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用一生来赔偿。”
她看着他,确是自己没有听错,没有误会,没有自做多情,霍日晰说的爱是打心底掏出的,非出自想像中。
她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
狂悲后的狂喜全在转瞬间出现,一波比一波更强烈的情绪,让她的自制力整个溃散,释然后的泪水涌出,赵冠容悲悲切切地扑倒在那张宽阔的胸膛上,任由情绪发泄。
“我爱你。”枷锁被解放,霍日晰突然笑了,打从心底的开心,“亲口对你说出后,突然感到轻松万分。但跟着我可是会吃尽苦头,你可有心理准备?”
“我不怕,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跟着你,什么都可以舍,谁也无法取代你……”
“别哭坏身子,我会心疼呵。”鼻端传来的馨香,正是梦寐以求的味道,如今总算偿愿。
“为什么要我这个累赘?”
“不许自贬。”他亲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滴,握住那双颤抖的柔荑,“我要你,全天下只要你。”
“日晰呵……”
“是夫君。”点住她的唇,眼底全是柔情,“是你真正的夫君。”
诧异之下樱口微启,那张充满喜悦的脸庞是如此地吸引入,让霍日晰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用柔情的吻代替一切言语,只要她能体会。
今生今世,永远相依。
* * *
一夕之间,她像老了十岁。迟暮之年,棺材都已经踩进一大半,哪堪这许多的打击。
景太夫人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梦想中架构的远景全毁,教她情何以堪呀。
都是樊悠闵惹的祸,若非她的出现,焰儿不会反抗她,日晰也不会背叛她……
一切皆因她而起!
可恨,她不可能让樊悠闵如愿以偿地登上景家少奶奶的宝座,非得想个方法整治她不可。
“奶奶,你说过要帮我的忙,现在可好了,景焰和赵冠容的婚姻关系没了,居然打算将下人娶进门。”
“若兰,你来了。”
“是呀,我特地上门来告诉你我要回家啦,既然已经无望,再待下来只会徒惹笑话。”她态度冷淡地说。
连站在她那边的伴儿都想逃脱,景太夫人开始心慌。“你别走,我……我会帮忙的。”
“哎呀,大家心里有数,景焰根本不听你的话,连下人对待我的态度也有了大转变,都开始给白眼。”她没有考量到自己对待下人赜指气使的态度,将责任全推给旁人。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景太夫人慌乱地走来踱去,“你可千万别离开呀,只有你懂得老太婆的心,能体谅我的行迳,别选择在现在走,求求你,若兰。”
认清自己的优势后,她刻意摆出为难的模样,“奶奶,我也不想走,可留下来,话传得难听,说我倒贴景家少爷。不成,不成,最好今日就离去,省得落人话柄,将来难做人。”
“若兰,你不喜欢焰儿吗?”
“再喜欢也没有用,人家已经有了心上人,别的女人全成了粪土。”她大声地叹气,“想要我当小的,也得看上头的人是什么样。以赵冠容的尊贵身份,我自惭比不上,是不觉得委屈。但樊悠闵是个低下的丫头耶,要我尊敬她,哼,门都没有。”
“别急,我会想想办法,帮忙你得到少奶奶的宝座……”景太夫人绞尽脑汁,脑袋瓜里却连个主意也拿不出。
枯坐片刻,秦若兰忍不住地凑上前,“方法也不是没有啦……”
“快说,快告诉我!”景太夫人用力抓着她的手,当成惟一的救星,“若兰,只要能让你留下,我什么都愿意做。”
“嗯……”她故意为难地迟疑着,“有点风险喔。”
“再大的风险也全由我承担。”
“使毒。”
意简育赅地将鬼主意说出,景太夫人闻言倒退两步,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
好大的代价,牵涉到一条人命,她做得到吗?
