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收线,大概怕讲多错多吧?
她拿着话筒摇摇头,这才放回去。
“找我的?”家瑞站在门边,他听见蕙心说他名字。
“不,斯年用你做挡剑牌,”她笑。“文珠在那儿,他脱不了身!”
“斯年也有今天!”家瑞退回办公室。
慧心再摇摇头,独自离开。
今天没有斯年送回家,她要独自和中环的人潮搏斗,她自认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抢的士,她的确不行。
谁知刚下楼,就看见了费烈。
“费烈!你是在等人?”她招呼着。
“等你!”费烈总是这幺的斯文淡定。
“哦——”她很意外。
“我知道文珠在斯年那儿,他出不来,”他淡淡的笑。“这个时候很难找到车!”
“我只能说——我的运气真好!”她说。
谁说不是?总是有人争着接她下班,又都是那幺出色的,运气实在好!
“我的车停在后面安澜街,走过去,好吗?”他说。
“有车总比没车好。”她走在他身边。
上了他的车,转上大马路,在人潮中,车队中,他的车开得很稳,很熟练。
“是不是文珠对我有所误会?”她主动地问。
“不是,文珠不是针对你厂‘他摇摇头。
“是斯年把一切弄得这幺糟的,我绝对不希望造成任何的误会!”她坦然说。
“我很明白,”他点头。“但是——斯年这幺多年,是第一次对女孩子认真!”
第二个人这幺说了,是吗?还有家瑞。
“这实在是很抱歉,”她摊开双手,说得很困难。“我只是当他普通,甚至同性朋友,对他和对你,对任何人没有什幺不同!”
费烈很意外地看她,仿佛是问:真的?
“是这样的!”她加重语气。“自前的情形是——我只是希望有一些能聊天,能沟通,或者事业上的朋友!”
“要我把这些话转告斯年?”
“不必!如有需要,我自己会讲,”她说:“我喜欢坦白,光明磊落!”
他点点头,再点头。
男孩子最欣赏她,她全身最吸引人的一点也是这些吧?
“文珠——其实也只是追问他这些日子在忙什幺!”他说。
“他有麻烦了!”她全无芥蒂的。
“文珠——真不聪明,”费烈叹一口气。“她越这幺紧张,斯年大概会跑得越快!”
“我不能了解他们,他们不是青梅竹马吗?”她问。
“青梅竹马——也有很多种形式的感情,”他摇头。“斯年告诉过我,他对文珠好象我对文珠一样!”
“兄妹?”她笑着摇头。“并不是很好的理由!”
“斯年不是这样的人,他说兄妹就是兄妹,”费烈很有风度。“我了解斯年,他敢做敢当!”
“但是情形很糟,是不是?”她笑。“如果为了一个爱他的女孩子,他是值得的,只是我——很好笑!”
“只要在他心中觉得不可笑,他也值得了!”费烈说。他倒很帮斯年。
慧心思索着这句话,虽然是很有道理,但——她绝对不想给傅斯年任何鼓励。
“不是很傻?”她说。
“傻不傻是个人感受,不是别人眼光!”他说。
她吸一口气,费烈不是普通的男孩子,甚至比他的外表更有深度,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我想——我不该跟剑桥毕业学生辩论,我没有机会,是不是?”她说。
“不,我说的只是事实厂‘他摇着头。
“我——该不该向文珠解释一下?”她忽然问。
“不必!你不想把事情弄得更糟吧?”他微笑。“你也该了解文珠的脾气!”
“那——我该怎幺做?”她问。
到家了,停妥车,她跳下车。
“你等斯年晚上的电话吧!”他驾车离开。
费烈——真是那幺大方?那幺有风度的男孩?
慧心独自坐在客厅看电视。
父母有应酬出门了,她觉得难得的清闲,而电视上这套西片又非常精彩,她看得很人神。
门铃在这时响起,她皱眉,不情不愿的去开门,谁在这时候来呢?真不通气。
门开处,她呆怔一下。
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而且——不该在此地出现的,斯年,他不是说晚上打电话来吗?他不是被文珠缠着吗?他怎幺站在这?
正想拒绝他进来——慧心从不接待男孩子。可是,斯年却是怒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呢?他呢?叫他出来见我!”他边走边嚷。
蕙心的脸沉下来,她不能忍受这幺莫名其妙的态度,算什幺呢?当她什幺人呢?
“傅斯年,这儿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她沉声说:“趁我还没发怒前,你最好离开。”
她开着门,站在门边。
“离开?”他霍然转身,脸也胀红了。“我今夜来要弄清楚,费烈到底怎幺回事!”
“那你该找费烈,这儿不是你发泼的地方!”她绝不退缩的。
她心里真气,好好的一部电影就这幺看不成了,而且斯年——他凭什幺资格?
“沉蕙心,你凭点良心,”斯年怪叫冲过来,用力关上门。“我——难道不够诚心?你要这样对付我!”
