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哥哥?」治邦問.「做甚麼的?下次可以約一起玩.」
「他是小醫生,對女孩子也是寧缺勿濫型,想來你們一定合得來.」她說.
不知道為麼,她對治邦覺得親切,就像對著自己哥哥一樣.
「甚麼時候介紹們認識?」偉傑也問.「他像不像你?」
「模樣很像,個性不像.」她說:「他比我仔細、成熟,他很忙,不過我會替你們約他.」
「約到立刻給我電話.」偉傑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塞給嘉芙.
「別漏了我一份.」治邦臨走時這麼說.
一連三天,嘉芙都見不嘉麒,他在急症室輪值,而且正是夜班.偉傑也沒再提,每天的電話和鮮花卻是不斷,他對嘉芙真是一見鐘情.
「誰送的花?」家鎮發現了.
「丁偉傑.」嘉芙大方地說.
「有眼光,」家鎮笑.「甚麼程度了?」
「初識的朋友.」她淡淡地說.
「傑仔是個潔身自愛的男人,從不主動追女孩,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緊張.」家鎮笑.「如果對他有好感,別放棄這機會.」
「順其自然.」她聳聳肩.「對我來說,事業的比重大些.」
「別傻,選事業的女孩最終都會後悔,難得有情郎.」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相信我,傑仔肯發動攻勢就必然認真.與女孩吃飯看電影是有,追女孩卻絕對是第一次.」他拍拍她.
「你的語氣像我哥哥.」
「哥哥叫嘉麒,我記得.」他說:「我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放寒假.」
「有任務給我?」
「寧兒想找你幫忙,」他頗難以啟齒.「聖誕節她想去日本逛逛,貪它近.但我沒空,接了一宗大案,你能不能───」
「她大著肚子懷著身孕,我負不起責任.」她想也不想就推辭,寧兒太難侍候.
「知道你為難,但她──」家鎮顯得尷尬.「她說除了我就是你,她太任性我知道,可是她懷著BB,我不逆她意.」
「在外地我真不能負那麼大責任,」這是真話,她愈想愈不安.「真的.」
「會有護士隨行,還有管家.」他立刻補充.「你只是陪她,有人服侍你們.」
「這──」
「當給我面子,算在我的賬上,」他說.「升級加薪全包在我身上.」
「我不是這意思──」
「那就行了,你肯幫我這個忙,是不是?」
她想一想,看他滿臉企盼,不答應不行的了,她說不出那個No字.
於是她只好點頭.
「謝謝,謝謝,謝謝.」家鎮開心得手舞足蹈,幾乎想抱起嘉芙.「你真是我的救星.」
「去多久呢?」
「四五天,寧兒只想換個地方透口氣.她平日最愛旅行,一天到晚往歐洲跑,這次懷孕可把她悶壞了.」
嘉芙說:「你可以參選最佳丈夫.」
「有這選舉嗎?你做我提名人.」家鎮走開.
下班回家,家鎮把嘉芙答應陪她赴日旅行的消息告訴她.她懶懶地半躺在貴妃床上,看來一點也提不起勁.
「不高興嗎?嘉芙答應了.」他問.
「你陪我去才最好.」
「我真的走不開,接了一宗大案,如能打羸官司,對我幫助很大.」他苦口婆心.
