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樵老有意收少爷为徒,我当然不反对。现在,我反而较担忧少爷体内的极毒,没想到瑜儿会将极毒转嫁给少爷,啧!我真该死!竟然没发现瑜儿体内有异,还暗自欣喜她资质不凡。”元图想要挽救己经来不及了!他无能为力化解少爷体内的极毒。
“放心吧!”胡大夫反倒不担心。“说来也奇妙,少爷体质原本虚弱阴寒,但是在极毒灌通筋脉后,以毒攻毒,少爷的身子反而无恙。”
“此话当真?!”元图从椅上弹起身子,直直走到胡大夫面前,急切地询问。
“老夫岂敢妄言。”
胡大夫也是震惊之后,反复思量,才相信这个神迹,或许,是西门少爷洪福齐天。
闻言,元图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老奴总不愧对老爷和夫人……”
即使阳寿仅剩三载,元图也不惶恐了!至少到了地府,他也有了交代。
都是天意!
但是,元图又想到他的干孙女瑜儿——
究竟是谁如此残忍?竟让一个年岁尚小的女娃儿承受如此椎心的折磨!倘若不是阴错阳差的巧合下,瑜儿将内力传送出去部分,恐怕,早已踏上黄泉路——
第三章
十五年后
“少爷的脾气是改了,只不过愈改愈糟而已。”少年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手边正做着除草的工作,嘴里喃喃自语道:“难道他的名字叫无常,就真的性情无常、思想无常么?”
少年愈想愈感叹息,拔草拔得更起劲。
“您要我尊敬少爷,但是他不用别人尊敬,也够自傲了!分明小我两岁,教训我的时候却十分老气横秋,唉!真闷。”无奈为人奴仆,身不由己。
犹记少爷初从绝尘谷学成回府时,他们两人竟然是以大打出手为相逢的开端!
当然,她是略逊一筹,被打得鼻青脸肿、肺腑出血也是应该,只是,她却倒霉到天天要陪少爷练功,无时无刻挂彩、重伤……
幸好天天互相切磋比试下,她进步神速,纵使不能和少爷根深基厚的武功并驾齐驱,至少也能相抗衡一下,免去每次都濒临死亡的恶劫。
直到几年前,少爷出手不再迅如雷残、重如泰山压顶,她才保留住西门府大总管的尊严,只是少爷为何要突然对她手下留情?
至今,她仍然费思量。
前天,北庭爷娶妻,凭同出师门、西门和北庭代代世交的情分,于情于理,少爷都该出席向北庭爷祝贺才是,偏偏他只是跃上北庭府的屋檐,丢下贺礼便一走了之,您说,是不是很没情理?”她觉得和少爷结识的人都算倒霉。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我行我素的人存在?那人还不是别人,好巧不巧正是她家少爷——她必须尽忠守护的主子。
“不过江湖上,盛传少爷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我倒没意见。”她铲除完新生的杂草后,转身拿了一条干净的布绫,接着说:“当今世上,能胜过少爷的人恐怕没有,没有领教过少爷厉害的人,是不会知道少爷的可怕。”
人人敬畏的四大帝爷,并不是什么皇族爵子,而是东方府的东方皇宇、南宫府的南宫焱、北庭府的北庭缺月以及西门府的西门无常四位大爷。
他们四人武艺高强、身怀绝技,出手已是无人能敌,所以相当受到敬重。
“爷爷,我帮您擦脸。”她拿起白布,在墓碑上擦拭,碑文写着:西门府总管元图之墓。
元爷爷已经逝世十二年了!在少爷出谷回府的当月里,安祥地寿终正寝了。
她很难过,也哭了很久,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她也只有节哀顺变。
代替元爷爷服侍少爷十几年,她并非完全不快乐,相反地,与少爷的争执、较量间,她同时获得少爷的重视,仿佛在失去亲情之后,又让她获得另一种感情……
当她将墓碑擦拭干净后,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埃,乍间一声犹如狮怒的吼声由远至近传来——
“瑜儿!”
她心高一提,差点喘不过气来,只能暗自抚着胸口喊糟!
回头一瞧,便望见树间有抹熟悉的身影急跃而来,似乎十分暴躁。
“唉!也只有少爷才有这等轻功、这种吼声了。”她低声道。
西门无常身子火速地在树林间奔飞,完全是脚不着地直直朝瑜儿而来,最后,更是宛若神人的姿态稳稳落于她面前。
“你又怠忽职守了!樊总管。”西门无常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算帐。
而他口中的樊总管,自然是指她樊瑜。
她绝不可能怠忽职守,这种罪名她根本不可能心服口服。
“该做的,我都有做;不该做的,我一件也没碰。”她一身男装打扮,温文儒雅地反倒较像个少爷。“不知怠忽职守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该怎么担才好?”
西门无常眯长如鹰锐利的目光,由牙缝逼出话来。“你没有服侍我!”
