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个性虽然单纯,但并不愚蠢,当然知道自己得到的是怎么样的殊荣。
他的身家是以百千亿计,任何一张空白支票,若让有心人士冒用,随便填上一个金额,都可以一夜致富,更何况是这么一叠!
「我相信妳。」跟她相处的这一段日子,他完全感受到她的纯真,对于她的人格,他完全信赖。
其实就算是最信任的左右手侯新民,他都不曾如此充分授权;唯独她,在极短的时间里,竟已赢得他全然的信任,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谢谢。」对她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赞美。
「先别道谢。」丑话说在前头,他正色道:「如果我发现妳公器私用或是中饱私囊的话,我会全数收回,而且不再赞助。」
「你放心,我只花该花的钱。」她绝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他并不怀疑她的保证,随便点个头表示听到,就又突然丢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妳会煮饭吗?」
她纳闷地点点头。「会呀。」问这做什么?
「今天晚上我要吃妳煮的菜。」
「好啊!」能为他做点事让她觉得很兴奋,但继之一想:「咦,你家不是有请厨子吗?为什么要我煮?」
「他今天休假。」其实是他强迫厨子休假,为的就是能有理由品尝她亲手煮的饭菜。「妳不是常说要煮一顿饭菜答谢我?」
「喔,那你想吃什么?」她事先声明。「欸,先说好,我只会炒几样家常菜,别想要我做出豪华的料理喔,我可不会。」
「我就是想吃家常菜。」像她一样可口而不腻人的菜色,才是他的最爱。
她忍不住漾开满脸的笑。「好啊,那我们先去买菜吧。」她将支票本放在桌上,率先走出办公室,脑里已开始拟菜单。「你想吃牛肉、猪肉还是鸡肉?」
「都好。」他跟着走出,将门带上。
「那炒个牛肉,墩排骨汤,再炒两盘青菜……」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这时,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溜进办公室,伸手拿起桌上的支票本。百般挣扎之后,还是抗拒不了诱惑,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张空白支票,再悄悄地走出办公室……
***
丹淳和季可焄两人来到东区一家高级百货的超市选购今晚的食材,这里的货色来自世界各地,应有尽有,品质优良新鲜自是不在话下,但是价格也贵得让人咋舌。
丹淳随手拿起架上一盒两百公克的牛肉片,一看之下,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天哪!这一盒肉片竟然要九百八十块钱!?」抢人啊?
「很贵吗?」一盒牛肉卖九百八十元算贵吗?季可焄一点概念都没有。
他正是标准的「吃米不知米价」,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他没有一样懂。但是要他评估一件动辄数亿元企划案的可行性,他却可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出最好的决策。
「非常贵。」她正色强调,甚至举例说明。「我们院里平常买一斤牛肉还不到两百元呢!这简直是坑人!」
「品质不同吧?」生意做久了,他绝对相信一分钱一分货。
「是没错啦,但是价格实在差太多了。」她同意这个说法,但还是觉得贵。「这附近有没有黄昏市场?那里的价钱便宜多了。」她拉着他,转身就想离开这个「销金窟」,这里商品的价格让她浑身不自在。
「等等……」他拉回她。「我们在这里买就行了。」他可没兴趣到市场里跟人挤来挤去,捡便宜货。
「可是这里好贵……」
他无奈地出声提醒她。「这点钱我还负担得起。」身为台湾首富的他,还会去在乎这几千元的支出吗?
「呃……说得也是喔……」她尴尬地红了脸。以前每天都要跟钱打仗,让她变得对数字太过敏感,忘了考量他的身分不同。
季可焄拿了一个购物篮,放进四盒松阪牛肉片后,又询问着身旁的「采购队长」丹淳。「还要买什么?」
「还要山药、西红柿、香菇……」两人边走边挑,陆续找齐她所需要的食材,虽然他们轻声细语,没有刻意引起注意,但是他们出色的相貌,还是惹来众人关注的眼光--
「那男的长得好帅喔!」
「嗯,他女朋友也长得很漂亮呢!」
「他们两个很搭耶!」
「对呀,两人都是超美形的!」
一群小女生兴奋地隔着一小段距离观察他们,口中不断逸出惊叹的赞美,但这仍旧不影响他们采购的兴致,两人继续轻松地逛着。直到一道闪光灯乍闪而过,一个人突然冲出--
「季先生,这位是你的新欢吗?」是一名无所不在的八卦记者,手拿照相机,眼睛露出见猎心喜的光芒。
原来季可煮交了新的女友,「罂粟」这朵毒花已成为过去式!这可是一条大新闻哪!
