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兰芝这名字你听过吗?」她一语道破。「一个电影明星,名气不大。」
我努力回亿.想不起她演过什麽片。
「好像听过。」明星多如过江之鲫,我随便答。
「她将主演《蔚小春》,若能叫座,就一举成名,从此走红也说不定。」她眨眨割过的双眼皮。「据袁飞说,辛尔芝曾演过几部色情电影,他看过,这次要演性情刚柔并济的兰小春,又是一道话题不是?当然,她改了艺名。」
我妇人之仁。「何必破坏人家目前的幸福?」」
「破坏?」她责备的说:「谁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那已经过去了!」
「报导她的过去,也等於在替她宣传,那种女人是不会在乎的,反而暗暗得意哩!」她面无表情,公事公办。
我单纯的为这番话感到不舒服。
「那我能帮你什麽呢?」
她济出一个笑。
「辛兰芝巴结上俞震亚,俞震亚也欣赏辛兰芝的美艳风骚(她真敢说),闹闹桃色纠纷是可想见。反正各取所需,在影艺圈平常得很。」她摆个手势。「问题出在俞震亚最近订了亲!我需要抽根烟,可以吗?」
我摇头。「没有烟灰缸。」
我不怕吸二手烟,毕竟得肺癌也得碰运气,但是讨厌烟臭味。每次看完电影回家,头发上、衣服上全沾上烟臭味,非立即淋浴不可。所以我排斥有人在我周围抽烟。
拒吸二手烟的广告若改一改,或许效果更好。 「
——因吸二手烟而得肺癌或许须费十年工夫,但沾惹上一身异味只要十分钟。
「俞震亚这门亲事是他母亲看中意的,朱老也没有二话,只要有人能管住儿子就行了。」她平平的往下说:「那位小姐风闻俞震亚的花边新闻特多,请了徵信社的侦探在查,就是你上班的奇章徵信社。」
我不晓得这个案子。
「爱丽丝,你在奇章上班,当然知道那几位调查员都是有本事的,他们一定能把俞震亚的过去挖出来,做成档案,以供那位准新娘参考,里面当然不乏俞震亚和辛兰芝的资料。」
她突然冲过来,拉住我的手。「你一定要帮我。」
「怎麽帮?」我讷讷的问。
「把俞震亚档案里的资料全复印一份给我。」
我张大了口,拉开她站起来。
「不行,当案是保密的,这是职索道德,而且——而且我根本役听说过这件事。」我说得结结巴巴,笨死了!
「星期一下午三点左右,袁飞看见她走进徵信社,还认出她就是你老板以前的女朋友。」她又黏上来,说:「爱丽丝,你帮我这点小忙,使我能够在公司立下功劳,我也好松口气,准备和信介结婚啊!」
我脑子乱了,没听她後半段说什麽,只问她:
「俞震亚的未婚妻叫什麽名字?」
「你愿意帮我了?」她说出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名字:「她叫樊明珠。」
第六章
周四上午起得晏,醒来发现在下雨:一盆一盆倒下来。晦暗的天气正如我的心情。
一夜我睡睡醒醒,脑子里满是路华、樊明珠、俞震亚之间的三角关系。王掌珍说的全是真的吗?樊明珠又去找路华了。依路华的脾气,若非未忘情樊明珠,岂肯接受这件委托,管她樊明珠的未婚夫外面有多少女人。
如今我才明白,路华要我星期一别去上班,不是放假,而是怕我撞见樊明珠,她将很难堪吧?
我不懂爱情,我想。
完全超平我想像之外。我不希冀轰轰烈烈、一味牺牲、爱得你死我活的文艺小说式爱情,我欣赏姨丈、姨妈二人之问平实、互谅、彼此信任的爱,不激烈却绵长不衰。啊,邱杰夫,我突然好想你。
我很懒惰,甚至不喜欢伤脑筋的爱情。
也许天性如此,也许我未成熟,也许……
有许许多多的「也许」,也无法使我更沮丧一点。姨妈出去购物,我拥著抱枕,瞪著茶几上报纸影剧版的消息。上头刊载「兰小春」预定下月开镜,还有一幅辛尔芝的彩色照,正是我所羡慕的成熟艳丽型,一出现就吸引住男人的目光,我想,这种人正合乎你争我夺式的恋情。
电话铃声不识时务的响起,破坏我正在享受恶劣的情绪。
「喂?」
「爱丽丝!」路华开口就吼。「你不来上班,在搞哈飞机?」
我望窗外,太阳高照,雨不见了。
完了,没藉口,怎办?
「现在几点,老板?」我问,眼睛则盯著挂钟。」
「一点四十五。你家的钟表全停摆啦?」他说。「你到底为什麽不来上班?要请假也该事先报备。」
我嘀咕。「你就会对我凶!」
「什麽?」他口气不善,「有什麽不满就大声说!」
我吸气,一口吐出:
「我不要再去上班了啦!」
不管啦,不管啦,就任性这一次。
「为什麽?」他只是问,不附带任何情绪反应。
「那里全是男生,好别扭。」我说出第一个理由。
「我把你安插在我办公室里,不与他们混在一起,不是吗?」
你不是男生?
