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得让天柱多费心了。
「师父,柳儿若是离开,那您——」
「这里还有我在,你师父起居不成问题,你不用担心。」
「婆婆!」如柳回过头,沈婆居然就在门外,她转回目光,师父脸上毫无意外神色,看来是早已经察觉婆婆的到来了。
沈婆走进来,她是跟著如柳身後来的,所以他们的谈话,她没有一段听漏。她拄著拐杖,走到如柳跟前,瞅著她叹息,「唉,女大不中留。」
「婆婆……」她又窘又羞地垂下了头。
「你放心,我也不是老顽固,这小子虽然教我老人家看不顺眼,但他对你那份心,我还看得出来,不会有假……唉,婆婆只是舍不得你,我和你师父的忧虑都一样,柳儿,你这份毫不斟酌的善良再不懂得拿捏,总有一天这驭石不是帮你,而是害了你,到时候,你不後悔,也要想一想我和你师父的心情,柳儿,你不忍心让我们都为你悔恨自责吧?」沈婆抓准了如柳的弱点,教她多为她自己著想,她所能为她做的就这麽多了,此後好坏祸福,全仗云天駻了,但愿那狂妄小子,能珍惜她的柳儿。
如柳慎重的点头,「师父、婆婆,柳儿一定谨慎使用驭石。」
沈婆想到她这麽快就要离开这里,忍不住叹气,「你的嫁衣我早已为你准备,叫那小子多留两天,等你们成亲再离开吧。」
「婆婆……」她是要跟著云天駻到过云庄,却无意立刻下嫁於他,到底和他成亲一事,太过匆促了,一时之间她还难以接受即将嫁作人妇的事实。
如柳望著沈婆,却不忍心把想法说出来,在这山野间,婆婆为了教养她,煞费苦心,她得顾虑婆婆的心情,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岂能与男子同行,这与私奔无异,婆婆必无法接受……她点点头,不再言语。
※ ※ ※
「假成亲?」云天柱一听,那声音立刻提高了。
云天駻面色难看,黑炯的目光几乎对她瞪出火来。
原来她关起门来,不是要和他商量婚礼之事,而是背著冷雿虔和沈婆,要和他做如此荒谬之约定!他一双手掌在背後松了又握,指关节噼啪作响。
云天柱抢过他的位置,靠近如柳,「不行,我绝不答应!师姊这提议太过荒唐,婚姻乃终身大事,岂能有假!师姊究竟为什麽做此提议?」
云天駻瞪著他的後脑勺……他也想知道她究竟在搞什麽鬼!
对著师弟,如柳解释,「我本想以你师姊的名义与你们到过云庄作客,但恐怕婆婆、师父不放心,才答应婆婆成亲一事,若是你们不能同意,那过云庄我也不去了。」
她到底没有说出她为什麽要这麽做!云天駻眼光更为凶怒,一双手握得更紧——
云天柱突然转过头来,一脸认真和急切,「大哥,我师姊一旦执意,就是我师父也不能动摇她的决定,这可怎麽办?」
云天駻瞪著他……他是不是没有搞清楚,如柳的对象是谁了?他著急个什麽劲!他一把提起他的衣服——
「……大哥?」
「滚出去!」云天駻恼火地把他丢出门外,又把门给关上。
砰地一声,如柳的心脏也跟著那几乎承受不住他的怒气的门扉颤动,她望著高大的他转过身来,早已从他咆哮的口气里知道他火气甚大,但对上那双腾火似的眼神,她脸色白了白,在他面前显得更为娇小的身子还是止不住轻颤……
「再说一次。」他的目光锁住她,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
一时间,她脑袋里一片空白,迟疑地傻傻地出口,「……什麽?」
「假成亲——你敢——再说一次!」敢情她把他的告白当作儿戏!她胆敢戏弄他,他会叫她马上付出代价!
他那口气,就是阎王,要再说一次也要再三考虑,何况她一个小小弱女子。如柳莲步缓移,悄悄向後,藏在衣袖里紧握的一双手护在心口。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生气,她以为她已经让了步答应跟他回去,该是没有问题,她太天真了。她菱唇微颤,拚命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能退却,不能教他给吓唬住了……她挺起胸膛,「请你平息怒气,听我说好吗?」
「没这必要!」
「啊……」
云天駻一步上前,一双大掌抓住她一双紧握的手,猛然将她拉向自己!她一个站不稳,往他的怀里撞去!
「没有假成亲这一回事!今日成亲,你就是我云天駻的人,是过云庄的当家主母!你最好牢牢记住!」他气极了!他深深的著迷於她,深陷在这场感情之中,而她居然想把自己置身事外,她把他的感情置於何地?他疯了才会许她以「客人」身分自居!
