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啦,你想太多,最近天气卡熟,我才吃不下啦。」丹淳这才知道众人是关心她的身体,顾不得自怨自艾,赶紧先安慰阿水伯。
「这样喔,」阿水伯贴心地提议。「哇今天用凉拌的妳吃,好咽?」
「好。」她感动地点点头。「阿水伯,多谢你。」
「这样哇紧来去准备。」阿水伯兴冲冲地转往厨房。
坐着轮椅的刘爷爷挤上前来。「妳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最近真的怪怪的耶。」
虽然他才进来没几个月,却已中了丹淳笑容的毒。她温柔的笑脸可以抚慰人心,治疗创伤。这阵子少了她的笑脸,九月的阳光竟让人觉得阴霾。
「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自己的失意造成老人家担心,让她很过意不去,连忙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只是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愁,让人看了更是不舍。
「丹淳,有事就要说出来,我们会替妳想办法,千万别闷在心里,会闷出病的。」另一名老人陈伯伯感性地说:「妳就像是我们的孙女一样哪。」
「丹淳,妳跟杨奶奶说,是不是季先生欺负妳?」拿着棒针的老太太,不住地挥舞着手。「如果是的话,就算是拚了我这条老命,我都要替妳讨回公道!」
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贺家人可以说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他们的收留,他们也许早成白骨,哪能这般逍遥地过日子。
「我真的没事。」丹淳甩开沮丧,强自振作地站起身来。「走吧,快吃晚饭了,我们去餐厅看阿水伯准备了什么好料。」
不管她再怎么伤心,都不应该让老人家为她担心。至于心里的苦闷就留待晚上夜深人静时,再独自慢慢排解吧。
***
「可澐宝贝……来……」季南天朝女儿招招手,小声将她唤到一旁,不敢惊扰那个脸色一天比一天冰冷的「北极熊」。
杜隽臣不放心可澐一个人独处,于是决定让她住在娘家待产,这样在他上班时也有人可以帮忙他照应老婆,所以,可澐就顺理成章地在家里当姑奶奶喽。
「妳哥哥最近是怎么啦?本来脸就够冷了,现在几乎要结冰啦。」季南天不解地问。
通常只要可澐在家,儿子总是笑逐颜开,更何况他就要当舅舅了,应该更高兴才对,怎么会老是臭着一张脸?真是想不通耶!
「如果我的推论无误,应该是为了丹淳才对。」可澐对自己的推测极具信心。
自那天丹淳来家里吃过饭后,就她所知,大哥没再去找过丹淳,但是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真是的,原本以为凭大哥聪明的脑袋,最多花个三、五天就能想通,谁知会耗了半个月还没动静?
这个暴躁易怒的大熊,是她那个英明的优等生哥哥吗?
看来,爱情害人不浅啊!
「丹淳?为什么?」可澐这么一说,让季南天更为纳闷。「我昨天才去看过她,她看起来很好啊!」
罗玲兰也来凑一脚。「就是因为她很好,他才不好啊!」话里隐含玄机。
「嗄!?」季南天完全有听没有懂。「老婆,能不能麻烦妳说清楚一点?」
「你怎么退休后,脑子也跟着退化了?」罗玲兰忍不住调侃老公,但还是耐着性子将话说清楚。「因为我们儿子甩了丹淳以后,心里又放不下,但也拉不下脸再去找她,只好自己生着闷气喽。」她说话的音量不大下小,刚好可以让坐在另一端的季可焄听到,眼睛还不怀好意地瞅着他瞧,分明以看儿子的反应为乐。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太过优秀,完全不用让人操心,好到让她这个当妈的觉得无趣极了。如今总算看到他困扰的模样,当然要好好地「玩玩」啦!
可焄虽然没有反驳,但是脸却越拉越长,可还是有一个不怕死的人,拚命捋虎须--
「喔--原来如此!」季南天终于恍然大悟。「难怪他最近活像是被砸了蜂窝的蜜蜂,见人就叮,原来喔……嘿嘿……」他笑得好不开心,分明将儿子的受挫当笑话看。
真好,总算有人可以与这个眼高于顶的儿子相抗衡啦!
季可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父母不但不支持他,还跟外人站在同一阵线看他笑话,怎不让他气恼?
