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不管,他杀了那么多人,晚上还睡得着觉,简直丧心病狂。他不赔我,我就去找一把上好的名剑,为武林除魔。”
哈,更有趣了。冉烟好笑地望着她。
“哦?那你打算找什么剑?”
“多情剑!”
小妮子野心还真不小。
他终于掩嘴而笑,那种嘲笑意味十分浓厚的笑声让舞沐裳极度不爽快,她瞪眼叫道:
“多情剑若有情,誓必铲除无情的邪刀!”
“呵,多情剑未必多情,无情刀也未必无情。”
他是在绕口令吗?舞沐裳一片混沌,她甩甩脑袋,好奇地问:
“这里既然是武林出了名的禁地,来的人都该死,为什么你跟忘尘公子就可以来去自如,好像对这里熟得很?”
没想到他的反应跟寒焰一样地皱了眉。
“你见过忘尘?”
“没见过。”她不打算对他隐瞒。初出江湖,初入禁地,她发现武林果然诡谲多变,或许此处埋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说不定。
就因为她初生之犊不畏虎,加上胆大心却不细,也许会被她瞎撞出什么惊天秘密来。
“只听见声音。”
那的确是忘尘的作风。啊!今天是他们义结金兰之日,行踪不定的忘尘当然也会来了,他选择深夜来访,也是想避开忘尘,他想见的人……只有“他”而已。
他已无心与她再叙,轻声回道:
“我带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说?”舞沐裳就是不懂察言观色。
“你太多话了。”
不知怎地,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有一股瞬间能将对方勒毙的恐吓,尽管他的语气仍是那样柔和。
舞沐裳心头一凛,忽然觉得他比无情刀寒焰更恐怖。
“我不想挖人隐私,纯粹好奇罢了,谁教你们全让我遇上了,冉烟公子!”
冉烟脸色一变,柔美的脸庞像蒙了霜,舞沐裳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
上次见她时她还亲呢地喊他一声姐姐,这次居然让她道破了身份,她不可能有那份能耐!
“你叫我什么?”他美目尽是冷芒。
他的目光比这寒夜更教人冻彻肺腑。
“公……公子啊!难道不是吗?”
活腻了的人才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吧?但舞沐裳不是活得不耐烦,而是天真得无可救药。
“你怎么知道?”对一个愚蠢的小女娃动手,实在有损人格。江湖道上知道冉烟这名“公子”的人寥寥无几,但人人畏之的魔门阵第一高手“魔姬”,却是天下驰名。
“我姐姐是玉女神医啊!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她还能当神医吗?”
玉女神医……沐人堂,是他失算,不该急于在未变声前就现身,不但遇上这扰人不清的舞沐裳,也被玉女神医瞧见了。
自从舞沐衣接手沐人堂后,行医济世,虽然玉女神医因医术绝伦而名噪天下,但她性格古怪,也不问江湖事,因此沐人堂才足以在武林立足却不受干戈。
这个麻烦缠人的小女娃,最好不要太过轻举妄动,否则难保沐人堂难得的安宁。
“果然是神医。有机会冉烟会再登门向她讨教。”他柔声笑道。
舞沐裳却觉得这句话听来有下战帖的意味。她皱着眉回道:
“讨教什么?”
“我对医术也略有研究。”
“那你上沐人堂求医干嘛?”
这个舞沐裳是来考验他的耐性的吗?
“你走是不走?”
“走,但是我还会再来。”
冉烟冷眼望她。
“为什么?”
“讨回公道。”
她正气凛然地说,又惹来一阵轻蔑的笑声,舞沐裳瞪起眼来。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跟无情刀讨公道,裳儿,你算是天下第一人了。”
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来他在讽刺她。
“随你怎么笑我,天下人怕他,我就是不怕!”
冉烟的笑容褪去,望着她那张娇俏的小脸,心中涌现一股妒意狂潮。
寒焰没杀她没伤她,会仅仅因为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吗?他不信!
她真的天真得只想讨回公道,没别的想法了吗?他不信!
他和舞沐裳见了两次面,他几乎可以看穿了这个单纯无知的丫头。对!就是因为她太单纯、太无邪,所以显得她在这浊世更可贵,在这险恶人心中她太纯洁,在这复杂世间她太可爱。像舞沐裳这么干净纯真的女子,无疑是最大的威胁,冉烟的威胁。
冉烟笑了,笑得让舞沐裳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已经见过寒焰,为何还要坚持再闯禁地呢?”
“我说过了,我要他赔我的剑!”
