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微笑,不再言语。
「明天我去波士顿买份东西送给你——」突然想起甚么似的,「还送一份礼物给你女朋友。」
「交换礼物吗?」
「第一次来波士顿的纪念品。」她眼中尽是笑意,又把银耳环戴上,「美不美?」
「很衬你。买的时候想到你戴时,就觉得美丽,果然是。」
「谁让你送礼物的?」她说,「我的意思是,是否有人暗示过你要这么做。」
「没有。我替嘉文买礼物时想到你,就这么买了。」
她喜孜孜的笑。
他知道惨了,她又误会了他。
「谢谢你想到嘉文时,也想到我。」
大窘。说话技巧太差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懂,你不必解释。」她挽着他的手,「我带你上楼看看卧室。」
很美丽温暖的房间,墙角还有个人般高的公仔「翠儿」,带着一丝女主人应有的稚气。
「你是这卧室的第一个客人。」她推他人屋,「先洗澡,如果不累,我们再聊一阵。」
她还十分体贴。
这是个套房,浴室就在里面,虽没有酒店房间那么大,却极有家庭温暖。洗完澡,他精神更奸。
精灵可爱的家仪在走廊上等他。
「我做个点心给你吃,」她开心的围着他转,「跟鬼妹学的,用软糖和爆米花做。」
「不必,太晚了,我不吃消夜的。」
「喝一点啤酒?」
「在香港,你不饮酒的。」他望着她,像个大哥哥在管教小妹妹。
「入乡随俗。」她皱皱鼻子,「不许告发我。」
第二天早晨,她开着租来的车子带他去波士顿哈佛广场。
「妈咪不准我买车,但平日有校巴送我们入城,不然在美国没有车就没有脚。」她说,「第一站是哈佛广场,然后逛一逛MIT,最后我们去歌浦里广场吃午餐。」
他做一个随便的手势。
波士顿有浓厚的「大学城」味道,尤其哈佛大学所在的哈佛广场,到处都是大学生、书店、运动衫店和咖啡店,附近大学生都以此地为集中地。
「挤得好像香港的中环。」他说。
「我们不逛街,不跟人挤,先进哈佛大学看一看。」她拖着他走,
哈佛大学虽有古老的建筑物,有十分大的校园,但四面八方都是街道,到处可以出入,没有想像中青藤名校的宁静和安全感,闲杂人和游客穿梭其中,令感观上大打折扣。
尤其是与校园只一墙之隔的大街上,有一些流浪客,一些醉酒汉和一些在地砖上画满了图画的未来艺术家(他们打扮独特),令人不安的感觉更甚。
「我第一次来也很害怕,后来就习惯了。」家仪说,「只有那些酒醉的人有时会攻击人。」
「相当恐怖。」
「我不会一个人来,成群结队的也就不怕了。」她泰然自若。
「还是你们学校的小镇奸。」
「我们学校的美丽宁静排名第一哦。普林斯顿大学排名第二,那是以后我念PHD的目标。」她稚气的。
「目标不是哈佛吗?」
「哈佛只是名气大,事实上在我要念的经济学,它排名次于普林斯顿。」她说得认真,「我是个实在的人。」
她见传宗没说话,立刻又抢着说:
而且哈佛的风气与教学方式不适合我,我喜欢低调,而哈佛教授比较不那么关心学生,要学生主动地找他们。我不是那种有野心、具侵略性和能言善辩的人,哈佛不适合我。」
「选学校也那么讲究,香港学生只要有学校收录已欢喜若狂。」
「我曾在哈佛选课,知道得比较清楚。」
「你可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望哈佛之门而兴叹?」他不以为然。
「为甚么大家对名气都趋之若骛呢?」
「社会现实。」
「与社会现实有甚么关系?」她叫,「不过是人的虚荣心。」
傅宗自然不与她争,他微笑着沉默下来。
接着她开车带他到剑桥区的MIT。
「看,这就是剑桥河,哈佛MIT的学生每年都在此比赛划船。」她又兴高采烈起来。
「与英国剑桥大学一样?」
「大概是学英国人的。」她指一指不远的前面,「MIT所在的「蜡烛广场」黑人很多,入夜后很不安全。」
「校园区也下安全?」
「没办法。MIT和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一样,教堂、宿舍与大街马路都混在一起,简直可以说无法管理。」
「学生怕不怕?」
「当然怕。曾有在夜晚缓步跑的男女被杀,也曾有女生被强暴。所以MIT再好,名气再大,我也下敢考虑。」
「你倒是个思虑周全的人。」
「没办法,独自在外全靠自己。」
「你有太多人照顾、帮忙,我们这些人在外也全靠自己。」
「当然不能跟你比,只有一个殷传宗,任何人也追下上。」
「我是个普通平凡人。」
「绝对不是。」她看他一眼,「妈咪说过,你甚至比哥哥更强。」
「你说过我是温吞水,太不进取。」他笑。
「我收回。妈咪说得对,你有潜能,你的力量是无形的。」
「这么厉害?」他被惹笑。
顾氏夫妇看得起他,他很开心。
在MIT那些红砖建筑物中转一个大圈后,他们到歌浦里广场进午餐。这儿比较像香港,高楼大厦,人口密度高,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还有很多漂亮的商店和购物中心。
「波士顿商店的装饰比纽约更讲究。」他说。
「此地有「英格兰」之称,很多风气也传自欧洲,自然欧陆味重。」
「讲究漂亮只是外表,里面卖的、吃的全是美国式,适合美国人口味,到处一样。」
「你不能要求这么多,这儿是美国,不是香港。」她笑。
「希望九七后香港真的五十年不变。」
「你有没有信心?」她问。
「一半一半。」他考虑一下,「我不移民,所以主观心理希望香港好。但看目前的各种形势,又不是那么乐观。」
「下半年爸爸要在美国开分公司,让他调你过来工作。」她天真的。
心里想到在纽约买商厦失败的事,顾希仁还会照原定计划在纽约开新公司吗?
