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的机车已经停驻在山上那间以温泉闻名的六星级饭店门前了。
莫忧的脚没敢落地,想想那一坪几十万元的昂贵地价,住上一晚得花多少银子哪!心里暗中盘算著,万一她得住上十天半个月的,那下是要宣告破产了!
“住饭店太奢侈了,去宾馆就好了!”
“你确定?”他怎么舍得让心爱的女孩去住宾馆。
莫忧有点沮丧地说:“我当然也想住在豪华的饭店,但是咱们两个都穷得快要让鬼抓去了,哪住得起大饭店,反正是避难,一切从简吧!”
说的也是,住宾馆的确比较符合他现在的贫穷形象,其实只要能和莫忧在一起,什么地方都是天堂!
机车油门一催,掉过车头,往下坡的山路直奔,打算找一间离报社最近的宾馆。这样一下班两人就可以马上冲回宾馆“休息”,真是再便利不过了,嘿嘿!
莫忧不时地回过头悼念那间看得到却住不起的六星级饭店,一直到它被幽黑的山路吞噬了,她才若有所失地将脸贴在孟亚的背上,双手不自觉地紧搂住那副在黑暗中唯一可以倚靠的身体。
到了宾馆,莫忧拿出一条擦汗的手帕,掩住半个脸蛋,眼神又闪闪烁烁的,怪异的举止反而格外引路人注目。
“进来呀!”孟亚早已站在门口了。
“喂,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来这种地方哪。”她狠狠地瞪了孟亚一眼。
他摊摊手。“你想拍照留念?还是在宾馆的墙上题上“到此一游”?”有些女人也许会在第N次上宾馆时还这么说,但是,他绝对相信莫忧真的是第一次,因为她在他面前连装一下淑女都觉得浪费力气,这就是莫忧可爱的地方。
瞧孟亚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一定常带女人来这种便宜、办事又方便的地方!她的心里忽然不怎么舒坦。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上宾馆像进厨房一样吗?”奸不容易对他有一些些好感,他却急著要自毁形象。
“我没你想得那么空闲,进来吧!”
眉头微微皱起,自动门打开,两人走向柜台。
瞧那表情,奸像她冤枉他了。“鬼才相信?!”她噘著唇:心里倒好过些了,下意识里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休息还是住宿?”柜台内坐了一个欧吉桑。
她躲在孟亚的後面,听到孟亚回答:“住宿。”
那个欧吉桑提起笔来,登记什么资料似的,忽然抬起头来,瞄她一眼,又斜瞟向孟亚,然後龇牙咧嘴地歪歪笑著,笑得很暧昧,教人全身下舒服,好像她和孟亚是专程来——“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们只是同事而已——”她气不过那副侮辱人的眼神,冲出来替两个人解释。
然而那个欧吉桑不但没有理解状况,反而被她的举动逗得笑得更厉害,嘴更歪了,眼更眯了。
孟亚也抿著唇,只是没笑出来。看到率性而单纯的莫忧还想再跟老板说什么,他忙著伸出手去将她搂回怀里,状似亲密,脸上露出识途老马的表情。
“女人就是这样,想吃又装客气!”
她马上一拳抡向孟亚的胸口,孟亚咳两声装痛苦。
她气得别过脸去,不看他。
欧吉桑老板把钥匙给他,他几乎是押莫忧进房间。
她气冲冲的,连澡也不洗,就躲到床上去,身体睡成对角线,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了——
“你睡地板!”
等他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的莫忧根本还没睡著——虽然她的眼睛是闭上的,但是闭得太紧了,一看便知是在装睡。
“你早点睡吧!”
他居然知道她还没睡?她将眼睛闭得更紧了。
孟亚拿出一条备用的毯子铺在地板上,两手当枕,闭目养息。折腾了一天一夜,他早就累得想呼呼大睡了!
孟亚睡著了吗?好安静啊!她却翻来覆去睡下著,今天晚上发生太多事情了。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很高兴有孟亚陪在身边。
“孟亚,陪我说话奸吗?”
静谧了几秒,才传来孟亚低沈的嗓音。
“在夜市的时候,你为什么说“我又被迫要当几天孤儿了”?”当他听到那句话时,好心疼她!
莫忧侧过背去,眼睛眨巴眨巴地闪著,像窗外的星光,亮晃晃的。只是想起她那流离颠沛的童年故事,不由得又蒙上一层淡淡的哀伤。
“那年,我七岁的时候……”
夜越深,星越明,就像往日的记忆。
等她断断续续地说完时,也因哭累而渐渐进入睡眠状态了,只是嘴里仍嗫嗫嚅嚅地说著:“孟亚,如果你是有钱人该多好……”
孟亚早已挪位到床边,倾听她细诉那一段多舛的童年往事:心疼地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般地帮她入眠。
弯身到地上,拾起他那个乾爽的枕头,小心翼翼地换下她那泪渍未乾的湿枕头,下料却惊动了睡下安稳的莫忧。
她忽地睁开眼睛,两颗铜铃似的大眼无邪地凝视著他,眼神幽微而温柔,像在向他诉说著什么。不到三秒钟,她又慢慢地闭起来,嘴里边嚼东西似的呢喃著。
“孟亚……谢谢你买那件衣服给我……”
她还没睡熟!孟亚望著她,温柔地抚触她的头发,安抚她入眠。“睡吧!”
