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气话,却没想到他真的肯定回答!乔安妮红着眼,忿忿不平的说:「你今天 是存心来谈分手的,是不是?」
「说分手的人是妳。」维恺玩着桌上的鼠标。
「因为没有女人能忍受这种事,也没有必要忍受。」乔安妮不看他说:「除非你和于 紫思不再有瓜葛,否则,我们没有未来。」
维恺沉默许久,只要紫恩在纽约的一天,他就无法坐视不管,但这么做,确实会伤 害到乔安妮,可问题是,他真的愿意因为由过去来的紫恩,而放弃新的生活,成为一个举 棋不定的男人吗?
,或许他真的该速战速决,他说:「紫恩是我的朋友,如果妳不能接受,我只好尊 重妳分手的决定。」
他就如此的爽快,没有半点留恋吗?乔安妮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维恺见她没反应,想缓和气氛地说:「我们酒馆和酿酒的生意还合作得下去吧?若 妳想把我踢出股东大会,我绝无怨言。」
他们都是生长在美国这开放式的社会,恋爱和分手都不是第一次,乔安妮当然不会那 么没风度。她只是讽刺地说:「别说笑了,股东大会没有你,我们还有得混吗?」
维恺笑笑,拍拍屁股便要走人。自从十九岁那年和紫恩痛苦地决裂后,他便学乖了 ,恋爱高高兴兴,分手也心平气和,所以,对后来的几任女朋友,他都没有太多投注, 大家好聚好散,像风去了无痕,对乔安妮也是如此。
而制造过最大麻烦的紫恩,现在不也和他和平相处了吗?他霎时觉得他金童的称号 并没有浪得虚名,IQ高,EQ也颇高咧!
他正要走出辨公室门,乔安妮叫住他说:「我才不相信你和于紫恩是朋友的那一套, 那女人并不简单,住进你公寓的动机也很可疑,小心别被骗上了钩还不知死活。这是我 女人的直觉,听不听随你!」
「谢谢妳的忠告。」维恺还是很有礼地说。
紫恩的单纯与复杂,他最清楚不过了,那个小女人一心只在舞蹈,有如风中的柳絮 ,能飞回原地算是幸运了。
无论如何,她是在他的屋檐下了,想到此,维恺就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兴奋感,希望 一回到家,就能看到她的微笑、听见她的声音。
第六章 缠绵
在维恺的大公寓里住一星期了,日子比紫恩想象得还平顺,早上,她往北到曼哈顿 排舞,他则往南到华尔街上班,两人只匆匆地在餐台吃早餐打招呼。
晚上,她依他的建议,没去大学选课,就在苏荷区找两个艺术家学画和设计;他就 直接到蓝星,偶尔提早回来,也一头钻入计算机房,仅在喝咖啡时能聊上两句。
正如他所说的,连见面都少,还谈什么忌讳呢?紫恩是有些失望,但这不也是她所 求的吗?
唯一怪的只有第一夜,他很晚回家,紫恩已关灯,正考虑该不该打个照面,他已到 浅紫屋来敲门。
「有没有吵到妳?」他微笑着,身上散出一股酒味。
「没有。」紫恩穿着长T恤和暖脚的毛袜,清纯得像个小女孩。
「我以为妳会往门口迎接我呢!」他的嘴咧得更大。
「你喝酒了吗?要不要我泡杯茶给你醒酒?」她走到餐台说。
「真像个贤妻良母咧!」他跟在她身后说:「不过我没醉,今天开股东大会,酒免 费,难免多了喝一杯,但不会醉的。怎么样?对这屋子还满意吗?」
「当然满意啦!它比我在曼哈顿和伦敦的住处都好,像五星级饭店。」她说。
维恺梭巡四周,又看看天花板说:「就可惜没有一个练舞室,或许我们该把青绿屋 打掉,镶上整墙镜子,再配上地板,妳就可以在家练舞了。」
「你在说醉话吗?」紫恩惊讶地说:「当你盖好的时候,我人都已经不在了。」
「是吗?」他有种如大梦初醒时的表情,「妳跳完吉赛儿就要离开纽约了吗?」
「我来纽约,只为吉赛儿,十二月我就必须回伦敦了。」她将眼睛望向别「若妳要 学舞或艺术,纽约不是比伦敦好吗?」他问。
「我」」我已经习惯伦敦的气氛,纽约总是人吵、太难,不太适合我。」紫恩缓缓 地说。
「是吗?」他的脸靠近她说:「甚至连我也没有办法留住妳吗?」
她看进他的眼眸,深似大海,然后转过身说:「留我做什么?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 吗?你应该巴不得摆脱我才对。」
她的背后一直没有声音,忍不住回头,就见他倚着餐台,用很怪异的眼光看着她。
紫恩感到极不自在,被逼着说:「我们当兄妹不是很好吗?彼此自由自在。」
他收回目光,忽然一脸烦闷的说:「我今天失恋了。」
失恋?这是他所以举止不寻常的原因吗?
