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问,我不会对你有所隐瞒。”他正色回道。
他这么正经的回答她,她却不知从何问起。
“你见过忘尘了,他也受了伤。”
“天底下能伤及多情剑之人寥寥无儿。”舞沐衣有些冷硬地回道。
御兰芳一笑。“这算是抬举我吧!”
“你们果然去决斗,为什么?你们有仇吗?”
“同为用剑者,切磋武艺是很平常。”
舞沐衣不以为然的冷哼了声。“切磋武艺?他会把你打成重伤?!”
“是我技不如人。”
“忘尘极少动武,他不可能下这么重的手。”
“你很了解他?”
舞沐衣语塞,粉脸一红。“是……江湖上都这么传的……”
他依然浅浅挂笑。“是我不自量力吧!初入中原,在武林上游走,听闻了许多传奇事迹,有缘与忘尘公子结识,却伤了和气。”
舞沐衣看着他,她发自内心的说:“你一点也不像江湖中人,我也不希望你是。”
他知道,所以他伪装的十分成功。他对她笑道:“我不是!”
“不是我愿意与他动武……”他一叹。
舞沐衣微怔,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忘尘公子的多情剑堪称天下无敌,我有幸与他讨教,蒙他看之有起,他是我十分尊崇的前辈。”
他柔声气弱地说,却让舞沐衣更加不安。
“你伤的了他,证明你的实力不俗。”
御兰芳却自嘲一笑。
“在西域,我的确无人能敌。但在中原,我不过是孤芳自赏,井底之蛙。”
胡说!中原武林能伤及忘尘之人屈指可数,她甚至没听说忘尘败过。当然,忘尘没败,但御兰芳能让他见血,在中原恐怕没几人是御兰芳的对手。
“你们彼此惺惺相惜,就算切磋武艺,他未免伤你太重。”
她在心疼我吧?她的心已经偏向我了吧!御兰芳看着她的眼神更柔了,笑意更深了,却也更虚弱了。舞沐衣再也掩饰不住地紧张起来。
“我说过是我技不如人……或许,他控制不了他自己吧!或许……他是借以告诫我吧……”他轻抚胸口重重一吸气。
舞沐衣有些焦虑地动了一下,往前一倾,却又犹豫的退回座。
“你在帮他掩饰什么?”
他摇头,额上逐渐沁出细汗,脸色越显苍白。
舞沐衣忍不住移坐到他身旁,运气于掌贴上他的背,逐渐稳下他的心脉。御兰芳别过头。
“衣衣……你不需如此……”
“我没有医治你。”收回手,她还是坚持这么说,眼神却不自觉地放柔了,不再那般固执。
御兰芳感动地笑了。“你没有武功,内力却十分惊人。”
“爹将他深厚的内力传于我,将武艺传给裳儿,我的内力是用来治病……”一顿,她又倔强的接了一句:“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衣衣。”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没能让她躲掉,他握的很紧,笑里尽是不形于色的眷恋。“能得到你如此眷顾,我就算死在多情剑下也值得了。”
舞沐衣一颤,使劲的抽回手,蹩眉道:“你这么说,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被重伤吗?”
他淡笑,不语,像是默认,此时他倦弱得让人舍不得刺激他。
舞沐衣却禁不住内心的翻腾,她不敢相信忘尘会因为她对他下此毒手。
“不可能……”她低喊。
“衣衣……”他看起来真的好累了,轻轻地,他把头靠上她的肩膀,感觉她一阵发颤,他柔声启口:“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好吗?你别怕,别发抖……”
她镇定下来,低头望他。他苍白无瑕的脸,此时太过迷人,也太过纯洁,让人无法怀疑他有所企图,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真的只需要一个肩膀而已。
舞沐衣不再颤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努力按下内心的澎湃。她看见他闭上了眼,极轻极缓极弱的声音慢慢地传入她耳里。
“你不知道……你有把人逼疯的本事吗……我们两个……都尝到了那疯狂的滋味……你可以对我们视而不见……但是……我……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
这样的真情告白,怎能教人不动容?!忘尘会是这样的人吗?御兰芳真的对她用情至深无悔吗?她不知道她有何能耐让他们如此对待,但此刻……
望着他失色的容颜,紧锁的眉宇有着身伤与心疼的痛楚,好像失去她这个小小的肩膀,他就会变成凋落的兰花,刹那间,她居然理不清到底是谁不愿意离开谁?到底是谁在乎谁了?此时,她更发现,无论是忘尘还是御兰芳,她谁都不了解。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谁在她心里?她又在谁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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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越过一个山头,穿越一片竹林,这条路径让忘尘愈来愈不安,那是通往魔门阵的路。
马车整整行驶了一天,夜宿一间简朴的客找。明知道御兰芳是有意引他跟踪,也知道舞沐衣在身边是最大的筹码,因为他忘尘无法漠视她的安危。舞沐衣若知道御兰芳要带她到敌人的阵营去,肯定会大发雷霆。御兰芳十分聪明,也相当狡猾,他不动声色让舞沐衣毫不起疑,甚至对他产生信任与依赖。
御兰芳……他确实低估了他,而对感情,也自觉不及他。
或许……是他一生奔走武林,风霜满身,他实在不知如何给予安定的承诺,而他给不起也配不上。舞沐衣需要的是安稳沉静、与世无争的未来,他身为江湖人他无法给……
忍痛将舞沐衣交给御兰芳,是一项可怕的冒险。但,他对御兰芳有着惜才的激赏,御兰芳如果会为了舞沐衣改邪归正,足以证明他用情为真……
真的……可以交给他吗?忘尘无奈望月。百里之外便是魔门阵营,他明白已是必须与魔弦皇对垒的时候了,能不能成功?能不能留命?皆是天意!他本无求,本无情,就不该有所求,不该多情……
清晨的朝阳还未绽露光芒,山头上的鱼肚白还渲染着靓蓝的黯色,马匹嘶鸣,唤醒沉睡的宁静。
天才初亮,马车便已起程。
这么急于将她带回那个堡垒吗?她若知道她将去的是她最大的敌人之地,她会有何等激烈的反应?!御兰芳,你不也在冒险?!