他眼里迸出的恼与怒,紧揪著她的心,他那毫无商量馀地的口气,教她白著一张脸,连开口都困难……
云天駻瞅著她,她星眸垂帘,神色显得为难与困扰,芙蓉脸儿尽是惹人怜惜的迷人劲儿……气恼的目光有了丝微的转变,那变化愈来愈明显,漆黑眼里的灼热欲望渐渐腾出……
她的手被他一阵握紧,如柳疑惑地抬起头。
「你——呜……」
云天駻用吻封住了这张迷人的小嘴!
他发誓,今日成亲,她就是他的人了,不许她再狡辩!
如柳瞠目瞪著他,一双眼里满满是泪水……
怎麽咸咸的?……云天駻皱著眉头抬起头——
第三章
街边上的拍卖声、叫喝声此起彼落,传进马车里,她掀起布帘的一角,看见熙来攘往的人群,楼阁高台,处处是饭店、茶楼、酒馆,热闹的景象她前所未见,和她在「故居」的生活天差地远。
她探头看著,却不知别人也伸长脖子在望著她。
过云庄的庄主云天駻居然亲自驾著马车,已经是一个奇景,再加上拜师学艺去的云家「二少」云天柱居然也在列,这够引人注目了,人人更想一窥这由云天駻亲自驾著的马车里究竟坐著何人——居然是一名姑娘!光是露出的那一张脸,就不知叫多少人看傻了眼……不比汉朝王嫱,光这城里第一美人儿霍兰馨,都要拱手让出这第一的名号了!
「回来了,回来了!」才入城不久,都还未看见过云庄的大门,远远地,就听见一人挥著一块布,对著坐在马车前头的云天駻喊了,那人奇怪,一转身就跑,连个招呼都没有,她循声才望去,连那张脸都未看清楚,人已经不见了。
云天駻驾著马车,回头瞥了她一眼,「快到家了!」他粗鲁地把布帘密实地拉上,那独占欲之强;教过往路人难掩失望……可惜,真正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哩!这过云庄的庄主,也太小气了。
如柳望著布帘怔了怔,又悄悄地掀起布帘的另一角,这会儿只敢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
云天柱骑著马跟在马车旁,转头笑著对她说:「师姊,刚才那是咱们茶楼里的小二……」他愣了愣,迟疑地又说:「不知道他跑那麽快做什麽?」
「庄主!」又从一家布店里跑出一人,胸前挂著布尺,一见云天駻,也是一脸兴奋和惊喜……怎麽也转身就跑了?
如柳看见师弟脸上也和她一样迷惘,她偷偷瞅向云天駻,却很快就把目光别开了……他的脸色从离开「故居」就没好看过。
一连好几人,都同样看到云天駻就转身跑,一个个速度之快,云天柱想喊住人都来不及,他想驱马上前逮人,又不放心离开师姊身边。
倒是如柳已经开始习惯了这奇怪的现象,只有云天柱一路上叨叨念念,那疑惑愈来愈深——
「啊,是庄主!」这是名过云庄的丫鬟,手上提著一包东西,也是一声惊叫,提起裙子转身就要跑。
「过来!」云天柱很快一声吼,立刻把那女婢喊住了。
云天駻停下马车,回头瞪了一眼,这回不用他伸手去扯,如柳赶紧把布帘放下,在马车里正襟危坐了。
「给我立正站好!一个个见到王子拔腿就跑,这会儿是出什麽事了?你给我解释清楚!」一回到自个儿的地盘上,云天柱昔日的少爷脾气也跟著回来了,这架子不在云天駻之下。
如柳眼里一丝讶异,微微扯眉,端坐在马车里,心想待会儿该说说这师弟。
「是……是……」丫鬟低著头支支吾吾半天,只耽搁了时间,一句话都没说上来。
云天駻把缰绳一甩,驾著马车就走了,累得马车里的人儿冷不防险些摔下座位。他不需问都知道出了什麽事,八成是他失踪这些百子,霍青杨弄出悬赏来了!
云天柱愣在那儿来回望著远去的马车和畏缩在地的丫鬟……「驾!」
他赶忙追上去,「大哥,等等我!」
马车在街道奔驰,没多久就到过云庄的大门外了。
等车速稳了下来,如柳顺了顺胸口,听见外头有人喊道:「庄主回来了!」
「庄主!」
「庄主!」
壮烈的声音有男有女,仿佛是列队出来了。
「呀!连二少爷都回来了呢!」
「李嫂,早该改口了,这会儿是二庄主,二爷了。」
「啊……是、是、是,老管家说得是!该改口了,是二爷,二爷了!」
「陈管家,李大婶!多年未见,两位好啊!」云天柱一见到他们,就笑开了嘴,从马上一跃而下。
「二爷,你总算回来了。」
「是啊,我们可盼了好久了。」
马车停了下来,声音前前後後包围了马车,外头到底有多少人呢……如柳心口不由自主地狂跳,不知道她将面对的是什麽样的一群人,过云庄里的这些人是否会接纳她……如果排斥她呢?……怎麽没有声音了?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却对著布帘茫然。刚才还鼎沸的人声,就在她担著一颗心出神的当口全没了,怎麽回事呢?……伸手方才触著布帘,却犹豫了,她居然没有掀开布帘的勇气。
「庄……庄主,大夥儿是终於见到您回来,太高兴了,才失态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虚弱苍老的声音出来。如柳从那声音里判断,大概是云天駻那不善的脸色令一群声音顿失——果然,她马上就听见云天駻那连她都难掩打颤的冰冷声音。
「但愿大夥儿这份喜悦的心情能持续——霍青杨呢?」
「霍老板代替庄主,去主持二云商行的总会去了。」
哼……教他逃过一劫了——罢!