为什么老天爷不让他们早点认识呢?莫忧,你的苦日子结束了,从今以後,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苦了。
孟亚的手,好温柔、好温柔!像春风拂脸,催人眠,她真的快睡著了。
莫忧真的好困了,她的心神好安宁啊,在孟亚的抚摸下,所有叠在她心口的压力都被他释放掉了,她终於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唯一挂心的是,孟亚又送她衣服,又要付宾馆的钱,肯定要花不少钱,他也是够穷的——
莫忧翻个身背过去,用最後一丝意识喃喃地道:“孟亚……等我嫁给天威集团的少东,我会叫他把那件衣服的钱还给你的……”
孟亚低下头去,轻吻她的额。“以後我的就是你的,你什么也不必还了!”
第八章
接下来的几天,孟亚戏称为两人的“宾馆假期”,他们为了避人耳目,不能再同进同出了,她规定孟亚要等她离开十分钟後,他的脚才能踏出报社。
孟亚倒也挺配合的,最难得的是配合她睡了好些天的地板了,也没见他偷溜上床来骚扰她,看不出他还真是个正人君子。
唉,就不知道是正人君子每天都工作得太累了?还是她的睡衣不够性感?
“宾馆假期”过了一周,两人的关系又进步神速,他们会一起在床上做很多事,看电视、吃消夜、聊天等等——除了那件乾柴烈火的事以外。
有时候两人躺在床上纯聊天,聊到嘴酸眼睛也酸,好困了,孟亚便假装忘记要下床睡地板,赖在床上,一副沈沈睡去的模样,她也不忍心强行将他驱赶出境。其实在她的心底早已完全信任孟亚了,对孟亚,她是那么的熟悉,根本无需设防了。
早上在球场时,万伯来电话说联络上妈妈了,今天就会和她通电话,可是她等了一整天,手机都没响过。回到报社,心情有点焦虑,挤了一篇特稿交差,连晚饭也没吃便躲回宾馆了。
才进房间,手机就响了,躲到南部乡下避难的妈妈终於和她联络了。
她激动地喊著:“妈,你们还好吗?什么时候回来?”焦急地在电话里关切著家人的安危。
一股透著疲惫的声音穿过话筒,传进她的耳中。那是一个从年轻时就跟著丈夫、带著小孩、过著四处躲藏的无奈语调。“莫忧,妈累了,不想再回去城市了。在这儿日子过得简单,倒是难得的平静,你不必担心我们,至於你弟弟他说要搬去和同学住,你有空去看看他。”
妈一口气交代了好多事情,好像她们母女不会再见面似的,她忽然不安起来。
“妈,你和爸有没有钱用?我明天把我所有的存款汇进你的户头,虽然很少——”说著说著,突然就哭了起来。“妈,都怪女儿不好,把大部分的薪水投资在钓金龟婿上,却没能及时嫁个有钱的老公,让爸妈过好日子—”呜呜呜——她真是个不孝女。
妈还安慰她。“儍孩子,别哭了,古人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人能花多少,老天爷早就注定好了,不要学你爸爸那样,老想著要一夕致富。妈倒觉得孟亚那个孩子不错,对你很真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她打断妈的话。“妈,你不要再劝我了,我这辈子非嫁给有钱人不可。”不是孟亚不好,而是她自觉身负解救家人脱离贫穷的重责大任,不该因儿女私情忘了水深火热底下的亲人。
“妈,你和爸爸先委屈一点,等我嫁给有钱人,我会接你们回来的!”如果她连这一点都做下到,那岂不枉为人子了。
多说了几句,莫忧最後才依依下舍地挂掉电话。
手里提著两份广东粥消夜的孟亚,一开门见她哭得正伤心,急得挨身过去搂住她问:“谁欺负你?”手里的广东粥不知何时松了手,掉落到地上。
刚和母亲通完电话的莫忧:心头郁积多时的压抑,一见到熟悉如亲人的孟亚,她再也隐忍下住了,扑向孟亚的怀里。
“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嫁给有钱人啊?”眼睛像洪水泛滥似的哗啦啦,大哭特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孟亚静静地拥紧她那哭得颤抖的身躯,让她痛快地宣泄情绪和泪水,直到一双又红又肿的青蛙眼浮在莫忧那张忧郁的小脸蛋上——那原是该无忧无愁的……
他倒一杯水给莫忧补充流失过多的水分。“到底发生什么事?”
如果真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他怎么忍心迟迟不表明身分等著她爱上自己,却得看她一而再地为了钱哭泣落泪,那他岂不更心痛?
