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方白,他立刻向父母提出要娶紫恩的计划。
简定邦的咖啡倒了一半,吴菲丽的锅铲掉到地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你们不会 太年轻了吗?﹂他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说服了他的父母。
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一百八十公分高,衣服头发整整齐齐,说话条条有理的,若不 提,人家还不相信他只有十九岁呢!而简定邦和吴菲丽一向信任他,很小就训练他独立 ,自然地给他比常人更多的自由,既然他说他能成立一个家庭,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否决 呢?
况且,他爱紫恩,他们早晚都要结婚的,早总比晚好吧?
于是,简家三口换上外出服,一块儿步行走向隔条街的于家,算是正式提于慎亚和 王佩欣刚吃完早餐,看到简家人穿着正式的来访,颇觉讶异;而在听到他们的目的后, 彷佛老天掉下一枚炸弹,轰地一声被击中,只能说:「紫恩才……十六岁呀!」
「十六岁是女孩子法定的结婚年龄。」维恺胸有成竹地说。
「不管政府怎么规定,紫恩还是个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来,怎么能结婚呢?」于 慎亚抱着怀疑的态度说。
「我会照顾她的,这不一向都是我的责任吗?」维恺很镇定地说:「反而是我到美 国后,留下紫恩一人,那才危险呢!于伯伯和于妈妈工作忙,紫恩没有人盯着,天知道 她会交到什么坏朋友。那些陌生人追到家里来的事,你们应该都还记得吧?紫恩依赖我 惯了,对人总是没有戒心,还不如她也跟我到美国去念书。」
「到美国念书,有需要到结婚的地步吗?」王佩欣皱着眉问。
「以紫恩目前的情况,到美国读书不太容易。」维恺说:「但如果她嫁给一个有身 分的人,像我,不但可以立刻成行,还可以就读我附近的任何一所高中。」
王佩欣毕竟是做母亲的,她突然想到什么说:「你……呃……你和紫恩没发生了什 么事吧?我是说……怀孕……」
三双眼睛齐齐的射向维恺,稍微摇动了他的冷静,让他露出一些大男孩的稚气,初 次结巴的说:「我一向很保护紫恩……你们了解的,呃!在结婚前,我们不做那……那 种事。」
「这一点我们绝对相信你。」于慎亚连忙打圆场。
「我们本来也不赞成维恺那么早结婚,毕竟他学业未成,事业也还遥远。」
吴菲丽说:「但想想,维恺和紫恩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一直很好,我们不也是巴 望他们能成为一对佳偶吗?其实,这早就是我们意料中的事,不过早了几年发生而已。 既然有心成全,又何必让他们分隔两地,饱受相思之苦,书也念得不专心呢?」
「这话没错,我们于、简两家算是有缘,若在古代,说不定都指腹为婚啰!
十六岁嫁入,也不是无法接受。」于慎亚有些心动地说。
「暧!我们在这里怎么讨论都没用,得问问紫恩本人的意思,要她接受才算数。」 王佩欣看着维恺说:「你和紫恩提过这件事没有?」
「没有。」维恺知道双方家长基本士都不反对,便有些兴奋地站起来说:「紫恩还 在睡觉吧?我去喊她起来!」
这在于家是很稀松平常的事,维恺和紫恩终日独处,哪里都不忌讳。
但以目前的立场,玉佩欣却深觉不妥,忙说:「这孩子昨夜晚睡,怕有起床气,还 是我去叫她好了。」
她才绕过沙发,紫恩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还一身粉红色HellOKitty的家居服,那 模样根本就是个小女孩,怎么就要嫁入了呢?
紫恩见一早客厅就挤了满人,而且,每个都正襟危坐,好像在计划什么大事。她眼 睛一亮说:「对了!今天是星期日,你们是不是又要去哪儿玩,又要吃什么大餐了,对 不对?」
「不是。」维恺朝她走来,顺顺她凌乱的发丝,「我们正在谈论妳和我的未来。」
由四个大人的角度看,两个孩子站在一块儿,男的挺帅、女的娇美,活脱脱是一对 充满青春气息的金童玉女,似乎不顺他们的意,都让人有些不忍心。
「你和我的未来?有没有搞错?是你要出国,应该是你的未来吧?」紫恩觉得莫名 其妙地说。
维恺看看两边家长鼓励的眼神,定定神说:「呃!没错,要出国的是我,但我希望 妳以妻子的名义和我一起到美国去。」
紫恩张着迷惑的眸子,他在说什么啊?明明是很简单的句子,为何她听不「紫恩, 维恺在向妳求婚呀!」王佩欣轻声说。
「是呀!维恺准备在出国前和妳结婚,你们好一块儿去洛杉矶读书。」吴菲丽也帮 儿子一把。
「结婚?」紫恩喃喃的说,彷佛一个迷路的孩子,「可是我才十六岁,二十岁都还 没到呀!」
「女孩子一过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台湾和美国的法律都承认的。」维恺颇有自信 地说。
「可是……我还没毕业,我还有考试、公演和一堆社团活动,我怎么能够结婚?」 紫恩仍弄不清楚状况。
「我们结婚后,那些都不重要了,我们到美国重新开始,妳会有新学校和新朋友, 更会有新的生活。」维恺说。
「爸和妈去不去呢?」紫恩用求救的眼神看着父母。
「妳结婚了,当然是跟着丈夫呀!」于慎亚说!「我和你妈仍留在台湾,不过,我 们寒暑假时会过去看妳的。」
「丈夫?」维恺是「丈夫」?不!维恺什么都是,就偏偏不是丈夫啊!
