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嘴,笑出一口森森的白牙,那表情不止邪门,简直叫邪恶。
星月告诉自己别乱想,再问一次:“结帐吗?”希望他快走。
“你喜欢这些花?”元正则问她,那表情似乎在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星月的脸上洋溢着光彩。“我好喜欢,事实上,我很少收到花呢!”
他刺耳的笑了起来,突然的钻进柜台内,抓住星月,往她耳边吹气。
“你……你干什么?”星月吓了一跳。
“真是容易哄骗的女人!一束便宜的红玫瑰算什么?你值得更好的。”
他的话如此奇怪,贺星月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
“先生,你……”
“记住,我是元正则,你的男主人,而你将成为我的情妇。”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洪亮清晰,那令人震慑灵魂的力量结合在他的声音里,诉说着一件将成立的事。贺星月听得傻了,眼神呆滞,没瞧见他眼底闪烁着的星钻光芒,然后,他的唇找到她的。
有道是先声夺人,他狂热的亲吻她那小巧的唇,不敢相信自己的感情会如此冲动。
噢,老天!他真擅于调情,不过是一个吻,已令她感受到一股兴奋的电流通过她的身躯。
星月震惊的往后退,直到坚硬的墙抵住她的背脊。
疯子!狂徒!逃狱犯!她心想破口大骂,喉咙里像被石头塞住一般。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一副不太满意的模样。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竟有女人讨厌他的吻!——至少她的表情这么说。
“也罢,今日便到此为止。”他旁若无人的打量她全身上下,搜索她的眼神。“不要一副被强吻的表情,你心里知道没那么糟。你迟早会是我的人,所以来通知你一声。”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的声音既含糊又沙哑,好半天才挤出来的。这个男人狂野不羁的举止和大胆无理的言词已如病菌般蚀软了她的身子,经不住一阵颤抖。
他伸长手一把将她拉近,搁在眼皮子底下。“不要故作清纯听不懂。”他捏紧她的手腕,声调严厉,眼光灼热的逼视她。“从现在起,不准你和其他男人上床,包括许祥烟在内,否则的话……”
“你想怎么样?”不知为何,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许祥烟抵不过我一根手指头的力量。”
他放开她的手,不等她开口反驳,一根食指点在她唇间。
“记住我的话。以后你会发现,跟我比起来,许祥烟根本不配叫男人。”把一张千元大钞放在台柜面上。“买单。”
在众人注目下,他踏出店门。一辆宾士六〇〇SEL缓缓驶来,停在他面前,他登上座车,扬长而去。
贺星月仿佛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背上全是冷汗。
他不是疯子,他的眼神比花岗石还要坚硬。
她该不会遇上黑社会头子吧?!他那份霸气还真像。
他说他叫元正则,当他说这名字时,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该晓得他是谁。贺星月不知道,甚至弄不清他姓袁或是姓原。
猛摇晃一下脑袋,她告诉自己:醒醒吧!那是一个疯子,不值得你伤脑筋!对,一定是这样子……
“天哪!星月,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位大人物?”朱佩丝一脸惊奇,声音颤动的说道:“我也不过曾经在一次宴会上远远看过他一次,平时只能从报章杂志上一饱眼福,不想有一天他居然会来追求我的好友。”
星月直接的反应是摇头。“你开什么玩笑!我根本不认识他。”
“你连元正则是谁都不知道?”她很难相信。
“我对名人一无所知,反正他们的生活圈子完全和我搭不上关系,我也犯不着去注意他们的内幕新闻。”
朱佩丝惊奇的望着她,不信任似地摇头叹笑。
“你简直是现代的山顶洞人!”她不加思索的直问到星月脸上来:“既然你不认识他,他怎会送花给你?据我所知,他从不送玫瑰花给女人。”
星月惊笑。“你又来说笑,花是祥烟送的。”
“祥烟送花,应该有附小卡片才对。”
卡片?也对,至少他会签上名字,星月找遍整束玫瑰花的玻璃纸内外,找不到夹藏的一小方纸片,不免惊疑又纳闷。
怎会这样?她连想都不曾去想有祥烟以外的男人送玫瑰花给她。
是谁无聊到极点,没事送一束花给有婚约的女人?
会是方才那个叫元正则的男人吗?他的目的何在?
“看来你钓到大鱼啦!星月,而且是特大号的巨鲸。”佩丝的脸孔发光、眼睛发亮,巴不得昭告天下似的嚷着:“你要发了!真正的发了!元正则对待情妇是出了名的慷慨,有人当他半年情妇,就靠着他给的钱放洋倒美国留学拿了两个博士学位,念的还是昂贵的私立名校,算一算,少说要五百万元。”
星月皱起眉,心中不由漾起一阵反感。佩丝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难道她生成一张情妇脸,竟要为钱作贱自己?更何况,她还有个未婚夫呢!
