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恭撤不如从命,谢谢你的热情招待喽!”
她清丽如明月的脸庞,透着想去一探究竟的心情, 阿壁早己看出了。
“嘿嘿。”
贼贼的阿壁嘿然而笑,一副诡计得逞的奸人模样。 她这个无知又贪玩的苯游客,只有壮着胆子,任 由那个奸导游,带她勇闯鬼域,一探虚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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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骑过一条溪流上的木桥,木桥年久失修,咿 咿呀呀的,像撑不住同车两人的重量。
过了桥,迎面来了一位绿衣绿裤的邮差先生,五 十来岁的人,也是骑着一辆自行车。
“陈伯伯,好久不见了。”
阿壁老远就拉着嗓门和邮差先生抒招呼,她就这 一点得人缘,很有礼貌。
邮差怕伯骑着自行车到各个村庄送信件和包裹, 踩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有人和他打招呼,更是笑得 没空喘气。
“阿壁呀,了不起呀,现在可是大学生喽。”老先 生笑出一脸皱纹。
阿壁不好意思地笑红了脸,怕被蔺舫取笑似地看 着她。
在都市墅女生念大学没啥稀奇,然而在阿壁他们 村庆里,顶着大学生的光环就像被如冕一样,这一点 蔺舫也见识过了。
“哇!你回来了。”邮差伯伯看到蔺舫时,惊呼出 声,像见了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啊?”蔺舫傻了,不知如何反应,因为她根本不 认识邮差伯伯。
“咦?你们认识啊?”阿壁更是谅讶。
“白素,你怎么都没变呀?瞧我都老成这德行了,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美丽动人,哈......”沙沙的笑声, 注满老人家怀旧的思绪。
“白素?!”
蔺舫和阿壁以同样的迷惑神情出声。
“陈伯伯,你认错人啦!她叫蔺舫,是我的大学同 学。”阿壁上前告知真相。
邮差伯伯一脸不信,趋近蔺舫身边以图看个仔细, 徽皱的眉头,锁着疑惑,两眼直盯得教蔺舫难为情。
“恩?!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相像的人,这位小姐长 得和年轻对的白素简直一摸一样。”苍老的脸庞,布满 惊叹。
蔺舫忆起初到阿壁家当天,阿壁的阿嬷也说过类 似的话。
“白素是谁?”她的好奇心翻腾而起。
阿壁也觉得纳闷。“是呀,谁是白素?是咱们村子 里的人吗?怎么我从没听过这个人。”
邮差伯伯依然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蔺航,那柳眉杏 眼,一颦一笑,连说话的神情都像极了白素,如果硬 要说她们两人之间有何不同,大概只有年纪吧,照时 间推算,白素应该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了。
是他越老越番癫,眼睛也不得用了。“难怪你不认 识白素,她己经失踪几十年了,照辈分算来,你应该 称呼她一声姨婆才对。”他跨上自行车,回眸对阿壁说 着。“你阿嬷没跟你提过吗?”
“姨婆?!我都不知晓阿姨还有其他的姊妹?”阿壁 狐疑着。
“是吗?”他指着前面茫茫的稻田之夕卜的幢幢黑影。 “那里就是你姨婆以前住的房子。”
“那不是鬼屋吗?”两人又不约而同惊叫出声,脸 上布着讶异惊恐。
“鬼屋?”邮差伯伯哈哈大笑。“你们看到的鬼该不 是我吧?”
蔺舫和阿壁同对往后退三步,好像真见了鬼似地, 吓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阿壁还吓得口吃。“陈......伯......伯......你.....,住 ......那......儿......呀?”她居然跟一个鬼讲话。
邮差伯伯笑得更大声。“哈......我只是经常送信到 “鬼屋”去而己。”瞧两个小妞怕成那模祥,真教他忍 俊不住。
蔺舫的好奇心又来了。““那个地方',不是没住人 吗?信是寄给谁呢?”她不好意思直讲鬼屋,怕失礼 了。
“当然是白素。”邮差伯伯轻松平常地回答。“而且 从那些信封上的笔迹看来,寄信人都是同一人,不容 易啊,几十年来从未间断,大概是白素的好朋友吧。”
突然间,一阵沉默,三人各有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去年元宵节之后,那个人就没再 来信了。”邮差伯伯又笑着说。“所以呢,我也很久没 去过“鬼屋”。”
然后,踩着脚踏车,哐唧哐唧而去。
第四章
当两辆自行车缓缓接近鬼屋时,沿途浓密的檬树 遮蔽了傍晚的天色,不绝于耳的乌鸦啼叫声,如肝肠 寸断的泣诉,凝重的空气,像挥不去的梦魇。
是梦魇?
吱——蔺舫所骑的自行车,传来一阵刺耳的煞车 声。
“怎么了?”阿壁也在离她三步之夕卜停住了,回头 望着雨舫。“你的脸色好苍白哦。”
“阿壁.....。”她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这个地方我 好像来过....。”她的嘴唇也是一片发白,全身僵立不 动,只剩两颗眼珠子左右游移,飘泊着那栋她不可能 来过的“鬼屋”。
“怎么可能?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耶!”