「老爸,你的话挺多的嘛,可能是精力过剩喔?那么与『崴旸』的合作案就交还给你负责。」「崴旸」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负责人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双方的合作案已谈到最后阶段,但是为了未来的利润分配,仍然未能达到共识,还有得交涉呢。
「不用,你们年轻人比较好说话,我不便插手。」好不容易才将火球丢出去,哪可能再接回来?又不是老年痴呆。
「那就请你闭上尊口。」
「是……是……」季南天很识时务地乖乖闭嘴,但是眼里的嘲弄仍清晰可见,让季可焄更是气得牙痒痒地。
「哥,你觉得丹淳是个爱慕虚荣、觊觎我们家财产的人吗?」快当妈妈的可澐毕竟比较有良心,不忍看到大哥再继续消沉,连带影响肚子里孩子的胎教,故而好心提点。
再耗下去,她的小孩都可以当他们的花童啦!
「看得到人面,看不到人心。」这就是他不信任人的原因。他不相信真有表里如一的人,就连原以为单纯的丹淳都如此饱富心机,他还能相信谁?
「难不成要她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喔?」季南天忍不住又出声,但在儿子的怒视之下,赶紧跑到老婆身边装可怜,寻求保护。
呜--他这个老爸做得好窝囊哪!
「哥,你曾用心看过她吗?」可澐又问,但语气里已掺杂了几丝指责的成分。虽然只跟丹淳见过一次面,都可以摸清她单纯的个性,为什么偏偏他就这么不信任她的为人呢?
「什么意思?」他当然认真观察过她,要不然又怎会发现她面具下的真面目呢?
「若你曾用心观察过她,就该知道她是怎样的人。」连她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都知道丹淳是一个单纯到不行的人,他竟然看不出来!?这表示他不是戴着有色眼镜,就是有眼无珠!
「妳被骗了,她不像外表那样单纯。」要不然就不会无的放矢,自称是他的「未婚妻」,想要藉以吓退其它女人,这种行为刚好是他最厌恶的。
他完全卡在死胡同里,钻不出来。
「我不认为那通电话是她打的。」可澐当然知道大哥指的是哪件事,他就是从那天开始变得怪怪的。
「电话是从她的手机拨出,况且她本人也承认。」让他就算想替她找借口,都没得下手。他多希望这是误会一场,让他仍能继续相信人性,但事实却让他的心凉了一大截。
这几天,他的内心不断地交战着。一方不断地要他不要太苛求,毕竟丹淳只是个凡人,当然拥有所谓的人性,只要他睁只眼闭只眼,依然可以跟她一同拥有一个快乐的未来,不需要站在这里被家人损;但是另一方则不断告诫他,不可以跟现实妥协,否则将来会没完没了。
一颗心已经争执了半个月,仍没有结论,却已战得疲累不堪,他从没这么烦恼过。
「哥,你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看到他纳闷的眼神,她才又接着解惑。「虽然是她的手机,难道就不能是别人打的吗?」
「……」
「那天跟我说话的人的声音不像是丹淳的,那人的声音比较尖锐,说话和个性也比较急,不像丹淳,总是温温婉婉的。」若她再不明讲,一段姻缘可能告吹。
本想让大哥自己体验出「爱的真谛」--没有相信,就不会有真爱,但涉足商场过久的他,早已忘了相信为何物,要等到他觉悟的一天,可能已经发苍苍且视茫茫了。
「当真!?」
「你连我都不相信?」不会吧?大哥的被害妄想症也太严重了吧!
「那妳为什么不早说呢?」害他对丹淳产生天大的误解!这是他首次用埋怨的语气对可澐说话。
「还敢怪别人!」季南天又发出不平之鸣。「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自己选择的人呢?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别想推到可澐身上!」
「如果你的心都放在『提防』,哪还有余力去爱人呢?」做母亲的罗玲兰也尽责地劝说。「相信自己的心,忠于自己的选择,不要让幸福在猜忌中沦陷。」
季可焄低头不语,但看得出他已在认真思考众人的话。
「你跟她在一起时,快乐吗?」见他还有些踌躇,可澐只得再多加把劲,让他更了解自己的心。
她这个大哥虽然聪明,但是在感情路上,只能算是个初学者,她这个做人家妹妹的,只好多传授一点密技喽!
「嗯。」他没有犹豫地立即点头,这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跟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他最轻松愉快的日子。
「能带给你这种感觉的人,又有几个?」她又紧接着问,存心让他没有时间隐藏真心。
「没……」他下意识地摇头,脑筋也随即正常运转--
是了!除了丹淳以外,没人带给他那种祥和安定的纯然愉悦,只有她!
「你若是爱她,就别让到手的幸福溜走。」可澐露出笑容。「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
没错,他爱她!既然爱她,就必须相信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就快去将人追回来,如果让她跑了,我就不认你这个笨儿子。」罗玲兰连威胁的话都出笼了。
「我马上就去找她。」他一刻也不愿意再浪费,急忙转身冲出去开车,「咻」的一声疾驰出去,往山上直冲。
原来一切都是他庸人自扰,好好一条情路他不走,偏偏绕了一段崎岖难行的远路,累得自己和他人都难受,难怪会被老爸耻笑。
不过现在觉悟还不算晚,若不是多走这一遭,他还无法确定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原以为对他而言她跟其它女人无异,除了比较对他胃口以外,就算分手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
谁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对他,有着极大的影响!
