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前一切都好,活泼健康,个头很高了。”何永旭一提及儿子,口气就变得快乐。
“他一定长得很英俊。”她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你怎么知道?”他笑着说:“他是很英俊,已经收到不少情书,真不晓得等他真进了青春期后,我要如何应付?”
“所以,你才想找个懂青少年心理的太太来帮忙照顾你的儿子?”孟茵又脱口问。唉!她真是会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
她这不经意的一问,又让他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用正经的口吻说:“如果我是为儿子我母亲,五年前他六岁时不是更需要吗?不!我不会为儿子而结婚,若是这样,我早就结了好几次了。我和每个人一样,都希望能找到真正心灵契合,能白头偕老的另一半。”
“你这五年来都没有遇见吗?”孟茵很自然的发问。
“我发现你很喜欢发问,而我就像正在考试的学生。”何永旭带着笑说。
“哦!对不起,可能是职业病吧!”她脸颊发烫地说。
“没关系,任何能解除你心中疑惑的问题,我都会尽量配合。”他说:“我的答案是不!这五年来,我都没有遇见让自己心动的对象,事实上,我也是最近才有想再结婚的念头。”
最近才有?那么,上一次的婚姻必定对他伤害极大,他才需要花五年的时间来平复创痛,所以,他必然深爱过他的前妻,而他的前妻现在又回来了……
“我是很诚心的,因此才会考虑了一个月,再鼓足勇气打这个电话,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他恳切地问。
说“好”是个大麻烦,说“不”又无法出口,孟茵真的左右为难。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挣扎,再一次问:“我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她的手在颤抖,内心好焦急,而四周是一片死寂。
“你还在吗?”他又开口问:“别不说话,我很怕你没有声音。”
“对不起。”孟茵终于出声,声音不太稳定,“我……我不太能接受离过婚的人,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家人……”
良久,何永旭才在另一端叹口气说:“好吧!我能了解。那么,我留下电话,若你改变心意,请告诉我一声,好吗?”
孟茵不愿意何永旭挂电话,但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已放下自尊求她青睐,她既然回绝,他又能如何?
她痴痴地坐在沙发上,伤心了许久,为他,也为自己,然后她想,也好,她终于忍住诱惑,她的名声不会变坏,母亲的梦想不会被毁,家也不会经历像孟茹要结婚时的大风暴。她是个好女儿,有责任不让家人蒙羞,不是吗?
理智赢了,她告诉自己。
另一头的何永旭则在黑暗中沉思。至少他试过,能向他内心蠢动的意念交代了,孟茵太过年轻,并不适合他的复杂,她的拒绝是正确的,他应该欣然接受。
理智胜利,他如此告诉自己。
☆ ☆ ☆
何永旭再打电话来,是一星期之后的事,孟茵正笼罩在类似失恋的哀伤中,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吓得话筒差点掉下来。
“孟茵吗?”他直呼她的名字,很自然的,仿佛已经叫了千百次般,“对不起,我实在又忍不住拨了你的电话,你改变心意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她心中百感交集,又仿佛故人重逢,完全再无法再伪装地说:“好难好难呀!”
“我真的很不好过。”何永旭静静的说:“这几天我一直想着你,心念放不下,该怎么办?”
“为什么是我?”她尝试维待理性的说:“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根本不适合你,以你的条件,应该有很多选择的机会,不愁找不到一个终生伴侣,不是吗?”
“你是在嘲笑我吗?我甚至连你都说不动呢!”他顿了一下又说:“孟茵,我不是在比较,也不是挑选,就是你,多年来第一个让我想了解、接近的女孩。我也解释不出什么道理来,也许是缘分吧!你相信缘分吗?”
“有缘没有分不是更悲哀吗?我相信缘分,但不敢依赖缘分。”她努力的表达内心的疑虑。
“你一向都那么小心翼翼,那么保护自己吗?”他带着几分无奈地说:“我试着解释我的感觉好吗?我初见你的那个瞬间,就有一种似曾相识感,仿佛在很久以前,在荒凉的大漠上,你是我护卫的一位公主,我们曾相依奔走,而后世世相寻,你懂吗?”
怎么不懂?她就是也有相同的感觉,才会有挣扎和痛苦呀!
她抗拒着他和自己说:“你说得我好心乱,你总是对女孩子这样甜言蜜语吗?”
“完全相反,我是出名的不会甜言蜜语。”何永旭急忙解释,“连我都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来,但我真的没有再更明确的表达方式了,只能说,我对你的感觉很特殊,这是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你真的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好奇怪又身不由己的对话啊!孟茵觉得自己沉陷在一阵美丽的迷雾中,分不清东西南北,若有万丈深渊,也已经忍不往往下跳了。
她说:“我可以见你,但不保证会有第二次……”
“我明白,我不会急,也不会勉强你的。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若你觉得不好,我们就停。”他话中带着欣喜,“孟茵,谢谢你接受我的邀请!”