阿壁把自行车骑回头,看着蔺舫怪异的神情。“你 身体不舒服吗?要不咱们改天再来好了!”蔺舫的身子 骨可不像她那般硬朗,会不会骑了这么远的车,耗尽 体力了。
是周遭的景象和氛围夺走了她的魂魄吗?蔺舫两 眼无神地牵著自行车前进,那屋里像有什么东西吸引 着她过去。
是那个梦魇,那个经常出入她睡眠之中的梦魇, 模糊不清的,却又时常跳脱出现在她的梦境里,怕她 忘记似地提醒着,可是却又什么也看不清楚,迷迷檬 檬的,就像垂垂老矣的老者,坐在摇椅上回想著年少 时光里一段灰色记忆。
不过,这一回,她看清楚了,不是在梦中,她是 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灰色记忆的场景里。
阿壁跟上去。“蔺航,你还好吧?!”
她没听见似地, 自言自语着。“我每次都努力试着 要看清楚它,可是亡就像海市蜃楼,被云雾层层包围 住,任我再如何使劲去拨也拨不去。”
路树尽头耸立着那拣她极熟悉又不甚清晰的屋舍。
“原来就是这里。”一拣大门深锁的日式老舍矗立在她 眼前,她像找到一件寻找许久的失物,脸上露出欣喜。
“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都听不懂。”阿壁直觉得 蔺舫整个人变得怪怪的。
蔺舫把自行车靠在围墙上,找到一棵离墙最近的 老槐树,顺着树干爬上去,树上横生的枝条,荡过墙 头,跳进屋内。
阿壁看得瞠目结舌。“哇,蔺舫,没想到你比我还 会爬树呀!”
在墙内的蔺舫没有回音。“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她也循着蔺舫的路数登入鬼屋。
蔺舫站在大门内侧那个爆满信件的老旧邮箱前, 木制的老邮箱,禁不起岁月的摧残,己经斑驳欲裂了, 露出信封的一角,还有几封挤掉在地,被雨淋糊了, 字迹更是渲成了一幅泼墨画似地。
她轻轻一碰那个老邮箱,突地啪啦一声,木板一 裂,全部的信件像雪片般落下,转过头去呼喊阿壁。
“阿壁,快来呀,里面真的都是信耶!”拿起一封瞧瞧, 发黄的信封上,收件人处赫见“白素”两个字,而且 是用毛笔写成的。
“这一定是老人家写的!”阿壁凑过来看,开始大 胆假设小心求证。“现代人都用原子笔或是钢笔书写, 只有老式的人才会不嫌麻烦地磨墨练书法嘛!对不 对?”她咧着嘴笑,等着蔺舫称赞她的细心推理呢。
然而蔺舫却拥着信件出神,似乎要看穿那信封, 直透入信纸,心之所至,手也随着舞动着,置于信封 上端,正准备要撕拆时,被阿壁阻止了。
“喂喂,蔺舫,你不能看,那是我姨婆的信件呢!” 阿壁突然挺身保护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姨婆的隐私权, 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蔺舫这才回过神来。“对不起!”奇怪了,刚才信 掉落地的一刹那,她竟觉得那些信是寄给自己的。
阿壁又贼贼地笑着。“其实,我也很好奇。”两人 盯着地上那堆小山似的信件。“不如咱们先把这些信件 收回屋里去,然后再慢慢地拆来看,反正姨婆可能再 也不回来了,也许......”她又故做神秘状地吓唬蔺舫。
“也许信里面藏有姨婆为何失踪多年的秘密呢!”
两人相视而笑,显然意见一致,捧起大堆的信件, 往屋子跑,像做贼怕被主人撞见了似地,埋头直奔向 日式的老房舍。
“哇,进不去,房子锁住了。”阿壁先发现大门被 一支生锈的钥匙锁着。
抱着满怀书信的她,慌张地寻找另夕卜的入口。 却在此时响起几声巨雷,轰然贯耳。
“糟了,是惊蛰的雷声,这附近不久就会下大雨 了。”阿壁急得满地跳,一心想着得快点赶在雷雨来之 前回家,又挂心着信件会被雨水淋湿,则所有的秘密 也会被雨水洗掉了。
突地,呼!打破玻璃的声音,止断了阿壁的慌乱。
“蔺舫,你在干什么?”
蔺舫手里拿着一块石头, 日式的玻璃门上敲了个 大洞。
“先把书信放到屋里去,以免弄湿了,下次再来 看。”她打算下回来时,可能连窗框架都得毁坏,人才 钻得进去.。
阿壁想想,也对,两人便将怀里的大堆信件掷进 屋里去。.
雷声越逼越近,越近就越大声。
“好了,咱们先回家吧!”蔺舫点头。
两人又循原路回去,到家时,己淋成了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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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一直有股不安的预感,似乎将会发生什么 重大的事件,其影响力足以改变她的人生。
掐指一算,莫子仪已经回去两天了,母亲那方面 居然尚未对她采取任何的处罚行动呢?诡异得很。
依母亲强悍独裁的报复性格,怎可能让她苟延残 喘至今日呢。
母命是绝不容许违抗的。从小到大, 自己的一切 行为全都在她的箝制下,不得逾越,若稍一出轨,严 厉的惩罚会立即加身,毫不懈怠。
也许是她长大了,母亲肯留给她一点小小的尊严 了吧!