「陈总管,立到招集全府上下到前厅去!」
「是……是。」惨、惨了!究竟是谁把庄主给惹毛了?怎麽这人才一回来,火气就这麽大?唉,主子失踪了,全府上下各个急得寝食难安,主子回来了,就马上让大夥儿吓得像滚水里的老鼠……唉,霍老板在就好了,大夥儿也不用直接面对主子的怒气了。
※ ※ ※
快快快,庄主集合大夥儿了。
听说咱们庄主回来了,还带了一把火气和个女人回来。
咱们厨房的也有份儿吗?这火才热上哩。
女人?年轻还是老的?
府里上下都得出去,快点!晚了,庄主这火气肯定比你灶上那火还旺!
这我怎麽会知道,我也是才听说而已。
如果是年轻的,那咱们的第一大美人儿怎麽办?
得了,这是谁惹了他了。
你就想著那霍大美人儿!哼,想多了也没你的份!
嘴碎!还不快去排好!
前厅的广场前,挤满了人,从管事、帐房、厨子、园丁、马夫、下人、女婢全出来了,在集合时,流言一个传过一个,如今站在这儿,也就一个个低垂著头,每个都小心地避著云天駻那张冷悍的脸色,别看著主子,也希望主子别看著自己。
倒是从主子身後飘出的白色裙摆,吸引了前面几排看得到的人的眼光,庄主果然带了女人回来呢!
「我一不在,全松散了?」低冷的语气一出来,一张张低垂的脸上全闪过讶异——原来庄主真的带著火气回来哩!这可真是稀奇了!
「全给我抬起头来!岂有此理!」
吓!一个口令,上下所有人一致立正挺胸,就连厨房里的老杜厨子也硬是把他那大桶肚给缩回去,双手紧贴著两侧——这、这下难过了!怎麽霍老板不在呀?
一对上云天駻那双暴怒的黑眸,一个个全不敢动,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怕招惹了那双眼的「垂青」哩!
云天柱抱著大刀站在一旁,也只有他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儿,对府里上下这些无辜的人,他只有同情。
接下来,是一顿前所未有的训斥,听得大夥儿战战兢兢,冷汗直冒,更有被点到名的,差点就腿软了。
也不知这时间过了多久,大夥儿都要以为这场水深火热的训示恐怕要熬过夕阳西下了……这会儿也才午後而已——突然,那冷戾的声音停了……
咦!是霍老板回来了吗?
没。大夥儿只看到,从庄主身後有一只白皙的手探出来,轻触庄主的衣服……那暴怒的声音就这麽、这麽停了——那一双双诧异的目光全黏在那只「救命的手」上!
云天駻伸手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手,怒色不见了,浓眉紧锁。他真是教恼怒冲昏了头,都忘了她的病才刚好……
他拉著那只手,把她从身後拉出来,他可不理会如柳的抗拒,用著占有的姿态拥著她娇弱的身子,强悍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艳的脸孔——他的眉头更是紧蹙。
「这位云如柳姑娘是二爷的师姊,是过云庄的贵客,她等於是我——云府的人!以後见了她,如见主人,不得怠慢!」
「是……」一个个都早已忘了庄主那张难看的面色,不住的吞咽险些滴下的口水。
那张柔似水的绝丽脸儿上,大夥儿只见倾国倾城的笑容,不见那眉眼间的不安与慌乱……他怎麽能这麽做,他这样……根本和约定不同。
※ ※ ※
过云庄里,有亭台楼阁、园林造景、小桥流水,更有马场、练武地、兵器房,这一入门,她才知道这过云庄有多大,从她下马车到现在,放眼望去还看不出过云庄的土地去!
要能有多庞大的产业,才能有放眼望不尽的庄园……当时师父说,一云镖局、二云商行、三云钱庄,云天駻责任重大,她从这庄园,心里多少有一层领悟了……
望著月沉,她轻轻叹息,云天駻一回来就有处理不完的事,就连晚膳也没回来吃。
「小姐,外面这麽冷,咱们到屋里去吧?」小虹是个好看又伶俐的丫鬟,陈总管特别指派给她,她根本不要人伺候,本来推辞了,但瞧著陈总管困扰的神色,恐怕是云天駻为难他了,她也只好点头。
「小虹,你去睡吧,不用等我。」她拉好小虹为她带出来的披风。其实本来也是想睡了,但换了环境,她终究还是睡不著起来了,结果把小虹也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