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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绝狂情  第14页    作者:昕语

  但她不相信也不承认,他不是人魔,更非无情!一个真正无情的人,不会有这么深的感情;一个噬血狂魔,不会为她流血受伤。

  他是她见过最有情有义的人,所以他任人将他视为疯魔一般痴守着一个死人,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有情,所以他为她除恶铲凶取得越寒铁;因为他有义,所以他拿的是精义刀,不是无情刀!

  如果水月的死是因为他,他付出多年的痴守白骨也够了;如果水月的死不是为他,他更不需要为此付出绝望的孤独与封闭的代价。

  为什么?她心中有千万的呐喊——为什么他要这么冰冷?他心中明明有火,却是冰点的火。到越寒岭一路上的举动,证明他的心是活着的!

  为什么……舞沐裳一路洒泪,一路狂奔,在夜幕下无畏无惧,就算魑暗谷是多么明暗可怕,她都看不见了,她只想见他一面,看看水月在哪里?她想问清楚他心中是不是只有水月?她想知道他拥抱她时,心里想的是谁?她想知道他的手伤好了投?她想……噢!她只想见他一面,她想知道他的一切,她想知道现在他的心中有没有她?

  冲过浓雾漫天的魑暗谷,她整个人绊到了地上的骨骸扑倒在地,吓飞了树上一群飞鸟。她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浓雾袭人,冰寒彻骨,她的膝盖传来一阵痛楚。

  挥去眼泪,她强自爬起身,不行,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迷路,一冷静下来就会害怕,这险恶的环境充满危险,她必须振作起精神找到路。

  “寒焰,寒焰……”她边跑边喊,在漆黑的树林穿梭。

  雾愈浓,夜愈深,她的叫声愈沙哑,愈惊慌,她的脚步愈慌乱,心也就愈恐惧。

  他没有回到这里吗?还是跟冉烟发生了冲突?他会被冉烟杀死吗?他怎能轻易就死?他不愿意现身吗?说不定他根本不想见她?

  她愈来愈害怕,完全迷失在这阴黯诡异的树林里,她又饿又累,视线全被眼泪模糊得寻不着光点。

  “寒焰……”她声如泣血地喊着,那把冰冷的火焰像在她心中猛烈燃烧一般,从第一眼见到他,就点燃了她心中最无知的那团火。当她仓皇无助地呼喊他的名字时,她已经明白,自己不只是想缠着他,想依赖他,不想离开他而已,那不只是喜欢而已,不只是在乎而已。

  他怎么会爱上一个死去的人爱得这么痴?此刻她恍然大悟了,如同她自己在毫无预警下爱他爱得这么深。

  “寒焰……”她扑向一棵枯木,像已耗尽了力气般滑坐于地,她再没有体力跑了,她迷路了,而他铁了心不再像过去会出现来救她了。

  她整个人倒卧于地昏厥过去,眼泪在霎时滚落下泪湿了她的脸庞。

  浓雾微散,微弱的月光洒落在她晶莹透彻的苍白粉颊,映亮那串串如晶似钻的泪水,像刀光剑影般划破那阴霾,刺入那双沉穆的黑眸……

  第九章

  冉烟带着眼踉跄的步伐回到魔门阵境内,他的狼狈吓坏了一干下人,冉烟不耐地轰走了所有碍眼的杂卒,但当他要进入魔门阵时,他又后悔了。

  有一种绝望的悲哀在他胸口,他欲哭无泪,这个丑陋的地方他一点也不想进来,却在最彷惶无助之际,他居然想不出有哪个地方可以去。

  他有满腹的忿怒,满腹的哀愁无处可倾,他又跌跌撞撞奔出了魔门阵,他不要在此刻见到他丑陋的魔父,因为这时他的脸已不再美丽,已经变成和魔父一样丑,他无法忍受。

  慌张的魔卒入内报告魔弦皇时,冉烟已退至魔门阵外的山林。

  伏在凸岭劣石的悬崖边,他迷茫地望着底下万丈绝崖。为什么这么累?这么虚弱?寒焰只伤了他的脸,半根毛发也没动到他,怎么会如此疲惫?他倦得浑身几乎无法动弹,只能软弱地趴在地上任冷风刮痛他的脸。