瑜儿摇头叹道:“府里的女婢丫何其多?少爷大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地享受。”
“你当我是米虫?”他虽然生气,却也没有打算翻脸揍人。
“平时管理府内外大事,就已经忙得我分身乏术,这点琐事,还请少爷多宽容。”瑜儿也不解释清楚少爷的误会,径自又拈出另一轩然大波。
“你非但暗示我一无是处,还指桑骂槐。”他不悦地扬高如刀凿出般刚硬线条的下巴,怒视着不知死活的瑜儿。
她是西门府的总管,除了明管府内府外,暗地则是还多了保护主子性命安危的责任,其他三府也有同她一般身份的人物存在,都是明管事、暗护主。
不过瑜儿似乎很不以为然,因为她认为根本没人伤得了他。
“难道你认为服侍我只是琐事?”他拧起英气逼人的两道俊眉,显得格外严肃。
“不敢。”她答道。
嘴边说着不敢,却明明什么都敢,不过在元爷爷墓前,她还是不要太造次。
西门无常见她放下身段,却不见她眼底存在臣服,他知道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倘若不是元图交代她守护西门府,也许她早离开了。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他无视周围的景物,眸光直直锁住她。
有些可笑,少爷质问她的语气,竟然像个猜忌的孩子。
“今天是爷爷的忌日,所以我来祭拜爷爷。”顺便抱怨不满。
西门无常莫名其妙地感到松一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可以叫几个丫环、小厮替你整理墓园。”他知道瑜儿最尊敬的人是元图,不是他这个主子。“你不是很忙么?”
他竟然和一位仙逝的老仆争风吃醋,若传出去,他颜面何在?所以他只有在心里计较着,绝不会脱口说出他的在乎。
“再忙,也要亲自祭拜爷爷,对我而言,这是大事。”
对她而言,扫墓是一件大事,服侍他才是微不足道的琐事。
“拜完了没?”他闷闷地问。
“嗯。”瑜儿点点头。“大致上差不多了。”
元爷爷的墓地妥葬在西门府的别业后园,环境幽谧僻静,她很喜欢独自来扫墓,顺道向元爷爷诉说心事,对着墓碑喃喃自语已成了习惯。
“既然如此,陪我到水泉净身。”他拉起她就要往水泉的方向走。
“等等……”她勉强煞住脚步,开口道:“虽然除完杂草,但是总得扫一扫……”
“你——”他怒瞪着她,极为不满。“先陪我去净身。”
她怎么能陪他洗澡?!她可是个姑娘啊!
严格说来,少爷偶尔挺缠人的,不管是用膳、就寝或净身,通通都要她侍候,当然,身为奴仆的她自然没有抱怨的余地,偏偏她就是喜欢嘀咕。
洗澡?她早看惯了少爷的身体,已不再大惊小怪,只是少爷似乎很想抱她一起洗,每次都威胁她入浴,若非她硬着头皮抗命,早就被识穿身份。
少爷究竟安着什么心眼?她摸不透,也不愿多费疑猜。
“我要先扫地。”她不由分说地放下布绫,拿起扫帚开始扫拾落叶和杂草。
西门无常一气跃上半空,掌风狂扫,树极间初生鲜绿的叶片悬挂不住,如雪花般片片飞落。
霎时间,墓园落叶缤纷,满地丰富。
瑜儿僵在原地,持着帚柄要扫也不是、不扫也不是,心里直叹少爷冷热无常的个性。
西门无常足落踏地,夺过瑜儿手中的扫帚扔到一旁,霸气道:“一时半刻你也扫不完,先服侍我洗澡。”
“少爷!”
