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好勉强的口气!
「谢谢!」
我原要说他两句不守时间啦,让美丽的小姐在门外纳凉啦,未免……但看他没有笑容,识相的又咽了回去。
对了,要溶化冰山,需要一把火,能带来热度的。我从提袋里拿出一个纸盒,通过去。
「路先生,祝你早日康复。」
他先是一怔,跟著忍不住微微一笑。
「谢谢,你随便坐。」
看他神色略和,我也大了胆子,享受真皮沙发的舒适。唉,有钱确有好处,光这套沙发就不是一般人享受得起。
也许我现在开始爱慕虚荣还来得及。我想。
路华提了壶水,放在电磁炉上加热,又不知从那搜出两碗速食碗面,往电磁炉旁的沙发椅一坐,问我:
「你爱吃那一种?」指碗面。
男人真懒,连速食面部买碗装的。
「我吃饱了,谢谢。」在互视时,我忍不住又说,「你生病了,吃这个不会营养不良吗?」
「中午星座会送饭来。」
我指著带来的纸盒。「那你早餐吃这个吧!」
「你做的?」
「是啊,我姨妈做的蜜枣樵,你有咖啡没有,配咖啡吃最棒了。」
「好。」
他去拿了咖啡、奶精和两组杯碟、茶匙,方糖罐。
「真奇怪,」我发出疑问,「你住得这麽漂亮,怎麽反而对吃的不讲究。」看不出他肯喝即溶咖啡和速食面。
「麻烦!」
「也对,做饭给自己吃的确没意思。」
「那你都做给谁吃?」
「家人、亲戚、朋友,气氛热络吃得别有滋味,如果剩我一个人在家,我也懒得做菜,怎麽也提不起劲。」
他点点头。看出没什麽精神。
我不知如何先开口,便瞪著茶壶看它水滚。路华冲了两杯咖啡,叫我随意添糖,他吃了一块蜜枣糕,尽责的说一声「好吃」!
「谢谢你带它来。」他说。
其实姨妈做多了蜜枣糕,本想送去给信介大哥,顺便看看他好不好,谁知扑了个空,又原封不动提了回来。我跟姨妈说要去「探病」,她赌气的让我拿走,不给大哥了。
路华一面啜著咖啡,一面审视著我。
「你怎麽一直不说话?」
「我等你说啊!」我答得爽快。
他停杯看我。「等我先开口?我根本不知道你突然来访的用意,要我说什麽呢?」
我才吃惊呢!。
「什麽意恩?陆经理打电话给我,说你找我,所以我才来,他又说你生病了,不方便出门,只好女访男。」
「星座说的?他在搞什鬼!」
「你没有叫他打这个电话?」
「我的病还没有严重到不能打电话。」
我是不是嗅出他在笑我笨?
突然间灵光一开,我明白了!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陆星座对我还以颜色,摆了我一道,我居然信以为真,还……还真有一回事的和路华喝咖啡,劝他注意营养……
、陆星座这个人有意思,真皮!
路华看著我笑,不发一声,显然在等我解释。
我说:「前天我和男朋友约会一在速食店碰止陆先生,他打扰我的约会,又随便勾搭女孩子,所以临走时我故意在那女孩面前叫他一声妹夫,结果他就回报我啦,把我骗来这里。」说著我又忍不住笑。
路华面带调侃。
「原来如此。你也真恶作剧,星座对女人一向最有吸引力,偏偏遇上你给他来上这一手。你向来爱恶作剧吗?」
「没有,只是一时兴起。算了,这也没什麽,你不必怪他,只是突然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你继续休息,我走了。」我拿起提袋,看看空的咖啡杯,迟疑一下,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洗杯子?你好像很没有精神。」
「谢谢你,我得救了。」
「没有那麽严重。」
我把杯子拿到厨房洗净,放回原位。曾在此主厨一次,东西放哪,大致还有印象。
「路先生,我走了,再见!」
我朝路华摆摆手,走了出来。在徵信社门口往里瞧,陆星座站在靠门口的桌旁和老刘在讨论相片似的,我咳嗽一声,他抬头瞧见我,粲然一笑。我也回他一笑,然後直趋六O一「程春野工作室」找简凡凡!
她在玩什麽花样呀,不是说要撒下天罗地网抓住这两个男人吗?但看这情形,路华和陆星座还像是漏网之鱼哩。
在六O一等不到有人开门出来,倒是对门的六O二走出一对男女,看起来女的比男的大些,又不像姊弟,那女的目中无我,朝男人亲亲脸,款摆略粗的腰,跳舞似的走向隔壁的六O四室,消失了。
那男的大约三十五、六岁,如果没有猜措,应是凡凡口中的「半吊作家」伍书锋。看他不像是精明干练的男人,甚至缺少三十多岁男人该有的成熟气度,有点吊儿郎当,还好,看得出他出身良好家庭,这也算是优点之一吧!