「还有陆星座……」
「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不会再烦你,其实他只是好玩罢啦!」他快速往下说:「没有其他理由了吧,快赶过来,要是两点十分以前没见到人,今天薪水我全扣下了。」砰的挂了电话,太不和善。
我瞪著话筒。最要紧的理由还没说哩!
我真笨!又胆小!怎不一口气问出真相?
(关我什麽事?)
我征住。对啊,他跟樊明珠纯属生意上的合作或旧情复燃,全不关我的事,我何必难受这麽久呢?
我这个「媒人」过分热中,如今正式请辞。管他今年结婚也好,做一个老光棍也好,我切不可忘了自己的人生大目标!
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唉,自从遇上樊明珠、路华这对宝货,我差点忘记自己的生活准则呢!
我快速做了一点准备,然後飞骑赶往伯爵金星大厦,停妥车,冲,再冲!!任何人叫我全视作未闻。跳著楼梯奔上三楼,一个右转弯,再奔十步,紧急煞车,喘口气,装作气定神间的走进去。二点九分五十九秒。
老板不在。
陆星座把一串金钥匙递到我手上,说:
「昨天的份,辛苦你了。」
「我就知道,」我怒气上升,虽努力掩饰,依然不够老道。「他急急忙忙叫我来,一定没有好事。」
他比个手势。优雅的一挥,想挥走一只苍蝇似的。
「路华是信任你,才敢把钥匙交给你。他很少这麽信任一个人哦。」
「鬼才相信!」心里补一句:他就看准我好欺负罢啦!
陆星座拍拍我的头。我诧异的看著他。
「你不太了解大人的感情哩,爱丽丝。」
「什麽意恩:我就是大人啊!」
他耸耸肩膀,把钥匙放下,自去工作。
我坐在白漆餐桌还,面前一只空的玻璃杯。可怜,路家的冰箱里藏的全是速成品,易开罐啤酒、饮料、罐头,全是开了即可食用;橱柜中摆了几种碗面、汤包,开水一烫,简单方便。这就是单身贵族(贫民)?
我看是他特别,同样有两只手,末娶妻之前不能试著学做家事?信介哥便能干啦,绝不是只会烧开水的白痴。
洗好杯子,归回原位,我在客厅电话旁找到纸笔,记下:地板用清洁剂、浴厕用兰洁灵、玻璃魔术灵、香皂……,他回来看见就会记得买。
(我变成了什麽?他的专职女佣?)
类似我这种草包,也快绝种於现代社会了吧?新生代作家描述的现代女性不都是有主见,不天真的吗?而我,却背道而驰,凡凡每每骂我没出息,我总是无言以对,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我张丽丝厉害不起来哪!
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安慰自己。
锁上门,回到办公室,路华刚回来,我交还钥匙,桌前已堆了几份该记录的卷宗,我翻了翻,没有俞震亚一案。
忙到五点,我转动脖子,拿眼瞄路华,不知他会不会要我加班,补足时间。我提过,他是精明人哪!
路华似在冥思,根本没看我。
自知道他与樊明珠又在一起,我觉得很难开口跟他说话,几次要叫他,又算了,挣扎了几分钟,心一横,开始收拾东西。
「爱丽丝!」
我心跳。「什麽事?」
「口腔内有一处发炎溃烂一要如何止痛?」
「多久的事?」 !
「今天。」路华说。 .
「含米酒,不要吞下,直到酒味没了才吐掉,多含几次,不仅止痛,而且快好,要不然少说要痛一星期。」
「没米酒,别的酒行吗?」
「没试过,不知道。米酒是煮菜常用之物,买一瓶吧!」
「你不会以为我会煮菜吧?」他盯住我。
我摇头。「看你的厨房就知道了!」
「对,一到吃饭时间我就没劲儿。」他沮丧的垂下明。
我冲口而出:「把樊明珠抢回来不就得了。」立即懊悔,拿了皮包,再见也不说,快步走出总侦查室,可以感觉到路华的目光死盯著我的背影,如芒在背!
一路倒楣下去 ,在楼梯问差点和人撞上,经过管理员室,郝瑶菁突然叫住我。自从我在徵信社上班後,她便不理我了。
「张丽丝!」速称呼都改了。她拉著一人的手走出来,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她说,「给你介绍牙科里的能干助手,熊好小姐。」
熊好高了我一、两寸,健康的肤色,头发剪得比凡凡更短,像是小男生,又像野丫头。一件背心型的T恤勾勒出奥黛丽赫本式的身材。
郝小姐浓妆的脸蛋没有面对我。我只瞧见侧脸。
「呵好,也许你们可以做个朋友,同样曾在同一家牙科工作过,也算是同事嘛!」郝小姐是真心的?
「干嘛!又没共事过,何必攀亲带成。」熊好为何敌视我?「我早慕名爱丽丝的大名,沈大夫、吴大夫、田大夫,甚至朱院长都诸你好,煮的菜一级棒。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她怎麽这样不客气,家教有问题?
