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绛儿缓缓静下来,她知道她看不见,所以李斯变得特别保护她,她知道这是为她好,但是……
“李斯,你会觉得我太任性吗?”她反握着李斯的手。
“绛儿,你又胡思乱想了。”李斯把她从轮椅里抱起来,走进客厅,让梅秀英推着轮椅跟在后面。
孟绛儿只有靠在他的怀里,才能暂时扫去心中的不安。
☆ ☆ ☆
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假日,李斯总是陪着她。
“以前爸爸天天有应酬,假日也难得在家,我以为当老板的都很忙。李斯,你经常陪着我不要紧吗?”孟绛儿捧着杯子,缓缓地端到唇边,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今天是假日,外面正下着雨,他们一起在二楼的客厅泡茶……不,是李斯为她泡茶。
“没关系。”李斯在孟绛儿喝茶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她,深怕她不小心烫着了,他还特地把茶降温了才端给她。
孟绛儿听着外面的雨声,声音缓缓地,雨下得并不太大,还有微风轻轻地环绕客厅,是她特地要求李斯把阳台和窗户打开,她喜欢自然的风拂面的感觉。
她手一动,才想把杯子搁下,李斯已经伸手接走,仿佛担心她在黑暗中无措,不肯让她在黑暗中摸索。
“……谢谢。”孟缘姜想起她父亲还在的时候,缓缓扬起嘴角,“爸爸最喜欢喝我泡的茶,你还记不记得,他还说我也只有泡茶能喝了。”
“记得。”李斯望着她身上那件连身针织裙,“绛儿,你冷不冷?”
孟绛儿看不见他脸上的关心,却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关怀,她缓缓摇头,“我不冷……只可惜,我现在连唯一的专长也派不上用场了。李斯,我多么希望能够为你泡一壶好条,然后,静静的看着你喝着我亲手泡的茶,听到你的赞美……如果可以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她扬着嘴角,轻轻地叹一口气,她当然知道,这对别人来说很简单的梦想,对她来说,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实现了。哪怕只是泡一壶茶,李斯都要担心热水烫伤了她,而不让她靠近,她曾经试着想泡茶,后来被李斯知道,他气得把程俊和秀英大骂了一顿,说他们不该趁他不在,让她这个失明的人做那么危险的事。
李斯从对面的沙发里起身,坐在孟绛儿的旁边,珍惜地把她搂进怀里,“绛儿,你喜欢我泡的茶吗?”
“一点点苦,一点甘醇,口齿留香,我很喜欢。”孟绛儿躺进他的怀里,微笑着说。
“那么,别在意我们谁泡茶,重要的是我们能够一起喝茶。绛儿,我很珍惜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刻,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吗?”李斯低沉的嗓音贴着她的耳际,拂热了她的耳朵,同的烫热了她的心。
她多希望能够看见李斯在对她说这些话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温柔的,还是冷静的?为什么她总是……
孟绛儿不愿让自己多想,她突然伸手,紧紧的抱住李斯,“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我很庆幸自己还能活着,还能在你身边!李斯,我爱你,我深深爱着你,所以我……”她一怔,忽然住了口。
“绛儿?”李斯狐疑地低头凝望她。
孟绛儿缓缓扬起嘴角,扯开一弯迷人的笑月,“所以我要亲你、吻你,吃了你当点心!”
她抱住他的颈项,马上是一阵香吻满天飞,又一阵乱咬乱啃。
“耍我!”李斯低低地笑着,紧紧抱住了她拿额头敲了她一下。
“好痛啊,你欺负人家!”孟绛儿不依地噘嘴。
李斯望着她柔媚的模样,神色满满是温柔,但一接触到那双无焦距的眼眸,目光一下黯淡,他疼惜地紧紧将她抱住,亲吻她被微风吹得冰凉的脸儿。
孟绛儿静下来,坐在他的腿上,躺进他肩窝里,两人一起静静地凝听风声,还有彼此的呼息,她喜欢李斯身上清爽的味道,喜欢这样的时间。
无言而又甜蜜的时光缓缓地自两人身边溜过,许久,孟绛儿忽然开口,“李斯。”
“嗯?”他抱着妻子,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拥抱她,碰触她,习惯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每一个吻。
“除了妻子,你也需要朋友。家里有秀英,有程俊,还有佣人,我并不是一个人在家里,你不用每天赶回家陪我,偶尔你也需要出去应酬、交际。”孟绛儿伸出手贴问李斯的脸,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宠。
李斯从她接近严肃的口气里皱起了眉头,他狐疑地握住她的手,“绛儿,怎么了?你又在想什么?”
