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万长,六十多岁,肥胖而矮,一面孔星马华侨富人的标准模样,做生意很有眼光,他把在马来西亚的橡胶园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自己托凯文专做各种股票期货投资。他们也许运气好,总是赢的多,他很信任凯文,放手的把大单交易都交给他做。
曾万长人倒不坏,就是人风流,看见美丽女人就忘了自己姓甚么,用巨型银弹攻势,非追到手不死心。听说他现在就是带了去年纳的小妾住在这儿。
工人来请他们吃晚餐,他们握看酒杯转到浅黄色的饭厅中。
「去接夫人。」他吩咐工人。
凯文颇为意外。和曾万长相交十多年,除了见过他的正室一次外,其妻妾女友全都没露过面。他极大男人主义,妒忌心又极重,别人多看他的女人两眼都不乐,今夜竟这么大方?
几分钟之后进来一个穿日本便服的女人,体态婀娜,皮肤极白,古典味十足。她轻言细语的叫曾万长一声,眼角漂向他,媚味十足,有一种鸡以形容的吸引力。
「来,我替你们介绍。」曾万长一把拥住女人的腰,「这是我老友吴凯文,她是菱子,我最心爱的女人。」
菱子?凯文呆了一下。他听过这名字,而且是最近听过,谁曾跟他提过?菱子,这绝对不会错,就是这两个字。
「曾夫人。」凯文知道曾万长的毛病,谨慎的对菱子点点头。
菱子没有笑容,柔若无骨的倚在曾万长旁边,为他添酒,为他布菜,挥自如间,显得十分风流潇洒。她连眼角也不扫向凯文,全心全意在曾万长身上。
现代难见的奇异女人。
趁菱子转身拿酒之际,凯文看到她一截雪白如玉的后颈,心中莫名的一动,这么白的皮肤全暴露在和服之外,实在非常性感,就像日本的艺妓──啊!凯文想到了,他忘形得几乎跳起来。素施所说的菱子,跟看应该是范伦的名字,他们应该在一起。现在菱子是曾万长的新宠,那么范伦呢?
「你怎样?」曾万长关心的。
「没有,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摸摸头,「我离开香港前该办的。」
「明天下午你可以回去,」曾万长轻描淡写的,「上午到我办公室,等我签一些文件让你带回去就行了。」
「不不不,不那么急,我可以替你办完所有的事。」凯文说。下意识的望菱子一眼。
若此菱子就是彼菱子,岂不太巧合?
菱子和范伦之间发生了甚么事?他心中兴奋的充满好奇。他竟碰到菱子。
可惜他完全没有发问的机会,晚餐后菱子又不知隐入屋子哪一角了。
他们又闲聊了一阵,凯文发现自己竟心不在焉。他知道并不因菱子的美色和风韵,而因她是素施口中的人物。他渴望知道范伦的消息,为素施。
「菱子夫人是日本人?」他故意问。
「是在日本的中国人,」曾万长很以为傲,「她是个奇异的女人,是不是?妙极了。」
「你在日本遇到她?」
「去年在香港遇到,」他兴致勃勃,「我一眼看见她就呆了,以前的女人都可以不要,但这个女人太妙了。我一定要追到手。」
「以菱子夫人这样的人品一定极难追求。」
曾万长露出一个十分自得的骄傲神色。
「不是我的攻势厉害,菱子说我们是三生有缘,她自动肯跟我,条件是要一辈子有最好的生活。」他说,「容易啦!别说一辈子,三辈子也行。哈哈哈。」
香港。果然他们在香港。
「夫人和家人同住香港?」凯文再问。
也许曾万长今夜心情好,凯文带给他的报告又赚了大笔钱,他竟肯一而再的讲菱子。平日恐怕早已翻脸。
「她有凄凉的身世,遇人不淑。」他摇摇头似不想深谈。「她没有家人。」
凯文再大胆也不敢再问下去。否则曾万长准翻脸。他渴望能再见到菱子,可是直到司机送他回酒店,菱子都没有再出现。
第二天他随曾万长去公司办事,当然知道见不到菱子。曾万长也不再邀请他到家里。
「明天一早搭飞机,想请你吃晚饭。」凯文说。
「算了。洛杉矶最好的厨师在我家厨房,去外面吃没意思。」
「跟你聊天是最开心的事。」他故意奉承。
「这样啊──去我家啦。菱子答应晚上弄最好的日本料理给我吃。」
「我岂不是沾光啦。」
「我信得过你才请你回家,」他暧昧的笑,「别的男人,我怕他们偷走菱子。」
菱子仍穿看便装和服,仍然露出她雪白性感的后颈,仍然对凯文不屑一顾。
想不到她雪白的玉手竟然能做出这么精美雅致的日本料理,就算是一碟寿司也比别人做得玲珑可爱。
凯文不敢轻易引菱子说话,他怕曾万长看出破绽,他一直在等机会,一个天衣无缝的好机会。
他显得有点紧张,以致心不在焉。
「在想甚么?香港的女朋友?」曾万长笑。
「是。新认识的一个女朋友,」灵机一动,轨文故意说,「一个开酒吧的女人,风情万种,令我情不自禁。」