「你要甚麼幫助呢?阿爸說只要你肯,他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給你打理,何必那麼辛苦當律師,能賺多少錢呢?」
「不是賺錢問題,我是專業律師,對做生意全無觀念,不想替阿爸敗家.」
「你能敗得了多少?王家的家財那麼容易敗得完嗎?」寧兒口氣極大.「而且做生意又不是讀書,一學就會.」
「我──沒有興趣.」
「總說沒有興趣.」寧兒十分不滿.「以前你答應過幫阿爸的.」
「我答應幫阿爸處理公司法律上的問題,現在不是在幫他嗎?」
「阿爸要你在他身邊,幫他做生意,」寧兒一廂情願.「總有一天你要接手的,對不對?」
「那是很久以後的事,阿爸身體、精神都那麼好,三十年後退休也不遲.」
「你就是這樣,」她很不高興.「王家的生意正正派派,又不是作奸犯科,你怕甚?」
「不是怕,我們不談這問題,好不好?」家鎮低聲下氣:「想不想出去看場電影?」
「不.」她講話很倔,永遠沒有尾音.「叫司機去買張影碟回來不就成了?」
「或者──去遊車河?」
「不.」她不耐煩.「難道香港沒有更好的消遣?」
「你說,你想去哪裏?」他極有耐性.
「哪裏都不想去──」她的大小姐脾氣又來.「要不然坐最後一班機去東京?」
「這個時候最後一班機已飛走了.」家鎮啼笑皆非.
「還有其他主意嗎?」家鎮說.
「找兩個人來打麻雀.」寧兒叫起來.「好久沒『游乾水』.」
「想找誰?」他盡量用最柔和的聲音.
「治邦啦,傑仔啦──或是那個嘉芙?」
「我試著打電話,」他吸一口氣.「嘉芙晚上要做功課,而且恐怕她也不會打牌.」
「功課有甚麼了不起?明年你不是鐵定聘用她嗎?」
「但是她得考到律師資格才行,」他慢慢解釋.「我立刻打電話.「
他在一邊講電話,聲音很小,她那邊聽不見.多講兩句,她馬上不耐煩.
「他們來不來?不來算了,」她尖著聲音.「不要嚕嚕囌囌.」
「治邦立刻來,傑仔說已經換了睡衣……」
「他不來以後就不是朋友,」她十分霸道.「告訴他,一定要來.」
家鎮苦笑,又低聲講了一陣才掛線.
「他們半小時內趕到.」他說.
她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叫瓊姐預備宵夜,我不吃燕窩,想到都會吐.」她又有主意.
「燕窩養顏──」
「你賺我不夠漂亮?」她在雞蛋裏挑骨頭.
「我沒有這麼說──怎麼會呢?」他輕輕擁一擁她.「別這麼孩子氣.」
「我幼稚嗎?」
「不.你是被寵壞的孩子.」他只能笑.
這夜,三個城中最出色的男人就陪著這位王家千金打半夜的牌,寧兒滿意了,三個男人第二天上班都嚴重睡眠不足.
治邦灌了一大杯黑咖啡,才勉強打起精神工作.人不精神,時間過得特別慢,肚子也餓得特別快,忍不到中午,他已跑出辦公室,先醫肚再說.
他在下大堂碰到剛從學校趕來的嘉芙.
「真好,過到你.」他不由分說地拖著她走.「如果我一個人去午餐,怕吃到一半就會睡著.請幫忙負責吵醒我.」
嘉芙沒有拒絕,治邦像嘉麒般,是哥哥,她有很親切的感覺.坐在「翠亨村」,他點了二菜一湯.
「吃這麼多?」嘉芙搖頭.
「精神不好就要多補充身體原料,下午我還得捱三小時.」
「昨夜又捉伲俊�
「比捉龠辛苦!」他誇張地比比手勢.「陪寧兒打牌到深夜.」
「你們常常做這樣的事?」她好奇.
兩人互相有親切感,自然就接近了不少,他們已兄弟姐妹,又像老朋友.
「寧兒心血來潮,我們都逃不了.」
「莫律師太縱容她.」她猶豫一下才說.
「不是縱,是無可奈何,」治邦很了解.「寧兒被父母,被親人,被身邊所有的人寵壞,家鎮接手後再難改變.」
「接手?」
「結婚,不是把她從娘家接過手來?」
「也沒有可怨的,這是他的選擇.」
「錯.是王寧兒選擇了他.」
她意外又聽不懂,這話怎說?
