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他对面床的病人实在很好奇,就跟在他後面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麽,结果发现,他都是躲在大门旁的窗户边看你从一辆轿车上下来,和司机聊几句之後,就走进医疗中心,然後,他就赶紧冲回病房,装作什麽也不知道的等你来……呃!就这样,你……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吗?」
霍妍华早就拿一双仇恨的眼珠子恨恨地瞪住克莱得了,後者被她瞪得一脸莫名其妙。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
「那麽你……能够解决吧?」
「不能也要能!」
「好,那就尽快,他的情况实在不太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他是我的病人,我不能不关心,而且老实说,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特别喜欢他。好,那就这样了。」
霍妍华收起手机後,沉吟片刻,而後大步来到克莱得面前,恶狠狠地对住他。
「克莱得,我明天下午要考驾照,我要你保证我一定能考上,你办得到吗?」
克莱得呆了呆。「啊?这个……你自己觉得怎麽样?」
霍妍华很有自信地挺挺胸脯。「当然没问题!」
「那你还担心什麽?」
「担心万一,因为我一定要考上,非得考上不可,如果万一考不上的话,我发誓一定要去抢一张来!」
克莱得和霍纪豪呆了呆,而後面面相觑。
听过抢驾照的吗?
没听过!
那就不知道可能会判几年罗?
霍妍华就像一截失控的火车头似的冲进病房内,病房里所有的人,包括病人和探访者都吓了好大一跳。其中受到最大惊吓的大概就数安靳暐了,这是他第二次见识到霍妍华的怒火。
只见他满脸惊慌地缩成一团,连让他发出求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霍妍华就「涮!」一下拉上拉帘,隔开所有好奇的眼光,然後狠狠地揪住他的睡衣衣襟,把那张怒火熊熊的俏脸蛋对准了他。
「安靳暐,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颗驴蛋!我就是担心你会误会、就是怕你会去想一些有、的、没、有、的,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克莱得的存在,他是我们公司的副总裁,不是什麽特、别、的、朋、友,我让他送我,是因为我想省点搭地铁的时间,好多点和你相处的时间,才不是想和他轻、松、一、下!」
她喘了一口气,接著又继续低吼。
「我爱你,安靳暐,我只爱你一个,其他什麽男人我一个也不要,我只在乎你,你懂吗?如果你不要我让克莱得送,你就明白的告诉我啊!事实上,我也不想让他送啊!所以,我才会去学开车的,你不是也知道我在学开车吗?反正我明天下午就要考驾照了,我一定考得到的,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自己开车来回了。以後,除了公事之外,我绝对不会再跟克莱得有任何接触了,这样可以吗?可以吗?」
怒吼逐渐化为哀求,霍妍华放开了他的衣襟,双手捧著他的脸。
「如果可以,就拜托你不要再自虐了好吗?我和你结婚,不是为了做你的寡妇,是为了和你长长久久的白头到老,你答应我妈了不是吗?如果还是不可以,那你就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麽样?就算要我立刻带你回台湾,我也做得到,无论你要我做什麽,我都做得到,所以,拜托你、求求你,努力活下去吧!拚命活下去吧!我是这麽这麽的爱你啊!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吗?是吗?是吗?」
「我爱你,」安靳暐的神情从惊慌到平静,再到情深,最後,他终於出声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他把双掌覆在她的手上。「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这麽辛苦了,我真的好心疼,我应该照顾你、疼爱你的,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但是现在,却反过来要你为了我浪费生命,我……」
「浪费生命?」霍妍华不敢相信地重复。「你为什麽说我在浪费生命?难道你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吗?你不希望我幸福吗?」
安靳暐没有回答,他也抬起双手捧住霍妍华的脸,「我好爱你。」他低喃,然後贴上她宛如熟透樱桃般的甜蜜唇瓣,细细密密的吮吻著。
所以,才希望你拥有的是一辈子的幸福,而不是只有这短时间的幸福而已啊!他想。
她就知道一定会通过!
霍妍华兴高采烈的从地铁车站往医疗中心走去,一开始她就决定,如果她拿到驾照的话,一定要第一个告诉安靳暐。她没有再让克莱得接送她上下班,而且尽量远离他,她已经把他的名字列入「瘟神」排行榜第一位了。
可是,当她还未走到安靳暐的病房时,远远的就看见他的病房门口似乎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那种情况她看太多次了!一颗心吊在喉咙口,她拉开脚步就跑了过去,刚从人群中挤进去,一眼就看见医生和护士们围绕著安靳暐的床位,雷吉大夫正在为安靳暐作CPR(心肺复苏术)。
她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捂住嘴。「不!」
不一会儿,护士们拉来一堆急救仪器。
「P-Wave?」
「没有!」
「QRS-orgnplex Wave?」
「没有!」
「T-Wave?」
「没有!」
「该死!是VF(心室纤维颤动)!准备电击!先给他注射1mg Adreflaline和3mg AtroPine。」
护士们正确迅速的按照雷吉大夫的指示做准备。
「电击板准备好了!」
「涂凝胶,200瓦特准备!离床……心跳?」
「没有!」
「200瓦特第二次准备!离床……」
第二章 不安
以为一切即将结束,
但是,
重新睁开眼,
才发现,
并未真的离你而去。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但是,他又醒回来了!
