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忧掏出钱包来,气得两只手直发抖,连钞票都没办法好好数。
“你闭嘴啦!”她早就想骂那个老板了!
手里的钱包忽然被腾空掠走,仰头望去,原来是孟亚硬将钱包塞进她的包包里,脸色冷冷灰灰的,显得失望又无奈。
“我来付就好了!”他说。
欧吉桑老板又笑得一脸暧昧地说:“对嘛,男人带女人来开房间,这种钱当然要由男人来付嘛!”
莫忧像蒙受不白之冤,愤懑地瞪著孟亚。她只想快点离开这种鬼地方。
而孟亚则是把整个皮夹翻烂了,也凑不齐住房费用。“老板,收不收信用卡?”
“对不起,小本经营,恕不刷卡。”老板摇摇头。
孟亚没辙地看著莫忧,表情有点困窘。“我的现金下多——”
莫忧怨叹地嗟口气,为什么她喜欢的男人,这么穷困呢?
将刚才被孟亚硬塞进包包的钱包再度拿出来,不忘嘲讽孟亚一下。“唉,还硬说自己是有钱人!”
孟亚心想完了,这下子莫忧更不相信他是有钱人了!
莫忧一边数著钞票,一边和老板讨价还价。“喂,老板,我们什么也没做,房间的费用是不是可以打折引”
老板一副笑掉大牙的模样。“小姐,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上宾馆还可以杀价的,”然後又寄予无限同情地看著孟亚说:“喂,少年仔,你的身体不好喔?要补一下?我报一味给你吃——”
孟亚像受了奇耻大辱般暴跳如雷,驳斥回去。“你闭嘴啦!”居然在他喜欢的女人面前说他不行?!
莫忧笑到没力,看孟亚一副怒气冲天、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还是快点把他拉走吧,免得发生凶杀案。
走出宾馆,孟亚余怒未消,莫忧则很习惯地坐上机车後座。“欵,别气了,载我去找莫愁吧!”
他拿出安全帽给莫忧时,义正辞严地解释。“莫忧,你别听他胡说,我的身体好得很,”比划了几下手势,露出胳臂上能跑马的三头肌。“绝对能给你幸福的。”
莫忧娇羞地瞪著孟亚,撒泼地瞠道:“你身体好不好关我什么事?”瞧孟亚那既认真又憨儍的表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是——她不得不泼他冷水。
“全世界只有钱能让我幸福,你就不必了!”
“我有钱啊!”
莫忧杏眼一翻扬,又来了!
“够了,快载我去找莫愁吧!”孟亚那个儍瓜蛋,以为多说几遍,他就会真的变成有钱人吗?真儍。
孟亚无奈地说:“你宁愿我当你的司机,也不愿我变成你想嫁的有钱人吗?”
他还在作梦!莫忧忽然调皮地猛力摇晃他的头。“喂,醒醒啊,别再说梦话了!”
孟亚被她摇得头都快晕了。“我说梦话?!是你说梦话吧!”他开始学她的梦中呓语。“孟亚,如果你是有钱人就好了——”
“我哪有这样说?”
莫忧羞得直捶打他的背,嘻笑怒骂间,两人仿佛又更熟悉、更亲密了。
孟亚也不再坚持要莫忧相信他的话了,他是谁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能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地和莫忧在一起,就是一种幸福了。
至於他的真实身分,就等出现情敌再说吧!
第九章
“今天的球赛是本年度开赛以来,最精采的一场,观众是看得如痴如醉——”九局下半场一结束,全场欢声雷动,场边电视台的体育记者兴奋地振臂疾呼。
现场的球员、观众、记者,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空前的激情亢奋之中时,只有莫忧歪躺在记者席的角落里,不顾形象地睡到流口水。来回穿梭的同业们看了无不对她的睡功竖起大拇指。
不是她不敬业、工作怠惰,而是最近只要一有空她就往乡下跑。因为她不放心妈妈和爸爸住在那种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穷乡僻壤。那儿的生活机能很差,想和邻居聊个天,还得一大早翻山越岭,天黑前才会抵达。
唯一的好处就是——那里绝对是帮爸爸戒赌的好地方。因为找不到“脚”,所以妈妈坚持住下来,她也只好有空就来看两老,顺便送些日常用品过来。
孟亚看她来回奔波,睡眠严重不足,一双活灵灵滴溜溜的大眼睛都快变成熊猫眼了,所以每每一到球场,就叫她去睡觉。其他的事他一手包办,还帮她写稿,而且还写得挺不错的呢,孟亚真是多才多艺又体贴得令人感动!
好像只要有孟亚在,天塌下来都有孟亚顶著呢,她照样睡得安心,场外的擂鼓喧天声是怎么也吵不醒她的。
“请问自由日报的莫忧在吗?”比赛一结束,孟亚忙著替莫忧捉刀写稿,忽然有人开口问他。
他转过头来,是个女人带个小孩,穿著不俗。
“我是莫忧的大学同学,带儿子来看球赛,顺便探望她,方便吗?”女人的态度十分温婉谦逊。
原来是莫忧的同学!他先点头致意,继而爽朗地说:“当然方便。”他指著墙角边的长椅。“那个睡得不省人事的女人,就是莫忧。”
女人牵著孩子,走了过去。
“莫忧!莫忧!”
