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没想到我穿女装也这样好看。」
宝宝自我陶醉不已。「不知大哥见了会怎麽想?睁大眼睛,错以为仙女下凡?!还是笑我不伦不类、不男不女?不会,不会,大哥那样疼我、宠我,绝不会来取笑我。只是,我原本是男的,突然变换女装,由爽利变成娇柔,羞也羞死了。」
何况,他根本不知何谓「娇」,何谓「柔」。
「还是当男孩方便,至少没这许多烦恼。」他却没去想想,做男人也有男人的烦恼啊!问题不在於性别差异,而是人长大了,难免有烦恼。
不过,爱美的天性人皆有之,他揽镜自照,摆出许多姿势,一扬手一回旋,顾盼生姿,一昂首一个转身摇摆的动作,却使他两脚打架,摔跌在地上。
「唉哟,我的屁股┅┅没想到穿裙子这样不利落,不干了!不干了!」他手忙脚乱的要起身,长裙绊住脚踝差点又跌跤,真是出师不利。
「真是的,我好好一名男儿不当,却被娘们的衣裙乱了手脚,半点也不划算!都怪大哥胡闹,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吓得我逃之夭夭。」自己迷糊不说,倒怪别人胡闹。
「我不玩啦!还是当男孩方便。」
他马上又换回男装,束起头发,真是有说不出的轻松。
这一番假凤虚凰玩下来,已是夜阑人静,最是游子思亲时候。
宝宝这些天赶路不停,身心疲惫,照理说应该沾枕即眠,甜梦至曙天,可是,他却非常想念卫紫衣和悟心大师,连带的想到明智、明理、明月等少林僧众,以及「金龙社」内豪迈爽直的群雄,少了他的调皮恶作剧,应该能够更安心睡觉吧!
嘟,嘟,当!
远处传来梆子声,已经三更天了。
宝宝好不容易想睡了,此时,突然间人声鼎沸,嘈杂不已:
「捉贼捉强盗捉贼捉强盗」
夜深人静,蚊子嗡嗡叫都能听见,如此发自肺腑的喊叫声更能激得人从床上跳起来。宝宝睡不成了,乾脆起身收拾停当,打开窗户,隐约可见墙外火光晃动,人声汹涌,显然遭窃的是大户人家,众家丁奉命追逐,有一名总管众家丁的男子声音在发号施令。
有热闹可看,宝宝也不在意被吵醒,心里却嗤之以鼻:
「贼子既能从容出庄,本领定然不差,此种搜查法,除非他身受重伤,沿路滴下血迹,否则半点用处也没有;话说回来,那位贼子也好生差劲,到民家偷东西也被发觉,不是不成器的庸才,就是学艺未满就出来乱搞的半吊子之流,这种货色如何夜入皇城如进无人之境,比起方自如,当真差劲之极,只配称为毛贼。」
那位总管听了众人回报,低头沉思,显然搜查的结果不出宝宝所料,贼人不是他们所能应付之辈。
突闻总管大声说:「贼子可能藏匿民宅或客栈,陈兴、李四,你们分别各领四人查询民房,其他的人和我进客栈查问。」
十馀人毫不犹豫的朗声答应。
宝宝听在耳里,不禁摇摇头。「这些大户家仆平日作威作福,连夜晚也要骚扰百姓,他们的主人想必与地方官交好,才敢明目张胆的搜查民房。」
眼珠子一转,宝宝脸蕴顽皮笑意,关好窗子,上床等待。
砰砰碰碰声不绝,唉哟唉哟声不断,住店的客人怕事的缩在墙角发抖,脾气火爆的与之冲突,打不过,只有大骂消气;偶尔碰上一两名江湖人,不容人搜查行李,对打数招,中看不中用的家仆只有哀叫连天,赶紧跳过不查。
脸色十分难看的店掌柜敢怒而不敢言,愁眉苦脸的一路领来,到了秦宝宝所住的上房,敲门半天,不见回应。
「妈的,给我撞门!」总管不耐烦道。
「申爷,」掌柜忙阻止:「小孩子贪睡,待我再叫几声。」
「小孩?」申总管迟疑道:「多大年纪?身材高大或矮小?」
掌柜这时才露出笑容。「才十岁出头能有多大,还不是小不丁点。申爷的意思┅┅」
