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她没看见，她始终闭着眼。
“可森……对不起……”
他还是摇头。
她指的是对他的感情的愧疚，她觉得自己实在不够资格让他爱。
“我是个差劲……不完整的女人……”
“你老是妄自菲保他柔声回道。
“是真的……我不值得你爱……”
他又沉默了。感情没有所谓资格高低。
“我堕过胎……”她第一次说出口，连小娴她也没说，甚至孩子的父亲也不知道。她自己拿掉了孩子，自己要求分手，然后自杀，然后后悔，然后自责。然后苟活，然后开始了她的颓废人生。
他知道，担他仍感激她亲口对他说。他爱她，井无关她的过去。
“那时我才二十岁……直到现在我还会梦见那个孩子……我想是个女生吧！很漂亮……但没有五官……”
他感觉到他的手心有些潮湿了……
“其实我根本害怕爱情……那之后，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小孩……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会接受一个不完整的女人……”
世界上有谁是真正完整的呢？
“阿飞骂的没错，我是在玩弄感情．更确切的说，我是在糟蹋感情……”
那是因为你没有安全感，你对感情全然失去信心。
“你着见我这里的东西……一支牙刷，一张单人床，一双拖鞋、连咖啡杯都只有一个，我早做好了独身的准备，从没想过要和谁过一辈子……”
你在赎罪，用一生的孤独忏悔……这么多年了，其实已经够了。
“感受烧掉了，我真的好难过……”她的脸全埋进他的手心里。
“还好……你今晚不在那里……”
嘉芯一愣，整个人瑟缩起来，她明白他的意思。
“否则那桶汽油会泼在我身上，而不是感受……”
她知道，所以其实是吓坏了。可森很心疼。
“爱情好可怕……好可怕……”她的双肩微微发颤，她的眼泪湿透了他的手心。
所以你不想爱了……我听见你对小娴说了，你不想谈恋爱了……
她有了短暂的沉默，宁静的深夜，只有窗外细细的风声，和她微弱的啜泣，好荒凉的寂寞……
他以为她睡了。硬咽声已不再，她紧握的手也渐松，片刻，他听见她梦话般的喃喃自语：“可森……我写不出东西来了……是该到尾声的时候了，这是你说的……可是我写不出来了……也不想写了……你帮我好不好？……用你的方式，你的想法……帮我完成……好不好？”
他深深地看着她。这是一次艰难的交托，他不知道做不做的到，所以他没有回答。
良久，她似乎真的睡了。可森抽回自己的手，俯下身轻轻拨开她的秀发。她连睡着的时候都倔强的不放开眉头。
他凝视她很久，缓缓俯下头吻在她轻蹙的眉宇之间。
事实上，她过分清醒、她只是没脸睁开眼睛看一看他。他温柔的呵护，没有丝毫责备的眼神更令她自责，她知道她不必看着他，他依然能看透她。
他不敢着他，他的感情太圣洁、太完美，她根本不敢正视他。
他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脸庞，抚去她所有不安。他怎会爱她爱的如此无怨无悔？怎会宠她宠的如此别无所求？她几乎可以想像那双大海般泛滥深情的黑眸，越显得她的不足与丑恶。
他的气息凝结，停留了好久，终于，她感觉到他炽热的唇片贴在她唇上，连这轻轻的一吻都充满了温柔与怜惜，她感动得几乎要发颤。
可森为她盖上被子，起身走至电脑桌前，打开她的档案。他在电脑前注视了很久。夜太静了，静得仿佛只有他的呼吸声……
未完成的尾声，充满矛盾的文字，像她的爱情，像她的感觉……
她终于听见了键盘敲打的声音，清脆响亮的在夜里谱成一首悠扬的爵士乐曲，在她心里回荡起来……
******
嘉芯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惊醒，她坐起身，已经是上午八点了。她接起电话。
“嘉芯，你还在睡啊？不好意思。”是小娴。
“怎么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
“我上午请了假，要不要一起去感受看看？可森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可森……她这才发现屋内早已冷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而她居然真的这么放心的在他面前熟睡……
“嘉芯？”没听见她的声音，小娴急唤。
“我在……一个小时后感受门口见。”
“还是我去载你，我骑车方便。”听她的声音无精打采，小娴放心不下。
“也好……”她开始妥协了，经过这些事，她才发现，自己有很多坚持都是很无意义的事……
她梳洗完毕，换好衣服，才在电脑桌前坐下来。滑鼠垫上有一张纸条。
每一次爱人．都是重新学习；一分完整的爱情，来自两颗心完全的契合。
失去感受，不代表失去了感觉……
嘉芯望着他的字迹失神。