她将目光转向曾经十分熟悉,此刻却全然陌生的男孩,心中的感觉无法形容,但绝 对不是欢喜和乐意。
「不!」紫恩猛摇头说!「我不要离开台湾,也不要离开家,你们不能强迫我!」
「强迫?这怎么叫强迫呢?」这用词伤了维恺的心,「妳不是一直说长大要嫁给我 吗?现在就是时候,我们要生活在一起,彼此互相扶持,共同创造我们的未来,妳应该 高兴的点头才对啊!」
这要教她如何高兴?她对当「妻子」一点概念都没有,而且,维恺总是要求得好多 ,又管东又管西的,还有孩子,还有钱、煮饭……样样都似漫天洪潮般朝她涌来。
「不!」紫恩躲到母亲的背后说!「我不要嫁,我才十六岁,还没长大,不要和我 讲未来,我连想到都受不了……而且,我也不想放弃现在的学校和朋友!」
「可是我要到美国去了,妳真的不在乎吗?」她情绪化的拒绝,带给维恺前所末有 的打击。
「到美国是你的事,与我何干?」紫恩咬着牙说。
这句话真的刺到维恺的心底了,紫恩彷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为何怕嫁给他?还是 她根本就不愿意嫁给他?维恺再也不确定她的感情,只觉得被欺瞒、利用及羞辱,于是 ,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感情,那一片真心诚意都变成荒谬的笑话……王佩欣也觉得女儿 说话太鲁莽、伤人,连忙对着脸色苍白的维恺说:「紫恩并不是这个意思,或许结婚对 她而言太突然了,所以难免会反常失控。我先和她谈谈,等她冷静下来后,我们再来讨 论,好不好?」
维恺没有回答「好」或「不好」,脸上的线条益发僵硬,最后只倔强地说:「算了 !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狠狠地丢下一句,他谁也没招呼,也没看紫恩一眼,就转身大步走出于家。
在一瞬间的静默后,简定邦试着想缓和气氛地先开口说:「这小子的自尊心受到伤 害了。」
「怎能不受伤呢?男孩子的第一次求婚总是关系重大,被拒绝了一定会觉得很难堪 ,以后求多了,脸皮变厚,就不当一回事了。」于慎亚半开玩笑地说。
「你说得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你到底向佩欣求了几次婚,她才答应的?」
吴菲丽调侃他说。
「应该问他在我之前,已经向多少女人求过婚才对……」
王佩欣话才说一半,门就「砰!」地一声,紫恩也倔着一张脸把自己关入房间内。
「这两个冤家!」王佩欣摇头叹息。
「不是冤家不聚头呀!」吴菲丽接上她的话说。
木结婚、结婚……紫恩坐在空无一人的练习室,大片的镜子映出她落寞的身影,而 她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字。
她穿着白纱礼服,长长的拖得极远,而维恺穿着黑色西装,有燕尾的,两人就站在 教堂里,说着彼此的誓言,交换戒指。那画面应该是很唯美的,但不知怎么搞的,紫恩 就是会想到她将爆笑出来,戒指会滚落不见,全部的人都乱成一团,像一场儿戏。
还有,求婚不是很浪漫吗?但维恺怎么用「命令」的方式?而两边家长都成为指挥 官,彷佛又回到大家反对她念舞蹈科时的家庭会议,充满着咄咄逼人的架式。
总是如此,他们老觉得她单纯、年纪小,需要不时叮咛。但哪里是这样呢?
她其实事事明白在心底,只是装傻、装可爱,好满足他们的保护欲罢了!
但保护到十六岁就结婚,也未免太超过了!紫恩可以想象,到了美国后,她将再度 落单,凡事都会往维恺的支配下,他一定会不许她再跳舞,得去学一门正经功课,甚至 连交朋友也要干涉。而且,一个十六岁的「太太」,谁要理她嘛!
也不是说她不想当维恺的新娘,她喜欢他、崇拜他,嫁给他是梦想之一,但她还有 别的事啊!梦也要排队,而结婚则是排在好多年之后呢!
所以,她才会痛苦呀!一个梦突然跳到前面来,扰乱了所有的秩序。她拒绝维恺, 他一定很生气,会不会从此不原谅她呀?可若顺他的意,又不是她能掌握的情况,不是 会逼人发疯吗?
