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是好梦正酣的时候。
“莫忧,快去把妳弟弟挖起床!”
小女孩名叫莫忧,有一个弟弟叫莫愁,讽刺的是她们姊弟俩从小就与忧愁脱离不了干系,因为她们出生在一个家贫如洗又家徒四壁的家庭。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骨瘦如柴的小小身躯瑟缩在破棉被里动也不想动,外面可是又黑又冷的!
“妈,天还没亮呢!”
充满稚气的童音传来。她只想睡“脚脚”,才能一眠大一寸。她已经常常吃不饱了,若再睡不饱,以后长大肯定是个矮冬瓜。她讨厌腿短,一点也不搭她那一笑起来就露出两个酒窝的小脸蛋,尽管那人见人爱的笑容不是很常见,谁饿着肚子时还笑得出来。
“等天亮就走不了人了!”母亲没好气地说着。
她不是很懂那句话的意思,倒是知道她又要搬家了。
她还记得,那是她七岁那年的冬天。别的小朋友都去念书了,只有她还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大概是爸妈老是忙着搬家,忙到忘记她该念小学了。
后来她才知道,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了,才会常常搬家,因为那个替一对子女取了个无忧无愁为名的父亲赌性坚强,嗜赌如命,所以当赌债高筑到高利贷公司的人拿着武士刀来家里要父亲剖腹之时,就是到了他们趁着夜黑风高,赶紧包袱款款连夜落跑的时候了。
如果只是在又湿又冷的冬夜里和弟弟瑟缩在墙角,看着爸妈忙得满身大汗,收拾细软,准备举家逃命而已的话 那还算幸运的了。比较恐怖的是她九岁那年,终于可以上小学的时候当她开开心心地在学校上课玩耍,暂时忘了她那一贫如洗的家境时,爸爸又在赌场赌输了钱。爸爸急忙逃回家里,拉着母亲抱着还没上学的弟弟就连忙逃之夭夭,完全忘记还有一个女儿没带走。等她放了学,回到家,才发现自己被父母遗弃了。
她一直守着人去楼空的屋子,倔强地不肯离去。她相信爸妈在逃命之余,迟早会发现行李少了一件 就是他们那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可爱女儿。
在邻居的食物接济下,她当了七天的孤儿。
夜里,有人摇动她瘦弱的身子。
她揉着那双哭了七天、肿得像青蛙的大眼睛。“妈”很奇怪,当她看到母亲终于回来找她时,反而没有哭了,倒是母亲眼泪鼻涕齐飙,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边哭边骂父亲还有自己。
她睁着一双早熟的眼眸,替母亲拭去泪水,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说:“妈,妳不要哭,莫忧将来一定要嫁个有钱人,到时候我们就会有很多很多的钱,再也不必搬家了!”
母亲听了,哭得更伤心,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濡湿了她的脸颊,那泪珠像甘霖般地灌溉了她的梦土。
在那小小的梦土上,她种了一个长大后一定要嫁个有钱人的人生大梦……
第一章
华灯初上,莫忧才从球场赶着要去上班。
嗳,可别误会了,她绝不会为了要接近有钱人而自甘堕落,下海去当“晚九朝五”的五月花。光看她脚下那一双踩满泥泞的球鞋和一件耐操耐磨的牛仔裤,酒店的大门就不会让她踏进一步,免得污了他们昂贵的地毯。
天啊,球鞋和牛仔裤,这一身毫无女人味的穿著打扮,怎么钓得了有钱的凯子更别说她还带着满身的汗臭味 凯子爷就算没吓跑也会因为空气品质不佳而昏厥过去!
她也不想把自己搞得这么恐怖,严重违背了要嫁给有钱人的大志。她本来对自己的甜美笑容和高的身材信心十足,还曾经满心欢喜地去应征空中小姐,老爸还很臭屁地说:“凭我们家莫忧的条件,闭着眼睛去应征都能上!”
经过繁复的初试、笔试、面试,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哈哈!她真的幸运录取了。哇啊!一想到头等舱里随便挑一个搭讪都是大老板、有钱人,她还没上机实习就开始想象自己将来会是一个数钱数到手酸的富家少奶奶了。
然而,事与愿违,在她第一次上飞机出勤时,却状况百出。在三万多呎高的机舱里,她没有数钱数到手酸的感觉,倒是脚底发冷、头冒冷汗、呼吸困难、全身发软,所有“恐机症候群”的症状全都出现了,她可是一样也没少呀。
难道她没有数钱数到手酸的命吗?不!绝不!头等舱里的有钱人迟早要着陆的,而陆地上最能接近有钱人的工作,非财经记者莫属。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又去投考报社的记者,这回又轮到她那个宝贝弟弟莫愁说话了。
“老姊,放心啦,凭妳脖子以上的聪明才智、尤其是脖子以下的凹凸有致,报社的老板铁定会录用妳的,除非那老板是女的!”