他看看我。「你找谁呀?」
我指指六O一室。
「找程疯子还是他徒弟?两个都不在,我看见他们一早就出去了。」
「知道什麽时候回来吗?」
「天晓得!」
他耸耸肩,也消失了。
六楼住的大约都是些怪人,不过他己好心的告诉我答案,我不用再枯等,打道回府吧!
在一楼,遇上女牙医林爱理正和郝瑶菁说著话,一瞧见我,林爱理冲著我说,
「我们新请来的小姐好能干,手脚俐落,反应敏捷,点头知尾,田大夫叫我负责训练她,真的好轻松。」
郝瑶菁笑说:「是你会教人。」转而对我说:「小甜甜以前不也做过,由谁负责教你?那个人一定不会教人。」
林爱理瞪了她一眼。我噗嗤一笑.
「新来的小姐叫什麽名字?」郝瑶菁还算有警觉。
「熊好。」林大夫白牙缝挤出两个字。 、
「姓熊的不多,姓郝的更少,姓张就不稀奇了。」她忙著弥补一时之失,毕竟女医生身价不比寻常。
我可不想站著听人舌战,走出大楼,立刻明白郝小姐对我这麽尖牙利舌的原因。
路华倚著铁灰色的小轿车,而且换了咖啡色系的西裤、衬衫。他摆明在等我走过去。对病人要仁慈点,而且我还欠他一个老婆,内疚未消之前愿意忍耐。
我走过去。「路先生怎麽不在屋里休息?」
「小陆提醒我该去复诊了,」他打开驾驶旁的座位门,「上车好吗?我有话对你说,方才忘了。」
我看手表的动作想必触发他的想像力。
「你必须赶回去煮饭吗?」
「不是,我和一位太太约好十一点以前把她订的产品送到她家里。」
「那条衔?」
「我说不出街名,萧综合医院你知道吗?就在那附近。」
「刚好顺路,我送你去吧!」
「你会再送我回到这里?我不能丢下机车。」
「只要你有耐性等我看好病。」
「我想我是欠你的。」
「没有那麽严重。」他回报我。 .
不到三十秒,车子顺利开出去。我从来不认道路名,自然也懒得求教。
瞪著前面的玻璃,我的幻想呼之而出。
我想在玻璃上弄个洞,可以让纸飞机轰炸前面的B M W……
我想在玻璃上画图,然後看看路华的反应,……
我想如果我拒绝他的邀请,他是不是又要发脾气?
他的声音突然轰过来:
「你一直是这麽安静不多话的人吗?」
我一时会意不过来。
「该停车的时候你告诉我。」
「好。」
「你很文静。或者是我让你文静?」
「我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我们不太熟的原因吧!」
「方才你去找简小姐?」他突然问。
「对,可是不在。」
「他们去找厂商卖设计图。」
「你怎麽知道?」
「简小姐最近常来徵信社逛,是她跟星座这麽说。」
原来凡凡已经在展开行动。
「凡凡说过她很欣赏你和陆经理……的本领」一开始最好别太露骨,替凡凡留著退路。「她想改行做侦探呢,你若缺人就给她个机会嘛,你会发现她是个不可多得的新女性哦,现代女子该具备的优点,她一样不少。」
他纠正。「不是优点,是特点。」
「不是一样。」
「优点人人欣赏,特点则因人而异。」
「你不欣赏?」我怀疑,樊明珠明明说过他最看重女人独立自主的一面。
路华没有回答,那就是欣赏了?
他只说,「我们不是小说上的侦探,所以抱著当侦探浪漫想法的人不能用。这是一项不浪漫的工作。」
「凡凡说你不用女性,她很不服气。」
他笑了。「我不用女人是有原因的,怕扰乱军心。」
我试探。「陆星座?」
他没有说,具是微笑。我看多了他不笑的样子,更觉得他笑起来有凡凡所说的男性魅力。他实在应该常笑,如果他真想讨老婆的话。
「小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後来补充。
「他未婚?」
路华看了我一眼.
「他条件很好,我很难相信他没有固定对象。」
「小陆有他的兴趣。」他只这麽说。
「你没有想过叫他结婚?」
「我不做缺德事。」
凡凡啊凡凡,可以把陆星座除名了,专攻路华吧!
