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徐岚吧,她需要找个人好好地宣泄心中的压抑,否则她真的会崩溃的!
★ ★ ★
循着以前的记忆,她很快的便找到了昔日徐岚的家,按了门铃,不知道徐岚是否还住在这里?
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来应门了。
豪华气派的大门哐啷啷地打开来,她的眼前出现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子,张着一双惊喜又犹豫的眼睛望着她。
“余岫?”
“徐岚!”她张开双臂,抱住好友,话还没开头,眼泪就飙出来了。
徐岚当她是和老同学久别重逢般喜极而泣,哪知她是满腹心事没处透气,才哭得唏哩哗啦的,呜呜呜——
原来徐岚已有一位交往多年的男友了,但尚未沦及婚嫁,因为用功的她还在攻读博士学位呢,难怪犹然一副学生模样的清纯,和高中时代相比,几无两样,真教人羡慕
反观她自己,唉,俨然是历经沧桑——美人的满脸风霜,外形萧索,内心更是凄凉,呜呜呜——年纪都一大把了,还那么爱哭,真丢脸!
“余岫,你怎么老哭丧着脸?”
“因为……我要结婚了!”她把奉母之命带来的红帖子拿出来,心里其实很想把它碎尸万段。
徐岚惊:喜万分地欢叫着。“真的?!太好了!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边拆开红帖看着。
余岫噘起两片薄唇,很不同意那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祝福语。“你根本搞小清楚我的状况!”
徐岚忽然皱起眉头。“咦?谁是方济啊?”
她只好一脸无奈地说:“新郎倌啊!他可是我母亲很中意的乘龙快婿呢!”
徐岚叫得更大声了。“啊——那江阔云呢?你不是要嫁给他吗?他去美国那么多年,没见到你吗?”
见到了又如何?她已经要嫁人了,他才出现,算什么嘛!她有点赌气地回答:“谁说我一定要嫁给江阔云?”
徐岚放下喜帖,很认真又严肃地说出她心目中的江阔云。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一个高中男生爱一个女生,爱到可以为了替她送准考证,而牺牲了自己的大学联考!”
她大吃一惊。“什么?你是说当年江阔云没赶上联考!”
“他不是没赶上,而是发现你的准考证在他的那儿时,他就下定决心要成全你的梦想,放弃自己的人生了。当时,我也在场,我听到也看到了。”
她的心情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场被母亲半途拉走的考试,揪着心头,疼惜着江阔云的牺牲。
“你听到什么?又看到什么?”
徐岚回忆着当年江阔云那光芒万丈,充满爱情的眼神。“当时花池波就嚷嚷着:“余岫,这下子真的完蛋了!”我记得江阔云好像是你的守护神似地这么说着:“有我在,余岫不会完蛋的!”然后弯下身在书本的空白处上快速地写了几个字,我和花池波也看到那几个字了,他写的是:“余岫联考结束后,在我们初吻的地方等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永远爱你的江阔云”。”徐岚忽然笑了。“我还记得花池波那——脸嫉妒得直跳脚的表情呢!”
余岫的心头恍若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不知该问谁去。“为什么连你都看到了,而我却从头到尾不知道呢?”
徐岚一脸诧异。“不可能的啊?!我亲眼看见江阔云把那张字条连同你的准考证夹放在那本英文课本里面的!他走出考场时,还一派笃定地跟我称赞你。“余岫将来一定是个视病如亲的心理医师,她非考上大学不可!”当时我真替你感到高兴,遇见一位如此爱你疼你知你的情人!”
是呀,再也没人像江阔云那般爱她疼她知地了!但问题是,那本夹了字条和准考证的英文课本呢?“我没拿到啊?我只拿到准考证而已——啊!”
余岫大叫——声之后,突然安静下来,脸色也跟着沉下来了。
记忆飘回到十年前,余岫还清清楚楚记得江阔云专程送准考证过来给她时,那一脸热切疼惜的神情。至于那本书——她好像有碰了一下吧,后来——就被母亲急急地抢过去了!那么那张她一直没缘看到的纸条——应该是被母亲没收了?
难怪母亲会冲进去把她强拉出考场,一定是看到江阔云写给她的字条,才“会如此抓狂!
徐岚见她沉默不浯,心里可比她还急。“我那本英文课本跑去哪儿了?它又没长脚,怎么可能会不见呢?”
余岫不知道自己究竟呆站了多久,就是那刹那间,她忽然觉得脚底一阵酸麻。
不,怎会如此,老天怎会如此捉弄他俩!余岫身子一软,倒进一旁的沙发。
徐岚吓坏了,挨过来关切她。“余岫,你还好吧?”