“不愿意就算了。”秦若兰扭过身子,“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都愿意做,小小的伎俩,你都不愿意出力。”
“好吧,只要别让焰儿起疑心。”她终究还是屈服了。
“奶奶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因为下手的人不是咱们,更要让樊悠闵心甘情愿地喝下去,最后责任就不在咱们身上。”秦若兰笑了,声音中的歹毒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隐隐觉得不安,但为保有目前的安逸;更为能对得起列祖列宗,景太夫人选择试图说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让良心整个被泯灭。
第九章
打从他拂袖而去后,就如铁了心,再也没有踏进书斋。饶是如此,樊悠闵依然从荷花的口中听到许多的消息,例如景焰和太夫人间有了极大的争执,霍日晰与赵冠容私奔,当然还有他拒绝秦若兰的婚事。
每回听见,就更加深心底思念的感动,她怎么能否认,所做所为皆是因为她。
景焰的体贴总在许多不经意的小角落显现,如荷花每日定时的到来,就是他特意的安排,为了替她排遣寂寞……
说到这里,还真奇怪,以往总是像麻雀般吵杂的荷花,今日动作特别慢,已经超过平素总会见面的时间,居然迟到了许久。
樊悠闵拍拍裙摆后站起身,走到外头,正打算探探情况,却被迎面而来的秦若兰给吓到。
“没想到你还在这呀。”
“秦姑娘,又见面了。”她点点头。
“是呀。”故意大声地叹口气,秦若兰走近,上下打量片刻后才开口,“唉,无法表现出高风亮节的精神,就少在事前夸口。瞧瞧,现在可难看。我早告诉过你,如果缺钱的话,我多少可以帮点小忙,你偏不。好啦。原来背后有强大的靠山,所以才拒绝。”
“谢谢关心,该离开的时候我自然会走。”她淡淡地说,对那些尖锐的言词,只能设法不当回事。
“想逃避,呵,很难喔。”
“我没必要逃走,只是得去找个人。”
“甭费神啦,”挡住她的去路,秦若兰语带挑衅,“纵然焰哥哥再宠爱,你身份上依旧算景家的丫头,该听命行事。”
“秦姑娘……”她微微动了气。
秦若兰佯装无辜,“特地来告诉你,景家奶奶有急事找,还不快点。”
“太夫人?!找我有事吗?”樊悠闵有些惊讶。
“那就看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吧。”
选择在此时召她前去,大抵脱不了前些日子霍日晰与赵冠容私奔丑闻所掀起的轩然大波。但她整日隐藏于书斋中,对于大宅院的纷纷扰扰,尚且等待旁人的传话。何况除了几面之缘外,彼此并不相熟,低下如丫环的她亦无能为力呀。
“走啦,就算有景家少爷的庇护,也得考虑老人家的想法。”
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秦若兰笔直地往前行。
* * *
匆匆被带来此地,直到停下脚步,樊悠闵才开始打量。
这个大厅她来过一次,那次她被硬加上其须有的罪名,然后派到柴房做苦工。
为此,樊悠闵印象深刻,也有些惧意,冷不防打个寒颤。
“奶奶,快出来吧,我把人带来了。”秦若兰可不许她逃避,拽着人用力往前推,“你瞧瞧。”
“嗯。”景太夫人的声音透出,身影跟着现了踪。多日未见,显然更加苍老,但板起脸来威严依旧。
“太夫人找我?”樊悠闵微微颔首。
“哼,你好大的胆子,我已经口口声声警告过,居然没将我的话看在眼中,依旧大胆蛊惑焰儿。”
“过去的事情不是我说的……”
“贱丫头还敢回嘴,若兰,给我掌嘴!”她转过身,就着椅子坐下。
“若兰遵命。”逮着机会,哪有放过的道理。秦若兰卷起袖子,用力地赏了她两个巴掌。“这两下是惩罚你的乖戾行迳,既然给人家做丫头,就得彻底遵从主人的命令!”
“我没做错事。”抚着发红发烫的双颊,樊悠闵恨恨地抬起眼。
她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也是被捧在双亲的手上呵护备至,只因为家贫,就得受此责难吗?
“没错?!嘴真刁。”景太夫人可听不下任何的反驳,脸上的表情更形狰狞。“还敢嘴硬,若兰,再打!”
“当面顶嘴,罪加一等。将规矩抛在脑后的坏丫头,我们当然得教训。”她卯起劲再打了两个巴掌;在沉寂的大厅中分外响亮。“樊悠闵,要怨要怪,就把过错归到你爹娘的身上,谁让他们没好好地教养女儿,养出个不懂事的丫头。”
热辣辣的感觉直冲到脑门,连梳好的云鬓也被打散。樊悠闵再次抬起头,眼神中的恨意明明白白地写着怨怼。
“好,既然你要惩处,请告诉我,我坏了哪一条规矩?”
“勾引景家少爷,害他整日流连在温柔乡中,将正事全抛在半空中。这样的罪名,够了吗?”呷口茶,景太夫人继续道,“妄想成为景家的少奶奶,得瞧你有没有那个命。”
“命?!”樊悠闵突然笑了,“天定姻缘都能被拆散,什么是命呢?”
“笑话,你口口声声的天定姻缘,充其量只是当年酒醉后的小插曲,做不得准。我倒要看看老天爷是否真有那个意愿。既然想成为景家的媳妇,得有点胆识,小家碧玉的,上不了台面,只会贻笑大方。”景太夫人点点头,“来人,快把酒端上来。”
荷花哭丧着脸,颤抖地将两杯酒端出来,偷偷望向樊悠闵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与哀伤。
沿途洒掉不少,等上了桌时,只剩下半杯。
不能喝,不能喝!荷花在心中大喊,碍于景太夫人的权威和秦若兰的胁迫,无法化为言语表达出。
樊悠闵心知肚明,怕这已经是最后的结局。她认命了,深吸口气,“你要我怎么做?”