奸像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无意识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隐约看到一个女人,牵著小孩——不认识,她翻个身继续睡。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比核子弹爆炸更可怕的哭喊声。“哇啊——!”
她整个人弹起来,被吓得一脸惊惶,孟亚立即冲过来——不是关心她,是去安抚那个吵醒她的小孩子。
“弟弟,是不是姊姊打呼的声音太大声吓到你了?”
她马上起身反驳。“谁吓谁呀?”睡觉不打呼,难道要唱国歌啊?
看孟亚和那个女人与小孩站在一起,好一幅“甜蜜家庭”的画面啊,她全身的细胞早就醒过来吃飞醋了呢!“又不是你的小孩,干么抱人家!”孟亚好像很喜欢小孩子!
孟亚转过来,一手掌就搭在她的头顶上,搓乱她的头发。“人家是来找你的!”分明看出她在嫉妒那一对母子。
“我又不认识他们。”不管她的头怎么闪,就是甩不掉孟亚那只吃定她的大手掌,讨厌。
女人抱起孩子,笑著说:“莫忧,你一点也没变,还是以前那个儍大姊!”
她这才很认真地审视那个女人的脸。“你是——”
“不认得我了呀?大学时代跟你有志一同,发誓要嫁给有钱人的李香凝。”女人自我介绍著。
“香凝——是你?!你怎么变那么多,我都不认识了!”她著实吃了一惊,从头到脚仔细地端详女人一逼,简直不敢相信。才毕业几年,昔日的同窗好友仿佛沧桑了许多。
“变老了,对不对?!”香凝苦笑,细细的鱼尾纹无情地挂在眼角。
她拚命地摇头。“不是、不是,是变——成熟了!”
真不会说谎!孟亚敲了一记莫忧的脑袋。“我待会儿来载你回报社!”
莫忧摸著被孟亚敲过的地方,皱著眉装无辜。“好痛哟!”
那一脸幸福洋溢、沈浸在男人宠爱下的娇嗔模样,看在李香凝的眼里,她只能说:“我好羡慕你呀,莫忧。”
“羡慕我什么?”
“能被这么好的男人宠爱著!”李香凝当著孟亚的面直言无讳。
孟亚仿佛飞上青天,摇头摆脑地践起来,得意地看著她说:“听到没?”
她假装听不懂孟亚的暗示。“女人聊天,男人走开啦!”作势要一脚将孟亚踢开,免得自己守不住受宠的甜蜜神情,香凝会羡慕得没完没了。
孟亚一把抱起小男孩。“要不要跟叔叔去拿签名球引”
哭闹中的小孩马上破涕为笑。“好!”
没想到孟亚哄小孩还挺有一套的,她真是越来越佩服孟亚了。
“你的男朋友?”香凝望著孟亚离去的背影道。
“拜托,同事而已!”她连忙否认。
“没那么单纯吧,他看你的眼神充满爱意,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唉,充满爱意有什么用?穷光蛋一个!”那真是她心中的恨哪!
香凝幽微的神情中有掩不住的哀伤,她忍不住有感而发地说:“穷一点无所谓,真心真意只爱你一人,才是最重要的!”
莫忧长长地咦了一声,这绝对不是昔日那个比她还想嫁给有钱人的香凝所标榜的择友标准!
大学毕业後,同学们忙著各奔前程,疏於联络,後来,她辗转从别的同学那儿得知香凝进一家电子公司当秘书,过不久就听说香凝怀孕了,是老板的孩子。
“香凝,还是你厉害,三两下就钓到金龟婿了,当然无所谓喽,我可还在苦苦寻找“龟”踪呢!”
论姿色、才艺、气质,她都下下於香凝,但是人家现在已经爬到金字塔的尖端了,她却还没摆脱贫穷的噩梦,唉!问题大概就出在她始终没办法拿自己的身体当钓龟的饵吧!
香凝脸上的忧伤更浓了,愁眉深锁,而莫忧却粗心地没看出来,继续说道:“香凝,你老公是电子新贵,那他一定认识很多有钱人,你就看在好同学的分上,请你老公帮我介绍几个——”
香凝突然表情痛苦地道:“莫忧,我还没结婚,也没有老公,那个有钱人只是我孩子的父亲而已……”
什么?她儍住了,难怪同学们都纳闷著为何没暍到香凝的喜酒!莫忧望著香凝那张消瘦的脸颊,眼泪无声的滑落,一股深沈的痛楚折磨著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孩。
“妈妈,你怎么哭了?”孟亚和小孩开心欢乐地走过来。
孟亚也注意到哀伤的氛围,抬眼看她一下。
“你先回报社等我吧!”她自孟亚手中接抱过眼神天真的小孩。
孟亚观察一下两个女人,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香凝。见香凝犹豫了一下,他说:“别客气,这条莫忧也用过。”香凝才破涕而笑。
莫忧心中低喃一声。“孟亚……”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望著孟亚,他居然不著痕迹地化解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尴尬。温柔中不失风趣,充分流露出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喜欢孟亚喔。
香凝拭去泪水後,强颜欢笑地说:“你不像是会让莫忧流泪的男人!”