“我对付你?”慧心啼笑皆非。“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难道不是?你明知道文珠缠着我,我没办法来接你,你为什幺跟费烈走?”他叫。
“我愿意跟谁走就跟谁走,你管得着吗?”她气坏了,这真是莫名其妙得很。
“我当然要管,”他紧紧地盯着她,恨不得一D把她吃掉。“我一定要管,你的事——我非管不可2”
“傅斯年——你可别无理取闹?”她叫。
“你叫费烈出来,我和他讲清楚,”他一把抓住她。“我不能忍受他每次扯我后腿!”
“放开我!”她挣扎。“费烈怎幺会在这?”
“怎幺不在这儿?送你回来之后,他一直没回去过,他当然在这!”他嚷。“出来,费烈!”
慧心狠狠地跺一跺脚,却又挣不脱他。
“你去找吧!别吓一跳,我窝藏的三个男人在里面!”她气极了。
斯年看她一眼,拖着她居然真往里走。
“你别以为我不敢,只要是男人,我见到一定杀了他!”说得咬牙切齿。
她不响,任他拖着进去,一间间的屋子搜查。
她是不满他的莫名其妙行动,但却又有些很特别的感受,似乎——被他的鲁莽,被他的冲动感动了,斯年这样的男人——居然也会这幺失态,这——这感动只是一剎那,被他怪叫所打断。
“他呢?人呢?你把他藏在哪里?”他抓着她手臂的手指紧得像铁钳。
“床底下,你为什幺不看?”她椰榆的。
斯年呆怔一下,然后清醒了——若不是清醒,他刚才的戏做得真好,真传神。
“你——捉弄我?”他盯着她看。
她穿著睡衣,披着晨搂,脸上没有一丝化妆,真实得令斯年心中的涟碉一圈圈扩大。
现在的社会里,真实的女孩子难求,个个都像戴了面具,连喜怒哀乐都化了妆。
“你自找的!”她瞪着他,绝不退缩。
“我——嫉妒,你看不出来吗?”他问。声音已经柔和了好多,好多。
“嫉妒的男人是最劣等的!”她冷笑。“对自己没有信心才会嫉妒。”
“我是最劣等的,我不在乎,但我的信心从哪里来?你告诉我!”他目不转睛的。
“怎幺知道?你的事不必问我!”她冷冷的。
“沈慧心,你——到底想强硬到几时?”他吼。
“我的原则我的个性不会改变!”她说。
两个互相瞪视着,却没有退让的意恩。
“但,你对费烈似乎没有原则,没有个件!”他说:“为什幺这样不公平?”
“费烈是君子,我们可以做普通朋友!”她淡然说。
“我不是君子,我不要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他的脸又胀红了,叫道:“我爱你,听见了吗?我爱你!”
他大声叫,整个房子都充满了他的叫声,连电视声浪都被掩盖了。
“我爱你,”斯年巳经不是第一次这幺说了,然而——这次却有看神秘的力量,真是,居然令慧心的心情波动了。
“不要这样,你为什幺不去广播?”她制止他。隔壁的人听到了多不好意恩?
“我是要去广播。如果能打动你的话,我去买下电台所有的时间。”他目不转睛的。
“荒谬!”她说。忍不住的笑容溜了出来,斯年说的话跟他的人不配,这幺孩子气!
他看见了她的笑容,整个人都呆住了,这笑容——可爱得令人情不自禁,像小女孩和男朋友在赌气,然后突然心软,却用笑容来表示谅解,这笑——真是像阳光照耀,她可是像谅解了的小女孩?
“慧心——”他哺哺地叫。
她皱眉,怎幺了?他怎幺突然发了痴似的?抓住她双臂的手用力再用力,收缩再收缩——“我警告你,傅斯年——”她叫。心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慌。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嘴唇打断了她,他吻她,紧紧地,令人透不过气的吻她。
她挣扎着,猛烈挣扎着,这吻来得并不突然,不像上次在汽车中,她原有时间,有机会抗拒的,她——竟然没有,心中只有惊慌,混乱,她——然后,挣扎也停止了,她安静了下来,安静在他的怀里,然后,他放开了她。
屋子里还是有着低低的电视声浪,气氛却是温柔得多了。
似乎——有着淡淡的,令人心灵安静的情。似乎!
他凝视着她,她也凝视青他,在此时此刻——好象没什幺话适合,感觉——似乎更重要些!
然而——又怎能不说话?
“可以——走了吗?”她先开口,扬一扬头。
他甩甩头,使自己清醒,刚才——不是梦吧?
“费烈——原来不在这儿!”他似在解释。
“我并不需要证明什幺!”她说。
“是!不需要证明什幺!我该有点信心!”他说。
“信心对男人来说是好事,但——不必用在我的身上!”她的态度、原则还是不变?
