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蓝眼瞬地一眯，一道深郁危光猝闪而过，那眼神转冷，神色更冷。
“甜心，你可别改变主意了！”JASON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你别生气。”他一阵紧张。
高家晔却认为还是应该重新考虑，她希望的关系，仅止于老板和伙计，但JASON这样为她打抱不乎，实在很令她为难。她绝对不希望伤害到JASON。
“够了吗？”一句冰冷的讥诮插进来。
高家晔转过头，看见的是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接下来听到的话，足够她记一辈子。
“你想结婚就去结，想拿掉孩子也是你的事，如果想要我补偿你，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找个情夫来闹，多难看？”
“胤！你太过分了！”苏真气愤地推了他一把，可惜力气实在有限，人家依然不动如山。
“你这家伙真的很久揍！”JASON一拳又击向闻人胤。
高家晔一闪，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动作能这样快。
而JASON的拳头正好落在高家晔偏过来的左脸颊！
都是一瞬间的事，谁也料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像慢动作般，高家晔缓缓往后倒下去。
“家晔！”苏真一脸惊惶。
JASON更是一脸惨白，拳头还不敢置信地停在半空中，“家晔……”
闻人胤全身僵直地愣住了，他眼看她的嘴角流着血，人已经晕过去，他却动弹不得。
一股从未有过的罪恶感缓缓升腾。
他说了什么了？
※ ※ ※
“你们干什么？再看，我叫护士全赶出去！”忍着脸颊和嘴巴的疼痛，高家晔狠狠地瞪苏真和JASON。
就算她现在像怪物，也有谢绝参观的权利。
“可是，真的很……”苏真忍住笑意，不敢把“像钟楼怪人”几个字说出来。还好人没什么事，更重要的是胎儿平安，他们这会儿才有心情逗乐子。
“甜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负责到底，我发誓爱你的心不变。”JASON一双魔手又伸往病床。
高家晔手一拍，眉头又皱起来，随便一动，连头都痛了。
“苏真，把他赶出去。”她咬牙切齿地说。
“家晔，你别激动，医生才交代你要好好静养。”JASON紧张的安抚她，丝毫不检讨谁才是始作俑者。
“家晔，胤……他在外面耶。”不管怎么说，苏真还是把闻人胤视为兄长的。
“那家伙不准让他进来！”JASON第一个不让步。
高家晔白他一眼，“你还敢说话？”
“甜心，这件事怎么能算在我头上，是那家伙说了太过分的话！而且，你也不应该还护着他。”
“我不是护着他，是不希望欠你一份人情。”高家晔皱起眉头，“苏真，叫他进来，我有话踉他说，你们先走吧。”
“家晔！”JASON不认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看他一眼，“JASON，麻烦你订机票，我想下个礼拜回去工作。”
JASON马上亮了眼，“没问题！”
“家晔，你这么快要走？”
她看向苏真，“工作的事我大部分都交给小枫了，你不用担心。”
“我才不管工作，我是——”
“苏真，你叫他进来吧。”高家晔不想说太多话，伤口实在很痛。
苏真只好点点头，她过去拉开门唤人，JASON还瞪了闻人胤一眼，才甘心离开。
苏真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闻人胤走到床沿，一双沉郁的蓝眼无言地凝视她。
高家晔勉强牵起一丝笑，“你不要会错意，我不是为了你才挨这一拳，我只是不想欠JASON一份人情。”
“痛吗？”他瞅着她肿胀的脸颊，眉头紧紧地蹙起。
她敛起神色，“不要紧……也许你会觉得很遗憾，我的孩子很安全。”
她是故意的，故意刺激他，因为他又伤了她。
闻人胤一句话也没有说，即使是瞅着她的眼神，也没有因为她的嘲讽而改变丝毫。
“你要跟他回美国？”他已经知道，JASON的身分地位都不低，而且，他显然也很爱她，她会做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
高家晔狐疑地看他一眼，他的脸上有血，是刚才和JASON打架的结果，她转开眼，“不错，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会再有人去你的办公室闹了。”
闻人胤凝望着她，深蓝的眼眸沉郁下来，“你……要和他结婚吗？”
高家晔突然把视线对上他的，在她的眼里，那双蓝眸依然沉冷，没有太多改变。她果然不该期待。
“也许。”她心里很清楚她不可能嫁给JASON，但她也没必要对他坦白，他一点都不懂她。
“你休息吧。”闻人胤很快的转身离开病房。