她真的只是这么想而已。
“他没杀你,你应该要感谢他了。”
“岂有此理!他是皇帝吗?还要感谢他不杀之恩啊?他若真的那么狠,我也大方地把命送他啊!是他不要,我跟他的梁子结大了!”舞沐裳忿然地说,完全感受不到一股无形的危机在形成。
为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寒焰,却偏偏杀不了舞沐裳?这是他不许的!在威胁尚未形成前,他必须让这威胁断了根,像当初的水月……
“是这样吗?”他依然轻笑,笑中有一股阴狠的杀气在凝聚、他可怜这个无知的小丫头,她遇见寒焰是个错,她没被无情刀所杀而又遇上他,就注定了她的不幸。
寒焰杀不了她,但他要杀她就如探囊取物,错在她的好奇,错在她让寒焰心软,错在她在他面前坦白。她在无情刀下逃过一劫,却逃不过他魔姬的掠魂掌……
是阴风?还是杀气?寒风吹散了浓雾,滚落的灯笼燃烧于地,风的助长瞬间让火苗蔓延了遍地干草枯木,暗黑的夜,在刹那间明亮了起来。
火焰猖狂,生死在一瞬,那狂炙的火,却是冰寒的火焰。
第三章
舞沐裳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当大地被火光映亮之时,一条如蛇飞窜而来的白丝缎,瞬间缠绕住她的脖子,她倏地胀红脸、睁大眼,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冉烟的手掌己像着了火焰般向她袭来。
这一掌,绝对可让她毫无痛苦地死去!
千钧一发,寒风再起,飞驰而来的利刃倏地截断了丝带,冉烟掌气反震,立刻收手,震愕地看见插在他脚下的刀——无情刀。
冉烟娇容严肃,冷若寒霜,但内心的激动却翻腾不已,寒焰居然来救她?!从他手中硬是阻止了他,更肯定了他对她的与众不同,这让冉烟怒气难平。
舞沐裳重新获得呼吸的机会,整个人跌坐在地重重喘息,她根本搞不清楚冉烟为什么忽然要杀她?更不知道那把刀什么时候飞过来的。
“为什么这么做?”冉烟冷冷地望向幽暗的另一方树林启口。
插在地上的无情刀倏地飞扬而起,在空中划出两圈凛冽的光影,瞬间插回刀鞘上;刀鞘,在寒焰背上。他缓缓而来,由黑暗的枯木林现身至火光盈亮的空地,狂傲之气依然霸天。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寒焰的语气比他更冷,他清楚地看见火光映亮的他,那张愈来愈娇美的容颜,愈来愈像水月。
他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故意把自己变成女人样,练魔教的功夫,练阴柔的掠魂掌,他已经不是他们的兄弟了,他是一个叫“魔姬”的女人,不是冉烟。就算多年前他还是冉烟时,长得也不是这种模样,他刻意的,变得像水月……
“你终于肯见我了……”冉烟凄楚地说。这么多年来,他总是避而不见,而今竟为了一个黄毛丫头而现身,他语中的凄凉,却是胸口的妒嫉。
坐在地上恢复了神智的舞沐裳,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他们两人看,先是觉得忘尘与寒焰有不寻常的关系,这会儿又多加一个冉烟,更教人匪夷所思,看来真的被她挖到秘密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身陷险境,她干脆托起腮来看戏。
“你走吧。”寒焰冷漠地启口。
冉烟美日含霜。
“我走?那她呢?难道你打算留下她?”
坐在地上的舞沐裳一吓,下巴差点从手心上滑下来,本来打算看好戏的,怎么马上又把矛头指向她了?
“她和你,都不配留在这里!”寒焰冷酷之极地说,反身就要走。
不知死活的舞沐裳抢在冉烟开口前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趾高气昂地怒道:
“你刚刚说什么?”
她该不会没有脑袋,连听觉也没有吧?无情刀话不说两遍,他视而不见地绕过她就走。
“寒焰!”舞沐裳大吼了声,这个自大狂三番两次激怒她,好歹她也算名门之后,在他面前,什么教养都丢开了,她非杀杀他的锐气不可。
他不理她,她就干脆快步跟在他身后唠叨。
“好哇!以冷血无情闻名的寒焰,想必是怕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女流之辈吧!哎呀!看来真是我舞沐裳要扬威武林的时机到了,这事我要是大为宣传呀,不知道多少豪杰要以我为尊了!”
恼人的笨蛋!她不知道他让她有命跟在他背后,是带她脱离冉烟的威胁吗?真是气死他了。
舞沐裳,他绝不能让她活着了!冉烟怒火攻心,他从未见过寒焰对一个无理的女子如此容忍,这不是寒焰该有的行径。他知道寒焰强忍怒气要引她离开魑暗谷,很好,那他就在谷外等候,魑暗谷不留活口的不成文规则,他替他坚守!
感觉冉烟带着怒气离开了,寒焰立刻顿下脚步。喋喋不休的舞沐裳根本没发现异状,依然继续: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人见人怕的魔头一样,待在这种阴森森的鬼地方,我只不过是要你还我一把剑而已,本姑娘不想与人结怨,你却……哎哟!”她一头撞上他的背,捂着鼻子抬头瞪人,这人怎么老是这么突然啊!
“说完了没?”他头也不回冷冷回道。
舞沐裳很快地绕到地面前,瞪着大眼睛仰头叫道:
“你不还剑,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浪费我的时间!”
