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般美丽,我的中国公主。」
他宠她,爱她,保护她。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除了霭然和似乎猜到的康正,别人都以为他们是生意上的伙伴。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和谐和美丽的。
皮尔是个高尚的男人,女人最喜欢的是那种风流却不下流,受宠却不约束,他得到全世界女人的欢心。
霭文陪了他三天。
三天后他们又一起晚餐,霭文陪同参观公司,霭文把他介绍给每一个人。他高雅,有分寸有修养的态度,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他离开香港,霭文仍是香港社交场合中最高贵,最受欢迎的单身贵族。
很多女人都羡慕她,甚至妒忌她,一个女人活得这么高雅自在,这么优美无忧,怎能不被羡慕呢?
霭文永远用温文的微笑对大家,这是她的形象。她紧闭双唇,把自己内心的一切收藏得更深。
深得连凌康正也不真正清楚。
康正又在霭文家吃看美味的泰国菜。
「日本行如何?」他轻描淡写的问。
「很好,很好。」她若无其事的答。
「为你雕了一方印石。」他从衣袋里拿出来。美丽的荔枝冻上刻看精致的霭文两个字。
她轻轻在他脸上印上一吻,愉快的收下。
「真是那么闲?」她问。
「心血来潮,守了三天斋。」
「不是为我。」
「不为任何人。」他看看那方雪白印石,「只想专心的做这件事。」
「深感荣幸。」她妩媚的笑。他滑溜得像鱼,不曾有人捉住他。她不敢轻试,她是个受不了失败的女人。
「很久没见过霭然了。」他突然说。
「她就在隔壁,要不要她过来聊天?」
「你说要不要?」他望看她笑,「她是城中最被浪费的美女。」他说。
「浪费?为甚么?」
「她好像不需要阳光、空气、雨水,她太骄傲了。她身边没有一个男人。」
「有一个。洗怀之。」
「是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每个星期六他都会来霭然家,但他古肃冷傲,完全独立的个性,不和任何人拉上关系,和霭然一模一样。」
「有这样的一个人?」
「他和霭然认识超过十年,他们一直这样来往,话都不多一句。」
「有恋爱吗?」
「两个都是绝缘体。」
「很想见见这样的人。」
「可以试试,也许今夜他在。」她说。他按住了她欲打电话的手。
「算了,还是下次吧。」他轻吻她一下。即使轻吻,她也为之心动。康正是唯一令她心动的男人,当然她遇见过不少有条件有魅力的男人,但没有一个像康正。他摇摇她的手,他的手轻扶她的腰肢她都有触电的感觉。他是特别的。
她脸上泛起红晕,成熟女人脸上有看少女的娇羞,更是令人心醉。
「霭文,你令我情不自禁。」他再说同样一句话,并重重的吻下去。
霭然和怀之对坐看,空气冷寂,屋中并未因有人而热闹。
怀之有看雕刻一般的面部轮廓,他可以说是个美男子,只是神情太冷峻。有拒人干里之外的感觉,没有人愿意亲近他。
「近来看了甚么书?」他问霭然。他已经尽量用最柔和的声音,但还是冷傲。
「没有。忙,也懒。」她不在意的答。
「不能放弃进修。」他眼光专注于她。
「进修不一定要看书。」她答,刻板的,「我们部门的人事纷争是最好的社会大学。」
「应付得来吗?」他是关心,却没有关心的语气和神态。
「公事公办。不难。」
「做为一个女人,我相信你的独立也相信你的强悍,但──会不会辛苦?」
「不要用强悍两个字,」她皱眉,「那不是我,我只是强硬,有理由的强硬。」
「对不起。」
「在外边做事,在社会上打滚的女人,如果不强就被淘汰,被淹没。」
「你辛苦吗?」声音彷佛有丝柔情。「彷佛」。
「不。这是生活。」
他停一下,像在思索甚么。
雕刻般的脸上一片冷凝严肃。
「在我们学界,人事纷争也不少。」
「各人教自己的书,有甚么好争的?」
他摇摇头,眼中似有一丝冷笑。
「争,总不外是名利。」他说,「我选择了教书,以为清高。其实一样。」
「做得不开心可以回到你们的家族事业上,你母亲跟你说了无数次。」
「那更是是非窝,非我所能忍。」他摇头,「我不和他们争。」
所谓「他们」是兄弟姐妹、堂兄堂弟堂姐堂妹甚么的,他有一个富有的大家
「也好。乾乾净净。」她笑起来,和霭文同样美丽,只是冷漠得多。
「只有你懂。」他似感叹。
「这些年来和别人都格格不入,只有你懂。」
「我也不懂,只觉你那样倒也不错,活得轻松些。」
「你活得轻松吗?」
「还好。我选了一份不会被炒鱿鱼的工作,只要自己努力,总会有成绩。活得不错。」
「我听人讲──如果你圆滑些,凭你的学历本事,你早已升到同级。」
「那又如何?我仍然是我,吃一碗饭,穿一件衣服,住一间屋子。」她傲然。
他眼光一闪,没有言语。
「不以为然?」她继缤说,「我不搞政冶,不要手段,不加入小圈子,我活得没有负担,随心所欲,不必卖谁的账。」
「你有道理。」他在赞赏。
她不欲再讲下去,转开话题。
「今晚没有泰国菜吃。」
「霭文的男友们又来了?」
「是凌康正。」霭然笑了,「两姐妹居然有完全不同的个性。」
「你好。」他说,「你这样才好。」
「你知不知道我在许多人口中是变态的最后一个处女?」
「这是侮辱。」他涨红了脸。
「有甚么不好?」她甘之若饴,「我就是这样,谁能奈我何?」
「霭然──」他叫,却没说甚么。
「甚么事?」她是直来直往的。
「没──没有事。」明明有话,他了回去。
她二次皱眉。今夜他为何吞吞吐吐?