高家晔注视他的身影消失，当门合起的那一刹那，空气彷佛一下子冰冷了许多，整个病房也成为一片无声的死寂。
高家晔终于哭了。
※ ※ ※
高家晔走了，闻人胤知道她搭今天早上的班机。
当她终于离去，不再在他身边，他再也不会在长廊、在电梯、在门口、甚至在餐厅碰见她时，他才知道，他才终于知道，他失落的是什么。
她离开这片土地，同时也把他的心带走了，他失落的，是一颗已经装满了她的心。
在医院那天，他就知道他其实错了，他早已经爱她到不可自拔，但太迟了，他伤得她太深了，她绝不会原谅他；同时，他依然不敢保证他能够永远爱她，也许哪天他对她的这份不可自拔的爱突然消失了呢？
他不能给她永远的承诺，所以，就让她属于别人吧，让她属于一个爱她的人。
这样就好了，就够了……
※ ※ ※
“这是家晔叫我拿给你的，她一直珍藏在抽屉里，现在她叫我来还给你。”苏真在高家晔离开一个月后，把一张保存得很好的照片拿给闻人胤。
他拿过……照片上的人是他！
他突然想起原佳妍说过的话……对了、对了，我还有个同学去年底到美国玩，在家晔那儿住了两晚，她说家晔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你的照片呢！那张照片就是学长高毕的时候，我们拍给她的，没想到她还留到现在。学长看过那张照片没有？
是这张，原来她真的留到现在。现在还给他，是说她对他已经完全死心了？
他这时候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一个月后，隼鹰集团传出总裁由现任副总裁接任的消息。
闻人胤呢？有人说他出国去了，也有人说他到山上去隐居了。总之，隼鹰集团这个老板，不管事了。
问苏真闻人胤的下落，她也说不知道。
还好闻人胤有帮她找了人管理父亲留下来的那间食品公司，也既然如此，他去了哪儿，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闻人胤，似乎失踪了。
第九章
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光景，千留不住。
“家晔的孩子几岁了？”蒋家竣的母亲坐在庭院，声音穿过一排矮丛传到隔壁高家。
“都四岁了。”提起她的外孙女，朱嫚就满脸笑容。
“怎么不叫家晔回国来住，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国外工作，多不方便。”蒋妈妈摇摇扇子，七月晚风，挺热的。
“也还好，我看她已经习惯了。”朱嫚是不会去勉强女儿的。
“其实都是借口，就是好久没看到那小娃儿了，真是想念的。不知道宝宝长得多大了？一定又更漂亮了吧，都快一年没见了。”蒋妈妈探了下头过去看看邻居。
“是啊……”提起来，朱嫚也不无遗憾了，那个小女孩，长得像极了家晔，只是那一双深蓝的眼睛……每每看着那双酷似那青年的眼睛，朱嫚的眼中总是忍不住湿濡，家晔从来不掉泪，这让她这做母亲的更为鼻酸，有哪一个做母亲的，忍心看自己的女儿做个未婚妈妈。
“家晔也好久没回来了，有没有跟你说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倒没说，不过我想应该快了吧。”
“告诉她回来时打个电话，我好叫大竣去接她。”
“说到大竣，他还不准备给你讨房媳妇啊？”
“唉，咱们俩，一样命苦啊。”
“算了，我才不为他们操心。”朱嫚摆摆手。子女呢，由命非由她。
※ ※ ※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七，中国的情人节。
午后雨点多，刚下周一阵雨，难得的天气放晴了，同时有两班飞机先后抵达桃园中正国际机场，提领行李的旅客因此更加拥挤。
“哎唷！”
一声清稚的惨叫声，从一个趴倒的小女孩口中逸出。
闻人胤低首俯挸，绑着马尾辫的小头颅刚好抵在他的鞋前。
“摔疼了吗？”他蹲下来，一把扶起趴在地上的小娃儿。
小女孩本来一身白亮的小洋装，这会儿已经脏了，小头颅正低垂着在看自己的新洋装，然后，她伸手自己拍灰尘。
“一点点痛，不要紧。”小小而讨喜的稚音却有一丝大人气慨。
他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她颈上戴的……
闻人胤讶然的发现，小女孩颈上戴着用银链子穿起来的……正是那时高家晔拿走的戒指！
“还好，拍干净了。”小孩欣喜地抬起头来，展开笑靥。
闻人胤已经屏住气息，发现小女孩有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蓝眼睛！
这张小脸蛋，像极了高家晔……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濡了。
他可以肯定，这个小女孩是他的……
小女孩望着他，天真的笑颜转为迷惘，“叔叔，你怎么了？”
叔叔……闻人胤的眼光沉了下来，低下的目光正好接触到那枚蓝宝石戒指。“这戒指……你的？”
小女孩也低头去看，发现她的重要宝贝跑出衣服来了。
