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是一种最容易混淆视听的病症,连法院都不予以采信。」尚恩冷酷地说 :「我告诉妳们,天底下有很多相似的人,也有很相似的境遇,但一加一并不等于二。 四年前叶乔就死了,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叶乔了。你们别再徒劳无功,快回台湾去 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自台湾呢?」芷丽很敏感地挑出他的语病,「我并没有告诉你 !」
尚恩挽不回答她,彷佛不屑解释。他只对着芷乔,语调温柔许多,说:「妳忘了要 远离灾祸吗?这裹太危险了,尤其是对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想找回真正的自己而已。」芷乔眼泪汪汪地说。
「妳会找回的,用自然和安全的方式。」尚恩像医生对病人般,很有耐心地说:「 叶乔本身就是一团理不清的混乱,妳还要淌进来,包下她一切的麻烦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芷丽警戒地问。
「别听他的,叶乔,他只是讨厌妳,别被他唬住了!」杰恩一旁激动地说:「妳和 任何人一样,有资格回到旧金山,有资格当妳自己,没什么好害怕、好可耻的!」
芷乔不知该听谁的。即使还未明白真相,她就有许多疑虑和不安。尚恩前后判若两 人,但很明显地,他不想再看到她,这令她心痛难当,无法思考。
四方僵持着,门又被推开,贝齐、瑞如和比尔族长走进房内,尚恩几乎跳脚说:「 杰恩,看看你做的好事,你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叶乔复活」,甚至在没有真正证实之前 。妳的祸闯大了!」
「怎么没有证实?我认定她就是叶乔。」杰恩拉着瑞如说:「妈,妳能说她不是 Joy吗?」
瑞如走近细看,对于这个女孩,她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她认为叶乔无辜,但也认为 叶乔侵犯她的家庭,是她丈夫外遇的罪证与共犯之一。
「如果妳是Joy,妳母亲呢?」瑞如声声问。
杰恩忙把他们所知的前因后果说一遍,才刚结束,尚恩就说:「台湾和旧金山不是 差得十万八千里码?这裹失踪的人怎么可能在太平洋彼岸出现?叶乔一向身世不明,这 位颜小姐或许只是她台湾的亲戚而已。」
「有一个方法可以办到。」瑞如静静地说:「颜小姐,妳和我到卧室来,我马上就 可以使其相大白。」
「我是芷乔的义姊,我也去。」芷丽不放心地说。
「妳来吧!做个见证也好。」瑞如说。
三个女人离开时,客厅一阵鸦雀无声,充斥着极端膨胀的压力。
一关上卧室的门,瑞如就说:「Joy刚来美国时,留住在我家几个月。她皮肤过敏 ,我替她擦药,注意到她背后腰部有个小胎记,我只要认那个就好。」
「她是有一个,她住院的时候,我有看到。」芷丽兴奋地说。
芷乔不安地翻开衣服下摆,瑞如只看一眼便说:「妳是叶乔本人没有错,胎记骗不 了人的。」
芷丽立刻像胜利者般冲了出去,叫:「她是叶乔,是JOy,没有人可以否认了!」
芷乔怯怯地走出来,是或不是,她们茫然,仍不能肯定自己。她把视线投向尚,恩 ,他也看着她,表清沮丧,她恍憾捕捉到一股失望。他为什么对她失望呢?
「你是JOy,那么妳和妳母亲根本没有跳金门大桥,而是跑到台湾了。」比尔族, 长说话了,「那么,「朝阳」的老地图并没有沉到太平洋底,而是在你们身上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芷乔说。
「JOy,这是很重要的事,妳必须要告诉我们,老地图在哪裹?」比尔族长再「比 尔族长,Joy丧失记忆,你问也没有用,她什么都不知道。」尚恩插嘴说。
「什么老地图?」芷乔急着问。
「一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地图,妳母亲偷走了,妳应该有印象才对!」瑞如说。
「那本来是属于我德渥族的资产,不属于贪婪者和野心家的,妳必须归还。」比尔 族长说。
「等一等,芷乔才确定她的身分,你们就来逼讨债务,人莫名其妙了!」芷丽抗议 着。
「我身上没有老地图,四年来我什么都没有!」芷乔快受不了了。
「是呀!她的东西都毁在那场大火中,我可以证明。」芷丽说。
「一下大海,一下大火,我都被你们搞烦了。」比尔族长说:「这女孩脑袋一定有 东西,我们非挖出来不可,否则我们一辈子都找不到「朝阳」。」
「我真的不知道……」芷乔说。
「管妳是「朝阳」还是「夕阳」,你别想「挖」我妹妹的脑袋:」芷丽说。
「比尔族长,Joy和这些事没有关系……」是尚恩的声音。「我们本来就假设老地 图不在了……」
热气和刺激一起襄到芷乔的脸上,她觉得自己浮了起来,在一大堆话中像球般被投 掷。然后,有一双手牢牢扶住她。
之后,就是一片昏暗,像金门大桥下浓黑的海潮。
第五章
芷乔真不愿意醒过来。
她躺在闪着晶亮的铜床上,清晨的风由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带着薄薄的凉意。
这是傅家山腰上漂亮的房子,由二楼可眺望进迩远去的山景,房子在其中榔比鳞次 地错落,到海天迷蒙处。天晴时,甚至可见风帆在海湾裹静静驶着。
她的昏迷是三天前的事了,因为芷丽住得远,瑞如就做主要她们到傅家做客。
「反正叶乔也住过,同一房闲,或许还能唤起一些失去的记忆呢!」瑞如有意地说 。
芷乔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醒来就在这里了,身体状况一直不佳,要离开也没有 人应允。
这是一个挺女性化的房间,淡淡的黄,收拾得干净清爽,像好几年没有人住了。
芷乔对一切仍是陌生。
「妳不是说能下楼吃早餐了?还不快准备!」芷丽在浴室裹说。
健康是恢复了,但心中仍是沉重的悲伤。了解自己的身世又如何?仍有太多纠死的 结,把她的出现变成一个梦魇。
尚恩的态度就是很明显的排拒。这几日,芷乔想最多的不是牠的过去,而是在台湾 约三星期,若他是一心欺骗,她所感受的种种情绪不都是假的吗?
