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王八蛋是谁?爸爸要去找他算帐。”父亲义愤填膺,气得跳脚,恨不得一掌将那个混小子给劈成两截,却忘了自己也曾让芝缦的母亲遭受同样的伤害。
“妈说,我跟她一样都是傻女人。”就因为感同深受的痛楚,所以她从来不去过问母亲当年为何也会未婚生下她,但是母亲的坚强一直是她学习的榜样。
父亲沉默以对,纠结的心痛,是不能原谅自己的罪孽。
“孩子,苦了你。”当年他若不是年轻气盛,脾气倔强,就不会造成今天的恶果。
她在电话里听到父亲的呜咽。“爸,我没事的,家庭事业两得意,开心得不得了,你别担心。”擦干眼角的泪水,伪装坚强。
“那爱情呢?”他的乖女儿绝对值得拥有一个好男人来疼惜她的。
她干笑着。“爱情只存在童话故事里,不是吗?”
“星宇和星野都是好男人,他们——”
“他们爱的是姊姊啊——”虽然两姊妹拥有同一张美丽的容貌,命运却是迥然不同的。
父亲无言以对了,长叹一声,女儿的慧黠坚强教他心疼。
“爸,有空回去看着另外那个傻女人吧,我走了。” 也许父亲和她们母女是缘浅情深吧。
“芝缦——”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也不知星野能否赶得及阻止她回去?
* * *
靠在公用电话旁,她的眼泪一直不争气的流出来,真是丢脸,还好这是美国,没有熟人看到,低下头去,偷偷用衣袖拂去四管齐下的鼻水、泪水。
面前突然站了一个黑影,递给她一条细格子的手帕,是男用型的。
是哪个老外这么善良?她也不客气地接过手帕,一边大力地擤一堆鼻涕,一边答谢老外的好心肠。 “Thank you very much!”
“不客气!”低沉的男声,一口流利中文,听来还有几分熟悉。
她缓缓地抬起一张泪涟涟的脸蛋,突然脸部有些抽搐,显然是吓了一大跳,连口齿都不清了。“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竟是那个戴着学士帽和她说再见的男人。
出借手帕的东方男子,也怔忡地凝视那张曾经为他编织以爱为天、以情为地的容颜。
“缦缦?”那是他昔日对她的呢称。
她整个人震住了,哑口无言,鼻涕擦了一半,手脚都僵了。
意外的相遇,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失措慌张,甚至还带点尴尬吧。
“好久不见。”他终于打破沉默,开口问候,表情略微不自在,是歉疚当年的无情吧。
她也呆呆地重复着。“好久不见。”头低得下巴快碰到胸口了。
自从分手后,虽然她从没想过两人会再见面,也从未思考过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曾经令她肝肠寸断的男人,但绝不是在此刻她最脆弱无助涕泪四溢的时候啊。
“你好吗?”他的问题,教她不知如何回答。
抬起脸来瞅着他,冷冷地勾起唇角,笑得既心寒又辛酸,心里发出一阵雷鸣击鼓般的呼喊声。不对啊,他应该要问:““你们”好吗?”还有一个小杰呀!
对了,他根本不知道小杰的存在,那个一路陪伴她走过坎坷的未婚单身母亲生活的苦命孩子,而他,多年之后再重逢时,只会轻松乎常地应酬一句:“你好吗?”呵呵,这真是太可笑了!
“爸爸,你电话打完没?妈咪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个约莫两岁的小男孩半跑半跳地阻在两人中间。
在她还来不及武装起坚强无敌的女超人形象时,他已将那小男孩搂起来向她炫耀。“这是我儿子,叫Jimmy。”
她的脚步站不稳地往背后的墙上一瘫,眼睛盯着那个小男孩,脑子却浮起小杰的可爱模样。“什么时候结婚的?怎没通知我?”怕她去闹场吗?
他心虚了,不敢回答。
又走过来一位装扮美艳,却少了天生丽质的女人,一上来就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两只手搂着男人壮硕的腰围。“这位是——”抹了银灰色眼影的眸子,不断地打量她。
男人更不自在了,她看得出来。
“黎芝缦,我的大学同学。Joyce,我的老婆。”语气平平地掩饰情绪。
以正常人的反应,她应该要和那个Joyce握手、微笑,表示友善,但是她却僵在那儿,看着眼前一家三口状似亲密地拥抱着,而她必须使尽全身的真力阻止眼泪在这个时候泛流出来。
精明的Joyce却不放过她。“黎小姐,一个人搭飞机啊?你的老公呢?耶?难道你还没结婚?”
“我……”就在她的眼泪快要决堤而出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搭在她的左肩上。
一股熟悉的男性气味扑鼻而来,甜蜜地在她粉颊上轻吻一下,还故意当众带着宠爱的语气资备她。“你突然跑到机场来,知不知道老公有多着急?”他的左臂更使劲儿地搂紧她的身子。
老公?黎芝缦瞪大眼睛望着管星野,泪珠渗出了眼眶。她是不是听错了?