“嗯，妈咪说不可以弄掉它。”她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收进衣领里。
他惊异地看着小女孩的动作如此小心，心底有莫名的悸动和疑问。
“你叫什么名字？”闻人胤紧紧凝视这张小脸儿，声音已经不稳。
小女孩扬起笑容，“我叫——”
“宝宝！宝宝！”
“是妈咪。”小女孩回头，穿过人群，然后奔入一位长发飘逸、艳光四射的美女怀里。
小女孩被一双温柔的手宠爱地抱了起来，同时被轻斥，“宝宝，妈咪说过不可以乱跑的吧？”
“妈咪……”小女孩随即搂着母亲的颈项撒娇，还猛往她的脸颊送口水，“妈咪，我跌倒了，一个好心的叔叔扶我起来哦。”
“那宝宝有没有道谢？”她亲了女儿一下，人潮拥挤，她还没看到自己的行李，身边的女儿先给她跑个无影无踪，她差点吓坏了。
“啊！对哦……”小女孩突然想起来似的，她转头去看，还好那个高大好看的叔叔还在那儿，她很快挥手，“叔叔，谢谢你！”
高家晔笑着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当她的视线接触到一双熟悉的深监眼眸时，她的笑容僵住了。
闻人胤凝望着她，从刚才她抱起孩子起，那一幕……亲子间的温馨场面，他没有丝毫遗漏。
内心一股莫大的感动同时向他翻卷而来。
“好久不见。”他走过来，嗓音嗄哑而干涩，焦距始终舍不得离开她。
高家晔怔着，直望着他愈来愈接近……真的是他！她的心陡地狂跳。
“妈咪，你认识叔叔啊？”宝宝好奇地来回看向两个大人。
高家晔听见女儿的声音，她僵了一下，转眼看着女儿，那一声“叔叔”，居然莫名地酸进她的心底。
“他是妈咪以前的朋友。”女儿不知道，她一直吵着要的父亲就站在她的面前。
朋友……蓝眸添入一抹复杂难办的神色，一张英伟的脸庞终于很难自制的掠过一抹神伤。几年以来，一张明亮美艳的容颜始终存在他心底深处，他从来不曾忘过她。
“这孩子是……你的女儿？”他怎么能问，怎么敢向她确认，这可爱的小女孩是否就是当年他要她拿掉的胎儿？虽然答案很明确，但他很想听她亲口承认，他却没有勇气开口。
这几年，他似乎胆怯了许多。闻人胤不禁自嘲暗想。
高家晔抱着她的宝贝，一只小手正环抱着她的颈项，她其实已经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他想问什么。
“是的，她是。”是他的孩子，是他没有勇气要的孩子，而现在，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闻人胤看着她，她依然明亮美艳，眼光依然炯亮，多的是一抹升为母亲的光辉，她……似乎温柔了许多。相对的，他自惭形秽……一抹痛楚和激动自他的眼底隐没，她承认了……是他的孩子！他几乎无法承受席卷上来的巨大的情绪波动。
“叔叔，我是妈咪的宝贝哦。”宝宝笑吟吟地说着天真而得意的童话。
闻人胤瞅凝着她，勉强的牵起嘴角响应，“我相信。”
他喑哑的嗓音充满真诚和感情。
高家晔内心一悸，缓缓转眼正视他。
他变了，变得不是外表，是神态，她居然在那双深蓝的眼睛里看见温暖？还有他的神情……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
多年来已经平静的心湖，不知不觉又起了波纹，她匆匆垂下眼睑，不敢再研究他的改变。
“我……该去拿行李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瞬间，光是注视他匆匆一眼，她居然也莫名的脸红起来。
“我帮你。”既然天愿作巧，让他碰上了，他无法就这么和她……还有他们的孩子分开，即使是一点点短暂的时间，他都珍惜。“你带着孩子拿行李不方便——你……一个人回来？”他突然想到，眼光不由自主的四下搜寻……并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高家晔怔了一下，思绪还得掠过这几年两人的空白，接回最后一次见面，她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他以为她嫁给JASON了……那他呢？他这几年在哪里过的？如何了？是否有一个人让他相信爱情的存在了？
对于内心不停浮出的问号，高家晔对自己产生气恼。
“妈咪，叔叔要帮我们拿行李。”宝宝看母亲投有反应，小手便开始摇她。
高家晔抬起眼睑，“不用了。”她冷淡的拒绝以后，才突然想起这会给小孩不良的影响，只好把语气弄得婉转一些，“我是说……不用麻烦你了，反正人也少了。宝宝，谢谢叔叔的好意，跟叔叔说再见。”
“哦……谢谢叔叔，叔叔再见。”小女孩看起来不太情愿，一双蓝瞳紧盯着闻人胤，不舍得移开视线。小小的年纪，喜欢与不喜欢全表现在脸上。
闻人胤明显感觉得到高家晔刻意隔开的距离，浓浓的失望围绕他心头，深深的自责也只有自尝。是他放手的，即使如今面对的是浓烈的亲情血缘，他也已经毫无资格要求她，让他多看一眼。
他甚至伸不出手，摸她一下。
“再见。”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