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听那些挑拨离间的谣言呢?”海伦娜说:”你叔叔是最疼爱你的人,若说他干涉得大多,也是为了保护你及欧泽家族呀!”
“保护我及欧泽家族?”柯伦嘲讽地重复一遍她的话,再拿出那张暗杀令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海伦娜接过去之后,脸色陡地变得苍白,她像接到烫手山芋般,立刻丢给朱尼士。
“你一点都不惊讶吗?”柯伦颇纳闷母亲的反应,立刻又问:“莫非你早就知情了?”
朱尼士拿着信,脸色看起来更疲惫苍老。他沉思良久后说:“柯伦,有些事你是该了解了,但我们必须私下谈。”
柯伦摒退了所有的侍女和侍卫。
朱尼士指着维薇说:“她也不能留下来。”
“不,她留下来,”柯伦坚持的说:“她已经快成为欧泽家的人了,我不希望对她有任何秘密。”
朱尼士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欧泽家以外的人若知道这秘密,将必死无疑,因为这事关重大。不过,既然你要求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那“必死无疑”四字,让维薇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是的,我要求如此。”柯伦走到维薇身旁说。
朱尼士看看那封信,再看看海伦娜,然后说:“我杀杰利,是为了保护你。”
“你杀我父亲,是为了保护我?这是什么理由?”柯伦愣了一下,不高兴地责问。
朱尼士又向海伦娜求援,海伦娜则拿着一条丝质手绢,捂嘴说:“呃!因为杰利不是你父亲,朱尼士才是。”
接着,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只剩自壁炉里发出哗哗剥剥的声音。
这曾在义大利中耳语相传的丑闻,没想到竟是真的!维薇望着脸色苍白的柯伦,心中泛起一股怜惜,不禁握住他的手。
“你确定吗?”柯伦紧压住她的手指,对母亲问。
“这种事我怎么会不确定呢?”海伦娜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激动地说:“我是先认识朱尼士的,我爱他,但他是一个出世的神父,而家人却逼我嫁给杰利,事实上,我对杰利只有恨!”
“是的,杰利夺走我的一切。”朱尼士看着这个他永远无法承认地儿子说:“从小,在家人眼中,我就比较聪明得宠,但因为杰利是长子,所以,他有权继承邦主的名位,向外扩张领土,看遍天下,而我是次子,就必须送给教会,日日关在在闭塞的修道院之中,没有荣华富贵,也不能娶妻生于。所以,我的内心一直不平衡,还发誓,只要杰利不好好珍惜欧泽家的产业,让我抓到一点把柄,我就必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结果,他对我并不好。”海伦娜对着柯伦说:“你应该还记得杰利是如何长年不在,又如何养情妇,生一群私生子带回来的事吧?”
“这一切都只能怪杰利自己的嚣张无能!”朱尼士说:“他从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幸运,更不懂得爱惜他身边所拥有的。他丢下阿帕基城不管,宁可到东方打阿拉伯人,口里喊着‘圣战’,却鼓励科学邪说,直接向教会的权威挑战。在这种情况下,我若不杀了他,他迟早会毁掉我、你和海伦娜,甚至毁了整个欧泽家族。”
柯伦素为天之骄子,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私生子之流的人物,内心的打击可想而知。他久久不语,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代之间的恩恩怨怨。
“柯伦,请体谅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情。”朱尼士再一次说:“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让我们三个人免于被绞死及流放的命运而已。”
“哦!是吗?但你的所作所为,却让很多家庭遭到悲惨的流放和绞死。”维薇知道此时不是她插嘴的时候,但却仍忍不住开口。
“主教阁下,你一向高高在上,日日权力斗争,认为这样就可以保住你的宝座;但却不了解你已经在另一方面逐渐挖掉欧泽家族的根基了,像市民的怨言、农民的反叛、武士的离心、教会组织的恶化,我觉得你不但不是在帮柯伦,反而是在害他,你让他成为群众憎恶的目标,甚至是历史的罪人。”
朱尼士瞪着她,眼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光芒,“维薇·夏贝诺,在审判时,我就领教了你言词的厉害。你方才那一席话,便足以摧毁我和柯伦这十多年来的努力,你真不愧是尼尔·夏贝诺的女儿,幸好你不是男人,否则将是最可怕的敌人。”
维薇看不出他这些话是褒是贬,她谨慎的不再出口,只把目光转向柯伦。
“我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柯伦的语气已然平静,“结论是,今天的秘密若泄漏出一句,你的教皇梦将破灭,我的义大利之王也成幻影,母亲更将一生背负不贞之名,对不对?”