他张了一下眼,随即又阖上。
苍白的加护病房、冷硬的仪器、气动式帮浦和规律的哔哔声。
他回来干什麽呢?
就算能再多活两年又如何?只不过是带给心爱的老婆更多的辛劳、担忧与痛苦罢了。
那他回来干什麽呢?
能爱过又被爱过,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还回来干什麽呢?
他是那麽那麽的爱她,所以才想要放她自由啊!
他又回来干什麽呢?
难道他在下意识里,其实是自私的不愿意放开她,只想一个人霸占住她、拥有她吗?
原来他是这麽恶劣的吗?
「老公?」
他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那张憔悴忧心的脸蛋,那张原本该是闪耀著青春光彩的脸蛋,此刻却被他摧残得如此苍老、疲惫。
上天为什麽要让他回来呢?
「老公,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差点救不回你,你知道吗?我都不晓得该怎麽办了!老公,你要我怎麽样都可以,但是拜托你,千万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在抢救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死了我该怎麽办?我一直一直这样问自己,可是都得不到答案。所以,拜托你,老公,不要再让我这麽烦恼了,可以吗?」
她握紧了他的手。
「老公,你放心,我已经考到驾照了,以後就可以自己开车,不会再让克莱得接送我上下班了。而且,直到你出院为止,我都会每天中午就过来陪你,这样一来,其他的男人就没有机会接近我了,所以,老公,你不要不高兴了,好吗?」
唉!上天真不应该让他回来的!
十天後,安靳暐从加护病房搬回到原来的病房,霍妍华正一匙匙的把医院提供的低热量、低渣食物喂进安靳暐嘴里。
「真的有够难吃的,」安靳暐苦著脸抱怨。「我都快吐了!」
「没办法,你现在只能吃这个,只剩一点点而已,赶快把它吃完就没有了,来,快点!」霍妍华骗小孩似的柔声哄著,同时把汤匙靠在他的嘴边。「哪!乖,快点张嘴喔!」
想都别想!
安靳暐闭紧嘴巴转开脸。「我吃不下了!」
汤匙立刻跟了过去。「可是只剩一点点了嘛!」
嘴巴又转了一边。「我也是真的吃不下了嘛!」
汤匙不屈不挠的又追上来。「老公……」
嘴巴噘起来了。「难道你真的要我抓兔子给你看?」
霍妍华叹了口气收回汤匙。「那下一餐你要吃完喔!」
「下一餐?」安靳暐喃喃道:「人家吃三餐,最多再加消夜一餐,为什麽我要吃那麽多餐?」
「这叫少量多餐,」霍妍华把吃剩的碗和汤匙放回餐盘里,换来另一杯药丸,「也不想想你一餐的量那麽少,连老鼠都喂不饱,而且,你还不把它吃完呢!」说著,她把开水和药丸递给他。「哪!吃药。」
看著杯里至少十几颗的药丸,安靳暐的脸更苦了。「天哪!我到底要吃多少药啊?搞不好我出院时,从头到脚都塞满了药丸,就好像塞满m&m巧克力的玩偶一样,你只要敲敲我的脑袋,我就会嘴巴一张,自动掉出巧克力……不!药丸来了。」他点点头。「嗯!全功能药丸供应机。」
霍妍华噗哧失笑。「少胡扯了,快把药吃了!」
安靳暐叹了好长一口气,这才一颗药、一口气地叹著把药吃光了。
霍妍华拿回杯子放到餐盘上,而後回身帮他拉好被单。
「你要睡一下吗?」
安靳暐随手拿了一本英文小说。「不要,我想睡时自己会睡。」
严重的心脏病人通常都只能采用半坐卧式,以利静脉回流和方便呼吸,也就是说,他醒著时是这个姿势,除非情况好转,否则,他睡著时也只能用这个姿势。
「那要不要听点音乐?」霍妍华又递过来随身听。
「不要。」
「哦!那你要什麽再跟我讲好了。」话落,她就把随身听放回柜子里,然後在床边坐下,再拿起提包来,掏出一大叠文件仔细阅读。
好一会儿後,安靳暐才悄悄地把眼角馀光溜过去观视霍妍华片刻,而後又拉回视线放在小说上,同时漫不经心似的问:「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哈!」霍妍华头也不抬地冷嗤一声。「还说呢!爸爸说那是新车,可是居然怎麽也发动不了,只好请车厂的人来看,结果看了半天,竟然把车子给拿回去了,说是车子出厂时就有问题,所以要换一部最新出厂的给我们,不过要稍微等一下。哼!真是有够肉脚的。」
安靳暐偷瞟了她一眼。「那你现在……」
「老样子,搭地铁罗!」霍妍华满不在乎地说。
「搭地铁吗?」安靳阵喃喃道,随即转过脸来露出一脸开朗的笑容。「其实你还是可以请那位副总裁送你啊!我不在意,真的!」
见霍妍华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回应,安靳暐有点不安地稍微敛了敛笑容,随即又把笑容展露得更愉快、更开朗。