  是心死了吧!心倦了,心痛了,才会如此无力,才会活着像半死之人般毫无生气……

  半死的人……他一直以为,寒焰才是个半死之人,固执的爱一个不爱他的,任他再痴也不可能重生的死人;然而此时,他才知道真正的半死人是自己,因为爱着一个永远也不会爱他的活人,比守着一个早失去知觉的死人更痛苦。

  因为活着,才感受得到这么深刻的痛楚……

  真正的孤独,他苦涩地尝到了。寒焰有水月的白骨陪着,他从不觉得自己孤独,别人当他是人魔.他可以恋着那具尸骨甘之若饴。但……他什么也没有——有家?魔门阵令他不齿;有亲人?魔父令他厌恶;有兄弟?如今形同陌路……他剩下的只有怨,只有得不到爱不了的伤,只有碎了心落了空的痛……

  “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这句话,像天籁般窜入他耳底,他以为是自己心中的呐喊,却猛然一愣,怔怔地别过头去。

  若是哀伤刺疼了他的眼,他眼中浮现的人影便不是真实;若是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此时所见的就会是幻影。

  白衣飘袂,风扑面而来都迷漫了醉意。忘弃红尘借酒意,醉梦世颠人自醒的忘尘公子,翩袂地映入他眼帘。

  为何他会出现在魔门阵外?为何让他看见了自己最丑陋的时候?冉烟不禁别过头,不愿正视那双仿佛永远醺然的醉眼,却比谁都凌利地透视了一切的深邃黑眸。

  没有多情剑,只有酒壶,伴他逍遥于世,四海游踪。

  “三弟,你有绝世之貌、过人之智,奈何情字,却教人沦为痴愚之辈。”

  冉烟黯然而泣。

  “你们三人,一样傻啊!”忘尘仿若轻叹,唇边却有醉人浅笑。“情,果真碰不得。”

  “为何你可以置身事外?”冉烟不禁启口。

  “若能置身事外,何须流连于此?”忘尘笑道。

  “你明白一切,却眼睁睁看我们当傻瓜。”

  “我若插手,你就会放手吗?”

  忘尘反问他一句,教他哑口无言。

  “在我眼中,你们谁也没有错。”他语似心疼:“情若能劝之,何来痴人?”

  “我不相信你心中无情。”

  忘尘一笑,语气中有一份自嘲的味道:

  “无情刀是痴情客,多情剑却是无情人,我们应该改名多情刀无情剑才是。”

  冉烟蹙眉,忘尘神秘莫测,从没有人真正明白他的内心世界。

  “你现身于此,是要我不要轻举妄动吗?”

  “我无权要你不要做任何事。”忘尘叹道:“已失去了月儿,我不想再失去其他兄弟。”

  冉烟闻言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得他泪水再度盈眶。

  “兄弟?还有兄弟吗?”

  忘尘垂首望他,他眼中的严肃之意教人不寒而栗。然而那却不是一种恐吓,而是一种他全然陌生,却能撼动肺腑的凝重眼神,至亲的眼神。

  “你是我兄弟。”当忘尘如此对他说时,他的眼泪几乎要溃绝。他的身体不自主地狂颤,那句兄弟,不只是结义之情而已,忽然间,他感到万分失措。曾像此刻这般冰冷,尽管他的语气仍是平静的柔和。

  “有一天,我会踏平这个地方,而那时候,我希望你已离开这里。”

  “大哥?”

