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冠御放下茶盅,一脸兴致缺缺。“你的宏愿请令尊替你达成吧,祁某无能为力。”
“怎么会呢?”古映岚还以为他是在自谦。“公子的医术堪称一绝,若是映岚学有所成,必能早日完成心愿。”
祁冠御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顿时无语。
她以为悬壶济世是一种善事?或是她认为独闯江湖是一件易事?
太天真了!甚至过于愚昧——
“公子?”见他若有所思,古映岚以为学医有望。
孰料,他一开口,又是回。“我不可能传授你什么医术。”
她的希望又在到那间跌入谷底。
“为什么呢?”她不死心,继续追问。
祁冠御难得好性情地宵尧答覆她的问题。“我是个浪客,一生云游四海,不可能在此久留。”
云游四海?!
不正是和她走遍天涯的愿望不谋而合!
古映岚更下定决心要从此跟随他,形影不离。
“也好,我可以和公子一同云游四海。”她开心地说出惊人之语。
祁冠御宁愿当她是在说笑,也不愿意信以为真。
“你说……”她露出慧黠的笑。“这般可好?”
不会吧?瞧她似乎愈来愈认真了!他想不在意都办不到——于是,只能匆匆找个理由搪塞。“不好。我一向独来独往,不习惯有人作陪,何况你我孤男寡女,易遭诽议。”
他……是在为她着想么?
原来,他有这么温柔细心的一面,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古映岚完全将他圣人化了,心底对他的崇拜依然存在,却又另外衍生出一份爱慕的情愫,丝毫不冲突,只量将心思放到他身上,愈绕愈丰富,逐渐交缠成一张无界的心网……
他是个好人,替她设想,但是,她仍然执意要跟随他,因为她的心愿必须由她自个儿努力达成。
“我无所谓。”
她看起来含蓄,似乎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说,偏偏她却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只要与愿无违。
“公子不必担心坏我名节,反正这一生,我已经决定全心投入行医救人的生涯,不婚不嫁,所以日后若有任何蜚短流长,我都不会在意。”
她不在意?但他在意啊!
这个女人真的蠢得无可救药了!他那么明确地拒绝,她竟然听不懂半句!怎么,难道她是存心装傻?
“不用再说了。”他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祁冠御从来不想与谁有瓜葛,今日接受她的救助,纯粹是上天一个荒唐的玩笑,待他回报后,要走即走,谁也留不住他。
“唉!”古映岚百思不解,为什么他要如此在乎那种无形的名誉?当然,或许是她的想法怪异才对,他根本没错,姑娘家的清白本来就很重要,只是她已经立下宏愿,所以她才能不在意。
定思许久,突然一道灵光闪入她的脑门,像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似的,她开心地大叫:“有了!有了!”
祁冠御隐隐约约感觉到头疼,他想,也许此地真的不宜久留。
早点离开,对他自己是有益地害。
“公子!”她直直地望着他,波光缓缓传递着柔情蜜意,但是对他而言,处处充满诡谲。
于是,祁冠御本能地往后微仰,一只手不自觉地搁在身前,作好了防护动作。
她展开一张绝美的笑容,足以倾国倾城,语气十分神秘。“不如……你娶我为妻吧?”
犹如一道雷殛,迅速劈向祁冠御的镇静,让他在她面前频频失态、分裂情绪;又仿若一阵旋风,疾驰卷去他的冷面具,叫他不露出万分惊诧的表情都很难!
没想到这个“汴京四美”之一的古映岚,不但是个蠢
材,还是个作风大胆的豪放女——更令他不齿!
他怎么会被这种女人施恩?
真是倒了八辈子楣!
“你说这个方法好不好?”既然担心她的名节受损,不如就娶她为妻,多么直截了当。
古映岚真是佩眼自己头脑机灵,全然不知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他简直想破口大骂了。
“也许我们就是有缘吧!公子不嫌弃,等我爹回来后,我立即告知他这件喜事。”她想,反正爹也是整日担心她的婚事,不如由她自个儿物色丈夫,日后则可夫唱妇随,如神仙眷侣。
古映岚就这样将眼前这位俊公子“订”了下来。
殊不知,他对她可是诸多嫌隙——不可能的!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娶一个笨女人为妻?她想嫁他,哼!看看下辈子轮不轮得到她!
“我告诉你——”
“相公,多歇息吧!我去外边忙,不吵你了。”她羞怯怯地说,唇畔漾着欣喜的笑意。
他英气焕发的模样,悄悄深植她的心底.也许,此时没有仔细思考,日后才会惊觉那爱苗的存在。
在她离开之后,祁冠御立即恢复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
这个笨女人,竟然胆敢喊他一一相公?!