「老婆,我真的不在意,所以……」
霍妍华先刷地一下把利刃也似的视线盯住安靳暐,让他惊得猛一下噎回声音,然後才慢吞吞的把整个脸抬起来,冷冷地瞪著他大半天。
「把那副笑容给我收起来!」
「嘎?」笑容僵住了,「为……为什麽?」安靳暐呐呐地道。
「因为好假!」说完,霍妍华又低下头去看文件了。
安靳暐呆住了,有好一会儿,他都不晓得该怎麽办才好。终於,他咽了一下口水,又迟疑片刻後,才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老……老婆,你……你在生气吗?」
「你说呢?」霍妍华依然头也不抬的反问。
安靳暐张了张嘴,旋即又阖上,想了想後,再咧出一脸笑容,一脸有点勉强的笑容。
「呃……老婆,你……在气什麽呢?」
「我在气什麽?」霍妍华不敢相信地重复道,继而猛然抬起头来。「你智障啊你?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来问我?」
安靳暐缩了缩脖子。「我哪有做什麽?我只不过是你让那位副总裁送你一下嘛!」
霍妍华脸一沉,「还敢说?」
「是你自己说这样可以省点时间的嘛!」安靳暐委屈地咕哝。
霍妍华翻翻白眼。「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像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八十岁老处女女儿的父亲一样,恨不得赶紧把我推销出去,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死了,对不对?」
安靳暐垂著眼半天不吭声,好半晌後,他才从眼缝下悄悄偷觎著霍妍华。
「我……我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了,所以……所以……」
「你还说!」霍妍华蓦地怒吼著跳起来,就像喷火恐龙一样喷著熊熊的火焰,文件散了一地都没理会。「我管你能撑多久,你要是敢给我就这样随随便便死掉,我就跟著你去死,看你还能把我推销给谁!」
安靳暐一惊,「那怎麽行!」他脱口就反对。死又不好玩,她干嘛跟去凑一脚?
霍妍华哼了哼。「不行是吧?不行的话,你就给我乖乖的活著,不要给我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安靳暐不敢再说话了,霍妍华这才气呼呼地坐回去把文件全给找回来,然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
「可是……如果让他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安靳暐!」
「啊!我睡觉、我睡觉!」
安靳暐觉得很不安。
已经超过两个多钟头了,霍妍华却还没有到,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呢?
他真的很不安。
因为,霍妍华早上还很兴奋地打电话告诉他说,昨天新车到了,所以,今天她会自己开车来,然後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他越来越不安了。
他想到大门口去等,可是雷吉大夫只准他在病房内走走,不准他出病房,所以,他只能在病房内数脚步。
他开始感到恐慌了。
他转身就想不顾一切的跑出病房,却在病房门口碰上雷吉大夫。
雷吉大夫没有生气,也没有问他想干什麽,反而抓著他的腕脉量起脉搏来了,同时仔细的审视他的脸色。
「你觉得怎麽样?」
「我?」安靳暐愣了愣。「很好啊!」
「好,那就跟我来,」雷吉大夫推著他就走。「不过,你一定要镇定一点。」
安靳暐立刻发现他们是朝加护病房走去的,他有点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什……什麽事?」
雷吉大夫直走到加护病房门口,才停下来告诉他。
「你太太出车祸了,她……镇定,安先生,镇定一点!」他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安靳暐。「安先生?」
「我……我没事。」安靳暐喘息地说。「她……我太太怎麽样了?」
雷吉大夫同情地看著他。「她伤得很重,而且,生存意志又不高,所以……你最好赶快去见她最後一面,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伤得很重?
生存意志不高?
晚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