她看起来一定很不妙吧?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自己活得好一些呢?她的心一直往下沉,沉落至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语气幽幽,仿佛来自深渊。“我知道纸条在哪里,只是我大概永远都看不到了!”幸好徐岚告诉她了,否则她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她也总算明白。“难怪江阔云一直说联考结束的那个下午,他在堤岸上等我等了一天一夜……”她用双手捂住脸,往事不堪回苜。
徐岚接着说:“后来,江阔云还跑来找我问你的下落。”她脸上流露出一股歉意。“对不起,我把你去美国的事告诉他了,我想任谁看了江阔云当时找不到你的疯模样,都会被他的痴情感动的。”
她几乎是瘫软在沙发上了。现在知道了又如何呢?她已经无力挽回一切了。
“当年踏上往美国的飞机时,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我一直强迫自己相信,江阔云真如母亲所言,是个用情不专的纨挎子弟,他很快就会忘记我的,别再留恋了,别为了一个外人伤母亲的心呀!”声音气若游丝,她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爬满脸颊了。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徐岚也替她叹息。
“这十年来,我一直无法再对男人动情,好像失去爱人的能力了,直到那天在回台湾的飞机上遇到江阔云,我才发现,原来我全部的爱都留在江阔云的身上。”虽然时空相隔,但并未使她的爱情变短,遗忘变长。
徐岚安抚着她的情伤。“他绝对是个值得你用心去爱的男人!”
余岫掀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徐岚,你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可是再过几天我就要结婚了呀,怎么办?呜呜——”除了哭,她真不知道还能怎样。
徐岚也懊恼了。“去找江阔云吧!他那个人有钢铁般的意志,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江阔云啊、江阔云!她何其有幸,能得到江阔云如此真挚不渝的爱情,却又何其不幸,今生无缘拥有。
“是啊,相较于江阔云,我的意志显得薄弱而无力,只会去消极地逃避自己的真感情,没有勇气踏出那毁天灭地的一步!”
“没那么严重的!”徐岚力挺江阔云,鼓励她追求真爱。
“如果我嫁给方济,受伤害的,只有一个人,但是如果我选择江阔云,却会同时伤害到方济和我母亲——”她犹疑道。
“那你自己呢?你受的伤才是最重的呢!”
她抬起一双雾茫茫的水眼,望着徐岚、果然是她的好友,知她最深,即使多年不见,犹识她的心情。
徐岚再催她。“去找江阔云吧,他才是你的出路!”
她一脸胆战心惊。“我可以这么自私吗?只管自己的出路,那方济的出路呢?我母亲的出路呢?”
唉,为什么面对爱情时,她总是优柔寡断?
第十章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见江阔云的,没想到从徐岚那儿回来后,余岫整个脑海里又全是江阔云了。她茶不思饭不想,竭尽所有的能量抵抗那股强烈的想念。
她就要结婚了,怎么还能再去找江阔云呢?她的心还不够乱吗?
但是她又很想知道,当年江阔云在纸条上写的话“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越想知道,越要用力地加以压抑,按捺住去找江阔云的意念。
然而,压抑只是意念的囤积,并不能将它抹灭。
终于,在婚礼前一晚,等到母亲回房入睡后,她下了决心。
今晚她若不去找江阔云间个明白,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蹑手蹑脚地溜出房来,悄悄地绕过客厅的沙发。走到大门处,她才吁口气,伸手去握住门把,正要开门跨出去时,一个声音却传了过来——
“余岫,早点睡,明天要当新娘子了,你可有得忙呢!”是母亲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好尖的耳朵呀!
她吓得全身僵直,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回答。
“——我要去睡了——”为了应付母亲的耳尖,她作势走回房里,故意发出“叩叩”的脚步声,让母亲安心。
如坐针毡地在床上等了三十分钟,她猜想母亲大概睡着了。这回她可学聪明了,把鞋子脱下来拿在手上,脚步很轻很轻,像蜻蜓滑过水面,连顺风耳都听不出来。
到了门口,她的手再度握住门把,屏住呼吸,以分解动作的超慢速度,旋转门把,开一个小缝,够她把身体挤出去,再轻轻、慢慢地将门小小力地关回去。
吁!大功告成。
“你要去哪儿?”
站在门外,背后突然有人发声,她吓得差点瘫掉,以为又被母亲发现了!
转头一看,竟然是她今晚不惜挺而走险搏命演出,也要见到的人!
“你怎么跑来我家了?”
江阔云气胀着一张俊脸,强抓住她的手腕。“你以为不去医院上班,就能躲得了我吗?”
“谁……谁说我在躲你?我是在忙着准备婚礼的事!”她还要强词夺理。
江阔云怒气冲天。“你别忙了,我是绝不会让你跟别的男人结婚的,跟我走!”