当马车已经消失无踪,忘尘的身影也离开客栈。此时,跋山涉水、风尘仆仆的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穿过了竹林来到客栈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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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美亮丽的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舞沐衣苦苦找寻的妹妹舞沐裳。她惊喜地张大了眼睛,又叫又跳的指着前方客栈。
“有客栈,有客栈耶!早知道昨晚就多赶点路,用不着露宿荒野了。”
跟在她身后的伟岸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人人闻之丧胆的无情刀寒焰。昨晚明明是她赖着不走的,现在才发现村外有歇息之地未免太晚了。但他依然不喜多言。
舞沐裳跑到他面前拎起他的手拖着他跑。
“你走快点行不行?我快饿死了,去吃顿好的!”
“你身上还有盘缠吗?”他柔柔一笑。遇上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麻烦,再无情的人都冷酷不起来。
“我是侠女耶!吃饭还需要付帐吗?”她大言不惭,瞪着大眼睛恐吓:“不识相的话我就炸了这客栈!”
这种毒辣又没智慧的方式也只有舞沐裳想的出来。自从离开魑暗谷步入江湖后,他们一方面寻找舞沐衣的下落,一方面调查魔门阵的行动。近日武林连续有三大派门被灭,惹得人心惶惶,也听闻魔弦皇将矛头指向无情刀多情剑,寻不着忘尘向来难以捉摸的行踪后,他们调查出魔门阵营所在,决定先下手为强。
因此舞沐裳想到一个天真可怕的伎俩,她决定炸掉整个魔门阵。对于这种劣等手段,寒焰自然不以为然,而她的说法是:
“那魔头厉不厉害咱们不清楚,听说他奇门阵术不差,搞不好他只是擅于掌握人性、收服人心,魔门阵才会人多势众。你一个人砍得了千万大军吗?搞不好忘尘已经跟魔头打的不可开交,无情刀多情剑当然要互相配合才能一举除灭魔头,难道你要用无情刀去砍那些小喽罗吗?浪费天下第一好刀!要知道,我是看得起你才让你去杀魔头,要不然我的柳青剑岂有放过他的道理!”
就这样,她说了一串不给他反驳的话,还好心地替他准备炸药断绝他的后顾之忧。她可是识大体的侠女,与他共闯天涯呢!
“不知道大哥是否有所行动?”寒焰十分挂心。
“放心!忘尘哥是什么角色!魔门阵就快到了,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砍人。这炸药真重死人了。”她背着沉重的背包,精力旺盛地跑进客栈。
寒焰一笑。自从和她在一起,他变得会笑会多话了。他早巳无恨无怨,此时唯一挂念的,便是除去魔弦皇,毁掉魔门阵,为裳儿,为忘尘,为冉烟……从此,武林事再与他无关。
武林事,本就与他无关,他却离不开红尘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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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尘跟随马车来到山崖之上,往下一望便是浩大气派的魔门阵领地。他记的很清楚,在这里,他曾与冉烟见上最后一面,无辜的水残心也死于此地。
他手上还留着当初水残心画给舞沐裳的地图,他早巳把地形全印在脑中,而他的目光只集中在内部的一点——魔弦皇的楼宇,那辆马车,也仿佛刻意牵引着他的视线。
已经不能回头,也不许犹豫了,时机到了,是该停止他漫游天涯的随性了,不管这是不是个陷阱,是不是个诱饵,是不是个圈套,他都必须放手一搏了。
忘尘啊忘尘!你穷其一生行走江湖,为的到底是什么?此时此刻他居然如此自问如此自嘲,习惯性的要拿起腰间的酒壶,却发现酒壶已不在了。
他一叹,然后一笑。凡事可以一醉而淡然不理,而此时他不能分心。将来若有命,他……会积极地争取舞沐衣!