莫忧待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後,才透露父母为了躲债寄居南部乡下一事,弟弟只好搬去同学那儿,一家人四分五裂的惨况。
说著说著又哭了。“都是我没用!到现在还没有有钱人愿意娶我!呜呜呜——”
有啊!那个人就在你眼前!搂著你哭泣,哄著你入睡,看著你欢喜也看著你忧伤,只是到现在,还是没把握你爱上他了没呀!
莫忧哭到伤心处,有些潜意识便化成言语脱口而出。“孟亚,如果你是有钱人就好了——”
他的心头震了一下,莫忧前些天在睡梦中好像也说过这句话——
莫忧心神恍惚地继续说:“——如果你是有钱人,那我就可以嫁给你,反正我也很喜欢你——”
“啊?!——”话还没说完,莫忧立即尖叫了声。她瞪大了眼,露出惊恐惶然的表情,马上捣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那些话是出自她的口中。
她转过身去,不敢正视孟亚。天啊,她刚刚说了什么?她喜欢孟亚?!
孟亚比她还激动,一把将她吓得略显僵硬的身子扳回来,逼她注视著他的脸。
“莫忧,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他是不是听错了?心中的狂喜几乎按捺不住了。
莫忧自己也吓坏了,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绢来挡在两人之间。她就是没有勇气直视孟亚的眼神,怕更多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真、心、话会脱口而出!但是她越想躲,心思却越清明——是吗?原来她早就爱上孟亚了吗?!
“我、我什么也没说!时候下早了,早点睡吧!”她还想躲,却躲不开孟亚欣喜若狂的逼问。
孟亚把她的手绢扯掉,紧紧瞅著她那绯红的双颊,低垂的眼睑,紧咬的双唇,又羞又窘的惊慌模样。
“我听得一清二楚,你说,你、喜、欢、我?”他一直期盼的,就是莫忧的这句话。
莫忧慌得连自己都无法面对,她真的喜欢上孟亚了吗?!但是她怎么能承认?方才在电话中她还跟母亲说她这辈子一定要嫁给有钱人,那是她帮家人改善生活环境最快速的方法啊!
一想到自己的重责大任,莫忧的脸色变冷了。她怕一看到孟亚那张迷人又温柔的脸庞,会控制不住自己脸部肌肉和眼睛的转动,不小心又把心中的爱意泄漏了。
“我怎么可能爱上你这个穷光蛋,我要嫁的是有钱人哪!”
“我就是有钱人!”孟亚被她的固执和倨傲逼急了,不想再隐瞒下去。
莫忧掉进深深的错愕中,久久无法言语。她实在无法把那个被她叫了几个月的“穷司机”孟亚和“有钱人”联想在一起。
“你……是有钱人?!”终於恢复语言能力,幸好她的舌头没被孟亚吓得中风。
“没错,我就是天威集团的少东!”孟亚一脸严正地宣称著。
莫忧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戛然而止,伸手去摸一摸孟亚的额头。“没发烧呀?你是不是想当有钱人想疯了!”就像她想嫁给有钱人想得每天都梦见孟亚是有钱人一样!
孟亚拉下她的手,为何他说出真相莫忧反而不相信?为了佐证自己的身分,他还把天威集团的相关企业体和外业投资项目都如数家珍地全盘托出。
“天啊,你真是会掰!”莫忧听得摇头晃脑,啧啧称奇。
“你不相信?哪一部分?”孟亚有点沈下住气。
“全部!”
“我真的是有钱人——”孟亚急著想加以解释。
莫忧却一点也不想听他的真情告白,反而气冲冲地质问他:“你明知道我急著要嫁给有钱人,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话来挖苦我?嫌我还不够可怜吗?还是你连自己的最後一项优点也要糟蹋掉?”
“什么优点?”
“诚实啊!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诚实可靠的男人,值得信任,所以我才会让你亲近我和我的家人,否则我绝不会和一个穷男人讲超过三句话,浪费我去寻找有钱人的时间!”
惨了,莫忧居然把他唯一的谎言当做诚实,真话反而被当成是谎言了。教人越听越急,越急越想解释,然而却也越描越黑。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相信——”
他急得快跳脚,莫忧却完全没把他的真话放进耳朵里,迳自忙著收拾她的东西,打算退房。
“我要去探望莫愁,宾馆的全部费用我会顺便付清,你就别再作有钱人的大梦了!”
她心疼他,他一定是穷疯了,才会说出那种漫天大谎来自我安慰。不过她至少知道孟亚是真的很爱她,甚至很想娶她,所以才会说出这种不能实现的笑话来!
孟亚一抬头见莫忧走出房去,他急起直追。“莫忧,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有钱人!”
“够了啦!你别再闹了!行不行?”人已在柜台等老板结算金额的莫忧,有点受不了了,摆起怒容。
孟亚的心凉了一截,好不容易听到莫忧亲口当面说出喜欢他的心声,他终於可以表明身分了,偏偏莫忧却下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