这算是飞蛾扑火吧?明知危险,仍要勇往直前。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何永旭对她的吸引力太大,她真的好想再见他一次,看看那若有似无的情感能燃烧到什么程度?
也许一辈子才会碰上那么一次呢!
感情占了上风,但他说随时可以踩“煞车”,孟茵在日记里这么写着。
了解
透过各种管道
我终于
了解了你的为人
可是
我不能、不敢不顾世俗呵
他们约好在星期日见面。
孟茵的心不断上下起伏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挑衣服。不能太年轻或太老气、不能太正式或太随便,最后只有容简单的白洋装,外罩鹅黄色毛衣,介于女人和女孩之间,就像她的心情。
她依时走到巷口,何永旭已等在那里,他站在深灰色的车子旁,穿着深米色的套头衫和黑色长裤,外面是简便的西装外套,看起来英俊挺拔、神采奕奕。
哦!那种心动的感觉又来了,如在空中飞扬。她一点也不后悔再见到他,若失去这个机会,那才叫遗憾呢!
“你比我印象中的更美丽。”他微笑地看着她说。
“你也很潇洒呀!”她回答道。
“我?”他一面帮她开车门,一面说:“开我这中年人的玩笑吗?”
“不!你不知道你长的很有魅力吗?”她大胆地说。
何永旭扬扬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坐火车内后,孟茵发现他有些不好意思,三十多岁的男人竟还会害羞,她觉得有趣,心情也逐渐放松。
“有没有特别想去哪里?”他看她一眼说:“我很久没约会了,不知道现在的女孩都喜欢些什么?”
“大概就吃饭、看电影或看夕阳之类的吧!”孟茵想想说:“事实上,我也不太有经验。”
“怎么可能?”趁着红灯,他转过头说:“你长得那么美,一定有很多男孩追求你、喜欢你。”
“没有感觉的,我绝不应邀出去;感觉不对的,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讨厌被人家追,所以机会就不多啦!”她直视前面说:“喂!绿灯了。”
“真是不可思议。”何永旭的脸移回到马路上,“我一直以为女孩子都喜欢众星拱月,追求者愈多愈好。”
“太多了,小心会被泼硫酸或遭杀身之祸,有些男人是很变态的,还是少惹为妙。”孟茵说:“在我的想法里,最理想的爱情,只要被一个喜欢的人追求就够了,一切单单纯纯的。”
“你真的很特别。”他笑笑说:“是不是你肯和我出去第二次,就表示感觉是对的,愿意接受我的追求了?”
第一次的约会才开始,他怎么就急着约第二次了?
孟茵咬咬唇说:“别谈我了,你以前都如何约会呢?”
何永旭明白她想改变话题的心意,很合作地回答,“太久了,实在记不太清楚,而且,我那时一直忙于念书,也不太有经验,大概和现在差不多吧!”
他选择了东区一个小巷子的法国餐厅,闹中取静,布置雅洁。他点牛排,她点海鲜,两人隔着红格子桌布相对,耳旁是香颂曲子,气氛非常好。
面对着心仪的人吃饭,实在很不容易,孟茵怕自己吃相不雅,心情不安;何永旭则很沉着,嘴巴吃着,眼睛却常常停留在她身上。
“干嘛一直看我,我脸上有麻子吗?”她忍不住问。
“看你说话。”他一脸温文的笑,很无事地说。
“那我不说话,你可不可以不要看我?”她有些孩子气的说。
他发自肺腑地笑出来,声音低沉浑厚,人也一下年轻许多,孟茵有一种逗他开心的成就感,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很严肃,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
两人吃完饭,接着去看电影,她挑了一部女性的,他则选择一部与法律有关的。
“哈!我们两个有代沟。”她故意说。
“不是代沟,而是男女有别。”他一本正经的反驳。
最后,他们看了最中性的世界末日片。
“你应该带你儿子来看才对。”孟首说。
“他早和同学看过了。”何永旭笑笑,“他长大了,不太喜欢和我一起出门了。”
“你会很难过吗?”她看着他说。
“不会吧!孩子大了就会如此。”他耸耸肩说。
“今天老爸出来约会,他呢?”孟茵想到便问。
“中午陪爷爷、奶奶吃饭,下午去同学家。”他说:“世轩,就是我儿子,他很会安排自己,生活比我这老爸还多彩多姿。”
“他晓得你出来约会吗?”她又问。
“世轩从来不过问我的行综,他想,我大概都待在学校。”何永旭反过来问她,“你希望世轩知道吗?”