风尘情事总无尽,笑看痴人在人间。忘尘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山崖边……
第六章
多日来的奔波,心情的压抑不安已教她身心交瘁,舞沐衣终于睡了一个又沉又熟的长觉。朦胧恍惚中,她逐渐感觉到不寻常的震动。
迷糊地睁开眼,她困倦地又合上眼睛,忽地一愕,她整个人惊醒过来。
“啊?”惊呼了声,她瞪大了眼,失去了平衡,一双大手立刻环住她倾倒的身躯。
她惊愕地抬起头看着那双带笑的黑眸。
她不是睡在客栈吗?他们不是应该在马车里吗?怎么只剩她和他共骑一匹骏马,来到这……这是哪里?
放眼望去是一片干旱的旷野石地,寸草不生,凸石劣地。
“怎么回事?”
舞沐衣左右巡望了空旷荒凉的无人之地,蜿蜒的小径沿着斜峭的山陵坡地而行。
“这是哪里?”她将目光移到他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剑僮呢?马车呢?你独自把我带到这荒地做什么?”
“衣衣。”御兰芳柔声一笑。“你先别生气,剑僮有事要办先离开了,我们晚些时候再跟他会合。而且这里的路马车无法走,只好骑马过来了。看你难得睡好,我不忍心叫醒你,你不要生气了。”
舞沐衣皱着眉。“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先歇会儿吧!”他答非所问。
马匹攀越了高陵,来到一处矮树丛地,一旁有小小的山泉,前方还有个更高的坡,御兰芳似乎对此地相当熟悉。
他跃下马,将她抱下马,突地脸一白,扶住了马匹才得以站稳。舞沐衣赶紧搀住他的手臂。
“你根本不能骑马赶路的。”
他微微一笑。“没事的。”
他牵着她的手往山泉边走。舞沐衣没有回避他,她不是接纳他,而是怕他又一个不支昏倒了。
“我们已经在很高的位置了,这里泉水甘甜清澈,你洗把脸吧。上面的路更险,只能步行了。”
舞沐衣见他半跪于地,捧起水喝着,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她发现他似乎眉宇带愁,那种愁,是极尽思情的牵念与伤怀。她对他要带她去的地方,忍不住更好奇了。
烈阳炙人,崎岖的石地寸步难行,舞沐衣被炙阳烤的有些昏眩,御兰芳难得的沉默锁眉,一路牵着她的手向上攀走。见他面色苍白,额上布汗,舞沐衣真怕他会支撑不住,他闷声不语,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御兰芳忽然停下脚步,舞沐衣看着他。
“怎么了?”
他淡淡一笑,为她拭去额上的细汗。
“还走的动吗?”他柔声问。
“我还怕你走不动呢!”
御兰芳笑了。“是啊!我走不动了。”
舞沐衣睁大了眼。
不会吧?他们现在好像在半山腰上,上不去下不来,他重伤在身走不动了,那可怎么办?
她才想着,忽地惊呼了声。御兰芳在她来不及有反应时突地环抱住她的身子,提气一跃,施展上乘轻功迅速跃上陡壁山崖。
双双落地之后,舞沐衣惊魂未甫,双手还未从他胸前移开,就直接揪起了他的衣领怒吼。
“你不想要命了吗?你内腑受创还提动真气,你不想好起来了是不是?要不也麻烦你通知一声,忽然施展轻功要吓坏人吗?”
他笑看她。此时的她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我只是想让你快点看看这里……”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柔,却微弱,他的脸色比方才还要惨白,依然微笑。
舞沐衣一愣,感觉风凛冽了些,扬起漫漫尘沙,带领了她的视线往旁一望。
他们立在一处高崖之上,底下绵延不断的黄土沙丘,居然是一望无际的苍凉……
湛蓝无云的天,连着无边无际的荒漠,烈日高挂天空,无情地煎烤这片枯黄的土地,却感受不到炽热的温度,反之是一股凄寒、萧瑟……
或许是她立于高崖之上,才感觉不到烈阳照映在沙漠上那绝情的摧残;也或许是风的动荡吹来漫天愁瑟的气氛;更或许……是身边的他身上那股淡雅的兰香此时蒙罩了哀恸的忧愁,使她完全感受不到那炙热,只感受到那寒冷……
她明白了……这里,是西域,他的故乡……
“兰公子……”抬头看他,她心头微微一震,他似乎没出现过那样悲戚的眼神,让人望了足以心碎成片。
御兰芳凝望着那片无垠荒漠,一手紧捂着胸口,风一吹,扬起他长发翻飞,他几乎要站立不稳。舞沐衣立刻扶住了他,他刚才使用轻功,实在是太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