  他终于唤他,叫得他眼一柔、心亦疼。

  别过头望向满脸疑惑的冉烟,忘尘眉眼一柔,笑了。

  “你问我是否有情?凡人皆有情义于心,何况我一介俗人。有些情,斩不断,理还乱;有些情,却是非放不可,否则缠了心,永远挥之不去。”

  “我不明白。”

  冉烟不禁叫道。

  “愚兄问你,对你的父亲有情否?”

  “没有。”

  他不加思索喊道。

  “你的母亲呢?”

  “没有。”

  他的声音小了些,甚至是模糊不定。

  “我根本没见过她。”

  忘尘的笑容此时让他觉得凄凉,他蹙眉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问及他的父母?

  此时,他却又顾左右而言它:

  “三弟,我很想救你,但解铃还需系铃人,除非你舍,否则没人救的了你。”

  “你要我放弃杀寒焰?”

  “你杀的了吗?”

  “我要与他同归于尽!”

  他已下定决心。

  “何苦?”

  “我一无所有了!”

  他忍不住喊道。

  “别人又拥有什么?”

  他柔声回道,教他一颤。

  你一无所有,也要让别人一无所有,到头来,求的是什么?”

  “你求的又是什么?”

  “情。”

  “矛盾。”

  “此情非彼情。”

  “不要跟我打谜语!”冉烟失去耐性地叫道。

  忘尘却是一笑。

  “谜?我浪迹天涯,花费无数年的时间来寻求我心中之谜的答案。江湖历练使我成熟,我明白若我沉于此情,只是将自我陷入终生囚牢。舍我而为众生,心才会开阔。”他仿佛在自言自语,说着只有他才懂的言语。

  舍我而为众生?冉烟不明白他的我指的是谁?众生指的又是难?他无情又有情,他与世无争,却又要铲除魔门阵?冉烟完全被他弄糊涂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只要确定魔门阵的存亡与你无关。”

  “魔门阵向来与我无关。”

  “很好。”忘尘笑望着他:“那寒焰呢?”

  他一颤。

  “他非死不可吗?”

  “非死不可的人不是他。”冉烟忿忿地说。

  “他怎可能让遗憾重演……”忘尘一叹,忽地身形一闪,消失于林间。

  “大哥?”冉烟起身叫道,这才看见魔弦皇领着数名亲信而来,他的脸色立刻僵冷。

  “烟儿,你受伤了!方才那道人影是谁?我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魔弦皇厉声吼道,眼中掩不住焦虑。

  但冉烟毫不领情,反身就要走。他确定忘尘与魔门阵似有不共戴夫之仇,若不是魔父前来扰之,他可以问出一切征结。魔门阵与他与忘尘,一定还存有什么他所不知的秘密。

  “烟儿!”魔弦皇叫住他。“你遇到什么麻烦,为父一定为你解决!”

  “殁刀门全是饭桶,我再也不需借用你之力。”他飞快地离去,再也不愿回头。

  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抛至脑后吧!是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而他已不能回头。寒焰生他即生,寒焰死他即死,他了无牵挂,他爱已成恨。舞沐裳也好,寒焰也好,甚至忘尘也好,谁阻止他,他就杀谁!

  ++++++++++++++++++++++++++++++++++++++++++++

  当舞沐裳逐渐恢复神智后,她几乎是用跳的坐起来,她呆坐在床上一时神色恍惚,屋外似乎天已大白,难道她睡了一夜?她明明冲进魑暗谷内怎么会出现在这木屋内?

  她环视四周,心头猛然一紧,寒焰?!