「他倆青梅竹馬,從小就認識,寧兒更認定了家鎮是她的未來老公,用各種方法捉緊他,家鎮逃不了,就弄成目前這樣.」他說得含蓄.
「各種方法?」她笑起來.這四個字裏恐怕包含了更多意思.「捉?」
「當然還有點其他原因,」他聳聳肩.「以後有機會讓家鎮或寧兒告訴你.」
「聖誕節莫律師要我陪莫太去東京.」
「你──答應了?」他大驚小怪.
「他開口,我很難推.」
「張嘉芙,你有難了,」他誇張地指著她.「相信傑仔也不會同意.」
「關──傑仔甚麼事?」她的臉微紅.
「傑仔對你已一心一意,憑他的本事,想來你沒有機會逃去,」他望著她笑,像極了嘉麒捉弄她的樣子.「聖誕佳節,他肯答應你去東京?」
「我已答應莫律師,非去不可.」
「真不幸,怎麼被王寧兒看中呢?」治邦說.
「別再講這件事,」嘉芙換題目.「我有興趣知道你的事.」
「我?」他搖頭.「太簡單的一個普通人.」
「你說寧缺勿濫,從不沒有過女朋友?」
「沒有,從來沒有,」他極肯定.「從小到大,只有一次曾經心動.」
這句話引起了她全心的好奇.「一定很精采.」
「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有次聖誕節去百貨公司買禮物,出來時遇到個女孩,年紀與我相若,一碰到她心中就『怦』的一聲,好像被撞擊著,我呆呆地著了魔般望著她,直到她消失.」
「然後呢?」
「哪兒有然後?萍水相逢,再也沒機會見面,最可惜的是:我連她的樣子都記不清,只有個模糊的影子.」
「試著找過嗎?」
「有.連續兩個月我周末都去那家百貨公司,希望能再相遇.」他輕笑一聲.「緣過來時芳蹤已渺.」
「很傳奇.」
「傳奇?不美麗?」
「我心中的美麗不是那種,」她輕聲說著.「感覺或是男女有別.」
「男女該是一樣,如果你遇到那種情形,你一定也會像我,」他吸一口氣.「現在說起來心中仍然怦怦跳.」
「如今仍念掛她?」
「我不自尋煩惱,明知無希望,沒可能,」他回味著.「我等待第二次的衝擊.」
「我懷疑感情是否可用衝擊兩個字,太強烈了.」
「你對感情有甚麼看法?」他目光炯炯.
「我──」她原想說甚麼,但卻忍住了.「沒試過的事我不想憑空猜測,那不真實.」
「好.我等你有一天告訴我.」治邦說.
# # #
嘉芙並沒有機會告訴治邦,治邦卻在一個星期天早晨,她仍在睡夢中時把她吵醒.
「嘉芙,快出來,半小時後我在你樓下接你,火星撞地球的事發生了.」他興奮地叫.
「你說甚麼?」她摸不著頭腦.
「半小時,你家樓下.」他掛線.
她不得不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梳洗、打扮,用飛快的速度在半小時剛到的那分鐘,衝到樓下.治邦的車分秒不差地停在她面前.
「發生了甚麼事?」她問.
「你不能想象,」他興奮地深深吸一口氣.「連我都不能想象,居然會出現了.」
「出現了甚麼?流星?」
「比流星更光亮,」他稚氣地在胸前畫個十字.「我遇到心靈再一次的衝擊.」
「又是衝擊?!」
「真是心臟怦怦亂跳,」他捉住她的手放在他胸前.「摸摸看,是真的.」
她把手收回來,忍不住笑.
「哪一個天仙下凡?」
「我帶你去看,」他飛快地駕著車.「第一眼看見她時,真是頭冒金星,呼吸不暢,目瞪口呆,像觸電般不能行動.」
「她在哪裏?」
汽車轉一個彎,駛進馬會停車場.