她很想在混乱中分清楚真假,但更在乎尚恩隐藏的想法。他来看过她,却都在众人 之间,而且坐得极远,一点都没有杰恩的热络及随和,感觉更教人难以捉摸了。
「妹妹,妳还赖床,我只好先走啦!」芷丽在房门口。
芷乔见姊姊的身影消失,忙爬了起来。胡乱洗脸更衣,就跟着出来。长长的走廊和 迥绕的楼梯,有亮晃晃的光线,她没看见芷丽,却极怕碰见尚恩。
因为在他面前,她就感到强烈的痛苦与不知所措。
楼底的大客厅有好几套沙发,各在不同的方位。芷乔分不清哪一边是餐厅。
突然一阵谈笑声传来,夹着芷丽的模糊话语。她循声走了过去,穿过一个屏风,又 听见尚恩低沉的嗓音。
芷乔犹豫了,她该不该出现呢?
正咬着唇沉思,尚恩绕了出来说:「妳为什么不进来呢?」
芷乔满脸通红,像小媳妇般生进餐桌,才发现吃早饭的只有芷丽和尚恩两个人。
「傅伯母呢?」芷乔有礼地问,但脸向着姊姊。
「去艺品展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要多加点油。」尚愚回答。
「寻宝的钱筹足了没有?」芷乔又问,仍没有看他。
「足够了。」尚恩顿一下说:「我们这几天决定让妳和我们一起出发。」
「我也去?」她讶异地抬起头,正对他和善的眼眸。「我什么都不会,只怕会拖累 大家而已。」
「比尔族长仍坚持要你的「头脑」,他相信妳一定会想起什么关键的线索。」尚恩 说:「我自己的想法是,妳跟着我们会比较安全。」
「安全?怎么说呢?」芷乔问。
「妳没告诉她吗?」尚恩转向芷丽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我看芷乔一直精神不好,又怕打断她的感觉,所以就暂缓了。 」
「我的安全会有问题吗?」芷乔不相信地说。
「「朝阳」是个四百多克拉的晶钻,已经引起多方的注意。现在大家盛传妳是最后 持有老地图的人,妳说妳安全吗?」尚恩反问她。
「听尚恩的话没有错。」芷丽说:「我也要去呢!最主要是陪妳。」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吗?我可以回台湾呀。」芷乔仍不同意前往。
「妳身分已经曝光,连台湾也不是安全之地了。」尚恩说。
「难道跟着你,就保证没有危险吗?」芷乔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却已来不及收回了 。
餐厅里有瞬问的寂静,一段沉默后,尚恩说:「妳还在怕我吗?」
「如果我是叶乔,不是应该怕你吗?」芷乔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芷乔,妳怎么说这种话?」芷丽看不过去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至少她肯和我说话。」尚恩推开椅子说:「妳们慢用, 我到会场去。对了!你们今天有一整日逛街的时间,该真的就买,到德渥岛就不方便了 。」
「你们寻找「朝阳」,要多久的时间呢?」芷丽问。
「看情况,两星期左右吧!」尚恩又说:「芷乔,要小心,逛街的时候,千万别离 开妳姊姊的视线。」
真啰唆!芷乔用力咬一口苹果,牙齿都痛了。
尚恩离去后,空气中只有咀嚼的声音,然后芷丽说:「妹妹,妳对尚恩的态度未免 太奇怪了吧?人家好心招待我们,妳竟给他脸色看。我以前不知道妳还会用话伤人,甚 至在拒绝男孩子的追求时,妳都比现在客气多了!」
「妳不是说过他偏执、专利、自以为是吗?」芷乔回驳说:「妳看,他一下坚决否 认我是叶乔,一下又强留我住下,现在又「命令」我跟他去找「朝阳」,我从来没见过 那么霸道无理的男人,他以为整个地球是绕着他转吗?」
芷丽睁大双眼,她可没见过芷乔那么长篇大论强烈去批评一个人。这个妹妹的失忆 症,除了失掉记忆,还失去什么呢?她原来并不是那么温驯可人吗?
