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杰恩顽皮爱唬人,但芷丽想到那毛绒绒的巨大动物,就坐立难安,外面只要 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如临大敌。
「姊,他们睡帐蓬的都不怕了,我们还怕什么?」芷乔安抚地说。
「我宁可和他们一起挤帐蓬,我们两个女流之辈单独在此,感觉特别危险,就像那 三只小猪一样。」芷丽说。
「妳一向不是叫颜大胆吗?而且还买了很多熊玩具,怎么吓成这样?」芷乔说。
「这是真熊耶!被吃了可不是好玩的。」芷丽皱皱眉说:「奇怪,妳一向很胆小, 怎么到这鬼都怕的地方,却那么镇静?」
「天塌了也不是我们顶呀!有尚恩在,怕什么?」芷乔笑着说:「这不是妳一贯的 口号吗?」
「唉呀!说归说,还是怕嘛!」芷丽说。
这时,又一阵强风,松涛一波一波像撞击声,屋外似乎有锅飘落地的声响,搞得芷 丽猛往妹妹的被窝裹钻。
山裹的夜并不静,彷佛有很多野兽在左右走动,她们睁大双眼,等待外面的惨叫声 :但最后仍不敌睡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几天过后,搜查工作一直进展不佳,每个人经过蛮荒洗礼,已不如初来时的精神抖 撤,不但外表猎遏,连脾气也坏起来。
芷丽天天埋怨,她这才彻底了解自己是属于都市的。对于不能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 ,不能舒服地沈一次澡,不能安稳地睡一场觉,在天性乐观爽朗的她,都是不可思议的 。
「我终于明白,人都是有弱点的。」每晚芷丽都奄奄一息地说。
芷乔倒是颇能适应,她捡柴火、清营地、提水、负责炊事,让大伙无后顾之忧。
只可惜,林中探险不允许女生参加,怕慢了脚程,不然芷乔也想穿长靴、带背包, 一起去找那闻名已久的粉红尖晶钻石。
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天,众人围在温暖的火旁,讨论寻找的结果。
「我们从葛芝湖的柬西边向北抄包,一寸寸找上去,连蚂蚁窝都捅了好几个了,就 是没看到瀑布,现在该怎么办?」比尔族长说。
「不但没看到瀑布,连声音都没有。」世钦十足地抱怨,「我认为我们在浪费时间 ,再待下去也没意义了。」
「曾租母说在葛芝湖北岸,绝对没错,族里的长老都可以做证。我们若轻言放弃, 等于把「朝阳」开放给外面的市场,这不是我们所乐见的。」尚恩说。
「或许开放给外面的人是对的。他们有最新的探测方式和仪器,我们只要在旁边坐 享其成就好了。」世钦说。
「我们为的不是钱!」比尔族长说。
「我们绝不希望「朝阳」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沦落到那些贵夫人脖子及 手指上。」尚恩说:「我们要的是文化的保存和精神象征。」
「你们这么做,就等于把「朝阳」贬成废物。如此一来,「朝阳」就跟我现在屁股 下的石头没两样,那还费这么多工夫找什么?」世钦说。
「叔叔……」尚恩想再说话。
「闭嘴!你只是我晚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世钦打断他,又说:「你父亲刚 死,你就以为妳是傅家的老大了?别忘了还有我,我才有资格处置「朝阳」。」
「叔叔,谈到真理,是不论年龄大小的。」杰恩说话了,「尚恩也许是晚辈,但是 对的,傅家所有人都会赞同他。」
芷乔惊讶地看着杰恩,他竟然替哥哥说话,这样齐心向外,还是破天荒的第一。但 她来不及深思,讨论的箭头就直直转向她。
「我们真要靠妳了,Joy。」比尔族长说:「这关键时刻,只有妳能给我们一点。 索。妳对者地图的任何记忆都能给我们莫大的帮助,德渥族的博物馆是否能长久持。, 就端赖妳的一句话了。」
芷乔立即感到四面聚集的眼光,那种内外交迫的压力,真教人想找个地洞钻进「比 尔族长,这种事怎么能勉强呢?对于头脑的运作,Joy自己也是无法控制的。」尚恩先 说。
「Joy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能怎么办呢?」杰恩紧接着说。
「祖父,你这一说,Joy更难恢复记忆了。」彼得的声音几乎与他们同步。
这三个男人不约而同护卫芷乔的口吻,带来一股奇异的气氛,比尔族长不禁梭巡他 们的脸,沉默得有些尴尬。
「对不起……我应该更努力的。」芷乔低声地说。
「努力有什么用?我们时间紧迫呀!」世钦转向比尔族长说:「我不觉得她对我们 有任何用处,我从头到尾就反对她来。你看她既不能帮忙,每天又必须留一个人下来保 护她,这样反而拖累大家的进度,不如送她回旧金山算了。」
「我们哪裹没帮忙?你们每天的饭菜是谁准备的?帐蓬是谁整理的?这种说法太过 分了。」芷丽说得面红耳赤。
「姊,我觉得世钦叔说得没错,我在这裹一点用都没有。」芷乔说出内心的想「可 是却能保护妳的安全。」尚恩看着她说。