孟绛儿很快的轻轻一笑,抽出了手,往他的手一拍,“我可不希望人家说我的老公是‘妻管严’协会的会长,你这样老是待在家里面,是会害我被误会的。”
李斯深深地锁着浓眉,不悦而正经地说:“我不在意。”
“那当然了,好老公让你当,好让别人在背后说我是个恶老婆。你当然可以不在意了。”孟绛儿噘起唇瓣,那对看不见的眼眸就像玻璃一般,可似乎一点也不影响她俏丽柔媚的一面,“你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想想呀,我也希望人家说我是个懂人情世故,体贴的好老婆呀。”
李斯狐疑地瞅着她,“你真的只是这么想?”
“当然不只这样,你也不要一天三、四通电话的打,我一直在家里面,你还担心我跑得了呀。你这样子黏着我,让我觉得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是你不觉得,夫妻之间还是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吗?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快让我不过气来了。”孟绛儿用轻轻柔柔的语气对他抱怨。
李斯眉头深锁,“我知道了。”
“你知道?那就是表示,你以后不会再天天准时回家,每隔两、三个小时就电话追纵,也不会每个假日都窝在家了吧?”孟绛儿用甜甜的声音加以确定。
“……嗯。”李斯低低地不悦地应了一声。
孟绛儿把唇贴近他的脸,亲了一下,微笑起来,“这才是我的好老公嘛。”
☆ ☆ ☆
的确,李斯是有很多应酬,身为企业公司的总裁,这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这些日子,他硬是把这些事全部交给手下的人去应付,已经搞得那些人快吃不消了。
孟绛儿这一说,李斯才接下一些重要的应酬而每天关切的电话也几乎不打了。
然而这一来,才一个礼拜,李斯眉间就布满了深纹。
杜旭炎走过秘书室,跟秘书打过招呼,便直接打开总裁办公室那扇大门。
当他推门进去,却看见李斯坐在办公桌后,目光直盯着电话,用一张懊恼的脸在发呆。
杜旭炎把门关上,直到他靠近办公桌,在李斯对面坐下来,都还着他一脸呆样,杜旭炎很难得看到李斯这样,尤其又是在他办公的时候,根本是绝无仅有!
这可教杜旭炎好奇了,要不是时间宝贵,他还真想帮李斯算一下他发呆的时间哩。他扬起嘴角,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李斯一怔,抬起头,马上看见杜旭炎一张似笑非笑,诡异的表情,他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你对着电话发情的时候。”杜旭炎咧开了嘴笑,“你干嘛啊,一副失魂落魄,想谁啊?”
李斯不悦地扫给他一个卫生眼,“你几天没刷牙了?”
“你说咧,干吗对着电话发呆啊?”杜旭炎一点也不在意李斯的嘲讽,他实在很好奇李斯是为了什么发生“异常”?
李斯表情转为困扰,“我在担心绛儿。”
“绛儿?又有什么事?”听李斯一说,又看见他严肃的表情,杜旭炎也不再掉以轻心。不过昨天他才听夕绘说,绛儿已经开始做复健,而且状况很不错,不是吗?
李斯瞅着杜旭炎好一晌,本来不太愿意开口,念头一转,也许杜旭炎能够提供他一点意见,才说明,“我担心绛儿在家里的情况。”
杜旭炎一怔,望了电话一眼,“那你打个电话回去不就得了?”搞不懂,这样也要对着电话考虑半天?李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李斯目光转为深郁,“绛儿喜欢这样。”
杜旭炎一愣,马上掩住差点笑出来的嘴巴,假装咳嗽一声,佯装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也不用担心,如果有什么事,程俊也会打电话通知你。再说,都三点了,你不是五点下班吗,很快可以回家陪老婆了嘛。”杜旭炎瞥一眼手表上的指针,说到后面那语气是有一点嫉妒的,想想,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夕绘娶进杜家门,有一个医院院长女朋友,他也只有默默等待的份,唉。
李斯眉头锁得更紧,“我晚上有应酬。”
杜旭炎狐疑地看他一眼,“哦,我还以为你有多担心绛儿哩。”原来只是嘴上说说,还有闲情雅兴应酬哩。
李斯不悦地白他一眼,“如果可以推掉,我也不希望去应酬,这是不得已的。”
“我明白,做生意嘛,难免。”杜旭炎抱着胸膛点点头,半是理解,半是嘲讽。这个标准正经的家伙,果然还是生意为重,真是本性难移。
“不是的。”李斯懊恼的叹一口气。
“不是?”不是什么?杜旭炎狐疑地瞅着他,看他一副欲言又止,有口难开的样子,他已经看不下去,“喂,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好不好?跟你做了那么久的朋友,没见过你拖拖拉拉的啊。”
李斯有些恼怒,口气极差的说:“我说的不得已,是因为绛儿的关系,她说希望拥有私人的空间,不喜欢我太早回家!”