我替凡凡多看路华几眼,的确,不英俊,但也不难看,衣著更没得挑剔,出身一定不差,比谜般的陆星座可靠是实情,只是,他的脾气碰上凡凡的脾气……我不敢想像。
车子停住。
我看他,他正在熄引擎。
「到了,就在这附近没错吧?」
「应该是吧。」
我下车,路华也下车,他指指萧综合医院,我会意的点头,看准左右没车,就要冲过去。路华居然捉住我胳臂。
他吼。「你不要命了啊你。」
「你又在生什麽气嘛!」
唉哟,良机莫失,好不容易左右车子都还离得远,我甩开他的手。他居然硬又拉了我回来,真教人火大。
「你做什麽啦?」
「前面就有斑马线、红绿灯,」他的口气像在对一个三岁的小孩说话,好像很忍耐似的。「多走五十公尺不会累死你。」
「又没有车子,」我辩,然後生气的说:「都是你啦,车子多起来了。」
「很好,我救了你一命。」
「呸!你耽误我的时间。」
「去走人行道斑马线,不要制造交通事故。」
「你少唬人,我从来就没出过事。」
「你真的有机车驾照吗?」
「当然有。」我一直在注意等车子少时再一次冲刺。
「你是怎麽考上的?」
「机车驾照又不难考,我一考就过了。」
「我不相信,你拿给我看看。」
「驾照?」
「对,我不信你考得上。」
好吧,反正现在车子正多,我就拿给他看,叫他别小看我。路华接过去,只瞧一眼,就放进自己上衣口袋里。
「还给我!」我跳脚。「我会还给你!」他一点笑容也没有,「如果你遵守交通规则,来回都不穿越马路,我自然会还你。」
「你大过分了,你又不是警察。」
「我把你带出来,就有义务安全送你回去,你想不要命都不行。」
遇上这个人,真是我的劫难?
「你好过分!」我想不出其他骂人的话,只好重复。
「十一点快到了,小姐。」他居然无动於衷。
顾客第一,我不想失信於人,只好跺跺脚就跑,当然,我不以为他敢说不敢做,乖乖的多跑一百多公尺,钻入对面一条巷子,去敲伍太太的门。我喘气。
我发誓我没有坏心到要去报复一个病人,只是刚好伍太太的朋友在,伍太太好心的帮我推销,钱入口袋,拒绝的话吐不出来,耽搁近半小时,才得脱身。但愿萧综合医院生意兴隆,也把路华拖住了,要不然那个坏脾气鬼不暴跳如雷才怪。我没有故意整他,心安得很。
走出巷子,左右车少,我小心的穿过马路,慢慢走向医院,说什麽也不再跑冤枉路。
妙极,路华刚出来,没看见我横越马路。
他看著我走近。「你违反约定,张丽丝小姐。」
「什麽?」我无知的问。
「你如果想瞒过我,最好多用用你可爱的脑袋。你应该从我的右手运走过来,可是你相反,可见你又不守规矩。」
侦探的大脑在生病时也不休息吗?
我懊恼。
「哦,我忘了,我怕你等太久会不耐烦。」
「你真体贴!」他讽刺的说。
我不觉得穿越马路有什麽严重性,他干嘛这样神经质呢?似乎我无药可救,是个坏孩子!
「上车吧!」一副对我已死心的样子。
我很忍耐,一直到车行十分钟,他依然臭著一张脸,沈默以罚,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他知道我不是没主见的绵羊。
我赐教:「如果你一直这麽易怒,难以取悦,我怕你会吓跑所有想嫁给你的小姐,那可不是我的错。」
「看你过马路的样子,大概不会长寿,没有那个男人肯娶短命的女人,到时候你嫁不出去别怪我没警告你。」 。
「我会嫁不出去?你请放心。上次约会,我男朋友己暗示在向我求婚。」
「虽然我认为二十一岁结婚太早——但对你例外。有个人管你才是好事,至少路上行驶的司机们可免於得心脏病。」
信介哥说的役错,我很乐意跟任何人融洽相处,确实也很容易做到,但还是有例外,因为有些人实在太难相处了。
我退一步。「我承认我不该穿越马路,但你何必生这麽大的气?」
路华突然转头看我。
「看前面啊,红灯!」我叫。
猛然煞车,我前仰後俯。
「你开车的技术才会议人得心脏病呢!」
奇怪,这次他倒没有反驳,很安静的样子。在忏侮吗?他会?我才不信!(哦,我不能受了他的坏影响 ,变得刻薄起来。)
我弥补。「路先生,你不舒服吗?」「
他没有回答,我说著观察他的表情,看不出什麽。奇怪,我说措了什麽话吗?他这麽怪。我回想,什麽也没有。
车子平平安安的回到大厦的停车处。我依然未得知他约我上车所要告诉我的话,由不得我再沈默了。
「刚才上车之前,你说你有话要对我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路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真是的,差点儿忘了。」他说:「我一直在想,你著起来文静秀气,怎麽会再欢胃险穿越马路,难道女人都是表里不一吗?」
「不要克枉别人,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我自己喜欢这麽做。」
「为什麽?」
「一定要有原因吗?」
「我相信物理定律,再不合理的事也有潜在因素。」
「嗯!」我想了想,默认:「可能因为我很胆小,唯一敢做的冒险活动就是穿越马路,这理由行吗?」
他带著嘲笑的语气说:「我见过你胆小的一面,也见过你胆大包天的一面。到底你是真胆小假胆大,还是真胆大假胆小?」
「我怎麽知道?」
「我想每个人都有胆小的时候和胆大的时候。」
他将双臂抱在胸前,一副打算坐在车子里谈下去的样子。我却瞧见郝瑶菁在探头探脑,很感到不平衡,深怕她又造谣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