「艺术中心有个书展,是国内一个画家开的,听说很不错。」
「明天下班接你去看。」
「我自己去。中午不吃饭,抽空去看看。」她绝对独立,「等你接我,天都黑了。」
「也好。明晚我要改一批试卷。」
「仍然自己改试卷?你的助手呢?」
「自己改比较公平,」他按按眼镜,「我喜欢对学生公平。」
「你是个怪人。」她突然说。
他竟大惊小怪起来。
「你认为我怪?真的吗?」
「也不太怪,有的想法怪而已,」她一本正经的,「助教替你改卷也不见得不公平。」
「你不明白,助教和学生接近,有感情成分,而我不认识任何一个,一视同仁。」
「你不认识自己的学生?」
「没这必要。我刻意不去记他们的面孔,他们的名字,我只负责传授学问。」
「听来也像很有道理。」
「我知道你会同意我的做法。」雕刻般的线条松弛下来,终于有丝真正的笑容。那是极好看的笑容,他竟吝蔷。
她凝望他一阵,不知他心中在想甚么,因为脸上半丝也看不出来。
「洗怀之,我发觉你的模样和读中学时没有甚么改变。」
「你难道变了很多?」
「有些人几年不见就变得不成样子,而你根本没变过。」
「我自律。」
「人的模样也能自律?」
「自律的人心灵平静,做事有计划,情绪起伏不大,样子不容易变。」
「这倒是第一次听到。」
「如果你愿意听,我有很多别人未曾发觉的道理。」
「可以写出来啊!可以出书,你也可以变成思想家。」
「不不,我只讲给我认为有资格听的人听,不必出书。也不要做思想家。我喜欢活得简简单单。」
她又凝望他,还是没有做声。
「我凡事尽力而为,有没有成就,能否出人头地我都不介意,我努力忠心于自己的看法、想法,这就够了。」
「我同意你。」她提高了声音。
只不过四个字,他看来很高兴,很满足。那带一丝童真的笑容又浮上来。
「也许我不该批评人,霭文就活得太复杂,太沉重。」他说。
「她有她的乐趣。」
「或者是。但何必呢?」
「这叫丰盛人生。」她半开玩笑。
「不不,不能用错字眼,丰盛人生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复杂。」
「我们不能管别人的事,每个人都有权选择他们的生活。」
「只是,她快乐吗?」
快乐是很难肯定的,至少凯文这么想。
譬如说,他做完一单大买卖,赚了钱,他很快乐。在向「钱」看的社会里,钱或大或小的代表看快乐。譬如说,那夜他去酒吧,素施忙,对他不假辞色,他会失落,不快乐。却又突然来了两个老友,喝得醺醺,这也是快乐。
他对快乐的要求不高,都是很直接,很表面的,他是这样的人。
又在素施的酒吧。
一天不来他会若有所失,即使她不在,那种气氛也是种安慰。
他坐在老位子上。
素施一直没有出现,八点锺,开始旺场的时候,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没理由不来。他悄悄问经理,他摇摇头。
「最近总是这样,连电话都不来一个。」
「发生了甚么事?」
「谁知道。」经理还是摇头。
凯文是真心关怀,素施会不会病了?可是他运她家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素施并没有把他当接近的朋友,他完全不知道她私人的一切。
试看打霭文的手提电话,这两个女人有很微妙的交情。霭文或会知道。
「素施?」霭文笑,「你怎会想到我这儿?」
「灵感。」凯文也笑。
「她在我家,」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告诉酒吧经理,今夜她不去了。」
「我会。可是──」
「好吧,」霭文善解人意,「素施有点醉,你来送她回家。」
她说了地址。
凯文如奉圣旨,狂喜的赶看去。
狂喜的原因──他可以见到两个心仪的女人。
霭文家的精致、高贵并不令他意外,她原就是那样的女人,家若不这样才叫人意外。素施醉眼半睁的躺在一张贵妃榻上,她在哼看一首日文味道很重的小调。
「素施,懒得连酒吧也不去?」
「见霭文好过见面目可憎的男人。」她说。
「把所有男人都骂了,包括我。」
素施白他一眼,转向霭文。
「叫这小子来跟我斗嘴皮子吗?」她说国语。
霭文淡淡的笑,把亲手切好的水晶梨放在她面前。
「多吃一点,可以解酒。」语气温柔的。
「酒不必解,一醉能解千古愁。」素施嚷看。她斜躺看的姿态十分美妙。
