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赶到医院,程俊已经在手术房外。
“情况怎么样?”李斯苍白着睑。
程俊望着他,好一晌才开口,“老爷送来医院时已经过世,小姐还在急救当中。”
李斯整个人僵住!
程俊眼眶泛红,也沉默了。
李斯必须紧紧的咬牙,握住拳头,才能勉强忍住激动得随时有可能崩溃的情绪!
“程俊……带我去。”
程俊点点头,带着李斯去见已经没有呼吸的孟得年。
当李斯望着躺平的孟得年,见他张着眼睛不肯闭上,就仿佛在等着他来一样,李斯当场崩溃,紧紧的抱住孟得年的遗体!
“爸——”他跪地痛哭,终于体会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切与痛苦。在李斯的人生里,孟得年是父、是母,代替了生他却弃他的亲生父母给了他亲情与关怀,却在他开始能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时,用这么让他措手不及的方式,匆匆挥别了人世……“天……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紧紧的抱住孟得年的遗体猛摇。
程俊只是在一旁看着,等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许久、许久,李斯才缓缓冷静下来,他望着已经停止呼吸的孟得年依然圆睁着瞳孔,他知道孟得年还有挂心的事,沙哑地开口,‘爸……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绛儿,还有您辛苦一辈子奋斗得来的公司……您放心吧……爸……”他说完,颤抖的手缓缓盖过孟得年的眼,终于让孟得年安心的瞑目了。
“程俊……绛儿伤得怎么样?”李斯的目光始终锁在那丝毫不动的遗体上。
“情况……似乎不怎么乐观,你来之前表小姐招集了三位医生一同进去,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程俊紧锁着眉头,还好送来的是郑家的医院,有郑夕绘在,一切都以最快的方式急救处理。
李斯想起早上和孟绛儿的争执,内心有万分的后悔……天啊!只要绛儿平安,一切都没有关系了,都没有关系了……
☆ ☆ ☆
发生了,真的发生了!
郑夕绘抖颤着身子走出手术房,如果绛儿的预言正确,那就是说,她无法救活她,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尽全力一试。
如今手术已经结束,接下来结果如何,就要看死神是不是肯放了孟绛儿。
“她怎么样?”李斯紧紧盯着郑夕绘,喉咙紧缩着一份不安,不管怎么说,如今他唯一的亲人只剩绛儿了,在今天早上,孟得年才交代他,要他好好的照顾绛儿……想不到,那竟然成为孟得年的遗言!
郑夕绘望着李斯,好久、好久才开口,“她伤得很严重,必须在加护病房观察一段时间才有结果,详细情况到我办公室再说吧。”
“我要先看看她。”李斯沙哑地说,虽然明知这并没有任何帮助,他还是希望能够亲眼看到孟绛儿还有呼吸,还活着。
“好吧,我先回办公室等你。”郑夕绘一脸的疲累,离开手术房外。
孟绛儿后被推出手术房,进入加护病房。
李斯跟着进去,深郁的目光投注在病床上的人儿,过去那双灵媚的眼地紧闭着,美丽的脸蛋只剩下没有血色的苍白,身上多处包着绷带、插着管子。
“绛儿……”他轻轻地低唤,沙哑的声音里充满痛苦与复杂的情绪。
她不能有事,不能留下他一个人,扛下孟家所有的一切,她不可以!
“绛儿,你听到吗?”一定要活下来!他已经答应孟得年,会好好的代替他照顾她。
☆ ☆ ☆
李斯坐下来,郑夕绘请人为他倒了一杯茶,才开始对他说明整个情况,“车子在冲撞的同时,似乎是姨丈用身体保护绛儿,但是因为车子翻覆,一连转了几圈,绛儿腿压伤了,手也骨折,比较严重的是脑部受到激烈的撞击,让她整个人陷入昏迷……如果她一直没有醒过来,可能……我们都要有心理准备。”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就此醒不过来而成为植物人?”不!不可以!李斯紧紧的握住手掌,颈部的脉动激烈的起伏。
郑夕绘望着李斯的视线模糊了,“……有这个可能。”
“……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救醒她,她是孟家唯一的继承人。”李斯紧紧的咬着牙,他怎么样都无法接受这一场意外所带来的结果。
郑夕绘突然瞪住他,“绛儿是我的表妹,不用你说我都会尽全力救她!你所想到的就只有她是孟家的继承人?绛儿是你的妻子耶!你真是冷血!”
李斯望着他,他昨晚倒忘了一件事,“我会娶绛儿,说起来你也是“功臣”之一吧?当时是我忽略了,不过除了透过你的医院,我想绛儿是拿不到一张造假的验孕单的。”
郑夕绘错愕地怔住,“你已经知道了绛儿她……”
“没有怀孕。”李斯冷冷的接口,他现在整个心思都放在孟得年死亡和孟绛儿有可能成为植物人的沉痛之中,对这件事已经无法有太大的反应,“你会帮绛儿做下这种事,我很意外,不过更让我意外的是杜旭炎竟然也会帮着你们胡作非为!你转告他,这一辈子别再让我见到他。”他站起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原谅好朋友的“背叛”!