这是个危险话题!孟茵故意看向别处,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电影开场,在人潮推挤中,何永旭很自然地又牵起她的手护卫着她。
“喂!”为掩饰窘态,她说:“你老在第一次约会就牵女孩子的手吗?”
“我是第二次牵你了!”他的语气中有着逗弄意味。
孟茵记起吃拜拜那天的情景,不禁脸红。她一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但却不排斥何永旭的,她似乎很快就习惯他给人的感觉和味道,属于干净化雅的男性的,如果他要吻她,或许她也不介意吧……
当她发现自己脑袋里的念头时,脸红得更厉害了,幸好电影院中黑漆漆的,他看不见。
电影散场后,他果真带她去淡水看夕阳、吃海鲜,期间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总是靠她那么近,像已经认识许久的情侣。
他们站在堤防上,看落下的一轮红日,河面蒸腾闪亮的金红色夕影,山林已成灰暗。
他站在她身后,孟茵感觉到他那轻触到她发梢的手。
“很美的头发。”他喃喃地说。
“是吗?都分岔了。”她如触电般的移了一步。
他明白她的慌乱,所以往后退一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眸子由她转向起伏的观音山脉,眼神愈来愈遥远。
孟茵害怕他的深沉,想弄清楚他内心的每个想法。
“你家人大概不知道你和我出来吧?”何永旭突然问。
她摇插头,默默地承认。
“要他们接受一个大你十岁,又离过婚的男人,很困难吧?”他又问。
她迟疑一下,简短地说:“天下父母心嘛!”
“尤其是女儿又这么漂亮时。”说完,他又淡淡地问:“刘思源有找过你吗?”
“谁?”孟茵没有听清楚。
“于教授的学生,那天吃拜拜时,你们似乎谈得很开心,你一直在笑。”他看着她说。
“有吗?大概他很幽默吧!”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我第一次羡慕别人的年轻和活力。”他不自在地说:“比起来,我就单调无趣得多。”
单调无趣?孟茵却觉得他深藏不露,像一口挖不完的宝藏,于是说:“不会呀!你的学识及沉稳,是刘思源他们比不上的。”
“谢谢你的安慰。”他笑一笑说:“你不会和刘思源交往吧?”
“我根本没有理过他。”孟茵觉得他问得没头没尾。
“他并不适合你。”何永旭说。
盂茵一听,心里有些反弹,他凭什么判定谁适合或不适合她呢?她正想进一步抗议时,他已走开。望着他依然英挺的背影,她墓地明白,他是在嫉妒吗?嫉妒刘思源的年轻与可以肆意追求?
她内心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怜惜之心,他现在正当盛年,成就和事业都傲视人群,却为她这小小女子而受挫,会不会觉得很不好受呢?
在回家的路上,他问:“愿不愿意再和我出来呢?”
此刻天已全黑,灯一盏盏地亮起来。他们相处了近十个小时,却仍如在梦中,每分每秒都是不曾有过的快乐,足以细细回味千遍万遍的。
她想再见他吗?想呀!她当然想!但若继续纵情下去,结果是什么呢?
长长的沉默后,仍是何永旭先开口,“你又不说话了。孟茵,你会害我得心脏病的。”
“我本来就比较年轻不懂事嘛!”她半耍赖地说。
“不,你虽然年轻,但却很善体人意。”他轻轻一叹说:“如果我把适合的年龄、个性、背景,往电脑一输,一个女人出来了,我就能对她产生感情,那一切就容易多了,不是吗?但上天行事往往难以预料,感情又更无法捉摸,就像我对你,明知困难重重,却无法放弃,孟茵……”
再说下去,就有人要掉泪了,所以,她忙露出一个微笑说:“好吧!我愿意再和你出来。”
“看起来非常勉强。”他看看她说:“下星期日是世轩的生日,我必须出席,我们星期六下午出来走走好吗?”
“好呀!”她点点头应允。
“或许你也可以来参加世轩的生日?”他试着问。
“哦,不!”她想也不想地回绝。
“太快了,对不对?”他了解地点点头,“星期六中午,我到学校去接你。”
“哦!不!”她又猛摇头,“我不希望玉磷姐看到。”
“为什么?”他皱起眉头问。
“你刚刚拒绝盈秋,若被她们知道你约我,总不太好吧?”她又加了一句,“而且,于教授那儿,也暂时不要透露比较好。”
“好吧!”他想想说:“也许你的顾虑是对的。”
分手时,孟茵尚觉意犹未尽,好想再陪他走一段。
他送她到门口,掠掠她耳边的发丝,说声再见后就离去。她忙跑到三楼阳台,望着他颀长的身影,眼中满是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