想写一封信给母亲,向母亲说明心境。
跟阿壁的父亲借来文房四宝,望着笔墨纸砚,她 想到那位一直给白素写信的人,该是爱她的男人吧, 才会有那样坚持的心,不断地书写,以一种老式的爱 恋方式,联接单向的情感,尽管对方可能早已不存在 了,他仍继续地写来关爱的字句,好让人羡慕啊!
她也学起老式的人们,磨砚沾墨,浓面黑的墨汁, 被毛笔吃了透去,再吐出一句句请命的长长家书,希 望母亲能懂得。
黏了信封口,阿壁才告诉她村子里没有邮筒可寄 出信件。
蔺舫傻了眼。“我真不敢相信,号称邮政业务是举
世闻名的台湾,居然还有一个死角,忘了放置一枚邮 筒。”
“是啊,我正想给邮政总局的局长写封信呢!”阿 壁也觉得不方便,倒是村人生活得怡然自得,丝毫不 觉有何困扰。
“那现在怎么办?”
蔺舫拿着信发愁,望着阿壁家屋顶上养的几只鸽 子。“难不成用飞鸽传书!”
阿壁笑得前仆后仰,格格乱叫。
蔺舫瞪着她,阿壁要知道她心里对母亲的恐惧与 反抗,就不会那样嘲弄她了。
“别担心,搭公车到镇上去寄就行了。”阿壁面露 难色。“可是我今天得帮忙准备元宵的东西,我妈妈她 说你难得到我家来,要让你尝尝她亲手做的元宵呢, 哇!又是甜的,又是咸的,一大堆科理,真麻烦。”
好感激阿壁一家人对她的热情招待,让她感受到 真正的家庭温暖。
“没关系,你去忙,我可以自己搭公车的!”可是 她见阿壁的表情又有点为难似地。
“可......可是因为咱们村子太小了,人口又少,所 以没有公车经过耶。”阿壁吞吞吐吐地说出令她脸色为 难的事来。
“什么呀?!连公车都没有哦!”
蔺舫拍拍额头,一副昏倒状。“我看你还得多写一 封信给交通部长,顺便替村民申请一辆公车吧。”
“其实也还好啦,村人大都有摩托车可骑到镇上, 很少搭公车,真要搭的话,就骑车到隔壁村庄去,那 个庄头比较多户人家,就有公车经过了。”
阿壁开始一连串地说着他们附近村庄的历史和地 理位置让她了解,还画了筒单的地图供她参考,因为 等一会儿她打箕自己骑脚踏车到邻村去搭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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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公车招呼站,她才发现这个所谓住户较多的 村庄,是每隔两个小时,才有一班公车经过。
挨等了一世纪之后,公车才摇摇晃晃地缓缓而来, 客满的公车,像一艘载满沙丁鱼的船只。
蔺舫蹭呀蹭地,终于被后面的乘客挤上了公车, 簇拥在人群里,找不到立足之地,看来这附近几个村 庄,除了阿壁的村子人日较少夕卜,其余的可能挺多的, 才会把公车都拥得快爆了。
司机拉大嗓门大叫。“挤不进来的人等一下班啦!”
车夕卜头起了一阵骚动,争先恐后得更厉害,就怕 自己披公车司机抛弃了。
谁愿意等呀,下一班还得再等两个小时呢。天都 黑了,就看到车下的人没命地往上挤,把每个人脸都 挤得变形了。
终于全部的人都上来了,车门哐地拉闽起来,引 擎发出哮喘般的嘶气声,像老牛拉车似地缓步前进。
突地公车夕卜传来一阵阵摩托车的引擎声,更—— 更更——
“蔺——舫——”
有人在叫她!
被夹在人群中的蔺舫动弹不得,只能伸长了个头 颈,朝窗夕卜看去。
是太子!
他骑着摩托车紧跟在公车旁边,眼瞒向车内搜寻 着,是在找她。
“喂,你找死呀!骑旁边一点。”公车司机也探出 头去大声怒骂太子。
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回答?全身再度僵直,细胞 再次昏死,喉嘴干紧,思绪陷入空前的混乱。
他,真如阿壁所言,是个杀人逃犯吗?是吗?为 什么是呢?他应该还是个学生的年纪,不是吗?为何 不和她一样找一所大学,躲个四年呢?为什么要去杀 人?
她甚至不敢去想像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越去想, 离他越远......
闪着两只盈满泪水的眼珠子,不敢轻合,怕一眨 眼,泪液就会滚落在前面乘客的背上,她只能静静地 看着太子,那辆时快时慢的车身,既要适度地与公车 保持安全距离,又要往意反向来车的交会闪躲,还得 忙着寻找她是否在车内,虽是极度危险,但他仍不放 弃,尤其那双惶急寻人的眼神,印入了她的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