“我有这个荣幸吗?!”孟亚的眼神瞟过来,促狭地问她。
她还沈浸在孟亚成熟风趣的翩翩风度里,他却一下子又变成要嘴皮子的无赖汉了!
“哼,”她扬眉、皱鼻、噘唇,一脸的撒泼。“你不怕我用泪水淹死你吗?”
“那是你同学吗?好爱哭的!”他却跟香凝投诉起来。
莫忧嘟起嘴来,孟亚却又转过去跟那孩子说:“下次看球赛,记得来找叔叔喔!”然後,他凑过脸来,在莫忧和孩子之间,犹豫了一下,才转过去吻那孩子的脸颊,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孟亚是要亲她。
“你们慢慢聊,我回去报社等你。”
“叔叔,再见!”小孩似乎跟她一样,很喜欢孟亚。
香凝脸上透著欣羡的表情。“莫忧,你比我幸运多了,遇到一个好男人!”她从莫忧的手中抱回自己的小孩。
看著香凝那细瘦的手,抱起孩子来似乎有点吃力,她看得有点心疼。
球场的人潮散得差不多了,周遭也安静下来了。
“香凝,那个电子新贵对你不好吗?”
“好呀!”香凝苦笑。“问题就出在他不只对我一个人好!”
她居然笨得听不出来香凝的苦衷。“他本来就应该对你的家人好啊,爱屋及乌嘛!”那也是她想嫁有钱人最主要的原因。
一提到家人,香凝的情绪显得有点激动。“他母亲连我这个媳妇都不承认了,怎么会承认亲家呢?他们根本就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的家人——一
敏感的孩子感染了妈妈的气愤,也跟著叫起来。“妈妈,不生气,宝宝不和爸爸好,也不和奶奶好!”
香凝抱著唯一的寄托,强忍住泪水,硬吞下肚,不再当著孩子的面前哭泣了。
“唉,我现在才知道,有钱的男人,钱多女人更多,女人到最後除了孩子,什么也没有!”
“太过分了!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是谁?我去找他算帐¨”她气得跳脚,也为好同学叫屈。
香凝幽幽地叹口气,无奈地说:“你也许看过他,他有个女朋友是和你同报社的,跑财经的,好像是叫艾——”
“艾美¨”她震惊地接著说。
“对,就叫艾美。”
天呀,她简直不敢相信,香凝孩子的爸爸竟然是艾美的男朋友,这是什么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她该同情自己的同窗好友,还是同事呢?
“香凝,你确定艾美是第三者?!”
香凝的脸上没有出现对闯进来破坏她美满婚姻的女人应有的憎恨,只是淡淡地说:“不,艾美不是第三者!我也不是元配!我们都只是被有钱人豢养的爱情玩物而已。没有排名,只有新旧,他们玩腻了,你就等著被淘汰出局。”
“不是每个有钱人都这样吧?!”她听得心头一冶,浑身打著哆嗉。
香凝抱紧儿子,奸像深怕他被抢走似的。“当然不是,差别只是在於他们承不承认你的孩子?会不会和你打官司确定小孩的DNA?还有,他们是一个爱完再接著下一个?或是同时脚踏好几条船?”
“有……钱……人……都……这……这……么……恐……怖……吗?”莫忧冷得嘴唇发抖,连话都讲不完整了。
香凝那张因饱尝艰苦滋味而消瘦的脸庞,仿佛更加憔悴了。“莫忧,你还想嫁给有钱人吗?”
“我……”没想到一向信心坚定,非有钱人不嫁的她,突然之间,舌头也打结了。
孩子开始动来动去,吵著肚子饿了。
香凝换手抱孩子,脸上有一股为母则强的坚韧,却又透著些许的尴尬神情。
“莫忧,谢谢你听我吐这么多苦水,其实——我今天是来向你借钱的。”
她大吃一惊。“不会吧引香凝,你钓了个金龟婿耶,还需要跟我这个穷人家借钱吗?”
香凝抿紧嘴唇,深深地倒吸口气,像下了个重大决定似的。
“我不想老是没尊严地伸手向那个花心大少拿生活费,所以我决定重回职场,只是孩子的保母费还差一点,所以……”
她当然要成全好友的尊严,二话不说,马上把皮包内所有的现金全部掏出来。
“这些你先拿去,如果不够,我再去跟孟亚借!”话一出口,自己也惊讶,孟亚的地位什么时候居然窜升到成为她借钱的第一顺位了引香凝万分感激地直说够了,拉住她的手。“莫忧,你真是我的好同学。”还说等她领了薪水就会还钱之类令人鼻酸的话。
香凝走了以後,她在空荡荡的记者席里,呆立了好久,好像一个作了很久、很久的美梦,冶不防地被人刺破了。
原来嫁给有钱人,并不是就保证一辈子幸福快乐,也不见得会变成有钱的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