“想成为景家人,就试试运气吧。上天的决定,我无论如何都会遵从。”指着面前两个杯子,景太夫人冷笑着,“很简单,这里有两杯酒,其一是美酒,成为景家人后,吃香喝辣再所难免,美酒佳酿更是稀松平常,你能沾得到,表示与我有缘。”
“那另外一杯呢?”
“穿肠毒药,喝下后在一个时辰内毒发身亡。不过,在等待的时间内,你将腹痛如绞,最后七孔流血。既然无缘进我景家门,留在世间,不过苟延残喘,日子未免难熬。”她残忍地眯起眼睛,“别忘了,杯中物是荷花倒的,你的生与死,她也有一半的责任。”
“用一杯酒决定我的生死,真有趣。”
景太夫人拍了桌子,“少罗唆,别想拖延时间,焰儿不会回来的。”
“太夫人错了,我的将来,乃至我的生死,全由我自个儿来选择,与旁人无关。”看着紧张发抖的荷花,还有准备看好戏的秦若兰,樊悠闵毫不迟疑地端起其中一个杯子,“若我有选择的机会,我会选择毒药,从今而后,永远与景家断绝关系。”
“不要……”荷花惨叫出来。
“你想换也没关系。”秦若兰忽然冒出一句。
“小悠,别喝!”荷花忍不住开口企求,“那不行的,你快换一杯。”
“你的命掌握在老天爷的手中,如果有所决定……”
“小悠,求求你,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怔怔地望着杯子里带着淡淡香气的琥珀色透明液体,晶莹剔透的模样发出诱人的梦幻。算了,她已经太累了,既然无法参透其间的问题,也无力再去深思,就此恩断义绝吧。
“没关系,既然选了,就认命吧。”带着凄楚的笑容,樊悠闵仰起头,将杯中残存的酒全数倒入口中。
匡啷一声,杯子顺势掉落在地上,喉咙里冒出烧灼的痛楚,身躯内有如万蚁钻心,她抚着喉头,秀眉紧颦。
“为什么?”荷花奔到她的身边,“我说那不行呀!”
伸手制止荷花的言词,勉强克制住的樊悠闵缓缓地转过头,面对景太夫人及秦若兰,神色依旧自若。
“我喝完了。”
“你……”景太夫人忽然感到胆怯,闹出一条人命,如果官府追究起,少了赵家的保护后,可是会被斩首的。但现在才想到这点,已经太迟了。
“酒喝完了,倘若太夫人没有问题的话,我可以离开吗?”声音飘忽,恍如来自远方,但樊悠闵还得努力地撑着,告诉自己千万别倒在此地。
“我……可事先警告,少……少在我的面前装神弄鬼。”
“一切皆是你自愿的。”恶人先告状,秦若兰抢着闻口,“大家都瞧见,也都可以做个公道,明知杯子中有毒,偏要倒入口中,无视于我的阻止,全是你自找的,别怪到旁人头上。”
“随便你们高兴怎么说都无妨。”她的唇角绽出优雅的笑,“一切到此结束,可否容我退下?”
“你快点走吧!”年纪大了就怕见到血,景太夫人苍白着脸别过头去,不敢多瞧一眼。
“临行之前,请容我再说几句话。樊悠闵从未曾卖过身,想走自然随意,但荷花可以跟我来吗?”她轻轻地问,“担了这天大的责任后,总该有些补偿,请还给她自由。”
“走,都走开!”景太夫人挥挥手,“从今而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
樊悠闵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脚步一个踉跄,幸好荷花及时抢过来,搀扶着她的身子。
“谢谢,我们可以离开此地了。”
临行之前,樊悠闲依稀听到太夫人苍老的声音,喃喃地念着,“你们大夥儿都听到了,不关我的事……是她自找的……”
多可笑的话,既然害怕,何必弄出事端,以至于下不了台呢?
但她已经自顾不暇,只想远远地逃离。
“荷花,以后你就自由了。”她抚着荷花的手背。
“小悠,别说话了,我帮你找大夫去。”
“没有用的……我们心里都有数……”她虚弱道。
荷花红着眼,将她带离那个可怕的地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当帮凶……”
“别自责,你没错,也别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无论如何,我都不怪你……”她无力地任由荷花搀扶着。
“小悠!”
“只是有件事得拜托你,也只能拜托你了……”她捧着下腹,隐隐皱起眉头,像是忍受极大的痛苦,连汗珠都冒出,“带我离开景家,别让我死在这里,求求你……”
“我给你找大夫,一定有解药可救,拜托你撑着点。”荷花不回应,只是焦急地往前行。
“不。”她猛然定住脚步,“我已经受够了,别让我最后的心愿落空,你是我惟一能托付的人。”
“小悠,求求你别说话,别浪费体力。”荷花哭着哀求。
“乖,别哭了。”温柔地替她抹去泪珠,现在,樊悠闵连这小小的动作都感到无比困难。“你知道吗?或者死亡才是我最后的解脱。求求你,在我还有气息时,带我离开这栋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