紫恩将脸埋在双手间,觉得自己像一只躲在沙堆里的驼鸟。
蓦地,头顶的灯整个亮起,陈佳佳大嗓门传来说:「妳还在呀?是不是今天挨老师 的骂,在这儿忏悔呀?」
「我都烦死了,妳还好心情,真是讨人厌的朋友。」紫恩背对着她说。
「妳今天真的很怪喔!是不是和阿简哥吵架了?」陈佳佳坐到她前面问。
紫恩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她需要发泄,尤其是需要对于、简两家之外的人倾诉。 她抬起头说:「我告诉妳,妳可发誓要保密!呢,有人……逼我结婚。」
「结婚?」陈佳佳的眼睛果真张得知铜铃般大,她第一个反应是,「你家欠别人钱 了吗?」
「神经!妳言情小说看人多了啦!」紫恩打她一下说:「是简维恺,他要到美国去 ,所以希望我嫁给他,和他一起去美国念书。」
「哇,好浪漫喔!」陈佳佳看见紫恩沮丧的表情又说:「不对,妳才十六岁呀!为 什么急呢?是……是不是你们那个,然后妳怀孕了,要奉儿女之命结婚呢?」
「陈佳佳,妳是全天下最恶心的女人!」紫恩羞红着脸,用力推她说。
「妳十六岁结婚,人家一定都会这么猜啰!」陈佳佳又凑过来说:「喂!妳和阿简 哥真的没『那个』呀?」
「拜托!我们两家都是很保守的!」紫恩没好气地回答。
陈佳佳一脸的不信,又问:「那妳真的要结婚吗?」
「我不同意,结果弄得两家气氛都很尴尬。」紫恩说:「我真觉得自己还太小,根 本连结婚是什么都不知道。」
「结婚好可怕呀!」陈佳佳夸张地说:「妳就要和一个男人睡一张床,衣服脱光光 ,做那种动作,想想妳的阿简哥就要成一头野兽……」
「陈佳佳,妳再说,我就和妳绝交!」紫恩跳了起来,对她大吼着。
十六岁的年龄,正是唯美主义最高峰的时候。花样年华,情窦初开,对异性有着无 限的憧憬,但全都是精神层面,月光啦、花儿啦、诗词啦!绝对不喜欢牵扯到性方面。 若是有人提及,也都是一脸厌恶,有关肉体的一切都是如此隐讳,甚至不洁。
当然啦!那都是对紫恩这样家教严格的女孩而言。她和维恺之间,至多牵牵手、接 接吻,他从来不超过某种程度,所以,对身体的接触,她依然纯洁及懵懂。
但结婚后,事情都将不同,她对维恺的感觉会不会改变呢?
紫恩咬咬下唇,正想收东西回家,跑得远远的陈佳佳又叫道:「妳的阿简哥……哦 !不,是未婚夫来啰!」
死陈佳佳,但愿维恺没有听到!紫恩瞥一下镜中的自己,幸好已换上便服,不再是 练舞的紧身衣。这也奇怪,维恺不知已看她跳芭蕾多少次,她为何开始觉得尴尬害羞? 难道是他的求婚使然?
她女孩当得好好的,维恺干嘛硬要她成为女人呢?瞧瞧别人想得多龌龊,二、三十 岁结婚是喜事,但十六岁当新娘就有些见不得人了,他难道不知道吗?
维恺由大门进来,一身白T恤和卡其休闲裤,头发剪过,年轻的脸上净是严他还在 生气吗?
求婚是三天前的事,紫恩还是想不出当两人再度面对面的情况,但她明白,已经不 能再像往常一样,朝他飞奔过去,勾住他的手臂或环住他的腰。
「我们能谈谈吗?」他先开口。
他主动要谈,算是一桩好事吧?紫恩有些过度热心地说:「当然能!我们后面有问 小更衣室,现在没有人。」
更衣室似乎已被打扫过,连别人留下的舞衣、舞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紫恩坐或站 都觉得不对,虽然她常对维恺耍赖,但有些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畏惧他三分,就比如此 刻。
「听妳妈妈说,对于求婚的答案,妳还是个「不」字。」他靠着墙说。
「我……我已经说过理由了。」紫恩怯怯地解释。
「我很意外,妳竟然不想和我去美国。」他口气沉重地像刚发生过大灾难。
「我是要去呀!但不是现在。」她说。
他彷佛没听到般继续说:「我还以为我们有深厚的感情,了解彼此的心意,讲好要 永远在一起的。」
「没错!但我还不想离开家、离开父母……」这是她这几日来一直重复的。
「那我呢?妳明不明白,我们这一分开,就可能要好几年,更可能人事全非?」他 打断她说。
「你别说得那么可怕,美国又不是多远,我们仍然可以常见面嘛!」她说。
「妳太单纯了!美国是不远,但远的是人心的易变,妳为何想不通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