申总管一挥手。「是个小孩就不用查了,走,到下一处。」
众人走没两步,门咿呀开了,听得一稚嫩童音叱喝道:
「大胆狗才,统统给少爷站住!」
宝宝装睡,想等他们来闹,也好名正言顺玩个痛快,不想因掌柜一席话,申总管过门而不入,宝宝只有率先挑衅。
申总管怔了一下,对於有人敢向他叫嚣,他是好奇多於惊怒,转身正视这派头十足的小孩,一望即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敢得罪在先,十分有礼的道:「小公子,是你叫我吗?」
这些日子来,宝宝已习惯陌生人见了他就发呆,学会了视而不见,闻言气咻咻道:「你们是仗了什麽人的狗势,半夜扰人清静,少爷正与周小姐谈诗吟月,你们鸡鸭猫子鬼吼鬼叫,把她吓跑了,如何赔偿我?」
申总管忙道:「周小姐是谁?何时到你房里?背影高壮或纤瘦?」
宝宝噗哧笑了起来。「周小姐乃周公之千金也,家学渊源,只有梦中才能相见,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此佳人,身段自是曼妙。」
申总管怫然不悦道:「小公子原来在调侃申某。」
宝宝又火了,气唬唬道:「少爷怨气未出,你反倒恶人先告状,威风出个十足十,少爷很想知道,你们是从哪个狗洞爬出来的恶犬,欺善怕恶!」
申总管修养再好,也不能在属下面前装足孬种,叱道:「我姊夫可是太原第一首富,乳臭小儿休逞口舌之利!」
啧啧有声,宝宝摇头道:「狗仗人势的面目全露出来了,敢问申爷,贵府出了什麽大事,非这般劳师动众不可。」
申总管觉得这小孩真难应付,说话可以气死人,偏又问得客气,没耐烦道:「被贼人盗走了一只玉龙杯。」
「玉龙杯?」宝宝大出意料之外。「玉杯上精雕蟠龙之形,大内名匠所造的玉龙杯?」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宝物,怪不得非追回不可。
「不错,你小孩儿见识倒广。」申总管的说话声里充满了骄傲。「天下共有八只玉龙杯,只只色泽迥异,红、黑、黄、绿、蓝、靛、紫及一只透明无色,我姊夫已得红、绿、蓝、紫四只,被盗走的是我姊夫最心爱的紫玉龙杯。」
爱屋及乌,一听到是「紫」玉龙杯,宝宝亦为之心动。
「有啥稀奇?」他存心惹事,刁顽道:「不过是暴发户的自我满足罢了。」
申总管怒极反笑:「你这小孩说话真能气死人,我没工夫和你一般见识。」
宝宝不屑道:「连小孩都斗不过,不怕属下不服你?」
申总管嘿嘿冷笑:「你似乎存心生事?」
「是也!」宝宝十分乾脆的承认。「你们将少爷吵醒,而少爷素来睁眼就想惹事,拿你们开刀,普天同庆!」
「你会武?」他不屑之极的大笑:「小孩,你是谁家被宠坏的少爷,居然偷跑出来?」
「少爷的事你没资格管,不会武功照样能教训你们。」宝宝大模大样的追问:「我问你,你家主人既然有四只玉龙杯,为何只被贼人偷走一只?」
堂堂豪门总管被一个小孩呼来喝去的,面子实在挂不住,怒道:「申爷爷没必要告诉你,小子有本事就使出来,否则滚一边去!」
宝宝表情古怪,似乎在怪对方很不可理喻。
「哼!你前恭後倨,死要面子,风度欠佳,前後应对态度差太多,标准的奴才嘴脸,『见风转舵学』研究至深,佩服,佩服!其实,说穿了不值一笑。你家主人猜疑心重,又是个守财奴,怕有天盗贼光顾,损失惨重,所以将四只玉龙杯分开秘藏,对不对?那小贼也太笨了,居然只偷到一只玉龙杯就被人发现贼影子。」
他一会儿故作恭敬捉弄人,一会儿又学大人口吻教训起来,最後对那小贼又是叹息又是瞧不起,一时倒使申总管无理会处。