「你在想甚么?」她极敏感。
「没有——」犹豫一下还是说出来,「我们此行任务并不成功,那幢商业大厦被别人抢走了。」
「抢走就抢走,我们再买别的。」她很豪气。
「是。有钱不怕没生意做。」他内心还是不安全。家杰是否骗希仁,说那商厦不值得投资?「这世界钱就是真理。」
「不能这么说,机会总有的,对不对?我们可以再找投资对象。」
「失败就是失败,我们该检讨一下。」
「家杰累事?」家仪非常聪明懂事,「他又和那些猪朋狗友赌钱?」
「我不知道。」他望着她。
「他在纽约有班损友,是读大学时的好朋友,我看其中没一个是好人。他们赌得很大。」
传宗记起在酒店大堂电梯外见到衣衫不整,仿佛宿醉未退,睡眼忪惺的家杰,看样子是家仪所说的那样。
「每次都是这样子。」家仪涨红了小脸儿,很生气的样子,「死性不改。」
「在香港,他很好。」
「很好,以后你就明白。」她嗤之以鼻。
传宗很吃惊,却不想再问下去。他不探人家的私隐,尤其家杰还是他上司。
下午,家仪终于带他走进闻名已久,在美国大学中最美的校园。
在一个美丽的湖边,不规则中仿佛有致的排列着许多幢古老大石的建筑物,在山坡上,在草地中央,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在下午的阳光下,满树满坡遍是红红黄黄橙橙的枫叶。小松鼠忙碌的为自己冬天备粮,几个女学生在小径上缓步跑,在阳光草地上看书,还有些别校英俊的大学男生在宿舍外等女朋友。整个校园像一幅古老宁谧的画面,他们置身于图画中。
「名不虚传。」传宗悠闲的漫步着,「这儿读书不但作育英才,人的性情也陶冶了。」
「所以我下个目标是普林斯顿,每个学校出来的学生,气质都完全不同。」
「我明白了。」他终于点头。
她又带他去自己独住的小宿舍,里面倒也井井有条,家仪确是个有规律的孩子。
又去湖边溜跶一会。
从早晨到黄昏,每到一处,家仪都为传宗大量拍照,有时独照,有时合照,兴致奇高。
直到此时,一直比较严肃的传宗,脸上的线条才渐渐温柔下来。
晚餐桌上,他衷心感激。
「谢谢你陪我一天,这是难忘的愉快回忆,我很珍惜。」
「就是要你忘不了我。」她顽皮的笑,「问你一件事,若寒假你愿意来过白色圣诞,我就不回香港陪你。」
他很想说带嘉文一起来,这话在口边转了一圈又溜回去,无论如何也说下出。
「如果明年还想我来,我会考虑。」
「明年,」她眼睛发亮,全不以为憾,「一言为定,明年我等你。」
这不过是敷衍的话,小女孩却很认真。
「不许吹牛,」她加重语气,「谁失约谁就——就——就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这是甚么誓?