“李斯……”
大门砰地被摔上,郑夕绘可以感觉得到李斯对这件事的愤怒程度,她可以体会李斯的心情,但是,绛儿呢?为什么李斯不能够体会到绛儿对他的全心全意?绛儿……李斯是怎么知道绛儿没有怀孕这件事?
☆ ☆ ☆
窗外吹着一股炽热的风,感觉仿佛会教人窒息。
郑夕绘缓缓叹一口气,对着话筒说:“还好你不在国内,李斯已经知道绛儿根本没有怀孕,如今绛儿尚未脱离危险,情况还很糟糕,已经一个礼拜了,李斯现在为了我姨丈的丧事在忙,等丧礼结束,如果绛儿还未醒来,李斯可能会先找你算帐。”
电话那方有好一晌的沉默,然后是社旭失低哑的声音,“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我以为没有这么快。”
“是命吧,就连绛儿自己也没有料到。旭炎……虽然绛儿已经预先让我知道这一切迟早都要发生,虽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我真的好难过,我尽了全力要救活绛儿的命,我好怕这一切会徒劳无功。绛儿她是那么善良,她还那么年轻,为什么……”郑夕绘哑着嗓子,一阵哽咽,不禁要怨恨上天的不公平。
“你别伤心,绛儿还活着不是吗?你要相信人定胜天,绛儿早晚会脱离险境,清醒过来的。”杜旭炎只能在电话里安慰她,“再过几天,我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就可以回台湾,你等我。”
“嗯。”
“夕绘,这几天帮我多注意李斯的情况,我也会跟程俊联络。”
“我知道。”
“那么,我挂电话了。你也别太辛苦,知道吗?”
“谢谢,你也是。”
郑夕绘缓缓放下话筒,只要一想到绛儿所做的一切,她心里就有万分的疼借,如果老天有眼,就让绛儿活下来吧……
她正出神地想,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然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来,是看护孟绛儿的护士,“院长,孟小姐她醒过来了!”
郑夕绘那双流着泪的眼睛顿时化为喜悦的光芒,马上走向加护病房。
☆ ☆ ☆
八月,一份如火焚一般的煎熬与痛苦,反应着李斯的心情。
丧礼才刚结束,孟盛年就开始以孟家主人的身分进驻孟家大宅,他根本一点也没有把李斯放在眼里。
“哼,果然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孟盛年满脸讥讽地睇视李斯,尽管警方已经查出整个车祸事件纯粹是一场意外,是货车司机酒醉驾驶又超速闯红灯导致的悲剧,孟盛年还是为肯相信,总是在李斯面前明嘲暗讽,仿佛整个事件都是李斯手导演一般,就因为李斯没有一同坐上那部车,“我可怜的兄长啊,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养虎为患啊!”
李斯静静地看着孟得年的遗照,孟盛年的嘲讽他完全置若罔闻。
程俊用冰冷的眼神瞅着孟盛年,嘴角缓缓一扬,沉着有礼的询问李斯,“请问‘老爷’,需要我把那只乱叫的疯狗扫出去吗?”
孟盛年不敢置信的怔住,立刻大怒的指住程俊,“你——你这个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我要立刻把你开除,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程俊斯文有礼的一鞠躬,“这位‘客人’,非常抱歉,只有主人才有开除管家的权利。当然,我们也不指望一只疯狗必须具备这么点常识。”
孟盛年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这混蛋!等我——”
“叔父,我父亲葬礼才结束,绛儿人还在医院,您身为长辈,在这个时候更应该表现身为长者的风范才对吧?”李斯转过身来,冷冷的注视着孟盛年。
孟盛年顿时哑口无言,尽管他在态度上摆明了以这个孟家的主人自居,但孟得年的遗嘱还未公布前,在孟绛儿还活着的时候,他其实什么都不是。就算他已经认为孟绛儿是个半死人了,但孟得年有李斯这个“半子”,他想获得兄长的遗产,还是要花一番功夫的。
孟盛年其实已经想好了,如果孟得年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孟绛儿,那么他就要告新婚不到一个月的李斯制造假车祸意图谋杀取财!无论如何他要夺到孟家的一切!