余岫一手被他拉住,一手却紧抓着门把不放,而且拼命抵抗,不跟他走。
“江阔云,我知道你仍像十年前一样地爱着我,谢谢你——”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下来了。
他的手松开来,听着余岫如泣如诉的陈情,心疼又心痛。
“——只是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泪水决堤泛滥成灾,江阔云温柔地低下头来吻去她的泪。
她抬起脸来,红着眼,抽噎着,问着爱人:“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十年前那个联考结束的下午,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事?”
江阔云疑惑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怎么做?”
余岫一副视死如归、壮士一去不复回的壮烈表情。“那么我就可以安心地嫁人了!”
“什么?”江阔云大声怒吼。
“嘘!你小声一点,别吵醒我母亲了!”
江阔云张扬着一双怒眼,气愤地望着还是那么孝顺听话的余岫。
“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你嫁给我!”他又紧紧抓住余岫的手,怕她一溜烟又逃走了,躲着不见人,简直快把他逼疯了。
天知道她多想跟江阔云走,去哪儿都无所谓,只要那里有他陪着,就是天堂,但是——
“不行的!你快放开我!”她拒绝得好伤心!
江阔云今晚就是专程来带她走的,怎么可能放开她,让她糊里糊涂地嫁给别人呢?
“余岫,你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不承认呢?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她说不出话来,她可以强迫自己和方济结婚,但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放开她!”
门,突然被打开,母亲赫然站在两人眼前,怒斥着江阔云。
江阔云并没有被余岫的母亲吓到,今晚要来这里,他就知道会有此一战了。
“伯母,余岫爱的人不是方济,你为何要强迫她结婚呢?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幸福吗?”江阔云紧紧抓住余岫的手不放。
母亲也拉住她的另一手。“我女儿的一生,差点毁在你这个纨挎公子的手里,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江阔云的表情有点火了,坏人他从小就看多了,但是这种蛮不讲理的欧巴桑倒是头一回领教。
“伯母,一样是靠自己的双手打天下,为什么在你的眼里,方济就是青年才俊,我却是纨挎公子?伯母,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
余岫的母亲也不是好惹的。“我对你公平,那谁对我公平?我的青春、我的幸福、我的人生呢?”
余岫被架在两个最爱的人中间,左右为难。
母亲举起手来,用力一挥,切断江阔云和她之间的联系,并发出口头警告。
“你离我女儿远一点,否则我报警,告你性骚扰!”
“妈——”
“没你的事,给我进去!”母亲硬将她推进屋里,随即大力将门关上!
江阔云被隔离在门外,气得额头脖子到处青筋突暴。满心不甘。
他朝着那扇门呐喊着:“余岫,我不会放弃你的!”
在母亲监视下的余岫,听得肝肠寸断……
★ ★ ★
隔天,婚礼照常举行,只是母亲多雇了几名保全人员,守在教堂外面。凡是没有持喜帖的人,不准入内,怕的就是江阔云来闹场。
昨晚她几乎彻夜未眠,在爱情和亲情之间辗转,直到东方渐白,犹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出路。
肃穆庄严的教堂内,响起结婚进行曲,母亲挽着她的手,陪她走向婚姻的红毯,脸上的满足、幸福犹胜于新娘的她。
而她则懦弱地抱着一颗沉重的心,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沉甸甸的脚步,抗拒地不愿迈向等在另一端的方济,敏感的母亲发现了她的犹豫。
“忘掉那个纨挎公子吧,听妈的话,只有方济才能给你幸福!”母亲附耳过来提醒着。
她的娥眉深锁,眼眸含水。“可是,我——”
“别说了,笑一笑,方济在那一端等着我们呢!”
她斜过眼去,望着母亲,母亲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才是女主角的胜利表情。
刹那间,她明白了,今天的主角其实是母亲,而她彻头彻尾都只是个傀儡罢了。母亲透过她,实践了今生无缘得到的幸福。
这种弥补的心理作用,连母亲都浑然不察。母亲一直认为唯有嫁给方济,她才会幸福。天知道这幸福,根本不属于她,而是母亲下意识想要的。
“——不论生病、贫穷都要携手共度,相爱一生。”
神父庄严、神圣的福证词传人她的耳里,她惊醒过来,诧异地转过头去,凝视着在神的面前发誓要和她同甘共苦的男人,恍惚间,她好像看到自己真正想要携手共赴未来的人。
灿笑如霞,兴奋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江阔云?!”
“余岫小姐,你愿意嫁给站在你身旁的方济先生吗?”
她被神父的福证之词吓醒过来,咦?站在她身旁的人是江阔云呀,神父怎么说是方济呢?她眨了下干涩的眼,糟了,江阔云真的变成方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