她轻叹一声。“唉,感谢你对老姊“全身上下”的赏识,不过你大概忘了老姊大学念的是大气科学吧!”毕竟记者这一行和花瓶空姐不一样,讲究的是专业呢。
一个星期之后,她接到报社的电话。
“莫小姐,谢谢妳拨空参加本报社的求才考试”通常这样的开场白,结局大概也不会太理想,此时的心头已经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了。
“由于财经记者所要具备的条件比较严格,所以呢”她真的不想为难对方榨光脑汁去想一些婉转又不伤人自尊的拒绝字眼,干脆潇洒一点,自己下台一鞠躬。
“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再见!”电话还没挂断,她的脑子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在海上游艇端盘子的样子了。
即使闯遍陆、海、空各行各业,只要能接近有钱人,她上山下海在所不辞!
“嗳,莫小姐妳先别急着挂电话,虽然财经记者的录用有困难,但是我们体育记者那边好象还有一个缺,我想以妳的资历应该没问题,不知道妳有没有兴趣”
体育记者她忙又把话筒贴近耳朵,心想,有钱人不都喜欢打高尔夫球的吗?嘿嘿!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起。
她连声直呼:“有、有、有!”只要能接近有钱人,什么工作她都有兴趣。
至于她那个大气科学毕业的文凭和在爸妈开的面摊帮忙的微薄资历有没有帮助她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她绝对可以肯定“我的体力绝没问题!”
她笑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朵了,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有钱人的到来……
“喂,莫忧,妳到底在干什么?混到现在才进报社啊?下午那场职棒比赛结果怎样?”组长粗哑的嗓音将她从体育记者的浪漫幻想中拉回到吵杂的报社,那一瞬间,耳朵尖一点的人,也许会听见她美梦破碎的声音。
莫忧气愤填膺地说:“组长,我一大早就起床去跑高尔夫球的比赛。”气人的是球场上除了叮得她满手满脚红豆冰的蚊子、和想要赢奖金的穷选手之外,没见到半个有钱人,那才叫呕呢!“下午又赶回棒球场,到现在天都黑了,我连早餐都还没吃,你还说我混?”若不是为了接近有钱人,她干么跟自己白白嫩嫩的四肢和饥肠辘辘的五脏庙过不去?
“那要不要我把三餐连同消夜一起赔给妳呀”组长那一对小小的三角眼,用四分之三的眼白在瞪她了。
“不必了!”她宁愿饿肚子也不要消化不良。
还是乖乖回座,快一点把“棒赛”的稿子搞定吧,免得组长的三角眼瞪得太用力,掉出眼眶来了,她可赔不出那么恶毒又难搅的眼白!
正当她继续埋头赶稿时,隔壁财经组的陈组长和金牌记者艾美姊姊的温柔对话传了过来“我的大小姐,天威集团李董那边妳一定得去采访一下,我给妳安排一大篇的特稿,好不好?”
那话听进莫忧的耳里,不免要怨叹起来,唉!一样是组长,为什么人家财经组的陈组长对旗下的记者讲起话来就很温良谦恭让?连眼神都温柔到几乎是哀求的,难道她们体育组的人就比较耐骂耐瞪吗?
“嗳呀,组长,不是人家不愿意,而是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我男朋友难得放下工作,总统套房也订好了,我们要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嘛!”这是财经组最会ㄋㄞ的记者艾美的声音,她的声音之嗲,闻者莫不寒毛直竖、鸡皮直冒,那是女同事的反应;但是男同事的表情就不一样了哦,瞧他们一个个表情酥麻春情荡漾。
莫忧简直羡慕到流口水。“哇,天威集团的李董耶,”对有钱人特别敏感的她,光听那头衔就已经闻到很多钱的味道了。“啧啧,真不敢相信,艾美居然会放弃这种接近有钱人的大好机会”那可是她求神拜佛都梦寐不到的好事呢!
坐在莫忧隔桌的同事王枫,支着下巴满脸不屑地说:“天威集团算什么?妳也不打听一下,咱们艾美姊姊的男朋友是何许人?”
王枫跟她一样是隶属于耐骂耐瞪的体育组记者,体专毕业的,长得有点强壮,心地善良,所以和她很合得来,她们是体育界的苦情姊妹花。
“是何许人?”她只忙着替自己找有钱的男朋友,实在没空去注意别人的男朋友多有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回情人节艾美桌上那一“丛”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上面的卡片,好象是署名“联伐科技电子公司”董事长,目前股票上市公司股价最高的股王,妳想艾美还会有空去采访李董那个以夕阳工业为主的角色吗?”
莫忧听得两眼发愣,下巴都掉到办公桌上了,因为艾美实践了她在心中勾画多年的人生大梦,先接近有钱人、最后嫁给有钱人,哇啊,简直是perfect王枫见她的口水快淹没稿纸了,又道:“妳又在痴人发大梦啦!唉,别说我泼妳的冷水,光嗓门妳就输艾美十万八千里了!还是想开一点吧!”