这名记者是初进报社的菜鸟,一心只想建功,浑然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季可焄立即将丹淳挡在身后,冷声道:「我不接受采访。」话一说完,他牵着丹淳,旋身就走,对她极为保护。
对他而言,罂粟是个虚拟的人物,是他的一颗棋子。但丹淳却是个真实的存在,是他回归自我的明灯。
她们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是对他来说所代表的意义却是天差地远,他绝不容许丹淳受到任何伤害!
这名菜鸟记者有如血蛭再世,哪肯轻易放过这条大新闻,他紧紧地追着他们后头不放,闪光灯继续喀嚓喀嚓闪个不停,也惹来更多民众的侧目及窃窃私语。
「别拍了。」他恼怒地转身一把夺过相机,声音更冷了。「你是哪一家杂志社的?」
从来没人敢忽视他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惹毛他的下场--他的「回礼」会非常地「贵重」,让他们没胆敢再犯。
震慑于季可焄的威严,白目记者总算发现到不对劲了,他讷讷地回答:「……我是……芭乐日报……」他从不知道,竟有人可以不用脸红脖子粗地提高音量破口大骂,就能让人吓到皮皮判,全身鸡皮疙瘩直冒。
「你如果不想让芭乐日报成为历史,就立刻从我面前消失!」看在等会儿要吃丹淳亲手煮的料理,心情还不错的分上,他难得善心大发地网开一面。若在以前,他根本不会事先提出警告,绝对是「先斩后奏」。
「是!是!」菜鸟记者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跑,连相机都忘了要讨回来。
就算再白目,他也懂得看人脸色。一看就知道,季可焄绝不是随口说说,况且以他的能耐,也绝对可以轻易毁掉他们「芭乐日报」!
「你吓到他了。」看到那名记者落荒而逃的惨状,丹淳有些不忍,怕他回去得去收惊才行。
「我并不是吓他。」此刻季可焄的表情里看不出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那名记者若是还执迷不悟,他是真会要人「收」了那间报社以兹惩罚。
「这个惩罚太重了吧?」只为这点小事就让一家报社关门,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对于扰人的蚊子,最好的应付方式就是拿出电蚊拍,让它再也无法吵人。」他从不姑息养奸,更讨厌麻烦。
他无情而狠绝的言语让她的心一颤……
好久没看到他这一面,丹淳差点忘了他是季可焄,一个睥睨商场的君王,绝不容许任何人冒犯。
这是她鲜少见识到的一面。虽然之前他曾因为怀疑她扮成「罂粟」的动机而大摆脸色给她看,但是误会冰释之后,他对待她一直都很客气;纵使他们在外人的面前是一对情人,但不论是人前或是人后,他都不曾乘机对她毛手毛脚,始终是个谦恭有礼的绅士。
「我们去结帐吧。」无视于因刚才那场骚动而聚集的人群,他轻搭她的肩,安全地将她护在自己怀里,缓缓地走过众人自动让开的走道。
丹淳下意识地倚偎着他,脑子被翻涌的思绪搅得一团乱,全然发现自己正被他拥着,而且他此刻温柔的神情,已经令周遭的众女人羡煞,莫不希望此刻在他怀中的是自己。
「……总共是7803元。」收银小姐拿出他们篮里的各种食材,一一扫过扫描仪后,说出屏幕上的总金额。
「啊?」收银小姐所报出的金额,终于让她回神,惊道:「好贵喔!」
他笑而不答,只掏出信用卡结帐,龙飞凤舞地签下帐单,收回卡片,再拎起两大袋食物,这才轻碰仍处于呆愣状态的丹淳,说道:「走吧!」
慢慢地跟着他走到停车场,她充满罪恶感地叨念着:「今天这一餐,比我们院里一个星期的伙食费还贵呢!」
由于院里的经济拮据,他们大都自给自足,行动方便的老人家会帮忙种菜养鸡,院内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全都控制在五千元以下,虽然有些克难,但起码足以温饱。
他停下脚步。「要多买一些带回去吗?」
「不用了,阿水伯的手艺很好,虽然食材有限,但他都能变化出各种不同的菜色,每天都让我们吃得很开心。」既然营养足够,她就不想养刁众人,包括自己的胃口,就算最近院里的经济状况因为有他的赞助而好转,但她仍希望能让养老院维持现状。
「也好,那么就多煮一点,带一些回院里去加菜吧。」他轻易就懂得她朴实的心思,赞赏地配合她说道。
「嗯。」她开心地应了一声。
虽然跟他单独出来许多次,但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最贴近他的一天。
前几次他们都是为了参加宴会而出门,所以她的身分是「罂粟」而非「丹淳」,那并不是真正的她。
她一直希望能以本来面目跟他「约会」,但她也很清楚,那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因为他们两个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今天这突如其来的机会,竟然会让她美梦成真。
也许过了今天,他们的关系又将回归到「季总裁」和「罂粟」;但是今天,他们只是单纯的「季可焄」和「贺丹淳」。
第六章
这天黄昏,丹淳正在整理院里的菜圃,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背后有一道探索的视线射来,让她的背脊直发凉。
原本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但是那份存在感太过强烈,让她忍不住转过头,准备一探究竟,没想到,果然有个人站在围墙外!