「跟我來,」治邦拖著嘉芙的手,快步奔跑著.「我希望她仍在.」
他帶她到馬會的室內游泳池,四下巡梭,然後情不自禁地指著一個女孩.
「就是她.」
嘉芙順著手指望過去,有點失望,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天仙」,只不過是個高瘦的長頭髮女孩,尚算清秀而已.她令他心靈衝擊?!大誇張了.
「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很『正』?」他緊張地在一邊問.
「情人眼裏出西施,」她笑.「她是誰?」
「我怎麼知道她是誰?」他大驚小怪.「捉你來就要你想辦法認識她.」治邦說.
「好.我去自我介紹,我,張嘉芙,二十一歲,港大法律系四年級,是未來的一律師?」她打趣地說.「小姐,我們能做朋友嗎?」
「別捉弄我,我是認真的.」他紅著臉.
「真要我過去?」她望著他.「為甚麼你自己不去呢?」
「怕出醜,怕吃檸檬.」他說.
那女孩又跳進泳池,矯健得像飛魚般游動起來.從這邊到那邊,又從那邊回到這邊,好像在表演.
「看,她姿式多美,多帥.」他讚嘆.「我看很多男人都游不過她.」
「也許她是香港泳隊的選手.」她猜.
「為甚麼你不上前去問問?」他催促.
她看他一陣,直到肯定這是他的真意願,不是開玩笑才慢慢走過去.
那女孩也從池裏爬上來,披上雪白大毛巾.
「嗨.」嘉芙親切地微笑.「你游得真好,我猜你是香港代表隊選手.」
「你怎麼知道?」女孩天真地答.「或是你在報上看的照片?」
「我沒猜錯,是不是,我是張嘉芙.」她向她伸出友誼的手.
「我是梁皓白.」她也伸出手.
梁皓白,是了,嘉芙的確聽過這名字,是相當出名的游泳健兒.
「真是很高興認識你.」嘉芙打蛇隨棍上.「游完了嗎?我們去餐廳吃點東西.」
「正有此意.」皓白顯然喜歡你質極好的嘉芙.「你等我十分鐘,我要沖身更衣.」說完她便轉身跑開了.
治邦急切地奔過來.「怎樣?怎樣?可有進展?」
「答應一起吃午餐,她是梁皓白.」
「皓白,皓白,名如其人.」他讚嘆.「上帝一定為我而造她.」
「很肉麻.」她皺眉.
「請忍耐,別掃我的興──啊!我記起了,以前總說不出你像哪個明星,想起來了,你像梁詠琪.」
「我沒她那麼高,只有五呎六.」嘉芙說.
「夠了,夠了,若真是五呎九,怎麼找男朋友呢?」治邦叫.
「哎呀──傑仔今天約了你嗎?」
「我推了他.」她淡淡的說:「不想出街.」
「卻被我拉出來.」他高興地笑.「想來你對我這個『哥哥』比較好些.」
「他擺明車馬,對我有壓力.」
「傑仔是這樣的人,君子坦蕩蕩,做任何事都光明正大.」他說:「我約他出來一起吃飯,好不好?」
「不了,既然推了就別多再多事,」她搖頭.「你不需要我幫你應付梁皓白?」
「是是是.」他一個勁兒點頭,提起梁皓白,他打心眼裏笑出來.「今天你幫我,下次我一定幫回你.」
「我的事不要任何人幫,」她極有把握.「我自己能控制.」
「感情是不能控制的.」
「我很理性,可以控制.」
「控制感情?那多辛苦?」他不以為然.
「感情氾濫會很恐怖,還是控制好.」
梁皓白從邊走出來,棕褐色健康又年輕的皮膚發出動人的光采,一身純白的長裙,比剛才穿泳裝時漂亮不少.青春無敵.
「皓白,他是陳治邦,我───」嘉芙原本想說「我朋友」,可是被治邦打斷.
「我是嘉芙的哥哥.」他搶著說:「很榮幸能跟你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