感觉是虚幻无形的，感受却是经由体会的，聪明如你，一定找得到出口……
永远的大哥可森
她是迷失在自我封闭的感觉里了。出口？他指的是她的爱情？还是她的人生？
永远的大哥……这几个字，怎么会充满悲愤的味道？
她随即打开电脑。她相信，如此细腻的他会给她的文章一个完好的结果，会让她的文字山开启一道出口。她想不出的结局，他会怎么将它落幕？
“嘉芯！嘉芯！”小娴都快把门敲坏了，急得她汗都快冒出来了，还不见嘉芯出来开门。
“嘉……”扯开嗓门一喊，门就开了。小娴先是一愣，随即震愕的瞪大了眼。
“嘉芯？！”
嘉芯的双眼还有昨夜痛哭的红肿，此时又是泪水泛滥，湿透了双颊。
“怎……怎么了呀？嘉芯。”小们被她的模样吓坏了，嘉芯可不是爱哭的人！又不像她！
嘉芯退自走回房间．抽了面纸拭泪。小娴追了进去还没开口就看见桌上可森留的纸条。她看了一眼，随即明白嘉芯感动得哭泣的原因了。
“不是……全然因为那个……”嘉芯坐在床上说。
小娴也坐了下来盯着她看，她皱起了眉。
“嘉芯，可森宁愿以一个大哥的身分来爱你，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嘉芯将脸埋进手心，她现在心乱如麻，哪有什么感觉不感觉的。
“真被你气死了。”小娴实在心急。
“小娴，是我配不上他……”
“鬼话，什么年代了。”小娴瞪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洒脱了？！”
她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小娴，可森那么完美，为什么你不心动？”
小娴一吓，脸红地叫道：“这不一样，别扯到我身上，他是大哥、完美情人，我哪配得上他……”一顿，她茫然地望着一脸凄瑟的嘉芯。“我懂了……其实任何人遇上可森这种人，都会自惭形秽的……”
嘉芯沉默。
“可是你不一样，你那么有自信，聪明又有才华啊！”
嘉芯摇头。
“你知道，我一向很矛盾，很逃避。”
“可森一直在帮你啊！”
她知道她受之有愧。
“嘉芯，重点是可森爱你，你为什么不接受？”
嘉芯无言以对。她想过，也知道可森的心情，在她还不能接受自己之前，她无法接受他的爱。他的爱太纯洁，她伯污染了那分纯，怕伤害了他的心……她必须先学会爱自己才行。
她不要可森一时的付出，她不值得……
“小娴，你上网看看，可森帮我的小说完成了。”
小娴一愣。
“那才是我哭的原因。”
小娴立刻跳起身开电脑。结果，她的反应跟嘉心一样，甚至哭的比她还惨烈。可森的文字不像嘉芯那么愤慨，愤慨中又含蓄悲愤，他让之前嘉芯很明显要将笔下主人翁自我了断的意图，温柔的给予重生的力量，理性地开启了心灵之窗，觅着了自我的出口，而重新寻到自己的路。
这样的人……难怪嘉芯不敢接受他……
*******
可森离开了嘉芯的住所，在凌晨时来到倩倩家门口，他同父异母的大姊为他开门，神情是一如往常的冷漠，对于他的清晨拜访也明显不悦。
他只是来跟倩倩说几句话，马上就会离开的。
倩倩的皮肉伤已经做好处理，她坐在床上生气，拒绝看他歉意的眼睛。
可森知道他说什么她也听下进去了，他才进她房间，便又要离去。
“你没事就好。”
才转身，倩倩就叫住了他。
“谁说我没事。”
他转过身，默默望她。倩倩跑到他面前，仰着倔强的小睑。
“嘉芯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喜欢她？”
他无话。
“她把你害的好惨！”
他居然微笑。
“你根本疯了。笨蛋一个！”倩倩气得跺脚。
“倩倩，你们这样憎恨爸爸，有什么意义呢？”
他回了一句文不对题的话，倩倩当场一愣。
“在世俗的眼光，我的母亲的确是破坏者，爸爸也就成了负心汉。但想想，他们井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爸爸他就算年纪一把了，也只是在捍卫他的爱情而已。”他柔声说。
倩倩皱紧了眉，负气地转过身去叫道：“我听不懂，这跟你喜欢嘉芯有什么关系。”
她不懂是理所当然的，她太年轻了。
“倩倩，烧掉的东西可以重建，可是人死了，一切都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倩倩回过头瞪大了眼看他，大吃一惊。
“所以活着的时候，不要有遗憾。”
“所以你就这样傻傻的爱着嘉芯？可是，她不爱你。”倩倩好激动，她无法理解为何他可以如此冷静的看待这一切？！
“在感情上，我可能遗传了我的母亲吧。”他有些自嘲的笑道。“倩倩，她爱不爱我不重要，在我心中，我认为我对得起自己，跟自己交代的过就够了。我对我的感情忠实、诚实，问之无愧，便不会要求对方的回应了。”
倩倩猛摇头，她完全无法苟同。
“那是你笨，笨死了！”
可森淡淡一笑，他要走了。
“那就当我真的是笨蛋吧。”
“可森！”她叫不住他，他离开了。
倩倩颓然地跌坐在床上。什么逻辑、什么遗憾嘛！痴情也要有个限度，嘉芯根本不值得？