“缦缦,这位是你的老公?”醋意四溢,男人就是这样,见不得自己的前任女友幸福吗?
她的嘴巴张了老半天,答不出一句话来,斜过脸去看管星野,他却贼贼地噘过嘴来,四唇相碰,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想不承认都不成了。
“是啊,他叫管星野。”她答得有点心虚,刚才管星野那一吻,虽然是陪她演出恩爱夫妻的戏,还是教她脸红心跳。
Joyce羡慕地对她说:“哇,你老公好疼爱你哦。”
她转而看着男人,男人的脸色惨绿,分不清是嫉妒还是生气。
管星野看进眼望,一切心知肚明。
他们一家三口走进候机室时,Joyce还一副不平地对她老公饶舌着。“你知道吗?那个管星野好像就是最近科技界的单身新贵Mr. Mento耶,哇,看来你同学钓了个多金又英俊的金龟婿呢,真羡慕!”
男人心中五味杂陈地又回过头去张望昔日被他抛弃的爱人,管星野故意将黎芝缦抱得更紧密,微笑地挥手向他致意。
待他们的身影随手扶梯而下,消失在两人面前时,黎芝缦才吐了口气,推开管星野的手臂。“谢谢你。”
管星野见她一脸要死不活的,很不悦地将她手上那条沾满涕泪的手帕夺过去,并丢进旁边的垃圾筒。 “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对她或对小杰而言都是如此。只是没想到事隔多年,今日的偶遇,往事历历如在眼前,仍旧伤她的心,眼泪偏偏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管星野不太温柔地将她的脸理进自己的胸膛里。 “哭得稀哩哗啦的,还说不重要。”他就是不会哄她,说些“想哭就到我的怀里哭吧”的话。
她挣扎抬起脸来。“谁说我哭来着?”
“还要逞强,瞧你的下巴还有一小陀鼻涕没有擦掉呢。”但无碍于她的清丽可人。
她连忙用手背揩去。“那是你的西装质料不好!” 她还要拗。
其实,不管那个男人是谁?他今天一定要问清楚一件事。
管星野突然伸直两只手臂,将她围靠在墙上,一反吊儿郎当的表情,严肃正色地说:“你在医院跟老哥说的话,是真的吗?”
她的脸乍然红透半边,眼看着脚,脚踢着墙,就是不敢正视管星野的眼光。
那时候她是被管星宇逼急了,又不知他也在场,才会那么大胆地喳呼着。
不!星野,不要走、不要走—— 她的内心不断嘶喊着。
即使在向他坦白之时,心里已有最坏的准备,但她真的不希望见到这样的结果呀!
紧咬的牙关、紧抿的双唇,仍抑制不住泪水的重量。
是她太傻了,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推开。
回去吧!死心吧!一脸的垂泪陪她走进登机室。
再见了,我的爱。
第十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台湾的,以为那架飞机会被她的泪水淹没,在半空中闹水灾呢,哈哈,一个失恋三次的女人,居然还笑得出来,她上辈子一定是尼姑,不懂得怎么谈恋爱,才会老是失恋。
走出机场,差不多是下班时间,太阳还吊在半空中,映照出绚烂的晚霞,而她的心情却沉重得像吊了一大块石头,连走路都挺不直腰,脑海里一直记着管星野那个冷背,冷得她全身发寒。
搭上计程车,司机先生问她去哪儿?她失魂落魄地呆坐着,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小姐?”司机可能以为载了一个神智不清的美丽女子。
是啊,她是神智不清,而且还是个大白痴,是全世界最笨的女人,她干么告诉管星野那些过去的事呢?笨呀!她现在好生后悔哦。
“啊——”她需要发泄一下。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濒临疯狂的状态,面露惧色,正在考虑要半途放她下车的理由时,她及时收敛起方才的厉声尖叫,脸色恢复正常。
“先生,麻烦你送我到XX报社。”
司机不敢有二话,登时,即方向盘一转,往她的目的地而去。
直到此刻,黎芝缦才放松了身子,瘫软在座椅上,长长地吁了口气,暗忖:该先进报社向边城负荆请罪吧,去国多日,独家新闻也没弄到手,连自己的爱情都遗忘在纽约了,唉,真丢脸,一点专业素养也没有,她就算被fire也是活该。
一抬脸,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青蛙眼,一会儿又要被同事们逼问的,报社里那些人蹂躏清算斗争的本事可高段的呢!