我迳自走开,远离这些人。
在停车场,熊好追上来,说:
「喂,你有没有男朋友?」
「做什麽?」
「问你就说吧!」
「你应该客气一点的,或许我会回答你。」
「喝,长得虽不美,却很有狐狸精的手段,娇娇弱弱的,专门迷惑男人。」 .
我想生气,却不知怎的笑了起来。
「如果我有狐狸精的本事就好了,可惜我没有,男朋友才一个,其他的男生全把我看成未成熟的小妹妹。」
狐狸精岂是容易当的?可需有先天的好本钱哩!
「真的?」熊好插著腰,颇为凶悍的说:「我天生好管闲事,听林大夫说沈大夫因为喜欢吃你煮的菜,所以不肯跟她结婚,我就很生气,林大夫是好女人哩!」
「这关我什麽事啊?你叫林大夫好好研究烹饪吧,不要在背後造谣。」我生气的看著她。「而你要打抱不平之前,最好先委托我们徵信社查明真相,免得冤枉好人。」
这世上的人真是干奇百怪,尤以我在伯爵金星大厦见识的比我过去二十年见的多。今天又多了一个:熊好。
「咦!你生什麽气啊?我话还没说完。」她还没有退缩的意思。「还有,你别破坏郝小姐的好事,她不小了,应该结婚。」
「郝小姐?她跟谁的好事?七楼的出版社老板?六楼的书法家?五楼的道馆主人?三楼的路先生?还是——楼的律师、一楼的朱院长入」我恼极了,为什麽要造我的谣?「你是女蝙蝠侠吗?真受不了!」
熊好还很没神经的说:(完全不理别人的喜怒)
「你生气的时候比不生气的样子好看。」
我咕哝:「神经有毛病?」
深恐她继续纠缠,又要说出我破坏另一个女人的好事;我不愿受气,发动机车,急急冲出去。事後我回想,真是太冲了,而且又犯下自路华警告我後不曾再犯的毛病——自觉左右车离得远,闯红灯!
其实我根本还没闯过马路,祸事就发生。我没有在白线前停下,红绿灯旁的屋子突然拐出一辆大型机车,结果来不及煞车,虽然及时避开没有迎面撞上,却因U形弯转得太漂亮,撞上安全岛,尖叫声中,车子摔倒,本能地我以右手撑地面……,後果怎样还不清楚,一瞬间脑里一片空白,倒在地上不知怎麽办,直到我想著要起来,右腕剧痛,眼泪险些滚了下来。
难忘的却是一位正义使者的出现。
他经过那里,不仅扶起我,当那位差点和我撞上的野蛮年轻人向我破口骂三宇经时,他代我应付过去,吓跑野蛮人,然後对我说,
「让我看看你的手,小姐。」
我伸出痛死了的右手(我真容易信赖人),他粗短的手指轻捏数下,说:
「扭伤了,不过幸好没骨折,不大要紧。」
「你怎麽知道?」我好想哭一哭,看能不能把痛哭走。
「我不会看措。」
他没有解释,反而带我到一家国术馆看伤,接骨师在为我治疗时,他代我打电话到大哥公司。
「我和令兄说好了,他立刻来接你。」
「谢谢!请问大名?」
「小姐不用客气。我叫唐冬远,有个比你大几岁的厉害女儿,专管老爸爸,难得今天有机会让我管事,真不错!」
他不断说笑,解除我的紧张,真是位好好先生,儒雅绅士。
「小姐,下次不可再闲红灯哦!」他笑著说:「若是小女我例可放心,她是不会吃亏的,小混混也拿她没辙的,换了你大概就危险了,像刚才那个,你便无法应付了。」
他和和气气的劝我,今我感到无比的惭愧。因为他不疾不徐、不发火,更使我领悟自己多麽冲动、鲁莽。
今天一堆倒楣事,碰上唐冬远先生的幸运却足以补过。
大哥来得很快,开著小轿车。少不了一面检视我包著纱布的手腕一面教训我不小心,然後向唐先生道谢。
「你们兄妹不同姓?」唐先生抱歉。「对不起,我太好奇了。」
「我们是表兄妹,姨表。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说。
「哥,机车怎麽办?」
「先锁好,等下我再来骑回去。」
大哥接了唐先生的名片,再一次道谢,催我上查,驶走。
我捧著受伤的手,安静著。
「爱丽丝!」
来了。我小心应著。
「你和唐先生素昧平生,就让他骑著你的车,载你去看医生.你是大胆还是迷糊?」他好奇的问。
我略微犹豫。
「当时我很痛,又不知怎麽办,我从没遇过这种事。他那麽好心的伸出授手,还帮我赶走差点和我撞上的那个人,不会是坏人的。」
「万一他拐你去卖呢?」
他在说笑吧?
「不要把人说得那麽坏,而且我这麽大啦,能卖谁?」
「我在提醒你下次不要太信任陌生人,你没吃过苦,也谈看过报导,现在坏人很多,当然我不是指唐先生,可是你不要太容易相信不熟识的人,吓死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