本来孟得年的律师应该在今天公布孟得年留下的遗嘱,但因为已经呈半退休状态的周律师半个月前就出国旅游了,他的子女时还联络不上他,眼前也只有等他回来,才能够知道孟得年留下的遗嘱内容。
“少爷,医院打来的电话。”一名女佣拿着无线电话匆匆跑进来。
“给我!”李斯马上接过电话,“喂!夕绘……好,我立刻过去。”
“是不是绛儿她……”孟盛年没有把话说白,但留在喉咙里的话任何人都可以看穿,他的表情很明显就是在等“这一刻”。
李斯没有分心再理会他,拿了车钥匙马上出门。
☆ ☆ ☆
李斯一到医院,就被请进了院长办公室,他本来想先去看看孟绛儿,郑夕绘却给了他一个青天霹雳。
“你说……什么?”李斯全身僵冷,他以为郑夕绘一定是疯了才敢这么做!她竟然说——
“我把绛儿的遗体火化了。”郑夕绘再一次对着李斯说,带着歉疚与难过的表情,“我很抱歉,在绛儿昨天醒过来的最后一刻没有通知你。这是绛儿最后的遗愿,她不想要你看见她的憔悴与死亡的脸孔,所以她交代我在她断气后把她火化,同时把骨灰洒向天际……她说,她会在天上保佑你……李斯,很对不起,为了完成绛儿的遗愿,我无法通知你。这是绛儿本人最后签的同意书,我想你应该认得她的字。”郑夕绘把绛儿交代死后立刻火化的遗书递向他。
李斯用僵硬的手指缓缓接过那张纸,上面确实是绛儿的亲笔,只是不像平常那么有力……他摇头,无法置信!
“告诉我,你在骗我,这是不可能的……绛儿没有死,她只是还昏迷着……她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不可能……”他脸上的血色迅速失去,一股冰冷从头凉到脚底。
郑夕绘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垂下眼帘,掉下泪来。
李斯瞪着她,好半晌,当他回过神来,他狼狈的抓住她的手臂摇晃她,“你说!绛儿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你凭什么——你凭什么火化她!你有什么资格,就算她真的断气了,我是她的丈夫,我才是她的亲人啊!”他铁青着睑大吼,怎么样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这样的事实……真的是事实吗?这真的是事实吗?绛儿死了……已经死了……还已经化为灰烬?这是事实?
“……我只是完成绛儿的心愿。”郑夕绘好不容易挣脱李斯的手,她完全能够了解李斯的心情,换成是她——不,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事实。不过……郑夕绘毫无愧色的望着李斯,“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以医院的院长身分去做这件事,我是绛儿的表姐,比起你这个被迫当成的丈夫,我比你更了解绛儿,我才是绛儿的亲人!”
李斯望着她,许久、许久,他低哑的开口,“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绛儿她真的不在了?你真的火化了她……把她的骨灰洒向天际……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他沉痛的情绪一度计郑夕绘同情,她缓缓的点头,“绛儿她说……她会在天上保佑你,她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李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的呼吸……是不是会比较顺畅、比较温暖呢?
李斯……如果我死了,我会保佑你。
不,那是戏言,那不是真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应验了?李斯痛苦的心紧紧的绷住,他想不起绛儿对他说这些话时,他是怎么回答她的……不!他今天必须承受这一切,全是她造成的,完全是盂绛儿!
她不该……不该留下他一个人来承受这一切!
第五章
周律师是孟得年相当好的朋友,他的年纪比孟得年还大,今年已经准备要正式退休。
当他知道孟得年意外身亡的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不过这已经是在孟得年下葬两个礼拜以后,而孟绛儿的牌位也已经放在孟得年的旁边。
周律师看着老友的遗照,忍不住又热泪盈眶,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拿下眼镜,拭去眼角的泪痕。
许久他才转身面对孟盛年还有李斯。看得出来,孟盛年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而李斯却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表情。
周律师清了清喉咙,他向来对孟盛年不具好感。这会儿,慈样的目光只放在李斯身上,他缓缓的说:“你父亲才五十岁,身体还很硬朗,想不到会让一场意外夺走生命。唉……”
“周律师,请你尽快公布我大哥的遗嘱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听你哀声叹气。”孟盛年跷起腿,把眼光一横,始终不曾掩饰他对等待的厌恶。
李斯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只是冷冷的望一眼孟盛年,没有开口。
周律师也不计较,他开始公布孟得年的遗嘱。这份遗嘱是在孟绛儿和李斯结婚之前就已经拟好的,孟得年还来不及做更改。
上面写的是,孟得年死后,他名下有孟氏企业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由女儿孟绛儿继承,其他的财产百分之二十捐给慈善机构,其余绝大部分由李斯和孟绛儿共分,至于他的弟弟孟盛年,孟得年留给他国外的两栋房子,还有国内的一笔土地和一千万现金。
在孟得年生前,已经给了李斯和孟绛儿在孟氏企业各百分之十的股份,也就是说,在孟绛儿和孟得年均过世的情况下,李斯得以继承妻子的全部,共获得孟氏企业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无庸置疑的掌握了孟氏企业的经营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