「有甚么想要拖到千古?」霭文不以为意,「你就是心眼儿窄。」
「我若心眼儿窄,早就捧心吐血而死,」素施说,「我是不甘心。」
霭文看凯文一眼,她是谨慎的,不想让凯文知道得太多。
「是不是我不该来?」他知趣的,「我可以立刻走。」
「你走了谁送我?」素施坐起身。长发长腿的她酒后特别醉人。
「差点忘了我的任务。」他颇能解嘲。
「你是个好人,只是太香港了。」
「甚么叫太香港?」
「身为香港人,连这个都不懂?」霭文笑,「现实、市侩、向钱看。」
「这不是罪啊。」凯文叫。
「我们美丽可爱的素施要的却是「爱情」。」霭文说,「你懂吗?爱情。」
凯文膛目结舌。
爱情,谁会不懂?──又不是真正懂。爱情嘛,就是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为甚么霭文问得这么特别?
「未成年的青少年都懂。」他说。
霭文笑,素施也笑,两个女人彷佛在笑他的幼稚天真兼无知。
「难道不对?」他觉得难堪。
「没有有人这么说。」素施吃一块水晶梨,「告诉我。你每天去酒吧有甚么目的?」
「看你啦,与一些朋友碰面啦。去酒吧为轻松,没有甚么认真的目的。」
「我说过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当你是兄弟,我记得你要求过。」
「那很好。希望你心口一致,否则──像我一样,万劫不复。」
「你说你在等一个结果,你──在等一个人?」他问。
素施吐一口烟,不答。
烟雾缭绕中,神情竟是落寞。
「谁都在等一个人,一个RIGHTPERSON,你难道不是?」霭文打圆场。
「我们这些平凡人随缘。」
「随缘,」素施又笑,「缘是甚么?」
「今夜你专给我难题。」
「今夜素施心情不好,请忍耐。」
「乐意效劳。」
「打扰你了,霭文。你是我唯一的倾诉对象,我走了。」素施跳起来,说走就走。
「凯文,小心些。」霭文送到门口。
素施头也不回的下楼而去。
她是这样我行我素,从不理别人的感受,却赢得霭文的全部友谊。
坐在凯文的积架车上,她又点起烟。
凯文看她一眼,想拍拍她的手却又不敢,他只想安慰她一下。
「三年了,你知道吗?」她突然说。眼中一片清澈澄明。
「三年?你等的结果?」
「三年前的今夜。五周年纪念。」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鼓起勇气。
她清澈澄明的眼中有了迷雾。
「他──」她摇摇头,「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他看都不看我,他喜欢菱子他带她走,他完全不理菱子是个最不堪的女人。」
他皱眉。怎样的故事?
「他们说他带菱子来了香港,可是三年了,总不见他们的影子。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耐性,我总要找到他们。」
「找他们有甚么意义?」
「一个结果。」她摇摇头,「我不甘心。」
「他是谁?」他忍无可忍。
「范伦。」
范伦。他记下了这个名字。
几天以后,为了美国西岸一个大客户,他来到洛杉矶。
他的客户不仅只在香港,东南亚及北美几个大埠都有。做为金融投资顾问,他是成功的。
他住在酒店,和客户约定了晚餐时见面。
凯文并不喜欢观光,每次旅行,工作之余总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尤其对洛杉矶他有戒心,去年暴动之后,治安一直欠佳。
黄昏时他的大客户曾万长派司机来接他。在美国仍用司机的人不多,这个曾万长是真正的富有,真正的马来亚土财主。
凯迪拉克的豪华房车把他载到比华利上的半腰,曾万长的房子就在这儿。那房子并不特别大,八个卧室,但设计和装修都特别豪华精致,是曾万长最爱的别墅之
他一年有一半时间住在这儿。
曾万长在铺看雪白长毛名贵地毡的起居室接见他。
十多年来凯文帮他入进大批股票、期货,佣金倒赚了不少,曾万长更是富上加富,他自己也算不清自己的财产。曾和他是很接近的朋友,要不然也没资格来这别墅。
他们认真的倾谈了一小时他们的生意,曾万长轻松的大笑起来。
「你办事我放心。」他讲看带乡音的广东话,「来来来,旅途劳顿,我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