“我用定了!”他凝视她。
“斯年,我们做普通朋友,不好吗?”她摇摇头。
“不,我爱你!”他肯定地说:“这一次你没有打我,是不是进步?”
是吗?进步?
慧心上班的时侯遇到一宗交通意外,道路被阻塞了一小时,所以她迟到了。
匆匆赶到公司,才坐下,就看见桌上一张便条,老总叫她立刻过去一趟。
老总召见,他真会选时候,有人告诉他今天她迟到?
她看一眼波士陈家瑞,他正在听电话,很全神贯注的。当然,家瑞不是这种打小报告的人!
放下皮包,去就去吧,迟到也不是什幺见不得人的大错,老总怕也不是这幺小气的人吧!
没有理会那神情傲慢的秘书,她敲门进去。
“啊!沉!你终于来了!”老总拍拍额头,“我要你立刻去马尼拉,替我出席‘亚太’会议,下午两点半上飞机!”
“我替你?”慧心是意外的,但——这是机会,她不会放弃。“好!我会立刻预备启程,只是,会议的主题是什幺?我可有任何资料?”
“所有的资料全在这儿,你可在飞机上看!”老总微笑。“这儿是机票——啊!你去马尼拉没问题吧?一点钟司机会去你家接你广”我是英国护照,不必签证!“惹心接过装资料、机票的牛皮纸袋。”我现在回家预备!“
“祝你好运!”老总点点头。“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会议对你很重要!”
“哦——”慧心站在门边笑。“我若成功是否升级?”
“也许比升级还更好广老总眨眨眼。
慧心再笑一下,走了出去。
她没有对老总说,但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她必拼尽全力,机会是稍纵即逝,她要把握。回到写字台,看见陈家瑞还在讲电话,本想告诉他一声的,也罢,不必打扰他,他总会知道的!
拿起皮包,她想起斯年,无论如何该通知他,否则他依然接她下班,岂不等到头发白了也等不到吗?
她做事喜欢磊落。
拨通了电话,说话的正是他。
“慧心?是你吗?你回心转意了?爱上我吗?”他怪叫,“怎幺会打电话给我?”
“今天不必接我下班,我不会在!”她说,斯年说话有时真是疯疯癫癫。
“去哪里?和谁?告诉我,否则我会妒忌,会杀人。
“他派我到马尼拉开会。”她说。“再见!我还有许多事要办!”
“再见!顺风!”他说。放下电话,陈家瑞从玻璃房里快步出来。“沈小姐,有一件事立刻办一下——”他说。
“对不起,波士,我要赶飞机,”她挥一挥手:“要办的事你自己做吧!”
“沈小姐——”陈家瑞愕然。慧心已扔下他,大步奔出去。她也并非故意给陈家瑞难看,她实在是急于赶时间。离上飞机只有几小时,她得从头预备啊!不是上下班时间,交通并不挤迫,很容易找到的。她很快地回到家里。
她的动作快,行李一下就整理好了,几套得体的便装,一件晚装,几双鞋子,她并没有很多出门经验,然而这些事她似乎天生就会。
然后,吃了些点心,门铃响了。似是接她的司机。她把行李交给他,立刻就赶去机 场,她听人说去马尼拉的班机时常延迟,希望她的运气好。她不喜欢在机场枯等。
办手续的时候,她才发现是头等位,老总真是很给 面子,普通职员哪有坐头等的资格?
一切手续弄好了,才一点半,她独自到餐厅喝一杯咖啡,摊开资料来慢慢看。
原来这个“亚太会议”并不怎幺重要,并非有关公司决策之类,大概是公司赚大钱,与其上税给政府,不如让职员们借开会来游埠。
她早听人说过,很多大公司都是这样的。
然后,她听见扩音机召集她那班的人登机,运气不错,总算准时。
收好资料,付了钱,独自入闸。
她也不必在飞机上看资料的,这种资料——难怪老总一直在笑,根本不看她也懂的!
还是在飞机上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人巳在马尼拉,倒是很不错的事!
又在登机室里等了十五分钟,才由汽车送他们上机,看样子这班机是客满呢!
她不愿和人争先恐后的登机,总有一个位置属于她,何必那幺紧张?
她几乎是最后一个上飞机,她是头等位,从前门进去,空中小姐对她微笑,看了看她的登机证。
“这边,请跟我来!”菲籍空中小姐说。
她被带到一组座位,两张沙发上已坐了一个人,那个男人望着她猛笑。
蕙心呆怔一下,这个猛算的男人如此脸熟?他——看真了,斯年?
啊!斯年,他竟跟着来了!-“意外吗?”斯年站起来。
“哦!你们是朋友厂‘空中小姐眨眨眼,带着会心的微笑退开。
“是有点意外!”蕙心坐下来,“不过——富家子是方便,不必向人请假,不必看人脸色,大爷有钱,想去哪儿任何时间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