眼见人家被他的「高见」感动得发呆,又促狭道:「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家主人平日待你们想必苛薄,你们心中常有不满,只是看在能向老百姓发威做老大的份上,所以忍了!而且『大树底下好遮荫』,只要讨得主人欢心,一朝便把权来使,可以到处吃白食,捞油水,主人老大我老二,很威风嘛!」
申总管等人的面色渐渐难看,已达爆发边缘。
宝宝心中暗笑,仍旧火上添油:「当然啦,在主人跟前一脸的忠贞、谄媚,主人唾口浓痰,赶紧用手捧着,半天不敢拭去。一出了大宅,嘿嘿,『鼻孔朝天学』、『无耻近乎勇学』就运用自如,八面威风,真像一条汉子!」
孰可忍孰不可忍,申总管面色煞青,怒道:「吠,臭娃子,大胆至斯,你爹是一品大官也由不得在此放肆!」
「唉哟,我好害怕哦!」宝宝扮个好可爱的鬼脸,噗哧笑道:「敢情你们不是武林中人,仗的是官势,未免也太差劲,碰上个不吃你们那套的江湖亡命之徒,先将你们打杀了作数,岂不是求救无门,成为俎上肉?」
申总管狠着声道:「臭小子一再得寸进尺的侮辱孙府,来人,给我捉起来!」
众家仆早看不惯这臭小子得了便宜又卖乖,巴不得总管快下这声令,这时均气愤填膺的一拥而上,「无耻近乎勇学」果然不凡。
「慢着!」异军突起。
宝宝正摩拳擦掌,突然平地一声雷,将众人震住,自然玩不起来,宝宝不禁扳下脸来想教训多管闲事之人,一看清,原来是傍晚和他相撞的黧黑少年,不由得一怔。
黧黑少年才觉得冤枉,出言喝止群殴,得罪孙大户不说,小孩还满脸不高兴的瞪着他,倒似怨他多此一举,看清小孩面目,也是一怔。
申总管见来人又是个小子,怒气大发:「你这黑鬼也来凑一脚,随便乱叫一通,也欠揍吗?」
黧黑少年义正严词道:「在下看不惯你们这许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羞不羞?」
申总管听他一派江湖口吻,忍气道:「全怪这娃儿无事生非,一再的出言不逊,故意找碴,可怨不得我。」
黧黑少年不知内情的乱插一脚,不由得好奇的望向宝宝。
「没错!」人愈多愈有得闹,宝宝高兴之下故作冷姿态。大模大样的道:「这些狗奴才半夜乱嚷鬼叫,惊走少爷的梦中佳人,他们当然要陪我玩以作赔偿,你这黑鬼没事坏了少爷玩兴,又如何赔法?」
黧黑少年不善词令,一时瞠目不知以对。
宝宝觉得他们无趣透了,大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以请教的口吻道:「申爷,听你刚才所说,偷盗玉龙杯的小贼背影十分高壮,你看这位黑兄的背影像不像那贼?」
申总管没想过有胆子偷进深宅大府窃得宝物的盗贼,并且全身无损的逃出来的会是个十多岁的少爷,因此对黧黑少年只有愤怒没有猜疑,今蒙宝宝提醒,不禁仔细打量少年上下,觉得十分像,又不敢断定。
黧黑少年没料到自己一番好心肠竟被人反咬一口,一张古铜近黑的脸庞气得涨红,怒视看来可爱,其实很坏的秦宝宝。
宝宝仰头笑睇他:「你在生气吗?可惜你实在很黑,看不清脸上是不是气得通红?」
不给他申辩的机会,宝宝又同申总管进言:「申爷看来就是位讲理的好人,自然不会只凭背影相像就乱冤枉人,不妨请这位黑大哥让你们进房搜查,一切便能分晓。」
申总管这时又觉得宝宝十分善解人意,自然顺从他的主意,对少年道:「敝府今夜被人窃走一只紫玉龙杯,苦寻不获贼人行踪,因此怀疑他可能躲入民宅或客栈,阁下是否能让我们进房搜查?」