她的皱眉并没有逃过朱佩丝的注意,她收敛神色,脸色转为沉重。“假如我说是我为你设想,希望你更好,你可能很难接受,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星月,你必须接受已经横在你眼前的问题,茉莉她不喜欢你,打心底排斥你,甚至瞧不起你,你嫁过去,日子不会轻松好过。”
“我现在的生活也不轻松好过啊!从我父母去世之后,我就没再过过一天轻松的日子。”星月抬眼凝视她,那眼光在一瞬间变得深沉难测。“当孤儿的人,不是笑着过日子,就是将人生的沉重全明摆在脸上,而我,选择前者。”
“星月。”朱佩丝有片刻的罪恶感,但很快就安慰自己:失去许祥烟,星月还有元正则,而她一直梦想做祥烟的新娘。
这个元正则,出现的太对时候了。
“我不会为了茉莉或任何人而放弃爱情,除非爱情先遗弃了我。”星月的眉毛抬得好高。“爱情会遗弃我吗?不会的,我信任祥烟。”
也许就是这份自信使朱佩丝产生反感,简直是在讽刺她的单恋可笑到极点,明知没希望还拼命枉做努力。朱佩丝不信凭她的条件改变不了一个爱情故事的结局,以前她还心存观望态度,如今已证明祥烟的实力足以匹配她,她一步都慢不得了。
“朱朱,刚才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又不是大嘴巴。”
“我知道。我只是怕祥烟误会我。”
朱佩丝失笑,她没必要作讨人嫌的坏人嘛!
“我当然不会去对祥烟说。可是,星月,你逃得过吗?”
“逃过什么?”
“元正则啊!”她扬了杨眉毛,眼光深不可测,“社交圈里的人给他取了一个外号:‘黑豹’!黑豹元正则!被新闻界的人知道后,这外号便堂而皇之的印在白纸上,想抹也抹不去。”她笑了,嘴角往上一弯,竟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依你看,被黑豹盯上的猎物,可有百分之一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吗?”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佩丝似乎很高兴看到她麻烦上身?星月但愿自己看错了,而且她也不信天底下有男人会为了得到她而不择手段,自己有几分姿色自己最清楚,想当倾国倾城的祸水红颜最少要烧五辈子的好香,她没那个命!而且,搞不好那个叫元正则的莫名其妙男人,只是突然间神经病发作才来上那一手,等回到家便恢复正常,何须她枉操心?即使他来真的,只要她严拒两回,他不转移目标才怪。
令星月百思不解的是,元正则若真像朱佩丝所说得大有来头,他是怎么发现她的?完全没交集点的两个人怎会产生兴趣呢?
“他一定闲极无聊,心存戏弄!”她暗骂。“可恶!无聊!”
☆ ☆ ☆
也因这件小插曲,使她抛却矜持,主动打电话向许祥烟讲和,约了出去吃晚饭。
他们到一家颇有气氛的意大利餐厅,两人都有修好之意,点了很丰盛的一餐:海鲜汤,主厨沙拉,烤蟹泥鱼卷和意大利小牛排,甜点是桑椹水果酥,有意慢慢享用,花长时间来聊天、沟通。
她也特地打扮了一番,上身一件无袖针织真丝衫,颜色为温婉动人的淡淡灰蓝色调,下搭同色系麻质窄裙,看不出特别的设计,看起来却十分舒适悦目、简单大方。
星月暗自决定,关于茉莉的好坏,任凭祥烟如何偏袒护短,她都只需笑着点头附和即可,没必要为了茉莉而伤了多年感情。
原先也是基于“为茉莉好”的念头才发出不平之鸣,既不能获得共鸣,大可不必自讨没趣,将来茉莉的好坏又不需她来负责。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何苦呢!
举起酒杯轻碰一下。“和解。”
“和解!”星月嫣然而笑。
情人的笑靥总是最甜美、最动人,即使她不是那种满身诗情画意、满心柔情似水的女人,没有云的飘逸,没有风的洒脱不羁,但她仍然是他心底那一轮最美的小弯月,最神秘且耐人寻味的那一颗星。
无疑,夜色是极适合她的,晕黄的灯光下她平静而愉快的笑脸,比任何艳女妖姬都美。
“我的脾气有时太冲了,事后冷静想想,你也是基于为茉莉好的心态才那么说。”他很满意有这样的未婚妻,不愿失去她。
既然你能想通,为何不先打个电话给我呢?——哦,不,不,她当然不能直截了当的反驳回去,只有不成熟的人才会任性直言,她必须这样子说:
“我也有错,把话说得太急、太欠考虑、有失公平。你当然是比我十倍的了解茉莉美好的一面,我不该把一件小事扩大来批评。”
许祥烟笑了,比方才更真心的展露笑容。
“你能这样说,足见成熟。以后也要请你这位大嫂多多教导小妹,包容小女生偶尔的任性,她毕竟还小,需要耐性对待。”
“只要她不排斥我,我会很高兴多一位妹妹。”
“你放心,茉莉不是小心眼的女孩,不会记恨你。”
“那太好了。”星月悠然道。
哦,拜托,可不可以别再绕着茉莉打转?她做了什么值得茉莉记恨的事啦?如果“拒绝被敲诈”也算是一件罪行的话,满街行走的全是罪犯啦!