他说完,目光轮流看着每个人,最后落在维薇的身上。
“对!对!你终于明白了。”海伦娜说。
“我们必须烧掉这唯一的证据!”朱尼士说着,便走向壁炉。
“不!”柯伦抢过那封信,仍看着维薇说:“这要由维薇来决定,因为这一场谋杀,令她家破人亡,她说要烧,我才烧。”
为了柯伦的未来,这东西还能留吗?维薇自然是点头同意。
柯伦将羊皮纸置于熊熊的火焰之上,突然又回头对着朱尼士说:“在这之前,我还有几项要求。”
“你说吧!”朱尼土的脸色十分僵硬。
“你必须从欧泽家族所有的领地撤手,不要再干涉我的内政外交,专心去等你教皇的位子。”柯伦说。
“可以。”朱尼士点头回答。
“不要再煽动英法战争,卷人西班牙的内战,介入日耳曼的皇位之争,我们只致力于义大利和平。”柯伦又说。
“这可是我们对大欧洲的梦想呀……”朱尼士原想抗议,但一看到柯伦的表情,只好无奈地改口说:“好吧!好吧!谁教你是我儿子,一切都由你吧!”
“那么,下一个月圆日,我要正式娶维薇为妻。”柯伦再说。
“我能说‘不’吗?”朱尼士觉得自己的口气似乎不妥,忙又说:“当然,以她的智慧,将是最好的义大利之后!”
柯伦终于满意了,将手中的信一放,橘黄火舌高窜,一会儿就将羊皮纸吞噬成灰。
以主之名,烧去罪恶,我们将以一生弥补罪恶,维薇在心中默祷着,父亲、母亲、莉琪,诺斯,愿你们死而无憾。
她张开眼,看到柯伦正握住她合十的双手,接着,两人相视而笑,之间充满了爱意及承诺。
窗外透进的阳光,让室内闪着一片明亮的流光。
陨落
那断魂般的嚎哭划破天际,
高处的钟楼声,
在最后一响后,
愕然停止,
世界瞬间碎裂成千万片……
柯伦和维薇回到阿帕基城后没几日,就是四月,离他们要求的婚期只有十天。这期间,城里上上下下的人无不卯尽全力筹备着一场隆重与豪华的婚礼。
在等待的时刻,维薇除了试结婚的礼服外,就是整理夏湖农庄。
她和柯伦计划好了想在这儿以阁楼密室的书为基础,成立他们的第一所大学,名字就叫“夏贝诺”,以纪念她死去的家人。
婚礼前五日,城堡举行的一个近亲的家宴,维薇一直和女眷们在一起,并没有看到柯伦。
她才喝了一点葡萄酒,就忽然有五、六只大熊闯进来,吓得女士们花容失色地尖叫。可是,不一会儿,那些大熊竟整整齐齐地跳起舞来,她们才明白那是人装扮的,又掩嘴而笑。
随着鼓的音乐,有一只熊跳到维薇身边,在她耳旁说:“我从春眠中起来,十分怀念我的配偶,能和我到洞穴去吗?”
维薇听出是柯伦,笑不可抑,也随他快乐地舞起来。
家宴持续到深夜,女士们先退出,男土们又继续喝酒聊天。
维薇回房后,觉得有些疲累,她望着那轮将圆的月,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身体在天上飞,很冷,她想抓住被褥,又得了个满手空。她强迫自己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被几个人打扮成熊的人扛着走。
她最初还以为是柯伦开的玩笑,还在心里埋怨着竟没有让她加一件御寒的披风,嘴巴想抗议,却发现嘴被布条绑着;她想挣扎手脚,发现它们也是粗绳紧紧的缚着。
不对,这不是游戏,柯伦绝不会玩这种游戏!
动弹不得的维薇,只能在天黑地黑中,焦虑地在内心狂喊。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小屋,维薇被放在湿黏的地上,鼻子里充塞着秽物的臭味及血腥味。
她想到地牢,眼睛瞪着那四个熊人,嘴咿咿呀呀的不成句,其实她是想问:柯伦呢?你们又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暗中又走出两个熊人,其中一个拿下面具,露出了朱尼士阴狠的脸。
他对着惊慌的维薇说:“我们之间的把戏已经斗得了,今夜就是我和柯伦处死你的日子。”
柯伦?处死?维薇不信地猛猛摇头。
“你以为柯伦真会娶你吗?也不瞧瞧你的身份,一个巫师的女儿,还妄想登上一国之后,不是太自不量力了吗?”
朱尼士冷笑地又说:“老实告诉你,在你要受火刑那天,柯伦·欧泽骑马来为你而战的事,全是我们设计好的。他只不过是想套住你,找到那封信的下落。现在那封信已毁,我们就无后顾之忧,你也就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当然只有被灭口一条路了。”
朱尼士所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般在维薇脑海里穿刺翻滚。
不!他一定是骗人的!柯伦绝不会这么做!柯伦不会花那么多心思,用离城、爱情、理想及忏悔来取悦她,就为了取得那封信!