她想抗议,但是西门无常却阴森森地凝视她。
他狂魅邪惑的眸子,像是会吃掉她要说的话般,让她启唇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少爷愤怒暴躁的时候,她可以态度自若地和少爷顶撞回嘴,只要不太过分即可,但是当少爷目露寒光又定定看着她时,最好是顺从他的意思。
“还是你要我一并将树干击碎,让你扫个畅快?”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耐性的人。
瑜儿当然清楚这一点。
她旋身率先迈步往冷泉的方向走去,心情十分不甘不愿,而西门无常则像战胜般扯出一抹放肆的谵笑,轻松自在地走在她身后。
瑜儿跨开的步伐,是一个比一个距离速,脚印也是一步比一步深刻,泥泞上呈现一趟急促的足迹。
一会儿,两人到了天然的溪泉边,瑜儿二话不说地朝西门无常伸手,欲接过他褪下的衣袍。
他卸下外衣,露出结实壮美的身材,将衣服丢给瑜儿后,立即跃进清澈的溪里,测起水花。瑜儿抱着少爷的锦衣玉袍坐在一旁的大石上,目不转睛地远眺青山,就是不想将目光调到少爷身上。
他是个专制的男人,任意欺压她的善良和精力,服侍这样无道的男人一辈子,会是什么下场?但愿不会尸骨无存才好。
西门无常从溪水中抬起俊逸的脸庞,水丝顺沿他迷人的五官滑落,直至滴进清泉中,阳光在水波上闪耀跳动,衬托出他高贵的气息。
瑜儿又在闪避他了!每次他在沐浴的时候,瑜儿总是别过目光不看他,甭说替他擦背拭身、何候更衣了。
西门无常推掌激起水波,再朝岸上发出,泼湿坐在石上的瑜儿。
“少爷?!”她急着跳起身摊开手中的衣袍,猛抖着残留的水珠。
“坐在那儿发愣!不如下来和我一同戏水。”他提议道。
一起戏水?太可怕了。
瑜儿摇头拒绝道:“你是在洗澡,不是在玩水,衣服都被泼湿了,看来我得劳烦一趟,回去拿套干的来,自己顺便换一下。”
瑜儿担心少爷会强行拉她下水,找了个借口,赶紧转身逃开,直奔西门别业。
“瑜儿!”西门无常落拳在水面上,又挑起水花,望着她仓皇远去的背影,他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感到措手不及!连逃离的机会都没有。
西门无常慢慢浸入水中,静静思凝属于他的片刻安宁,只要有她在,他的情绪永远都沸腾不已,无法冷静。
他开始闭目养神,但是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同一张脸孔……
隐隐约约间,他嗅到一丝杀气,抛开心中的杂思,他忽然破水而出——
哐当一声!杯壶俱碎。
独孤帆颤着一双布满皱纹的手,端起几日来反复推算的卦盘。
“西首煞、东随克、南后制、北末除!这……难道是天要亡我?!”他惊惶地叹道。
“师父?”古汉峰试着唤回师父的注意力。
独孤帆愣思一会儿,才转回注意力。
“四大帝爷的来历,你可有调查仔细?”独孤帆苍老的声音显得紧促,泄出满心满怀的不安。
古汉峰是他的弟子,虽然终其一生在他身边服侍,但是对于古汉峰,他仍然有所保留,并未倾囊相授。
独孤帆一向自视非凡,内心更是自私自利,只有严重到危害自身的事,他才会亲自应变,当然,古汉峰不是不晓得独孤帆老奸巨滑的个性,但是为了谋得他身上的绝世秘笈,再痛恨服侍这只老狐狸,古汉峰也决定忍耐下去。
“我探听过他们的事,获得百姓一致好评,而黑白两道则是采取中立态度,不敢多言。”古汉峰据实禀告。“众人似乎都很怕得罪他们四人。”
没有机会和四大帝爷交过手,古汉峰无法深刻体会众人畏敬四大帝爷的心情。
“没想到我闭关修练八年,已经有几个毛头小子爬到我头上来了!”独孤帆很是不能谅解这四个后生晚辈的成就。
凭他六、七十年的修为,有可能败在四个晚辈手上么?!
会不会是卦象出了问题?或是上天昏了头,才让他推算出错误的引笺——
独孤帆根本不能接受自己阳寿将尽的命格定数,他偏要违逆天意,证明自己法力无边!
“虽然四大帝爷在江湖上颇负盛名,但是论功夫,他们绝不可能是师父的对手。”古汉峰对老狐狸的功力可是相当自信,若非如此,他怎会甘心沦为老狐狸眼中的狗奴才!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亲手杀师,以泄长年来受欺压的心头之恨。
“他们当然不是我的对手,但是我也听说过一件事。”这正是令独孤帆害怕的源头。
“师父威能早已天下无敌,还有什么事能教师父提及便心烦?”古汉峰表面上是不了解和疑惑的表情,心底则是清楚得很。
“他们四人师承何人,你可知晓?”独孤帆相信古汉峰知道。
“传闻,正是绝尘谷樵老。”古汉峰回道。
“没错。”独孤帆似乎有些挫败的神色从眼底忽掠而过。“你知道樵老与我是什么关系么?”
这是独孤帆心中深藏的秘密,倘若他不说、樵老也不提,世上将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项秘密。
“徒儿不知道。”原来老狐狸还有保留,他以为自己已成为老狐狸的心腹。
“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他是我师兄。”独孤帆吐露出事实真相。
古汉峰想都没想过,惊讶极了。
从没料到,老狐狸和一代高人练渔樵会是同门师兄弟!就算拜不成樵老为师,向老狐狸多多少少讨教也够他成为高手的本了。
“虽然我们两人从不互争长短,因为他淡泊名利,自愿以解惑苍生行天下,最后隐归绝尘谷,而我专心致志成为武林至尊,井河之水互不相犯,但是,他的声势名气却远胜于我!”
古汉峰听出独孤帆语气中的不悦和埋怨,随即巧言道:“师父闭关修练长达八年,内功必定更上一层楼,而樵老只是闻其名却不见其人,想必是言过于实了,师父应再起风云,重塑声势。”
“没错!我正有此意。”
像是说到老狐狸心窝处般,古汉峰得到老狐狸好颜悦色的对待。
“在这之前,我必须先铲除四大帝爷。”独孤帆下了重大的决心。
“师父想剿灭他们?”但是以寡敌众,成么?古汉峰难免感到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