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宝山却意犹未尽,把声调提高了一点:
“欧阳夫人过两年要做五十大寿了,她不止一次声明将于五十岁退休,移居欧洲定居,到时将从‘蔷薇十八’之中挑选一位继承人。想想,蓝小姐选在此时加入其旗下委实十分精明,她只需在两年当中讨得欧阳夫人的欢心,不是不可能压倒铁三角,一跃成为‘娥眉俱乐部’的女王。”吐口长气,摇摇头又笑道:“女人啊,只要先天条件傲视群伦,就是比男人容易改变自己的命运。”
元正则嘲笑他:“你可以去变性!做女人挺适合你,你极其饶舌,喜欢收集小道消息、花边新闻,况且,长相也够美。”
童宝山的嘴唇抿成一线。“我们曾约法三章,不许拿我的外表做文章。”
“你也和我约定,不过问我和女人的事。”
“OK!我们休兵。”
童宝山深知不可能叫元正则退让,元氏字典里没有“退让”两个字。话锋一转,指向与他切身关系的事:
“蓝小姐向新闻界发表不实的消息,你不反击?”
“愈理她,新闻炒得愈大,只会便宜她更加出名。新闻的效力最长不过一个月,任何人想功成名就,要紧的还是本身拥有雄厚的实力。”
童宝山就此打住,点到为止。
元正则此时此分此秒心里想得却是另一个女人。
那天,从蓝媚笛的公寓出来,心情毕竟满复杂的,他需要独处一会儿,让车子在后面跟着,一个人走在天母大道上,不知怎地,拐进一条可以通车的巷道,推开一家茶店敞亮的玻璃门——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走进去的地方。
“一个很平凡的女人。”他嘴角微弯,是每回寻觅猎获物的特有表情。
童宝山回视他。“你说什么?”
“明星、荡妇、交际花、大家闺秀,我都厌了。”
“你又在动谁的脑筋?”
“这世上可有不令我厌倦的女人?”元正则似问他,更像问自己。
童宝山没好气。“你被女人宠坏了!”
他哈哈大笑。
“有意思!女人宠坏我,可是却没一个女人值得我宠坏。”
童宝山懒得助长他的气焰,沉默以对。
元正则率直地说:“怎么样,想不想看看我三个月前就相中的猎物?”
他忍不住讽刺道:“怎么,澳洲女人没一个够上你的床,是你饥渴到连家都不回的地步?”心田深处,他对吴贞良有一种面对女神的崇仰。
“洋女人固然风情好,却不及东方碧玉的耐人寻味。”
童宝山可好奇了,怎样的女人能叫元正则说出“耐人寻味”这等美辞?
☆ ☆ ☆
车到天母北路,元正则先下车,洒开大步来到“仲夏茶座”前,眼前的玻璃门突然大开,冲出来一名年轻男子,差一点撞上他,他人可能正在气头上,非但不道歉,右掌推向元正则的左肩要他让路,只见黑豹眼中怒芒一闪,就要出售扭拖他腕骨,两名女子由店内追了出来,元正则缩手了,退到一边去。
“祥烟!你讲讲道理嘛!”贺星月带着温和的懊恼语气说。
“道理?道理就是你看茉莉不顺眼。”
“我没有,我只是……哎!”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
“祥烟,你别误会星月。”朱佩丝好心的调解:“你也知道,做生意不容易,禁不起亲朋好友时常免费光顾。”
“我赖账了吗?”许祥烟就气这一点,要代茉莉付账也不行,什么道理?
贺星月不禁绷起脸,决定把话说清楚:“钱的问题事小,重要的是茉莉的心态。她不小了,该学着克制自己的欲望,不要明知做不到却时常打肿脸充胖子,这是人性堕落的先兆。”
“你说这是什么话?”许祥烟气得想掴她耳光子。“茉莉不过带朋友来喝几杯茶,花费不过千余元,难道她花不起吗?怎么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严重到让你说一句‘堕落’?”
“她的虚荣心是一个无底洞,她自私的从不为别人的处境设想!祥烟,睁大你的眼睛,茉莉已经被宠坏了。”
“你的心态才自私可议!我老早跟你说过,我妈生茉莉时难产,茉莉差点死在子宫内,她能活下来是一项奇迹,我们怜她爱她唯恐不及,不容外人欺凌。我早已声明,不能真心疼爱茉莉的女人不配做她的嫂子!”