这几天他的心闷着呢,阴沉沉地有如一颗不定时炸弹,已经不小心引爆过好几次,好几名员工都挨了他的轰炸。于是乎,这几天只要他经过的地方,绝对是鸦雀无声,没人胆敢发出引他注意的声响,生怕惹来无妄之灾。
纵使如此,他的心情还是不好,甚至有越来越糟的倾向,这暴躁的个性也越来越不像他,而起因全是为了她。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在心里的比重已超过预估太多,早已超出他的负荷,难怪这阵子的行为会出现偏差。
母亲说得没错,要相信自己的心,更要忠于自己的选择。
他果真有被害妄想症,总是过度防卫,将心防备得滴水不漏,让爱进不来也出不去。如果宁可错过,也不愿冒险,真是一种悲哀。
他怎么会忘记跟她在一起时的恬静心情呢?
倘若她真是个汲汲营营的女人,她周身的气息绝对不可能如此宁静、祥和;是他太执着于耳听为凭,忽略了自己的判断力,强要逆心而骂,难怪会「众叛亲离」。
所幸家人及时点醒,才没让憾事发生,现在只要他去见丹淳,跟她赔个罪,就天下太平。因为她不是个会记恨的人,诚心地道歉、哄哄她,应该就会没事了吧!
哇!季可焄几乎忍不住要大叫出来了。此刻的他兴奋不已,恨不得有一对翅膀立刻飞到她身边。
「丹淳--丹淳--」季可焄一赶到养老院,便迫不及待地喊着心爱女子的名字,却立刻发现自己被一群排排站的老人挡住,不得其门而入。
「臭小子,你还敢来呀!」阿水伯一马当先,手拿扫把站在第一个。
「竟敢拋弃我们丹淳!」
「她是全世界最棒的女孩子耶,你到底有没有眼光啊?」
「不准你再踏进『怀恩』一步!」
「我今天就是专程来跟丹淳道歉的。」自知理亏的他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哇免!」阿水伯的大嗓门再度出现。「阮这不欢迎你。」
「对!我们不欢迎你啦!」其它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说。
「这--」季可焄深感无力地暗叹一口气,这情况不正应验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吗?
他在山下是一呼百诺、有权有势的季可焄,绝对没人胆敢为难他;但在这里,他只是一个「臭小子」,权势和地位完全起不了作用。
对这些老人家而言,丹淳才是真正有权有势的人哩!
「怎么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发生什--」丹淳的问话立刻中断,消失在空气中。她只是看到很多人站在门口,好奇地过来探探,没想到却看到……他!
他怎么会来!?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丹淳,妳来得正好,他们不让我进去。」季可焄一脸无辜地讨救兵,彷佛他们之间没发生任何不愉快过。
「……季先生,你好。」经过短暂的愕然,她随即恢复平静,若无其事地打招呼,但是称呼已从「可焄」转为「季先生」。「各位,让他进来吧,来者是客。」
看到他仍让她心跳加速,这证明她还是喜欢他,但她必须强压住这份不该有的情感,这对他们两人都好。
「妳--」她生疏的态度让他的眉头拢起,正要细问时,众人已自动让开一条走道让他通过,于是他便跟着她,来到了办公室。
「季先生,你今天来有事吗?」她的态度还是非常有礼貌,但是明显地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没事就不能来吗?」他的语气很冲,根本忘了自己是事件的始作俑者。
「我……」她被他的怒气吓到,委屈地红了眼。「我又没这么说。」她都已经决定离开他,也不去烦他,他还在生什么气?
「我……啊……」看到她受伤的表情,他才发觉自己又伤了她。「对不起……」这是他首度跟人道歉。
「……嗄!?」她头一次见他这低声下气。「你为什么要道歉?」若只是为了他刚刚恶劣的态度,倒是没必要,因为这是他一贯的态度,不是吗?
「我误会妳了。」他又进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看到她全然不解的神情,才又接着解释。「我以为妳跟其它人一样,是个为了跟我在一起而不择手段撒谎的女人。」
「撒谎?」她还是不懂他的意思。
「那天妳不是打电话来找我,却是可澐接听的,还记得吗?」他无力地叹口气,从没花过这么多时间解释一件事,对方却还完全不知道现在在讨论什么。是她太蠢,还是他的表达能力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