第三章
“相公——”
“闭嘴!”他不悦地打断她对他的称谓。
凭什么!她凭什么在这些日子里直喊他相公!而他又怎么了?竟然没有封住她直言不讳的嘴。
祁冠御气得直想用各种偏方小药毒哑她,因为对他来说,这个女人实在太吵了!
他迳自整理着自己的药袋,看也不看她一眼。
圆桌上,摆列着各式各样的药材,还有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全是古映岚没见识过的药目。说来,她也不算学过医术,平日替人诊病疗伤,全是靠直觉来判断,因为对于把脉的功夫,她还是一知半解,懂得配制一些小偏方,全是自小生惯了病,从“经验”累积而来的。
所以看到他有那么多好奇珍异宝,古映岚实在忍不住想东看看、西瞧瞧,最好能拿在手中端详,可是,他不允许她擅自乱动他的东西,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瞧着,就是不能碰。
呢!有时候,她觉得他还真不是普通小气。
想与他一同用膳,他拒绝;问他身世背景,他不答;好心替他换药,他怒吼;要帮他整理药袋,他不肯,真的!再也没人比他更小气了。
“我只是想问你,这瓶步天散是什么药?”她小心翼翼地指着离自己最近的小药罐,不敢碰到。
祁冠御见她好奇重重,决定吓唬她,于是胡扯道:“步天散,是送人步上西天的毒药。”
“嘎?!”古映岚果真吓了一跳,急急收回指着步天散。
她倏地瞠目直视着他,顿时觉得他看起来好危险!
“天啊!你……真的是个大夫么?!”她不敢相信地问。
“我从来没有承认自己是。”
江湖上,人人称他“修罗神医”,但是谁也抓不准他的行踪,和救人的意愿,或许一看不顺眼,便直接送人上西天,也省得救了。
对于修罗神医的封号和谣传,他皆置若罔闻,反正不是他所追求的,到头来,仍然不能沾上他的衣角。
他一向我行我素,偏偏推崇他的大有人在,例如眼前这一位——
“你当然是个大夫!”刚才不晓得是谁还在怀疑他呢!此时却又义正辞严。“凭你所学,你称为神医才对。”
她判诊他的腿伤必须疗养半个月,孰料,他天天自己治疗,不出三天便痊愈了!
古映岚的心情,可不是两字震撼可以形容完全,她对的食指,但是胆量还在。
看到她如预想中的反应,祁冠御暗暗得意地扬着唇角。
耍人总是一件好玩的事,尤其是对她,就更不用客气了。
“你、你是个大夫,身上怎么会有毒药?”她结舌问道。
“谁说大夫身上不能有毒药?”他挑高一道眉,不以为然。
古映岚双手搁放在自己的双腿上,正襟危坐,脸上尽是严肃的表情。“可是大夫应当救人——”
“未必。”他淡然回道:“像我,就是看心情,倘若伤者不顺我的眼,我会大方喂他服下毒散,让他顺利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已经五体投地,甚至差点当场三跪九叩膜拜他。
“方才……你是说笑吧!”对于他刚刚淡然的回答,她心中始终有放不下的诧异。
他不是坏人——应该说,他不应该是坏人!
因为,一个坏人是可能拥有如此清澈空灵的眸子,也许,有望不穿的冷漠,但是她明白他不易表露的真诚,没有任何特殊的理由,她就是明白;
在他身上,她感觉得到一股正义凛然的气息,虽然尚未见识过,可是她就是深深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在信任自己的同时,也信任了他的无害。
“你觉得好笑么?”他问。
古映岚摇摇螓首,不认为杀人、害人是一种好笑的事。“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他身为大夫,就是为了要解救苍生不是么?为何还要立出另一套杀人手法?
“你是大夫,怎么可以反其道而杀人呢?”她心湖漾着不悦,但是外表的柔弱叫人看不出她的一丝怒气。
闻言,祁冠御的脸色突然转沉,眼底掠过一抹阴惊,迅速得让古映岚来不及留意,否则,她将察觉更多秘密!
她无心的话,却无意勾起他最沉痛的回忆,所以,须臾之间,他失去了最骄傲的冷静,浮躁窜升……不过,一切都是短暂的情绪,并没有困扰他太久,更没有让他失态。
“岚儿!岚儿!”忽然,外头传来呼唤声。“爹回来了!”
古映岚兴奋地站起身,对祁冠御开心地说道:“是爹回来了?!”
他早听见了!烦不烦啊?
祁冠御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药袋,看着古映岚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心里竟然有股趣味盎然。
这个女人的确笨了些,但是她天真得像个孩子般的笑靥却莫名其妙地让他动容……
不过,接下来的危难,才是他要在意的!
该怎么应付才好呢?
正当他将药袋收拾完毕,兀自沉思之际,外头似乎变得非常热闹,他想,应该是与他有关吧!