星月无奈的在心底轻叹。为何爱一个人就要学着说出美丽动听却明知虚伪的话?只为了保住一份感情?还是人们脆弱的心灵承受不起太多的“真实”,宁可接受华媚的装饰和糖衣?美其名是文明、有教养,拆穿了,不过是一堆虚无。
“星月,今晚去你住的地方。”他半央求半肯定地说。
“还不行。”她本能的摇头婉拒,今晚不是时候,气氛不对,她没那个心情,而且很突然的,那个高大的黑影子不请自来的蒙上心头。邪门!她怎会想到那个疯似虎、狂如狮、阴如豹的元正则?诚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被强吻的经验,但,再度回忆……未免太羞了,简直在侮辱祥烟和自己。
怀着歉疚的心情,她允诺:“下次好吗?”
他不满意但勉强可接受。“别的情侣若也像我们这么好,老早要奉儿女之命成亲,哪像你,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不准我越雷池一步,我们都订婚了……”
“祥烟,”她柔婉的打断他的牢骚。“我说过,我不是拿自己纯洁的身体当做唯一的嫁妆,而是我生长在南部,保守的价值观至今仍然没办法像台北人一样开放。”她以笑声缓和气氛。“说台北人开放,其实保守的也很多,像朱朱。”
“男人不会对洋娃娃产生欲念。”
“这话太毒了,美的象洋娃娃可是每个女孩小时候的梦想。朱朱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多少男人追求她,她不要而已。”
“太拿乔,小心变老小姐。”
“喂,修点口德吧,我们才二十出头哩,虚岁哦!”
“啧,女人!斤斤计较实岁或虚岁,无聊。”许祥烟熟练的切割盘内的牛肉,一面分析道:“朱朱的外貌像洋娃娃一样美丽是没错,可是照我看,你的心性单纯才更像个洋娃娃。”
“单纯不好吗?”
“你会是个好老婆,所以我一眼就相中你。”
“说什么相中我,又不是太子选妃,活像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微嗔。
“所以说你单纯啊,不会考虑太多,看顺眼就在一起,而我刚好长得十分顺眼讨人喜欢。这不是命中注定好的吗?”
她把食指在脸上轻轻一画。“厚脸皮!”
“难道你老公不够帅吗?”他故意板起脸。
“帅!帅比太阳神阿波罗,可以了吧!”
两人相视而笑,前嫌尽释。
生命的乐趣,就在于如何去撷取及遗忘。撷取人生中的美好,编制一张网,将幸福团团围住,不愉快的让它由缝隙间滑落,并且遗忘。
此刻的贺星月,无疑是幸福的。有情人相伴,有美酒佳肴伺候,心灵既饱且足。
“大哥!”来者爽朗的轻呼,头一转,声调转沉:“大嫂也在啊!”
“嗨,茉莉,很高兴见到你。”又是一句动人的谎言。贺星月带点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茉莉,你还没吃饭吧,先坐下来点菜。”
她当然选择听大哥的,慢条斯理的坐下来,慢条斯理的翻阅菜单,最后要了一份海鲜意大利面,冰淇淋苹果派和饮料。
星月啜饮着附餐的红茶,并不介意茉莉的忽视,只是有点悲哀的想着,她学不来逢迎拍马那一套,偏偏茉莉只吃这一套;她觉得说老实话比较对得起良心,可惜爱听老实话的人不多。
她抬头注视着头顶上的投射灯,心想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地方,使她的心情由阴霾转为晴朗,又从晴朗变为乌云笼心。
“大嫂,”茉莉不是很甘愿的叫着,但谁叫大哥和她订婚,照习俗非叫不可。“本来我只是来碰碰运气,能见到你,实在不无几分意外。”
贺星月不解的摇着头。
“‘人往高处爬’,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啦!可是,我以为你正忙着抓牢你的新户头,早把我哥抛在脑后。”描眼影的大眼怨毒地一翻:“喂,你千万别想脚踏两条船,拿我哥当‘定存户’先稳住不放,生怕两头落空。这件事既已被我得知,我决不许你耍弄我哥。”
许祥烟愈听愈迷糊,愈听愈惊恐。
“茉莉,你胡说些什么?”眼波却流向贺星月。
“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她的心却抽紧起来?
“装得还真像呢,你这个假纯情女人!”茉莉更为激动,诘问汹汹而来:“今天下午三点五十六分,有一个叫元正则的男人送你一束红玫瑰,你们当着‘仲夏茶座’众多客人面前拥吻达一分钟之久,有没有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