「我看不出有谁要害她,都是你们编出来吓人的而已。」世钦说:「你们看, Joy自己都不想留下来了。」
「妳必须留下来。」尚恩不容妥协地说。
「你若要我留下,就让我参加你们的搜寻,这样我才不会觉得过意不去。」芷乔说 。
「这山林不是闹着玩的,一点都不适合你们女孩子。」彼得反对说。
「以前葛芝湖北岸都是女性的祭师在走,为什么我不能试试看呢?」芷乔反问说。
「这两件事不可以混为一谈。」尚恩立刻否决她的说法。
芷丽听到妹妹的提议,吓了一跳。她这脏兮兮的刻苦生活已经忍着过了,若再去披 荆斩棘地开路行车,她可吃不消,更不用说她最惧怕的熊了。于是说:「彼得说得对, 我们去只会添麻烦,不如留在营地。还有守卫的事,由我陪着芷乔就衍了,不必再浪费 人手,这样你们可以多一分助力,我们也不会觉得心里不安了。」
尚恩迟疑着,他皱眉望着芷乔,念头转了好几个。
「有时你也太多虑了,现在葛芝湖畔就我们这一伙人,芷乔还会有什么危险呢?」 杰恩不忍芷乔为难,说:「难不成我们当中有人会害她吗?」
尚恩彷佛下定决心般说:「好吧!不过,芷乔,妳一定要非常小心,凡事都要和芷 丽做伴,知道吗?」
「我知道。」芷乔柔顺地说。
芷丽看着他们交换的眼神,有一剎那的征愣。尚恩的关心比表面复杂,芷乔的应答 又有暗裹的涵意。聪明的男人自然内敛深沉,但碰上单纯可爱的芷乔,又具什么状况呢 ?在芷乔面前,尚恩从不表现学识或侃侃而谈,没有智慧火花,只有平常的言语。
丽最初以为那是个性差异及无法沟通,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回事。比起来,尚恩 自己散文论艺,倒像是一种疏远的客套了。
芷丽呆呆想着,没注意营火已熄,食物又被挂在树上了。
今夜她不再怕熊,因为思绪太乱。尚恩那种男人,她会喜欢,难保芷乔不会受吸但 尚恩怎么想呢?他的心是在芷乔身上吗?
四周突然极静,芷乔的呼吸声轻轻传来。这个曾是睡美人的妹妹,好不容易死裹逃 生,得回珍贵的生命,她绝不允许她再受伤害。
芷丽的心逐渐清明,像顿悟般,由自己的迷恋中站出来,她又是那个直觉敏锐、理 智洒脱的女孩了。
他们的搜寻工作已经是第八天了,人疲惫,食物也只剩下淡而无味的罐头。
「我只能再撑两天。」世钦不停地说。
昨天下了一场大雨,每个人欢呼地踏着水渍而去,以为瀑布终会现身。黄昏时,湿 漉漉的身影一个个回来,带着极端的狼狙和沮丧。
「连道路都成河流了,就是没有瀑布。我怀疑我们根本找错方向了。」杰恩对她们 说。
众人虽不再直接指责芷乔,但那种压力有增无减,她也怪自己,更害怕那部分的记 忆永不再回复了。
今天阳光普照,晴蓝的湖面泛着缕缕的白色烟雾,与山中的岚气氯氤成一片,葛芝 湖的灵秀更加今人赞叹。
她期待大家的心情会好些,但事与愿违,没有人有欣赏眼前风光的心情。
众人出发后,她和芷丽做着例行工作。每天就是清理、捡柴、挑水、升火,芷丽已 经很不带劲了。
「真难想象,我以前还觉得露营很好玩,烤肉、营火、唱歌、跳舞、看星星、讲鬼 故事,爱得要命,三不五时就四处招集人马。」芷丽晒着一些睡袋说:「现在打死我, 我都不去了。」
「以前是玩,只有乐趣:这一次是工作,哪能比呢?」芷乔挂起一条晒衣绳说:「 我敢保证,有人一招手,妳还是会马上出发的,妳从不放弃凑热闹的机会。」
「那我要先确定队伍里没有尚恩和彼得,他们两个真是疯子,上天人地样样都来, 存心要把人折磨死。」芷丽说。
芷乔停止手边的动作,惊讶地问:「咦,妳一向不是最崇拜尚恩吗?妳还说过是他 永远的支持者呢!」
「那是从前呀!」芷丽故意说:「我看哪,现在尚恩的支持者是妳了!」
芷乔的脸一下通红,她心虚地辩着:「胡说,妳明知道我最怕他的。」
「怕并不表示没有好感呀!」芷丽进一步问:「告诉我,妳喜欢尚恩吗?」
芷乔不懂姊姊问话的用意,只觉得愈来愈慌张,她绝对无法像姊姊这样坦白感情的 。
她若说出来,芷丽会怎么做?是否会影响她们的姊妹情深呢?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世钦回到营地。
「有人受伤了。」他样子十分紧张,「Joy,妳拿着医药箱恨我来。」
「天呀!是谁呢?」芷乔忙问。
「是尚恩。」世钦催着她,「快一点!」
「严不严重?我也去!」芷丽跟着他们说。
「不!妳留守营地,以防需要支持。」他一口拒绝。
刚开始,芷乔还有些迟疑,因为她并不信任世钦。但一听到尚恩受伤,她的理智全 飞了,只想到他血流如注的模样,心早乱成一团。
尚未全干的地处处是泥泞水洼,世钦走得飞快,芷乔的脚程也不弱,她方才还顺手 拿了木娃娃,就在她口袋里,彷佛这样才能安心些,毕竟这是尚恩和她长久岁月中的无 声连系。
「尚恩还好吧?」她试着问。
「还好!」世钦简短地说,走得更快了。
深人丛林,浓绿之后仍是浓绿,她的裤管、鞋袜都湿透了。
「还要多久呢?」她喘着息问。
「马上到了。」他说。
她拭一拭汗,抬头望太阳。不对呀!现在是上午十点,太阳应该偏东,怎么会在西 方的树梢呢?