虽然惊讶,但芷丽仍不忘讲道理:「尚恩不是霸道无里,他只是比一般人看得远, 看得透彻。他认为叶乔现在出来很危险,所以极力否认妳;但我们硬是要逼出真相,他 又只好保护妳啦!」
「我不觉得有人要加害于我,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呀!」芷乔说。
「这就是尚恩厉害的地方,能见人所不能见,防人所不能防。」芷丽说:「我以前 挺排斥高IQ的人,现在觉得有一个在身旁也不错,凡事他都比我们想得周到。」
「妳忘了吗?尚恩是很讨厌我的。妳没听杰恩一再说,我怕尚恩伯得要死,我不相 倌他会对我好。」芷乔说。
「杰恩的话,我是不会全信。」芷丽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擦擦嘴又说:「妳没发现 吗?传家兄弟问有很大的问题。杰恩妒嫉尚恩,他常和他哥哥唱反调,否定他的看法, 曲解他的行为。所以杰恩说尚恩的话,至少要保留一半。」
「妳为什么要一直替尚恩说话呢?」芷乔失去了早餐的胃口。
「我不是替他说话,而是用眼睛看。」芷丽说:「杰恩基本上还是个意气用事的大 孩子。瞧,尚恩对他多容忍!还有妳,他对妳也是够好了。你们说他坏,我却觉得他是 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呢!」
「姊,妳不会被他迷住了吧?」芷乔担心地问。
「迷住又怎么样?」芷丽把碗盘收到水槽。「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人,有谁能在 读医科时,又同时修完艺术史的硕士学位呢?我崇拜他、佩服他,我是他永远的支持者 !」
「姊,妳认识他不过才几天而已……」芷乔说。
「谁说的?我半年前就听过他的演讲了:」芷丽说。
「我说的是真正的认识!」芷乔有些气急败坏。
「我相信我的本能。」芷丽沉着碗盘说:「虽然我由新闻学转向社会学,但我的直 觉和感觉还是挺迅速确实的。」
「妳有时候就是人自信了。」芷乔支吾说。
「自信有什么不好?像妳这样三心二意又怕东伯西,才会把人搞疯呢!」芷丽递条 白布给妹妹,「快帮我把碗擦干吧!我们再不出发,店都要打烊了!」
芷乔机械式地擦着碗盘,心里却发急。
芷丽从不是这样的人,她对周遭的一切都抱着中肯公平的态度,为什么对尚恩就一 面倒呢?
尚恩是迷人,但不能连她唯一的姊姊也迷住了呀!
在这种情况下,她该告诉芷丽在台湾发生的事吗?问题是,她自己也是一团迷乱呀 !尚恩明知牠的身世而不说,还可以用顾及她的安全来解释:但他明明是厌恶她的,却 又表达那份情深与思念,才教人猜想不透呀!
唉!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楚的事,又如何对芷丽说呢?
明天就要出发去寻宝了,今晚大家心情都很兴奋。
芷乔静静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果汁,一边听尚恩和芷丽聊天,他们只要一扯上地 安文化,就滔滔不绝。
「所以关于原住民的文化,都不能一概而论啰!」芷丽有兴趣地问。
「就北美部分,就可以分成好几类型。有时不同部落,会有不同风俗习惯:而不部 落,却有极为类似的传统习俗。」尚恩说。
「怎么会这样呢?前一种因为迁移的因素,还可以理解;后者就值得探讨了。」
丽说。
「妳相不相信,有些印地安的故事,也可以在欧洲、非洲、亚洲的古老文明中找? 虽然隔着山、隔着洋,不同文又不同肤色,但仍是来自同一祖先的物种,思维上雷同, 就没有什么稀奇了。」尚恩喝一口酒说。
「我现在要为的是西南方的原住民,你有什么建议呢?」芷丽像挖到宝,问个不停 。「西南方大都是沙漠和高山,白天极热,晚上极冷。他们的祭祀重在祈雨和丰收。他 们最爱说的故事是有关土狼的,他们认为土狼创造世界,放出大孳水牛,丰盛了整个大 地。但同时他们也常嘲笑土狼的贪婪和愚昧。」尚恩回答。
「他们和我们明天去的德渥部落又有何不同呢?」芷丽又问。
「德渥部落是属于西北部的,那里多云、多雾又寒冷,人们喜欢唱太阳的祭歌。
因为冬季长,他们花很多时间在艺术品上面。妳会听到很多熊和鲑鱼的故事。」尚 恩靓:「还有,他们很尊重一种黑色大乌鸦,认为它们创造世界,为人类带来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