  倏地她跃下床冲出门,眼前如画的美景映入她眼帘,教她宛如置身梦境般愣在门边;但,那把立在地上冷傲的刀,让她由幻境中飞快地回到现实。

  无情刀?!此处是魑暗谷,还是另一禁地?她全傻了。

  错愕的目光越过朝阳下闪烁的利刀,前方是一片摇曳生姿的鲜花艳卉,那落坐在红花绿草间的黑色背影,显得多么醒目却又孤寂;然,偎在他身边的木轮椅上,却有一副纤弱柔美的背影——柔粉罗衫微风轻扬,飞瀑青丝如絮淡舞,刹那间,舞沐裳心痛得不能呼吸……

  “欲将柔情托微风,诉道相思梦几重,无奈满园花落尽,不见蝶舞只剩风……”

  曾经,水月望着秋风落叶,花卉惟悻,小脸蒙上了愁。寒焰黯然回忆着。

  “就要冬天了,花都谢了……”她蹲下身,转抚着凋零的枯枝叹道。

  四季轮回皆循常,你又为何愁苦伤心呢?!寒焰深深望着她,在心中自语。

  “二哥……你觉得我们四人的感情好吗?”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答一个字:

  “好。”

  “好吗?”她似笑非笑。“大哥总是不见踪影,三哥是处处留情,只有你陪我拈花惹草,是不是很无趣呢?”

  怎会无趣,能看着她对他而言,就是幸福。

  “我觉得我都不了解你们。大哥好像闲云野鹤,但又教人觉得高深莫测;二哥你总是沉默寡言,心里放着什么事,从来也不教人明白。”

  他心里,放的只有她一个而已。他欲开口,她又径自说话,连眼神一提到“他”,就变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心也冷了。

  “三哥……教人捉摸不定啊,他总笑称自己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却也总教人猜不透心思。三哥他……似乎有许多红粉知己,但究竟有没有……”

  她一叹,摇了摇头,随即又体贴地送给他一抹甜美的笑靥,此时绽放在他眼中的,是她的美,亦是她带给他的残。

  “月儿觉很幸福呢!有三个哥哥如此疼爱,我不该再奢求什么了……”

  月儿……你多善良,同时也多残酷。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却让这段结义之情崩离演裂,到底真正多情的是谁?无情的又是谁?寒焰蹙眉感叹。

  他和水月的交集,少得可怜;和水月的回忆,又贫乏得可以。多年来反复咀嚼,都是无语,都是痴望的注视而且,纵使水月留在寒月轩的时间算得上长久,那都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四个人的足迹,她勤于往来,因为在这里才能跟冉烟见上一面。她始终只把他当二哥,如冉烟始终将她视为妹一般罢了……

  风生曳情却,雨夜梦魂牵,飘造水云共婵娟,舞荷月瑟情眷恋……

  人醉语带怯,思君亦流连,伴筝一曲夜难眠……

  相思浓,泪涓涓,深情却在两人间……

  她吟过一首首的诗,他反复在心中背诵千回。情深意长,字句是真情,情却不为他。

  他为什么会这么爱她?他不知所以。如同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冉烟会爱上他……

  这样凄美的情境震撼了舞沐裳,但,她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感动,在她眼里是荒谬的坚持,是无意义的煎熬。他满身落寞沧绝,他傻得让她心痛欲裂。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舞沐裳再也忍不住地对着他的背影一喊。

  无动无言,只有风扬起他的发,送来一阵清冷。

  “你说话啊!我已经都知道了。”

  知道……又代表了解多少?他的黑眸是无尽的黑,心是无尽的冷。若不是因为舞沐裳,他怎会陷入这般苦楚……

  舞沐装绕了半圈跑到他面前,却在刹那,迎面见到那白皙的人骨,她震愕得无法动弹。

  寒焰缓缓仰起头,望进那双惊骇的星眸。到底她的眼神,要表达的是什么?和所有人一样,把他当疯子看?又为何,在瞬间聚满了眼泪?

  “这样做……”

  一开口,她的眼泪毫不自觉地滚落,崩落在她胸口,却碎裂在他心头,他终于有了表情,他皱眉。

  “到底有什么意义……你告诉我……”舞沐裳不忍见此景况,她掩脸而泣。

  “没有意义……”他呐呐地低吟。

  舞沐裳倏地放下手,扑向前跪坐在他面前,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襟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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