「世钦叔,你有没有弄错?」芷乔急急问:「尚恩他们人在北方,妳怎么往南走呢 ?」
「没错,妳跟着我就是了,不要废话那么多。」他不耐烦地说。
经过一个崖边小径,远远有澈澈波光,芷乔愈走愈觉得事有蹊跷。
林子渐稀,她可以看到湖水的反光,耳边响着类似引擎运转的鞋隆声。
「快点!」世钦粗鲁地拉着她的手说。
一眨眼,天空降下了一架水上飞机,缓缓地怕在水面,漾起了圈圈波纹,芷乔这才 领悟,她被骗了。
「放开我!」她狠命往后一退,拔腿就跑。
世钦没防这一遭,让她脱了手,气得顿足大叫。
「Joy,妳回来,妳必须离开,否则会坏了我的计划!」他边追边喊。
她其实已经很累了,但不跑不行,若世钦是整个幕后的阴谋者,前几次要害牠的人 必是他了口
到了岸边小径,她几乎是用爬的,世钦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抵住一棵树,身后是危险的斜坡,眼看要被抓到了,她费尽所有力气说:「不要 再过来了,你若靠近一步,我就往下跳!」
「妳不要命了?那可是会死人的!」他停在原地叫。
「反正跟你去,也是死路一条!」她紧依着树干。
「我从来没有害妳的意思。我只希望妳别参加这趟行程而已。」
「所以旧金山的汽车追撞和防波堤上的试图绑架,都是你做的?」她虽害怕,仍要 查出真相。
「是的,但妳并没有真正的危险,我们带走妳,会立刻送妳回台湾。」他说:「若 非尚恩坚持要妳跟队,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为什么要带走我?」她间。
「我不要你透露「朝阳」的秘密,让德渥族找到那颗价值连城的晶钻。他们那群笨 蛋,只会把它供在博物馆,所以他们根本不配拥有。」
「我并不知道「朝阳」的秘密,抓不抓我都没有任何差异。」地放软声音说。
「不要骗我,我亲眼看到老地图在妳们母女身上,我不相信妳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高兴地说。
「真的!我丧失了记忆,老地图很可能在那场巴士大火中烧了。」她急急地说:「 你问了也是白问。」
「哼!妳以为我会轻易地听妳胡说?」他冷笑一声,「老地图本来就不是你们的, 我是这世界上最有资格继承的人,四年前我在海滨断崖吓不倒妳母亲,今天,同样的, 我是不会放过妳的。」
天呀!四年前那场严重的车祸也是世钦的诡计,并不是尚恩……。
世钦又走近一步,芷乔的左脚踏到凸出的树根。
「别过来!我真的会跳下去,到时你什么老地图或瀑布的秘密都挖不到了!」她激 动地说。
「事实上妳是记得的,对不对?」他的眼睛发出贪婪的光采,「我们可以合作,我 的伙伴是一家国际知名的珠宝公司,那架水上飞机就是他们的。妳若恨我来,就可以得 到几辈子花不完的金钱,人生还能求什么呢?」
「不!「朝阳」是属于德渥族的,它不是你我的私人财产,你没有资格动它。」她 摇着头。「我不去,我不能做违背原则的事。」
「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大哥和妳母亲早就想私吞「朝阳」,卖掉它来过王公贵族的 生活。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就不信妳会清高到哪裹去!」他腿起眼说:「或者 ,妳根本想独吞;或许这是妳母亲在幕后推动的,先是诈死,再是利用妳的失忆:告诉 我,妳母亲在哪儿?若她肯现身,我自然可以放过妳!」
「世钦叔,找我或我母亲都没有用的……」地恳切地请求,「妳不如找尚恩谈,何 必用这种方式呢?」
「找他谈才是浪费时间,他以为他是傅家顶上的一颗珍宝,从不把我看在眼裹。」 他忿忿地说:「妳还是乖乖跟我走吧!年纪轻轻,又这么漂亮,死了不是很可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