倩倩气坏了！
******
可森回到感受，白日的照映下更显摧毁后的凄惨。他联络了一些人，将薪资袋交给第一个来到感受的副店长，交代他把薪水转交给其他人之后便离去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有一群工人陆续来到，工程车也驶过来，开始进行拆除的动作。
两个女生午后赶来，只有看见工人们正忙碌着，没见到任何熟悉的人影。
“店长呢？”小娴跑去问工人。工人不知道，要她去问工头，工头也跟她摇头，他们只是进行拆除的工作，一天的工作就完成了，其余的事都不插手。
嘉芯一直在门外打电话，可森的手机始终没回应。
看见一辆轻型摩托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怒气腾腾地下车的是倩倩。
“啪！”她一走到她面前就是赏她一个耳光。
嘉芯愣住了，小娴更是惊惶大叫：“倩倩，你在做什么？”
“哼！你也有分！”
她忿忿地扬起了，却被嘉芯一手握住了手腕，她瞪了过去，嘉芯的眼神比她更冷。
“要打也不是你来动手。”
倩倩甩开她的手咆哮。
“可森舍不得打你，我可不怕！你把他害的那么惨还敢来找他！”
嘉芯蹙紧了眉，平白换了一巴掌让她泄恨就算了，她不想跟无理取闹的小女孩意气用事。她别过头不理会她，倩倩跑到她面前，恶狠狠地瞪她。
“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式把可森迷的团团转，可是我不允许你毁了他的事业之后还若无其事。感受毁了，我要你赔！”
“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会这么做的。’嘉芯忍着怒意回道。
倩倩重重哼了声。
“如果你还有点愧疚的良心，请你离开可森！”
嘉芯瞪大了眼看着她、不敢相信这个蛮横的小女孩是以什么心态自居，来此对她兴师问罪？！
“可森是个烂好人，才会对你百般包容。既然你不爱他，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否则他会为你牺牲一切，他都无怨无悔。或许你早就习惯了男人的奉承，可是我看不下去、不对．没有人看的下去，你不消失，可森就愈陷愈深，受伤害的永远是他！”
倩倩严厉的怒吼完完全全的激怒了嘉芯，她的字字句句比她那一巴掌还来的绝狠。她怒不可遏，却不能发泄，因为，年轻却世故、叛逆而刻薄的倩倩，的确说中了要害，刺痛了伤处。
“倩倩。”小娴再也忍不住了，她冲到两人中间、气急败坏地回道：“你说这些话之前，有站在可森的立场想过吗？有站在嘉芯的立场想过吗？你认识嘉芯多久？这么残忍的去论断一个人的人格。倩倩，有些话不是说来发泄的，你知不知道你的话很伤人了？”
“你们伤了可森的心又怎么说？他就是那种好人，永远替别人想，自己的庙烧掉了山不在乎。”倩倩气得眼眶都红了。
“你以为他真的不在乎？”
嘉芯的语气忽然冷冷传来，两个针锋相对的人一愣，一齐把眼光移向她。嘉芯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有冷，极度的冷。
“他温柔的安慰了我们，要我们振作，我们还在这里吵吵闹闹，这样他开心吗？难道他不失望吗？那他给我们的力量都白费了。”
嘉芯的眼眸冷冷望着愣愕的倩倩。
“你要我消失在他的世界、他就会快乐吗？你明知道他是这样痴情的人啊！”
倩倩开始发抖，所有的锐气逐渐降温，她被嘉芯那般傲气逼的退缩。
“他总是带着笑，可是你觉得他是真正开心的笑吗？”
倩倩瞪大了眼。
“你又是以什么心态来数落我的不是呢？”
倩倩的眼泪被她逼落了下来。
嘉芯似乎轻叹了声。她的口吻变得无尽惆怅。
“他……是我们的大哥啊……”
那是倩倩最不愿承认的事实啊！她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反身冲出去跨上摩托车就走。
“嘉芯……”
小娴幽幽地看见嘉芯眼眶逐渐凝聚了泪，她却倔强的不让它流下。
“你又怎么知道……”嘉芯仰头望向天空，好让眼泪可以凝聚在眼眶里不至于泛滥。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沉，好像快下雨了。她持续她的喃喃自语。“我不爱可森呢……”
“嘉芯？！”小娴瞪大了眼。
“小娴。”她保持一样的姿势。“我忽然不懂我到底有没有爱上可森了……我无聊的时候就想来感受，喝他的咖啡，吃他做的东西，听他的音乐，好像变成习惯了。连交男朋友了，第一个也想来跟他说；分手了，第一个就想来找他诉苦……不管我心情高兴难过生气还是空白一片，都只想来跟他说……而他总是轻易就抓到我的心事，我不说话，他就是能懂我在想什么……小娴，是不是很奇妙？我居然会说，我完全搞不懂我是不是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