外人?原来她仍是一个外人。星月闻言眼睛张得很大,充满了深重的无力感。
“我爱你!祥烟,可是我没办法去爱一个只想占我便宜却不愿付出分毫的小姑。你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这种伟大的女人。”
她的心好疲倦,抛下刚订婚一个月的未婚夫进店内。
她还敢嘴硬!许祥烟怒气添膺:“星月变了!没订婚以前,她绝不会用话伤害茉莉。”当然,也不会为一点小事就跟他顶嘴,让他在佩丝面前下不了台。
朱佩丝热心的安慰他:“身份不同了嘛!你要看开点,夫妻是一辈子,兄妹却迟早要分离。姑嫂合得来是最好,若合不来,大不了搬出来自组小家庭。”
“胡说!我是独子,有照顾父母和幼妹的义务。”
“那你只好忍耐几年做夹心饼干,直到茉莉出嫁。”
那种鸡犬不宁的景象,光想象就令人头皮发麻。
“不行,我要找星月沟通清楚。”
朱佩丝阻止他。“改天吧!今天你们俩人心情都不好,多言多冲突。哎,其实星月也傻,我跟她说过无数次了,我不在乎茉莉多带朋友来光顾,因为据我观察,冷清的时段只要有茉莉光临,自然带动人潮,吸引许多人进门来消费,说来茉莉是个福星呢!”
“哦,你真是这样想?”
“是啊!可惜星月太固执,不信这一套。不过,我可以理解她是孤女心结,无依无靠的人,能够抓住点实在的东西在手中,象金钱啦,心里才踏实得多。”
“简直是小家子心态。”许祥烟虽然同情星月的身世,但她不是有他了吗?他有自信担保她一生衣食无缺,难道她并不完全信任他?
他原本就不太赞同星月开店当老板,怕心野了不甘回归家庭做主妇,禁不起她一再请求才拿出资金,想起来真是一大失策。
“虽说爱情不分阶级,但家境相差太远,婚后才发现彼此间的差异愈来愈深,双方渐行渐远,到时情天也难补恨海了。”朱佩丝微微倾着头,似在对天诉说,有感而发。
“当然,我指的不是你和星月,而是想到我一位表姊,她上个月刚离婚。为了爱,她勇敢的选择穷技工下嫁,不到一年,禁不起对方因自卑而愤怒的向她挥出拳头,付出一百万的分手费才重拾自由。他曾山盟海誓的美丽爱情,一旦结婚竟成为一道枷锁,你说好不好笑?”
许祥烟听来呆若木鸡,若有所思。
朱佩丝转身欲进店,却教倚在门旁的一狂傲男子捕捉住她眼里既得意又愧疚的复杂心事。
为了一己之单相思,为了那多年的单恋情结,她忍心背弃友谊。是谁说过,女人之间的友情诚不可靠,尤其碰上三角恋时。
谁愿意永远当个失败者?女人哪,没本事在外面闯出一片天空,只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有人来疼爱,就足以填补空虚。
男人需要许多东西来满足,女人却只要有爱就很容易满足。
朱佩丝勇敢的回瞪那男人冷讥的眼神,推门进店。
见鬼了!他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又不认识她,怎会对她有所批判?八成是自己心虚。朱佩丝啊朱佩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有意思,呵,有意思。”元正则的嘴角弯起一抹残酷的笑意,目中无人的走过许祥烟身旁,走向等待他的劳斯莱斯。
第二章
“哇,我们好像走进了法国宫殿!”许茉莉咂舌道。
新开幕的法式夜总会,为了满足人们心中对王室风采的渴想与期盼,为了营造众所仰望的王者风华,以巴洛克法式宫廷风格来营造金碧辉煌的美景,架构出一栋壮阔气派的堂皇宫殿,在此,人们摇身变成王公贵族、名媛千金,法式宫廷的奢华风采向宾客证实了个人高贵不凡的身价。
“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贵族家的小姐。”茉莉好兴奋。
堂皇气派的大门,有X光扫描器监控有无携带危险器械,通往舞厅的雕花铜门由接待人员遥控开启,光是这一套被人护卫的举动就令茉莉开了眼界,好像有保镖在身边一样神气!等进入大厅,华丽的法式景象映入眼帘,更是迷眩了她的心。
她向来对美丽、高贵、繁华的事物喜爱不已,所有能代表“富裕”身份的美好东西她都没什么抵抗力,信奉“昂贵就是最好的”真理。
“佩丝姐,你对我真好,带我来这里一开眼界。”
“这不算什么,不过是一家夜总会的开幕舞会,比起名流家的宴会不算大场面,我妈虽然接到请帖也懒得来,由我代表出席。”
朱佩丝清楚知道,要压倒虚荣心重的人,就要比她更阔气、更高傲。
她请茉莉去大饭店喝下午茶、吃晚餐,嫌茉莉三千元一件的上衣不够高级,大方的送她好几件价值数万元的小洋装和裤装,带她来高级夜总会参加舞会,轻易地抓住了茉莉那颗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心。
一向自信家境富裕,自诩也是千金小姐的许茉莉,今天总算大开眼界,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朱佩丝毫不皱眉的刷卡购物,随便买买就是二、三十万元的阔气,她在同学面前花了上万元买几件新潮衣物根本算是小儿科,简直就是上不了台面,只能唬唬没见过世面的女同学。
“佩丝姐,我真没想到你家这么有钱,怎会和贺星月合资开店?我看你根本不缺钱嘛!”许茉莉坐在进口的法式沙发椅上发表高论,艳羡的看着朱佩丝身上那间香奈儿洋装,一问,她居然说才十六万元而已。
“我是不缺钱,但整天无所事事也挺无聊的,所以星月来找我商量投资开店时,我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她没忘记开茶店是她的主意,找星月合作也在计划之中,因为唯有天天和星月腻在一起,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许祥烟面前,加强他对她的印象。但这种话对谁也不便开口,更何况,任何人都会以为是贺星月巴结上她的。
“佩丝姐的心肠太好了,肯拉穷朋友一把。”两相比较,于茉莉精打细算的心里,贺星月的地位更加微不足道了。
“不帮穷人难道去帮富人吗,你不起我瞧不起人才怪。”
这话等于将茉莉归为同一阶层的人,令茉莉心花怒放。
“真奇怪,你和贺星月是同学,同时新生入学,为什么我哥看中贺星月,不来追求你呢?”茉莉充满兴味的自问自答:“我了解我哥的个性,他绝不肯放低姿态去讨好富家千金,象星月那种小可怜,反而能挑动男人保护弱者的英雄主义吧!”