见她表情愕然,维恺苦涩的说:「乔安妮向我提出分手。」
紫恩忆起他和乔安妮的争执,「无法挽回了吗?」
他摇摇头,散件悲戚地说:「我需要妳的安慰。」
这倒是出乎紫恩的意料之外,但她也反应极快地说:「呃!治疗失恋,就来一客冰 淇淋,然后加很多奶油和巧克力,据说很有效喔!」
「我需要的却是妳!冰淇淋哪有初恋情人的怀抱效果大呢?」他向前两步,眼看就 要碰到她了。
紫恩整个人靠向水槽,他的呼吸喷到她的脸上,两手在她的身侧,将她圈在小小的 范围内,两人几乎是只有间发的距离,他的喉结和下巴差不多碰到她的唇,只要一低头 ,两人就会跃入那无尽的欲海。
好热呀!如火般燃烧,忘了心在跳、血在奔流,比记忆中更热切、更颤人心弦,就 在他的手碰到她肌肤的那一瞬间,紫恩轻呼出来,维恺则往后踉跄。
「天呀!我还真的喝多了!」他按着太阳穴说。
紫恩自然赶紧去泡一杯热茶,只是在倒水的过程中,手一直颤抖,久久不停。
而后,他若无其事,她也神态平静,当第二天太阳出来时,他们两个又是约定要彼 此友善的好兄妹了。
那一夜,其实是吓坏了紫恩,以前她也曾和维恺拥抱、接吻过,但因为那时她年纪 还小,所以大都点到为止,常常嬉笑玩耍的成分居多。而这一次,肌肉的张力和血液的 涌漫,让她全身的毛发全着了火,某处有着轰雷响彻她的耳腹胸臆,彷佛痛苦,又彷佛 快乐,令她想熔铸于他。
这感觉从来没有过,甚至连她在跳舞时也难以追寻。
一个星期了,她忙着设法在舞蹈中寻找那种融入与缠绵,但总是徒劳无功。
再试试吧!
总可以由陌生到熟悉的。
紫恩在镜子而做着一连串的自创动作,突然,李奥穿着黑舞衣的身影出现在镜中。 他说:「有个不好的消息,露芭娃昨晚在中央公园附近发生车祸,手脚有几处骨折,怕 是不能跳吉赛儿了。」
这是舞者最大的不幸,紫恩能体会那痛苦,不禁焦虑地说:「真有那么严重吗?」
「还不是百分之百清楚,大家正准备到医院去看她,妳也来吗?」李奥问。
「当然!」紫恩拿起毛巾,快步走向更衣室。
「紫恩。」李奥又叫住她,「妳要有跳吉赛儿的心理准备,这角色八成是属于妳了 。」
此刻,她一心都在可怜的露芭娃身上,根本还没想到这一点。将快乐建筑在别人的 悲剧上是不对的,但机会就这样从天而降,当紫恩走进更衣室时,人有一种轻飘飘的感 觉,彷佛在做爱,一切多可思议啊!
医院里的露芭娃刚动完手术,头上缠着纱布,手上裹着石膏、绷带,脚还吊得高高 的,她的同居男友随侍在一旁,正在给她说笑话。
「对不起哟!在公演前出这种事,乱了整个舞团的作业。」露芭娃一见他们就说。
「我们才难过例!舞者的手脚总是比常人脆弱,也更需要保护。」蒙妮卡握住她没 受伤的手说:「好在这不是永久的伤害,复建以后,妳又可以回到舞台了。」
「昨晚她觉得有点累,我就曾警告她别开车,可她任性惯的。」露芭娃同居的男友 说。
「谁晓得大半夜了还有人在溜狗,而且一溜就是六条,真是个疯女人!」露芭娃噘 着嘴说。
大伙纷纷给她安慰,并提供她一些医疗和法律建议,整个病房闹烘烘的,直到护士 来说探病时间已过才结束。
在临走前,露芭娃叫住紫恩说:「一切就看你的了。」
面对这种场景,高兴或伤心都不对,紫恩只能诚恳地说:「我想,大家仍宁愿妳是 吉赛儿。」
「妳是够资格的!我祝福妳能跳出不一样风格的吉赛儿。」露芭娃的笑容有些苦涩 。
不一样的风格?紫恩走出医院后,一路静静地寻思着。吉赛儿这个角色她梦想已久 ,可以说在立志舞蹈后,就是她的最爱。但今天一到手,一股惶恐的感觉也同时飘然上 心头,她真能诠释出吉赛儿的爱与死吗?若她跳得不如露芭娃,不是就等于毁了这出戏 的灵魂,及舞团数十人几个月来的心血吗?
露芭娃虽傲气十足,却也是热情无比的人,她生气起来不理人,高兴起来却不分男 女地又抱又亲,身体是她的交流方式,百无禁忌。而她更厉害的是,男朋友像换衣裳般 快,并且每个都对她俯首称臣。
比较之下,紫恩就像一池安静的湖水,东方的教养方式,即使是活泼伶俐的孩子, 也有一把标尺在,再加上她的芭蕾承师大都偏向古典雅丽,一碰到叛逆的蒙妮卡和离经 叛道的李奥,就有一种缚手缚脚的感觉。
要如何才能放开自己呢?