杜旭炎表情是完全愣住,忍了好一晌,终于还是忍不住破口大笑,“哈哈哈——”
眼见社旭炎拍着大腿,笑到弯了腰,李斯咬着牙,额际的青筋怒爆,重重的拍了一下桌面,“砰”地一声!
“笑够了没?”李斯粗哑着嗓音,忍着爆发的脾气。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但他就是不喜欢杜旭炎那副笑得夸张的嘴脸。
社旭炎识相的勉强收住笑容,管住自己的牙齿,避免露出来刺激到这个随时可能发飙飘的呆板男人。
再一次清喉咙,杜旭炎摆出一张正经的脸孔,可是那眸底的黠光是无法掩饰的,这实在没办法,这件事实在是大有趣了,他简直迫不及待回去说给夕绘听了。
如果告诉夕绘,李斯在公司望着电话发呆,理由是绛儿不准他打电话回家查询,不准他准时回家,搞得李斯一脸的懊恼和紧张,一副恨不得插翅飞回家守住老婆的模样。夕绘如果听到,准会张口结舌——不,也许会嗤之以鼻,以为他夸张了。
这要是没有亲眼看到,他也不相信哩。这个正经又严谨的男人居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那么困扰……呵呵呵,太好笑了!
李斯牢牢的瞪住杜旭炎那张强憋着笑容,几乎又快笑出来的脸孔,他发誓,他要是敢再笑出一声,他马上撕开他的嘴!
本来还指望杜旭炎给他出一些主意的,现在——“算了!你到底来干什么?”李斯口气极差地质问。
“没什么,我只是路过,太久没联络了,顺便上来看看你。”杜旭炎愉快地说,他这一趟来得可真是值得哩。
“我很忙,你可以滚了!”李斯不悦地拿起文件。
哟,有人恼羞成怒了;不过这也难怪啦,李斯好不容易才说出心事,一定是指望他想点办法,他却拿来当笑话,想想也实在是不应该啦。杜旭炎经过反省,不敢再把嘴角往上扬。
“李斯,我想你是把绛儿的话看得太认真了,也太表面了,依我看绛儿她真正的用意,其实是希望你能有更多的时间好为自己做事,她大概是觉得你花了太多时间在她身上,对你感到愧疚吧。”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尤其是像李斯这么正经、一板一眼的男人,在感情方面实在很难指望他会有举一反三的脑袋。
李斯一怔,被杜旭炎这么一点化,就好像顿时水澈鱼清一般,一颗愁烦不已的心顿时化解开来。
“原来如此。”李斯终于缓缓地扬起嘴角。
杜旭炎望着他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嘴角又开始抖动了,这一次他是打死也不敢再笑出来。
“李斯,你晚上还应不应酬啊?”
“不了。”李斯马上拿起电话,叫秘书帮他取消,然后又迫不及待拨了一通电话回家。
被晾在一旁的杜胆炎,望着好友这模样,这下总算真正可以放心了,还好,他总算做对了这件事,他们再次成为夫妻。
第九章
季节在变化,一下子冬去春来,孟绛儿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对环境的适应也进步很多。
现在,她可以一个人上下楼梯,数着步子在整个家里走动,自己夹菜,自己倒茶,虽然还无法一个人外出,不过她知道凡事都得循序渐进慢慢来,急不得的,就好像要李斯适应失明的她也能独立,也是急不来的事。
但是,李斯真的对她太紧张了,他总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做任何事,包括上下阶梯,从她的腿好了以后,他似乎变得比过去更为担心她。
而这样的改变,孟绛儿总是相当忍耐。
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在李斯在家的时候,坐着不动,让李斯为她做任何事。
想到这件事,盂终儿就叹气,“唉。”
“夫人,怎么了?”从孟得年过世,由李斯主持这个家以后;程按已经吩咐所有的下人都改口,孟绛儿已经不再是小姐的身分了。程俊正在客厅装拆换下来洗的窗帘,听到孟绛儿叹气,先走过来。
孟绛儿坐在沙发里,前天梅秀英辞了这里的工作,到日本去了。少了一个陪她聊天的人,日子变得有些无聊,尤其她又无法出去逛街,看看电影,或者在家着杂志,她只能够一个人听听音乐,到庭院、后院走动,坐坐。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也许她还能够试着学习做些事,问题在于李斯的不放心,梅秀英一离开,李斯本来要再请一个人来“陪她”,被她坚决反对了以后,李斯一天打三次电话的习惯改成了每隔一个小时打一次,有时候还会提早下班,或者把工作带回家,就只为了亲自“确定”她平安无事,没有去踩阶梯,没有去碰倒花瓶,没有让热水烫着,没有趁他不在做了“危险”的事。
她有这么脆弱吗?需要李斯这样的保护,他真的……是爱她的吗?为什么她总是觉得——
“夫人?”程俊疑惑地瞅着孟绛儿,不知道她想什么想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