王枫的话虽毒,却是一针见血,艾美的嗲声嗲气,她是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她那喑哑毫无女人味的嗓门,一定是那次被爸妈遗弃了七天,她也整整哭了七天,才会哭坏的。一想到这里,她的嘴唇不禁嘟得半天高,都可以练九九神功了!
“不知道声音能不能做美容手术”
“妳别闹了,还不如把那个钱省下来借我去隆乳!”王枫不禁低头快速扫过自己那座甚少有男乘客光临的“停机坪”。
莫忧突然爆笑出声,第一次看到胳臂上可跑马的王枫,脸上隐约流露出一滴滴千年难得一见的女性娇怯表情,哇,那简直比发现古文物还稀奇!
“妳是已经没救了,就别糟蹋我的辛苦钱了!”
莫忧嘴里笑着,还不忘挖苦人家,两人都是毒舌派,平时就是这样互相练功,才能成就一身百毒不侵的不坏之身,这也是她们两个女人能在体育组生存下去的不二法门。
“妳 ”王枫才要反击回去,忽然被莫忧一掌摀住嘴巴。“嘘 ”王枫作势要她闭嘴,因为艾美彷佛讲到什么吸引人的重点“那还不简单,找个人代替我去采访天威集团的李董不就得了,了不起采访题目由我负责拟定,这样总可以了吧!”
“问题是谁有空啊?现在是选举的季节,大家都忙得像陀螺一样。”莫忧眼睛为之一亮,精神为之一振,胸膛更为之一抬,希望艾美或财经组长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咳、咳!”外带两声暗示性的干咳。
居然没人有反应,再咳。“咳、咳!”该不会要咳到像杜鹃啼血才会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咳 咳 ”她咳得像肺结核末期。
财经组长终于转过头来,她迫不及待露出一双坚定的眼神迎接。
“莫忧 ”
“有!”她精神抖擞得像阿兵哥。
财经组长脸上那特有的一道眉皱得如一条蚯蚓似的,还掩着鼻子说:“妳如果不舒服就请病假回家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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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忧马上把握机会。“报告组长,我的身体壮得像条牛,而且我有空!”
艾美和财经组长愣了一下,面面相觑,显然被她的积极主动吓到了。
突然有一个人凶巴巴地瞪眼过来。“莫忧,妳刚才不是可怜兮兮地说妳忙得连早餐都还没吃吗?现在又说妳有空,妳是头壳坏掉了是不是”
救命啊!凶悍的体育组长以为她所喊的“组长”,是在喊他呢,竟然自己对号入座,还吐她的槽!
哎呀,糟糕了!她的幸福可不能毁在组长的手里,赶紧向王枫使了个眼色,只有王枫最了解她想嫁有钱人的心情,也最挺她了。
王枫一接获她的暗示,突地站起身来,走路怪怪的,有如一头大象在学小鸟依人。
来到组长的旁边,声音忽地拉高八度音,彷佛是大象在学黄莺出谷的声音,“嗳哟”她只有牙疼的时候,才会这样怪腔怪调。“组长,人家晚餐也还没吃呢,走嘛,陪人家去吃大餐嘛,反正有人会请客的!”
王枫回眸丢给她一个乘机敲竹杠的眼神,意思是说“这顿算妳的!”
她哪敢不请客如果真能因为这个采访而钓上一个有钱的金龟婿,一顿饭就能把组长那块绊脚石移开,绝对是值回票价。
既然金主都首肯了,王枫便大剌剌地把手主动钻进组长的臂弯里,状似亲密地朝门外走去。
她看着身材像大象般的王枫滑稽地学着小鸟依人,压向瘦得有如一只猴子似的组长身上。但见组长吓得两眼发愣、两脚发抖、直要推开紧黏着他的王枫。她忽然觉得那两个旷男怨女还挺登对的,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莫忧”
艾美那酥人筋骨的嗲声把她的魂从消失在电梯间的大象和猴子的身上拉回来。
“有!”她立刻又恢复精神抖擞,并开始向艾美自我推荐。
“好!我就给妳这个机会,妳要好好表现,别丢了我的脸喔!”
有了艾美的背书,财经组长也不方便太有意见,只是面有难色地问她:“莫忧,下个星期五中午妳真的有空吗?”
莫忧的脑子快速地翻过采访日志,下个星期五她一大早得赶到高雄左营训练中心,中午赶得回来台北吗?
“有!当然有空!”只要能接近有钱人,即使是刮风下雨海啸齐至,她也要赶回来。
“那好吧!”组长还是回答得有点勉强,有点没鱼虾也好的无奈。
“呀 荷”她兴奋异常地欢声呼叫,差点没感激得当场跪下去感谢列祖列宗的保佑。
组长还是有点忧心忡忡。“妳记得和艾美多研究一下采访内容,谨慎一点,好好侍候李董,天威集团跟咱们报社的幕后老板听说交情不浅,妳可别害我砸了饭碗,知道吗?”
欸,她也不想砸了自己的“钱”途和美好的未来啊!
“组长,这点你可以放一万个心!我绝对会使出浑身解数,包准让对方满意,否则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