼睛,那下礼拜结婚,我真担心新郎是不是得抱着你进新房。”
一直沉默无语的秦仪突然颤了一下,抬起眼睛由镜里瞥了自己一眼,勉强回给设计师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后,又静坐不语。
仲仪看见她这样,好像把自己的心封锁了似的,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楼下传来一阵热闹声,有人喊着新郎来了,载着聘礼的车子也到了。
“我下去帮忙。”仲仪藉故走开。
秦仪依然呆坐,像一尊娃娃般任人为她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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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严震人的寿宴在自宅举办,所有高官显贵、商界大亨几乎都到场视贺。
楼下大厅一片热闹,严皇走上二楼东侧,拉开一方帘幔。
“你果然躲在这里,三婶到处找你。”严皇走至阳台,马上闻到一股酒气冲天,严堂已经瘫趴在雕花圆桌上。
“要不要陪我喝一杯?”他撑起身体,焦距清楚地对准严皇,可见得还非常清醒。
地上已经躺着两支空瓶,桌上起码还有十瓶未开封的酒。严堂又开了一瓶举向严皇。
“今天三叔生日,你喝醉了他会生气,别喝了。”严皇拿走它。
“醉?哼,可惜我是千杯不醉。有时候,酒量太好还真是挺烦恼的。”严堂靠向椅背,脸上摆出无可奈何的笑意自我解嘲。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严皇皱起眉头,突然想起前阵子严堂提过的女孩,莫非是因为她?
“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这副德行应该叫自作自受,用不着同情他。”曾源光跟着走过来。
严堂瞪他一眼以表示不悦。
“源光,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严皇挑起好奇的眼神询问他。
“发生在咱们这位大情圣身上的,除了感情纠葛,还能有什么事?”曾源光在严堂对面坐下来,拿一双"早看透你"的眸子睨向他。
严堂马上回他一记“别以为你什么事都知道”的瞪视,懒得开口理他。
曾源光当作没看见,直接就开始对严皇解析。
“这家伙有一个交往半年多的女朋友,去美国之前却无缘无故地抛弃人家;这一趟回来,朋友的面还没见到,反倒先跑去找旧日情人,发现人家搬回台中了,他居然连夜就追下台中;嘴里说得潇洒是只想看她过得好不好,结果一听到旧日情人向他宣布:‘我要结婚了!’马上就躲起来藉酒浇愁。”他的目光睨向桌上的十瓶酒。
“少胡扯!根本不关她的事!我老爸生日,我喝酒庆祝犯法吗?什么藉酒浇愁,亏你想得出来!”严堂立刻提出反驳。随便想也知道一定是仲仪向他多嘴的。
“哦?你把自己灌得烂醉来庆祝令尊的生日?待会儿我得向伯父恭喜一声,难得他有如此孝顺的儿子。”曾源光不愠不火地讥嘲他。
“多事!”严堂一脸躁怒。
“严堂,源光说的女朋友,难道是过年那时候你提过的女孩?”严皇记起来了,当时他以为严堂在说笑。
严堂紧抿着嘴,不做答复。
曾源光可不放过,“严皇,他跟你提过的女孩长得怎么样?”
“他倒是没说长相,只是一味夸她温柔贤淑,又会操持家务。他当时说那是他没闹绯闻的原因,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当真。”严皇耸耸肩。
是啊,根本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排斥婚姻的独身主义者居然去碰一个家居型的娴良闺秀,一开始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曾源光可以理解严皇的想法。
“秦仪如果知道你对她的夸奖还有‘忠心’,一定会感动得泣不成声。”曾源光拿眼角余光睇睨严堂。
“哼,今天是她订婚的大日子,你不认为自己的话很可笑吗?”严堂语气酸涩地冷哼。
“我忘了加上一句——在你没有抛弃她之前。”曾源光慢条斯理地说。
“你不觉得她应该感谢我提出分手吗?否则我这一趟回来,被冠上背叛者罪名的人,就换成她了。”严堂一脸讥笑。他不想说依他和秦仪之间的协定,没有所谓的背叛和抛弃;除了秦仪,没有人认可那些协定,这是他一再背上抛弃者罪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