舞沐裳气得跳脚。“你才浪费我的时间!我只有七天的时间可以见世面,冒着被我姐姐扒皮的危险溜出来的,现在剑毁了,我不但会被她扒皮,还可能被她下药软禁,下半辈子就躺在床上当活死人了!”
闻言,他居然冷冷一笑。
“不用她来动手。”言下之意,他会先这么做!
舞沐裳怒不可遏。“你真要逼我讨厌你、唾弃你?”
心无城府!她不是早就讨厌他、唾弃他了?他依然冷笑。
“那样心狠的姐姐,不如离开。”
哇啊!没想到他真的这么没人性。舞沐裳叫道:
“我姐姐可是人世的仙女,美丽无双、医术一流,人人一见就为之倾倒的绝世美女哪!”
美人,他视为蛇蝎!
“矛盾!”他冷哼了声。
舞沐裳噘高了小嘴,冷嘲热讽地回道:
“哼!像你这种冷血动物,哪能明白亲情可贵。”
寒焰寒目一瞪,吓得舞沐裳一抖。他当然明白亲情可贵,他曾经拥有,就是他们四人的结义之情,但,那已是过往云烟;现在的他,只有孤独,和一份自始至终都煎熬的痴恋。他没办法像她那么天真,他看尽了世态炎凉,这一刹那,他居然希望她永保赤子之心,不要被险恶的江湖染污了,就算当个不经世事的笨蛋,也好比作复杂丑陋的尘世俗人。
就在当下,舞沐裳似乎有感而发,她的情绪立刻陷人急转直下的低落,垂着头径自缓步而走。
“亲情可贵……那把剑是爹爹留给我的遗物呢……爹爹在世的时候最疼我了,他不会像娘那么严厉,总是教训我姑娘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连教我武功都得半夜偷偷瞒着娘教我,那段时候最快乐了……”
寒焰黯然地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她不自觉地往前走,寒焰却不跟前,她走的方向是对的,只要她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从此和他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但却怎么……他不禁抬头望天,望向那漫天浓沉的黑雾——是上天的捉弄还是命运的安排,为何在他心如死灰时无端冒出一个鲁莽又愚蠢的野女孩来扰乱他的安宁?他看见她思亲情切的落寞,看见她无邪的眼神,看着她易形于色的忿怒,却又令人发噱的可爱,真的好可爱,他从没见过这么可爱又这么可恨的女孩。
遇见她,仿佛在逼他的心再起风云,仿佛逼他再涉红尘……
以她的三脚猫功夫,及口无遮拦的莽撞性格,七天闯荡江湖?她竟大胆地选择了魑暗各为首要开眼界之地,她真的很笨、很大胆,同时,也很危险,太危险了。她幸运地逃开他无情刀的死劫,但不代表她能幸运地进开江湖险境,尤其是……
他心一紧,冉烟!他在他眼中看见置她于死的杀意,他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的。冉烟为什么非杀她不可?在过去,只要有胆向寒焰示好,甚至稍敢接近他的女子,冉烟从不留话口。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从不知道,也无心去思考理会,他心里只有水月而已,其他女子与他无关;但他了解他这位“兄弟”,其实比他更无情,比谁都阴狠,魔门阵之所以猖狂,因为魔姬存在!
“哇!”
在他失神之时,舞沐裳的惨叫声传来,他立刻纵身一跃,消失于树林。
救命啊!她到底招谁惹准了?舞沐裳一出树林就莫名挨了一掌,还好她反应佳闪得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掌气只震痛了她的肩膀,她就没命地往前狂奔,背后阴风直逼,吓得她跑得更急了。
她怀疑她的肩膀是不是废了,痛死了!求生意识依然催得她健步如飞,一心只想快快远离这个恐怖之地,连身后通人的寒气不见了,她也没察觉,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虽然这样实在很没面子,但她还得留条小命回去向寒焰讨回她的剑,更得回沐人堂请罪哩!要当侠女,先把命保住再说。
追杀的冉烟不是放过了她,而是再次被无情刀挡住了杀路。他忿怒不平地瞪着傲然而立的寒焰,再也忍不住激愤地朝他怒吼:
“为何你不杀她?”
“无情刀不杀女流!”那是他的原则。
“借口!那为何又要救她?”
“她尚不足死!”
“笑话!她对你怒言相向就足以万死,你居然无动于衷,分明别有居心!”
“有何居心?”寒焰冷眼望他。
“那要问你!我从未见你如此心软!”
“一个心死之人,何来心软?”
冉烟重哼了声,不以为然。
“既以心死,为何连救她两次?”又绕回原题。
寒焰漠视着他。“你又为何非得置她于死?”
“她对你不敬。”
没想到寒焰冷冷一笑,让他的俊颜更添邪气。
“只为了这个?”
“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的命我取定了!”冉烟坚定地说。
向无情刀要解释?可笑!他冷眼相对,闭口不应。
冉烟怒气再升。“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野丫头,难道你我要兵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