「能令你情不自禁的女人,必定不同凡响,她是谁?」曾万长对女人最有兴
「她叫素施。」
讲这名字时凯文的眼睛紧紧盯看菱子,她竟然漠然不动,连眼皮也没跳动一下。若她真是那菱子,她实在太厉害。
「不俗不俗。」曾万长随口应对。
「她也是在日本的中国人。」凯文再说。
菱子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在日本,尤其东京,中国人不少。」
凯文再也没话可说,他怕再说会引起曾万长的怀疑。但──真是心有不甘,他强烈的感觉到这菱子必然就是素施口中的菱子。
「不知菱子夫人可知道素施?」他忍无可忍。
菱子停下服侍曾万长的动作,眼睛望一望她的丈夫。轻轻摇摇头。
「菱子说不认识。」曾万长有些不悦,「菱子在日本深居简出,深闺得很,怎会认识开酒吧的女人?」
「是是,」凯文连忙道歉,「是我错。」
他心里却想起素施曾说过「菱子那最不堪的女人」。他宁愿信素施多些。
饭后凯文告辞回酒店。
再逗留下去也没有意思,那菱子好像失忆人般把眼前的一切一笔抹煞,他探不出任何范伦的消息。
他失望的飞回香港。
酒店司机送他去机场,临下车时递给他一个信封,他以为是账单之类,顺手放进衣袋,也没有多看一眼。
回到家里大睡一天。他打算起身时去素施那儿报告菱子的消息。
醒来时已是黄昏,没有胃口进食,他先冲凉,令自己焕然一新,再换衣服。在换衣服之际他又看到司机给他的信封,封面上的字迹竟然是颇娟秀的中文。他迅速打开,看见上面的几个字。
「他仍在香港。」
他?是不是指范伦?这信是否菱子写的?凯文带看兴奋激动的心直奔素施的酒酒吧里是闹哄哄的,素施正站在一角和人聊天,全身都是风情,看不出一丝失意。
「素施。」凯文招呼。
素施挥挥手,表示就过来,她仍然和那相当英俊的男人谈笑。
凯文摇摇头。为甚么女人都可以表面一套,内心又是另一套?像菱子。像素施
叫了酒,喝了一半,素施才懒洋洋的过来。见过菱子,凯文才发现,她和素施有看相类似的某种特质,只是菱子比她更女人些。
「几天不见了哦。」素施点起一枝烟。
「去洛杉矶跑了一转,」他望看她,「你再也想不到我碰到谁。」
素施的全身彷佛被火烧一般,整个人的神色都变了。她挺直了腰,眼睛发光,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说──菱子?」
「不知道是否你指的那菱子,但她给我这纸条。」他把纸条递上。
素施的手也在抖,短短约五个字她看了起码五分钟。五分钟内神情一直不停的改变,激动,兴奋,悲愤,痛苦,呆征,混成一大片难以解释的表情。
「是她的字。」
「她已是另一个男人的妾侍。」
素施颤抖的勉强把烟塞进口里,无心无绪的猛吸两口。
「跟我进去。」她猛然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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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凯文跟她走进墙后的休息室。
「告诉我,详细的,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我一个大客户曾万长去年纳的妾侍,非常奇异的女人,我没见过比她更柔、更媚的女人,能令任何男人心动。」
「是她。」她喷出一大口烟,「是她。」
「她没跟我说任何一句话,我提起你时她脸上连汗毛都没动。但她让酒店司机给我这纸条。」他一口气说。
「他仍在香港?」她喃喃自语。
「是。她必然指范伦。」
听见这名字,素施连腿上的力气都消失,她失魂落魄的跌坐沙发上。
「怎样──才能找到他?」
「交给我。」看见她的神情,男性气概令他有一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情绪,「我来替你打听。」
「找得到他吗?能吗?」
「香港不算大。」他心中迅速盘算,「我可以先到他的航空公司打听。」
「他也许离开公司。」
「我来办。只怕有心人,你放心。」
素施的脸上一直没平静过,这消息对她的刺激太大,她一时承受不起。
「她怎么会离开他?她怎么会离开他?」她不停的问自己这句话。
「素施,我送你回家,今夜你不宜再工作。」他扶起她,全心全意的关怀与保护。她前所末有的顺从。他带她从侧门出去。
一路上地出奇的沉默,原来总是落寞、烟雾迷漫的黑眸变得特别清澈,她在想事情,想得特别投入忘我,到了家门外也茫然不知。
「素施。」他轻轻提醒。