急躁的心,让她又回到已空无一人的剧院,换上舞衣、舞鞋,她就迫不及待站在镜 子前,从暖身、第一、第二到第五姿势,仔细都做一遍,看手脚能有什么不同。
死亡之舞本身就是很深奥的,生的灵魂要一寸寸跳掉,如蝉剥去羽翼,在世间只留 下似有若无的缥缈;接着是另一段幽灵之舞,薄寒的白影,却装着极沉重的爱与恨。
两只手、两只脚,如何能跳出生如死,死又如生那种诡异的爱恨情仇呢?
紫恩一次比一次更舒展自己,全场奔腾着,想象李奥和保罗用强壮的快臂,奋力承 接着她。也许舒展不对,要更进一步到自虐的程度,稍稍失去理智及意识的,像维恺将 她贴向水槽的那一刻,要焚烧、要惊心动魄……紫恩的脸庞一会儿甜美,一会儿又似受 尽折磨,在这无人的夜,她汗流涔涔,不知自己已跳了多少个时辰。
突然,一股剧痛由右膝传来,透达心扉,她「砰!」地一声跌坐在地上,嘴不禁惨 哀出呻吟,整个人卷缩成一团。
哦!是她求好心切,练得太多,超过体力能耐了……是她的错,但拜托不要是现在 ,公演还没结束,她的吉赛儿才刚开始呢!
在痛与不痛的中间,紫恩用湿滑的手,一步步在地板上匍匐前进,时间长如一世纪 。她好怕,好怕从此再也不能走,尽管她已预知手术,也明白其中的风险,但还一直没 有空间去想象最坏的情况,因为她有太多的事未完成。
这就是双脚伤残的感觉吗?但她还有痛,还有梦呀!!
终于,她来更衣室,拿出背包里的止痛药,连水也没喝,就咬着吞下,再深喘一口 气,忍住那阵阵袭来的疼痛。
模糊中,有铃声响起,她蓦地想起手机,勉强拿过来,虽然慢了一些,但对方也很 坚持,没有切断。
「喂」」」她按住膝盖回答。
「紫恩,妳在哪里?现在都十一点了,妳没回家,手机也打不通,我心急得都跑到 地铁去,甚至在想妳会不会被人堆到轨道上,人躺在医院里……」维恺一口气说完,「 妳现在到底在哪里?」
「在杜弗……练习室里。」她忍着痛回答。
「妳疯了?这么晚了还在练舞?」他停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她的声音有异,「妳还 好吧?」
「还……好。」紫恩不愿增加他的焦虑说:「呃!你可以来接我吗?」
「我当然会去接妳,这时候在曼哈顿搭地铁,是准备要下地狱的人做的。我十分钟 后到!」说完,他就急忙收起线。
十分钟!紫恩慢慢的扶着椅脚,在他来之前,她必须站起来,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 惨状。
但,她试了又试,总是无法如愿,最后因为筋疲力竭,只好放弃了。
寂静的空间里,远远的听到有人开门、关门的响声,她知道是维恺,却只能无力地 在原地等待,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委屈。
「嘎」」」的转轴声终于近在耳旁,维恺出现在更衣室,脸在灯光下竟是惨白。
「晦!」她强颜欢笑地跟他打招呼。
「脚又痛了吗?」他连忙蹲下来说。
「不小心练太久,一走就痛。」紫恩将泪水挤回去说:「可能需要你扶我回去。」
「妳真是不要命了!」他用谴责的口吻说。
维恺把她的背包、杂物挂在肩上,双手伸向她,但不是搀扶,而是干脆抱起,「拜 托!不用这么麻烦,我能走」」」紫恩没有心理准备,但脚又触不到地,只好用双手紧 紧地扣住他的肩膀和脖子。
「等妳走,我们天亮了也到不了车子。」维恺大步跨出说。
又再一次如此贴近,甚至连皮肤都偎着皮肤,清楚地感受到他强壮的肌肉,紫恩内 心那种特殊的澎湃情绪,又无法制止地翻腾起来。
路上,他一面担心,一面免不了训示一顿,一回到苏荷区的公寓,他很迅速地弄热 水,装敷袋,再使劲地替她按摩痛处,动作之熟练,彷佛已经做了千百次。
看到可以呼风唤雨的华尔街金童,竟沦为她的按摩师,紫恩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她只能轻声的说:「对不起」」」
「反正我一向是妳的司机兼仆人,习惯啦!」他面无表情地道。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紫恩突然想到说:「对了!我有个好消息……呃!也不算是啦 !因为露芭娃车祸受伤,所以由我递补她的位置,成为第一女主角了。」
「恭喜妳啦!」维恺要笑不笑地说:「这就是妳半夜愚蠢地在练舞室顾影自怜的原 因呀?」
「我才没有顾影自怜呢!一下子接到任务,觉得有些失措,总想练习得更多,以免 别人失望,自己也失望。」她说。
「就从来不怕我失望。」他冒出一句咕哝。
紫恩不明白他的情绪所为何来,所以不敢接腔。
膝盖上的痛已逐渐消失,维恺的按摩以另一种方式刺激着她的皮肤,并直上心头, 全身都有电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