带着极美好的回忆,传宗回到香港。
因为太累,没有第一时间见嘉文,休息一夜,又立刻回到公司。
家杰还没回来,希仁召见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希仁问。并没有想像中的坏脸色。
「小顾先生在电话里已向你汇报。」他只能这么答。
「不是项好投资。」希仁笑起来,「在美国,我的投资顾问早已把一切分析说给我听,我明白其中一切。原本还说得好好的,第二天就谈签约的事,为甚么临时变卦?」
传宗面有难色,他不想骗希仁,更不想背后讲家杰的不是。
「有难言之隐,关于家杰的?」
「不。」他终于决定,「错误在我与小顾先生之间传达的时间有点延误,是我错,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希仁的眉毛扬得很高,又慢慢恢复原状。
「只是我不明白,香港的「跃马」集团跟我们并没有过节,为甚么中途拦截呢?」
「我完全不清楚,纽约地产公司的人也这样问我。」
「想过原因吗?」希仁目光焖炯的望着他。
「想过,但想下出。」
「这是你为人有厚道,」希仁轻叹一声,「你不往坏的方向去想。」
传宗想退出去,又没有希仁的允许。他很尴尬,并不想知道人家的私事。
「如果家杰像你多一点就太好了。」希仁是这么说的。
回到办公室,传宗一直在想,家杰有甚么不妥?又想,妹妹都那么说,他或者并非像他的外表形象。
不过,那管他甚么事?他笑起来,他不必为顾家担忧。
晚上,捧着小礼物直奔嘉文处。
嘉文母女正在听音乐,闲话家常,看到他很感意外。
「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回来了?」
「想给你一个惊喜。」嘉文母亲代他回答,「你别欺负老实人。」
「妈咪总是帮你,你给她下了甚么降头?」骤见传宗,嘉文是喜悦的。
「传宗本人就是最大的降头,那么好的男人,妈咪替你高兴,嘉文。」母亲说。
嘉文甜甜的笑,打开礼物,大为倾心。
「「铁凡尼」的戒指?」她爱不释手,「这简单却精致的,我好喜欢。」
传宗只是笑,心满意足。
嘉文看他一眼,深浓的感情尽在不言中。
他们去看九点半电影。这对情人小别之后心灵更接近。
有些人或者认为嘉文不是有明星光彩的那种美女,配不上传宗,但她另有特别的气质,极具性格美,又有时代感,也很动人。
他们的约会也如普通人般,不算特别,不别出心裁,没有刻意安排,却很温馨。
他们俩在一起时,才有的一种温馨。
再过一天下班后,传宗去顾家探冬姨,顺便向曼宁报告家仪的近况。
曼宁静静的听着传宗的话,眼里满是喜悦,觉得传宗和家仪颇有希望。
传宗是家仪自己选的,难得大家都喜欢他,她暗暗希望这件好事能成。
传宗的朴实、诚恳和彬彬有礼都深得她心,尤其难得他还英伟俊俏,这样的男孩在目前几乎已绝种。
离开曼宁,他到冬姨的房间。
那是间很舒适安静的睡房,布置得比传宗的家还讲究,所有用品都是高级货。
传宗觉得欣慰,顾家真待冬姨不薄。
冬姨神色平静,看来很满意。
她用双手比画着「顾氏夫妇很好人。」「卢太也下错,不过古板些。」「很开心,很舒服,没有甚么事可做。」又有些遗憾的表示「还没有见过家杰和弟妇。」
「家杰带我去了美国,他还没回来、」传宗笑着说,「那弟妇并不常来。」
「她不好。」冬姨又做手势。
「不是我们的事,别管。」他压低声音。
冬姨皱起眉头半晌,终于点点头。
回家的时候传宗想,那弟妇江心月到底以前对冬姨如何刻薄,如何不好,令冬姨怀恨至今?
家杰回来了,第一时间召传宗见面。
「很好,你没跟爸爸说甚么,」他很满意,「我不会忘记你。」
传宗只是微笑。他自然不会傻得在顾家父子中间做磨心。
「中午一起吃午餐,我们谈谈吧。」他说。
中午,传宗随家杰到文华顶楼的「小丑」午餐。
传宗第一次到这种高贵的地方,放眼一看四周非富则贵,全是名头响当当的人物。小小地方就精英云集。
传宗一派泰然自若,没被这儿的气势、人物所「压倒」,极具大将之风。
家杰把一条汽车钥匙放在传宗手上。
「替我办事而没有车太不方便,我送给你的。」家杰轻松自如。
他送一部车,就奸像送篮水果般平常。
「这——」传宗看着手上的车钥匙极不安,「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如果公公司需要,我自己也可供一部车。」
「公司会在停车场给你一个车位。」公司大厦是顾家拥有,车位自然没问题。
「你家附近找个地方泊车,公司给租钱」家杰自顾自的说。
他那种气势,传宗非接受下可。
「那——我当公司车用。」传宗说。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拘泥,太四四方方,大固执。洒脱一点,跟着我没有坏处,这车是我私人送给你的。」
「谢谢。」他虽不愿却只好接受。
「你也不是无功受禄,我想请你帮我处理私人账目。从这几个月的观察,我信任你。」
传宗颇意外,竟然是私人账目?
「除了公司,我另外也做些生意,还有些私人钱财来往,需要专人处理,」家杰对传宗特别好。「我觉得你适合,是最佳人选。当然,我有条件的,此事要绝对保密,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爸妈知道。」
传宗沉默着。不让父母知道的钱是否有来历不明之嫌?
「放心,这些钱光明正大,不偷、不抢、不走私、不贩卖军火的。」家杰说。
传宗只好点头。
「另外我还会给你私人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