朱佩丝动情的拉住茉莉的手,剖心道:“你真是个可人儿,完全说中了我的心事。家里太有钱,让男同学以为我很难追,偏偏长相又不丑,年年当选系花,使人误以为我很高傲,以至大学四年,落个遇不上知心人的惨境。”
许茉莉何等聪明,马上意识到:“这么说,你一直在暗恋我哥啰?!”满心的疑惑立时被一股兴奋所取代,原来人家花大钱讨好她的目的在此。
朱佩丝避不做正面回答,只说:“今天你哥和星月已经订婚了,说说也没关系,毕竟,有谁忍心横夺一名孤女唯一的幸福?”
“哼!佩丝姐,你这人就是同情心过剩,把好的都让给贺星月,怪不得她趾高气昂,已当自己是老板和许家媳妇了!实际上呢,她什么也不是。贺星月既然敢得罪我,她想进我许家大门,再等一百年吧!”
“哦,茉莉,你千万别做傻事,你哥很爱星月的。”
“爱情算什么?再找就有了。我可不希望我哥娶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没半点嫁妆,对许家唯一的贡献就是生孩子,有什么用?”
“这么说对星月并不公平。”
“公平?天底下若真有公平,她就不会是无夫无母的孤女,你却是上流社会的名媛千金,她能不认命吗?”
突来的罪恶感令朱佩丝回避对方的凝视。她拥有的远比星月多得多啊!
许茉莉笑了。真是“饿鬼假客气”,想吃偏又惺惺作态。
“放心好了,佩丝姐,这是我和贺星月之间的私人恩怨,与你无关。”为了日后能有享不尽的好处,她又多加一层保证:“我有办法让我哥对贺星月失去爱情,你放一百个心吧!”
短暂的凝眸之中,两个饶富心机、各怀鬼胎的女人,似乎已达成了某项交易。
☆ ☆ ☆
夏日炎炎似火烧,开不出柔情的花。即使整天呆在冷气房里,脾性仍是多点浮躁、易冲动。
贺星月一向自豪是个不怕热的人,这几天的心情却毛毛躁躁,连最要好的朋友每天固定坐在同一个位置上,都叫她看了挺碍眼,茶店是两人合资的,凭什么朱佩丝端小姐架子,啥事也不做?
说不出来的微妙变化,已在两人之间丝丝游荡。
元正则穿着简便的黑色牛仔裤和无袖恤衫,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深色墨镜,坐在六人座的圆桌前,幅员不小的桌面上就只放着一杯薄荷苏打水,只饮了三分之一。
“真是个引人注目的家伙,”星月心中暗自嘀咕:“一个人独占六人分的座位,瞧他那副吓人的气势,女客人哪个敢和他同桌?”
他只来过两次,星月对他的印象深刻不已。那是一个不容人忽视的男人,他亦不允许有人忽视他,哪个座位最大,他自然而然便坐上去。
“真奇怪,怎么有人穿着牛仔裤却让人感觉到他是一个发光体,是一个大人物!”
星月没注意他太久,一位刚进门的客人是她眼睛大亮。
十一朵红玫瑰送到她面前,花店的小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拿出收据请她签名。
“哦,祥烟太可爱了!他真有心,送花来化解我们之间曾有的不愉快。”星月喜孜孜地想着,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感动和抱歉,上次实在不应该对他说出太严苛的话,事后又不肯先打电话去求和,想想,自己的风度也太差了。
初恋当时的深情柔蜜,经过岁月的淘洗,自然不可能天天好的象蜜里调油,但是,爱过已知情深,身在情长在,此情不是些许小摩擦就会化为烟花转瞬消失,这点信心贺星月是有的,所以更对自己的小心眼儿感到抱歉。
爱情花前相思起,相思始觉海非深。
玫瑰花的袭人香气触动了有情人,几日不见原本就十分难受,几经相思之后,更加的思念祥烟,渴望立即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