「啊──」她呆征一下,「凯文,你可否上楼陪我一会,我怕一个人。」
「义不容辞。」他大方的。
「我们可否──现在就开始找他?」她说。
※ ※ ※
霭文和康正从日本度假回来,他们在禁区门边分手,各人坐上自己司机的车,分道扬镳的回家。
霭文显得春风满脸,笑意盎然。她看来仍然那样高贵美丽,一条最新的意大利雪纺长裤在她高挑的身上潇洒自如,连大厦管理员都下意识地目不转睛的盯看她,露出仰慕之色。
她是有这本事,即使不言不笑,没有任何动作也能吸引天下男人。
回家立刻洗头冲凉,心理上,她要洗去风尘仆仆的感觉。
她穿看雪白睡袍,吹乾了头发,用橡皮圈圈住,就到露台上喝下午茶,独自一个人。她能享受这份孤独的安宁。
和康正在日本的三天是愉快的。他是个最体贴的情人,带她去情调最好的夜总会、餐厅,甚至各人穿了牛仔裤在街边喝一杯咖啡。她极享受那种感觉和气氛。
和康正在一起是快乐的。喝一口薄荷茶,她嘴角露出微笑。
康正是她所认识的男人中最合她心意的一个。他有高尚的职业、富有、健康、独身,最重要的是他有才气,有艺术气质,琴棋书昼样样皆能,皆精。对她又呵护体贴得无微不至。她知道他爱她,只是,他不会甘于永远只面对一个女人,她极了解他。所以几次他提起「不如让我们在一起」时,她都不敢有反应。而且她也看得出,他说「不如让我们在一起」时并非百分之一百诚意,有看至少三分之一的犹豫和半开玩笑。她完全没有把握。
她不能忍受他们在一起后他还有女人。
她是张霭文,她丢不起这个脸。
泰把电话留话簿拿给她看,都是些不重要的电话,皮尔没有打过来。皮尔这男人真「识做」,他不在时永不搔扰她,让她有正常的社交生活。只有他要见她时,电话就会及时而至,让她有准备。他是这样对待他全世界的情妇吧?
她又打一个电话回公司。公司的运作正常,生意正常,这不用她挂心。
她自觉幸运,用的人都很能帮她。
正为自己加第二杯薄荷茶时,泰带看素施匆匆进来。
「你这永不见阳光的女人,今日居然光天化日的出来了。」她笑。
「他似在香港。」才几天工夫,她瘦了一圈,脸上竟然未施脂粉,有点失魂落
「慢慢来。谁?范伦?」
「凯文在LA碰到菱子,她说的。」
「她和范伦分开了?」霭文了解一切。
「大概是。菱子现在是个马来亚富豪的小妾。」素施摇摇头,「小妾。」
「怎么说这两个字?」
「吴凯文这么说的。」素施也笑了,「菱子是个专迷惑男人的妖姬,她哪像小妾。」
「妖姬有七十二种变身,吴凯文看到的她自然是其中一种,像小妾也说不定。」
「但是我们仍然找不到他。」素施颓丧。
「香港小,但六百万人中要藏一个人,那也并不困难。你别急。」
「我怎能不急,他现在怎样?菱子的离开对他会是种打击吗?他受得了吗?」
「你这蠢女人。」霭文摇头,「先爱自己,否则没人爱你。他受打击是自作自受,明知菱子的为人。他该受这一劫。」
「霭文,他──他──」
「他那么大一个男人,难道会寻死?」这方面,霭文潇洒得多。
「不不不,我怕他堕落。」
霭文忍不住轻叹。
「素施素施,你的心和你的外表是多么不同!你那风情万种的样子,谁会相信你会对一个男人耿耿于怀,至死不愉!」
「我就是生坏了样子,和菱子相反,」她坐下来,「谁都迷恋于菱子外表的冰清玉洁。」
「她是吗?我看她的媚、她的淫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不要对她用这些字眼,」素施说,「范伦是真爱她,我们要公平。」
「所谓对她公平就是失去他。」
「现在我有机会,不是吗?」
「不知道。」霭文十分冷静,她慢条斯理的说,「没有菱子并不一定代表就是你。」
素施呆住了,又是副失魂落魄状。
「素施,」霭文忍不住说,「若再见范伦,你能否改变一下你的态度?否则他一眼看透你爱极了他,他会掉以轻心,不以为意的。」
「但是──我是爱极了他。」
「对其他男人你应付自如,为甚么一到范伦面前就变白痴?」
「我不会假装作状,心里面的一切全在脸上。」
「你一定要改,否则见到他也没用,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太容易得到的女人,你让他费尽心思,吃尽苦头他才有兴趣。」
「是──这样吗?」
「喝杯茶,安定下来,」霭文笑,「好好化个妆,换件衣服,你不能这样见人。」
「有他的消息我已六神无主,你又不在。」素施透一口长气,「我就这样过了两天。」
「傻。」霭文轻轻吐出一个字,「这也是你最可爱之处。」
「你说可爱没用,要他说。」素施固执。
「那你一定要改变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