柯伦不会!但……但他现在人在哪里呢?
“你不相信,是不是?”朱尼士像看穿她的心事般说:”告诉你,柯伦就在这里,你还记得他穿着熊皮吗?这都是他的主意,只是他不想出声而已。”
为什么不出声?维薇昏乱地看着每个熊人,黑暗中,大家都一样的可怕吓人。她看准朱尼士后面那个身影始终躲藏着,会是他吗?
维薇冲往那个方向,却被其他人挡着。
她想叫不能叫,想问不能问,被布绑着的嘴、手及脚都好痛,最后,等她没力气了,整个人又摔到地上。
“你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厉害的魔法吗?”朱尼士大笑说:“你还真以为柯伦会受你迷惑,任你摆布吗?你这天真又愚蠢的女人,你没听过柯伦的‘毫不留情’和‘不择手段’吗?他是我亲手养大的,有我欧泽家的血统,我太了解他了,除了野心和狠毒,他什么都没有,更不用说为女人而反对我了,我才是唯一能控制他的人,你没那个能耐!”
维薇试着做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她这一生有大多濒临死亡的经验,不必这么慌张……
但这次不一样呀!柯伦又骗了她吗?若按以前他那冷酷无情的个性,是有可能几朝恩爱顿时空,他对珊雅、翠西亚、泰瑞莎都是如此,对她也会不假辞色过,但,若以后来充满爱意的他来看,则不可能,除非那爱意都是假……
她不也怀疑过他的情能有多深,她爱的力量足够吗?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冷冷的夜,事情的突发,让维薇陷入前所未有的迷惘和混乱,她望向唯一的窗,窗外是一排并排的绞架。
朱尼士沿着她的方向看去,冷哼一声说:“对,那就是你要死的地方。等一切准备好,在天亮之前,我们就会绞断你那美丽的脖子和邪恶的心思!记住,柯伦从没有相信过你的言论,什么和平、什么文化,你以为他是笨蛋吗?他才不会为一个女人改变他‘王子’的本性呢!”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维薇冉问一次自己她看着月慢慢越过中天一切都不重要了,反正她今晚是逃不掉了。
她真的这样就死了吗?在这种如丑剧般可笑的情景下,竟连个观众都没有。
不!柯伦说过,他虽处罚她,却总在最后一分钟又救回她,因为他有千般不忍……
维薇静静的望着绞架的黑影,内心有个小小的期待,期待柯伦终会出现,就像他以前的每一次…
§ § §
波格和旅客们全挤在店舍的小小房间里,听着批起彼落的鼾声,但他却怎么也无法人睡。
他原本是要随博恩到塞提城去的,但没有了维薇,他做什么事都不对劲,所以,他干脆半途解散剧团,带着亚蓓又回到阿帕基城。
城内到处是邦主要结第三次婚的消息,波格内心百味杂陈,既是痛苦,又想祝福,可他却不十分看好这段婚姻,所以进城几日,都还在远处观望。
他正要翻身时,发现有团影子向他冲来,他正要反击,那人就急促的开口,带者吉普赛口音:“快点!他们要处死维薇了!”
波格忙跳起来,到女子房间找到了亚蓓,而店舍外头已有几个吉普赛兄弟在等待了。
他们一边跑,一边听着叙述。原来这些兄弟是半夜在外头准备向醉酒者要点钱时,却意外的把朱尼土抓维薇的一幕全看在眼底。
“我就知道,柯伦绝没安好心眼!”波格忿忿地说:“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我从没有一天信任过他!”
“可是,他已经在布置婚礼了呀?”亚蓓仍想不通。
“他那人天生爱演戏,愈冷酷伤人的,他愈喜欢,难道你还不懂吗?”彼格咬牙切齿地说。
黑暗的街道,只有他们奔跑的声音,终于,他们来到刑场后的小屋,恰巧看见几个穿熊皮的人架着维薇出来。
“上!”波格大叫一声。
那些熊人没料到会遭遇突袭,一时失措,竟被撞得东倒西歪。
亚蓓乘机拉着维薇就跑,但维薇因脚被绑着,没一会儿就摔跤,亚蓓只好先替她解绳脱布;然而,这一耽搁,朱尼士已奔过来挡住她们的去路。
“可恶的女巫,你跑不掉的!”他恶狠狠地喊着。
这时,熊人们己回复镇静,拿出腰间的剑开始反扑。这群使惯蛮力的吉普赛人自然不是对手,很快便挂了彩,而维薇又被朱尼土抢了回去。
“波格快走,不要管我!”维薇叫道,至少她能出声了。
“我怎能不管呢?”波格回答时,已被几个熊人抓起来拳打脚踢。
“打死他!”朱尼士下令说。
“不要!”维薇挣扎地说,“放开我们!”
“快!天快亮了!快把这女巫绞死!”朱尼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