她起身走向那名陌生人,好奇地打量他。「先生,请问您要找谁?」她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但总感觉对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他应该有六十岁了,但并不显老,只让人觉得成熟稳重,甚至仍然称得上是个老帅哥。而且,他有种不容侵犯的帝王气势,虽然只是随意地站着,却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听说这里收留无家可归的老人,是不是?」陌生人也毫不掩饰地回视她,眼中有着满满的兴味。
「嗯,我们这里有很多老人家。」丹淳点点头,亲切地又问了一次。「您是要找人吗?」她猜想他可能是院里哪位老人家的朋友。
「那么……」没想到,他却提出一个让丹淳意想不到的请求。「我也可以住在这里吗?」他看似温和的双眼快速闪过一道诡谲难辨的光芒。
「嗄!?」她不敢置信地又重复了一次。「您要住这里!?」她没听错吧?
他虽然一身轻便,但是看得出来,衣服的质料极好,绝对是上等货色,依他的穿著打扮判断,他绝对出身良好,更遑论他尊贵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是落魄到需要住在深山里破旧养老院的人哪!
「不行吗?」那人失望地低下头,喃喃说道:「今天被我儿子赶出门,他一毛钱也不给我,要我露宿街头,还好有好心人跟我说,这里可以收留无家可归的人,要我来这里试试,没想到……唉,看来我还是逃不过露宿街头的命运。」他神态颓丧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丹淳一个跨步赶上他,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没有不让您留在这里的意思,只是一时反应不及……」
「妳的意思是我可以留在这里喽?」他打断她的话,只问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嗯……」他的行事作风与某人十分神似,让她有些恍神。
「那我们走吧,我肚子饿了。」男子大摇大摆地率先走进屋里,一看就知道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这点跟那个「某人」更是一模一样。
「我是怎么了?」她摇摇头甩开这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也许是太久没见到季可焄,才会看到谁都想到他吧。
自从那天到季家煮饭给他吃后,他已经半个月没出现了,前几天看电视才知道,他出国考察去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呢?一颗心满满写着等待,这是她不曾体验过的心情。
***
晚饭后的休息时间,大部分的老人家都在休息室里看电视、下棋、聊天,其中又有一大伙人围成一圈,听坐在中间的人讲古,而那人正是黄昏时候主动要丹淳收留的陌生男子,自称南叔。
志工们也围成一圈坐着聊天,话题人物正是南叔。
淑静好奇地问道:「丹淳,妳是在哪里『捡』到南叔的?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无家可归的人耶。」
那名自称南叔的男子,才到院里没有几个小时,俨然已成为众老人家的总司令,就连最难搞的阿水伯都俯首称臣,他的魅力和浑然天成的领导者气势可见一斑。
「是他自己到我们院门口,问我要不要收留他的。」丹淳也觉得南叔不像是个需要救济的人,但既然他开口要求,她就绝不会说「不」。
只是这人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妳不觉得他长得跟季先生有几分相像吗?」淑静接着说出观察后的结果。
「欸!我也这么觉得耶。」淑静所言正是丹淳第一眼见到南叔时的想法,他和可焄的神态和气势可说是像得八成。
「晓眉,妳觉得哩?」淑静问着身旁一直闷不吭声的晓眉。「他们像不像?」
「……啊?什么?」本来在发呆的晓眉这才突然回神,还搞不清楚状况。「对不起,我没听到……」
「妳最近是怎么啦?怪怪的耶,」淑静不满地皱眉。「老是在发呆。」
「晓眉姊,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丹淳关心地看着她憔悴的脸色。
「……没事,我昨晚没睡好……」晓眉将话题带开。「对了,妳们刚刚在说什么?」
「我们在说南叔长得跟季先生很像。」淑静又说了一次。
「嗯……他们的确有几分相似,可是,应该只是巧合吧?」晓眉说出自己的看法。
「话是没错啦,可是他们真的很像耶!」淑静虽然同意她的说法,但还是很坚持。「我觉得二十年之后的季先生,就会是这个模样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