还是去幼稚园接小杰放学吧,她的宝贝儿子顶多会纳闷地说:“笨妈咪,你的眼睛是不是又撞到什么东西了?”反正她经常没头没脑地东一块乌青西一块紫的,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的。
“先生,对不起,我要改去XX幼稚园。”
闻言,司机还是不敢有二话,闷闷地又掉头往前方驶去。
虽是如此,可黎芝缦心里还是不放心报社,边城一定又发飙了,先打个电话去自首吧,免得让人说闲话,说她做事不负责任,嗟,管星野就是这样骂她的,太过分了。
手机一拨通,她便摆出哀兵姿态。“边城,我是芝缦,对不起——”
“芝缦,你实在了不得!”
谁知,边城一出口竟大声称赞她,莫非边城是用反讽法来嘲弄她吗?
“你听我说,关于那篇独家——”
“那篇Mr. Mento的独家系列报导简直太精彩了,连电视公司都要来跟咱们调资料,哇啊,你这下子扬眉吐气了啊——”电话那头的边城兴奋得好像中了两百万元的统一发票。
“啊?独家系列报导?”她实在有点雾煞煞,自从去纽约之后,她根本没发过半字稿子回报社,更别说什么系列报导了。
“掌柜的,你是不是搞错了?我——”
“我知道你很辛苦,连Mr. Mento要在台湾结婚的日期、时间、地点都打听出来了,啧啧,太了不起了,芝缦。”边城把她说得像狗仔队。
“什么?他要结婚?跟谁?”她好像现在才恢复神智。
边城被她问傻了,疑惑地说:“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独漏“新娘子”的身份没报导出来?”
他居然要结婚了?他要结婚了!那几个字像铁锤般地敲打着她的脑袋。
她的表情停顿了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哇出声来,眼泪籁籁地喷洒出来,计程车司机简直吓坏了。
“芝缦,快告诉我新娘是谁啊?”边城还在对她二度伤害。
她把手机拿到面前,对着话筒大吼。“我怎么知道?他要结婚是他家的事——”啪一声把手机盖上,嚎啕大哭起来。
整条高速公路差点被她的眼泪淹没了。
“小姐——”计程车司机停了车,回头望她,却被她一口轰回去。
“你们男人都是混蛋——”她胀红着睑大叫,不分青红皂白。“原来管星野早就有女朋友了,这个王八蛋从头到尾根本都是在耍我、利用我,太可恶,如果再让我见到他,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她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地说着。
“小姐——”计程车司机不知道谁是管星野,他只希望车上这个有点漂亮又有点疯狂的小姐赶快下车,为了他自身的生命安全着想。
“你们男人都是善变的,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男人了。”
计程车司机不敢再多说了,用台湾话说:“惹熊惹虎不可惹上恰查某。”
“你怎么不开车了?”她发现车子竟然不动了。
那位计程车司机才有点无辜地说:“因为XX幼稚园到了。”
“你早说嘛!”
她下了车,要拿皮包给钱,计程车司机只想赶快离开,连说:“不必了,这一趟算免费的!”吓得扬长而去。
她有点伤感地自言自语着。“其实好男人还是有的!”可惜忘了问他结婚没?
愣了一下,才想到她的小杰,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背弃她而去,至少还有小杰在她身旁,那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园长,我来接小杰,小杰呢?”园长是个矮胖的老妇人,戴副眼镜,慈眉善目很和蔼。
“黎小姐啊,小杰正和一群孩子在后院玩棒球呢。” 园长边扫地、边回答她。
“咦?幼稚园里不是禁止打棒球的吗?”小杰最常向她抱怨这件事情。
园长始了抬眼镜,停下手边的打扫工作。“本来是不准的,但是有位先生一直请求我,说是他欠小杰的,他不能言而无信,看他那么诚恳,所以我就通融一次喽。”园长说完又弯腰扫地去了。
有位先生?谁啊?这么关爱她家的小杰,那她可得好好谢谢他。
快步走到小小的后园里,见几十个小孩子,有的守垒、有的挥棒,而她的小杰正站在临时做的投手板上准备投球,瞧他小小的个儿,玩得好开心啊。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又泛滥成灾了。
她知道小杰很爱打棒球,但是自己工作忙,没空陪地玩,而且她也不会玩,总之,她是全天下最没用的妈咪,哇——又哭得啼哩哗啦。
旁边突然有人递过来一件衣服,伴随着低沉略带磁性的嗓音。“你说这件西装质料不好,但还挺吸水的。”
那声音——那件西装——不可能的!她猛回头。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真的是管星野,那个教她从纽约一路哭回台湾的浑蛋。
管星野耸耸肩。“教你等我,你却一声不响地走了,找只好跟我的好友“比尔盖兹”借他的专机飞过来追你!”瞧她那张涕泪纵横的脸,看来他那件西装又要遭殃了。
“哼!鬼才相信你的话!”她一甩头想走开,却被管星野的手臂拉回怀里,迅速地占据了她噘起嗔怒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