黧黑少年站出来自有一股唬人的架式,冷道:「你们是官府吗?凭什麽骚扰百姓?」
申总管冷笑道:「在太原我姊夫好比官府,你是怕被我们搜出贼赃?」
宝宝替他加油。「对,我说黑兄,让一步和气平安,否则没完没了。」
少年顿足道:「好,若是搜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会让你们一个个学狗爬。」
宝宝大作好人,附和道:「没问题,我做证人,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黧黑少年向他怒目而视,他不在意的还个鬼脸。
申总管率众进房搜查,宝宝自然也跟了进来,只因少年的背影跟贼子很像,申总管吩咐属下十分仔细的搜。
黧黑少年木然的立在门口,宝宝坐在椅上不时唱点儿歌,使他们轻松一点,紧张是办不了事的,并不时偷眼打量少年脸上的变化。
「黑乌鸦,瞧你笃定的像没事人,看我如何耍你。」
「申总管,」少年终於开口:「你认定东西一定在我房里,未免失之武断,说不定贼子趁这个空档已揣着东西往城外跑,可怜你白费一番工夫。」
申总管一想也对,宝宝想来可错极了,忙道:「申爷别上当。孙府财大势大,外面自有其他人在搜寻,发现可疑人物必会来向你禀明,可是一直没消息,可见贼人不在外头;再则申爷辛劳半夜,不觉得这位黑兄的背影最像贼人?若是,申爷须记得纵虎归山悔之莫及,不如查个清楚,免得事後懊恼。」
有道理,申总管英明果断的下令:「仔细找,床下、梁上,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黧黑少年再也忍不住了,冲到宝宝身前,好奇的道:「我与你有仇吗?还是为了傍晚我不小心的撞倒了你┅┅」
宝宝截口笑道:「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而且这件糗事我们双方都有错,一个走路不专心,一个走路太莽撞,谁是谁非分不清。只是,反正被吵得无法睡,不如大家来玩游戏,我向申总管告发你,你可以反咬我一口啊,谁拜托你闷声吃大亏来着?如果你缺乏演艺细胞,就看我一个人表演吧!」
他说得很小声,申总管站远了没听见,黧黑少年可听得目瞪口呆,险些岔了气,像看到怪物似的盯着宝宝看。
宝宝不认输,双眼瞪得比他大,倒把他给瞪醒了,吁了一口大气。
「师父临走之前,曾向我提起有一个小孩出身显赫,运气又异乎常人的好,小小年纪竟是『金童阎罗』的爱弟,行事出人意表,难以捉摸,若不是身在太原,我会将你误认为是他。师父说,见到他,可须提防一二,以免上当。」
「好哇!」宝宝杏眼圆睁,在心中暗叫:「搞了半天,原来是方自如的笨徒弟,怪不得,怪不得!瞧见他便觉得面善,原来是那位有一张锺馗脸的老哥的儿子,父子俩一般的黑,还好这小子多少遗传到他娘的外貌,长相不那麽吓人。他方才说什麽来着?那个该死的侠盗没事弄来一个祝香瑶摆在大哥身边,成天东晃西晃的尽碍我的眼,我都还没找他算帐,他反倒先编派我的不是。要不是他再三罗嗦,没能耐替人照顾妹妹却又要逞强,结果麻烦惹到大哥头上来了,害得大哥失常,突发惊人之语说我是女的,追根究柢,这一切全是方自如的错!我正愁找不到人为我带路,这小子八成去寻师助阵,只要跟着他走,还怕找不到方自如和祝文韬吗?即使用捆的用拖的,也要把祝文韬拖回『金龙社』让他们兄妹重聚,看祝香瑶还好意思再待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