“你说什么?!”古永春才刚坐下喘口气,却立即被女儿所带来的消息震吓得弹身而起。
“女、女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爹。”古映岚微侧着身子,显然也被父亲的反应吓了一跳。
“然后呢?”古永春此时此刻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屏息凝听,深怕方才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就是……女儿已经决定嫁给祁公子了。”她以为这会是一桩喜讯,然而父亲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祁公子?” 谁啊?
古永春铁青着一张脸,完全无法接受女儿的决定,毕竟,他对未来的女婿是毫无头绪,叫他怎么凭空接受这个消息?
“祁公子在山头误陷陷阱,恰巧被我救回来,爹一定会喜欢祁公子的。”因为他的医术可比神技!
他们古家世代行医,代代相传,无论是她或是她父亲,对于医术永远都有一份追求的理想,在汴京城里,爹的医术已经是众人认定的绝妙境界,但是爹仍然谦卑,因为他知道,普天之下,必然有人更胜于他!
而祁公子妙手回春的医术,肯定能受到爹的赞赏——古映岚有十足十的信心。
“哼!”古永春气得拂袖道:“他人在何处?老夫倒要亲眼瞧瞧他有何能耐得到我的首肯。”
“呃……”事情看来不妙!古映岚极力转着心思,找着办法要化解父亲的怒气。
当古永春迈开步子欲往客房的方向时,帘幕后突然走出一位仪态不凡的俊公子。
“爹——嘎?!祁公子!”古映岚喊道。
她紧张地看了爹一眼,目光又不自主地放在祁公子身上。
祁冠御清楚感觉到两道盛怒的眸光朝他迸射而来,虽然他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但是直觉告诉他,准不是好事!
“你就是想娶岚儿的小子?”古永春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审视他,截至目前的评量,外貌的确令人满意,但是实质就不晓得了。
虽然古永春十分焦急女儿的终身大事,但是尽管如此,也不可能让女儿随随便便挑个男人嫁了。
“爹!别那么凶嘛!”她拉住父亲,就怕有冲突产生。
“岚儿!爹是在为你的将来打算,你这样拦着爹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如古言,女大不中留?!
古永春一见女儿阻止的架势,心里顿时有万分感慨。
但是古永春的感叹以及古映岚的紧张,却统统比不上祁冠御满心的莫名其妙——怎么,他何时说过想娶谁了?
“祁公子的脚伤刚好,婚嫁事宜改天再谈,好不?”古映岚的整颗心不知不觉偏到祁冠御那边了,不担心父亲长途跋涉的劳累,反倒先关心起心上人的伤势。
“我才不要和他谈亲事!”古永春无法按捺激动的情绪。“我才出城几天而已,一回来,我的宝贝女儿就私自允婚了!这、这叫我怎么能接受?!今日不问清楚,我心难安啊!”
“爹只要祝福我们就行了,不必烦恼太多。”古映岚将所有后果都设想得很简单。
“话不是这么说——”
“我想,你们父女俩都误会了。”祁冠御终于开口反驳,不再继续沉默下去。
“误会?”古永春和古映岚异口同声重复他的话。
“没错,是误会。”祁冠御一派闲然!步履自在地走向客椅坐下,看不出他的脚曾经受过严重的穿刺伤。
“什么意思?”古永春平时修身养性,但是遇上这种荒唐的许婚,他不怒也难。
并非他有门第观念,而是这桩婚事来得太突然!他无法马上接受,什么,他会以为是女儿清白受辱,才急急许嫁。
“我从没说过要娶她,是令瑷自作多情了。”他毫不客气地指称,完全不在乎一个姑娘家的脸皮有多薄,因为他相信,古映岚的厚颜是举世无双、天下第一。
是她自己硬要嫁他,不是么?
他答应了没?
没有?从来没有。
“你是说,岚儿自己要嫁给你,可是你不要?!”古永春像听到什么怪事般地大叫。
“是不屑。”他不羁一笑。
这……有可能吗?
整座汴京城里,岚儿可是众多人想一亲芳泽的姑娘,纵使因为她的迷糊让人怯步,而导致求亲者寡,但是恋慕岚儿美貌的王孙贵子、青年才俊可不少数!
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公子,虽然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间更绽露出不可侵犯的气势,眼光自视甚高,但是若说他会将岚儿的美貌视之无物,也太夸大其词了。
“相公,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古映岚软软的语气,仿若一阵熏风,缭绕在祁冠御不动的心底。
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他怕她跟随他会惹来异声,所以她想出嫁给他的好方法,他不也让她称呼了好几
天的相公么?若说他不愿娶她,又为何默许她的办法?
古映岚是彻底误会了!但是,恐怕她永远都不会晓得这个误会有多深、多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