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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伴风行  第2页    作者:严沁

  「怪你有什幺用?能救醒父亲?」她颤抖的,「而且根本不是你的错。」

  「我良心不安啊。」

  「你多此一举,现在是什幺社会,撞伤了人你不逃走已经很好了,我们没期望过你奉献。」

  「汤小姐——」

  电话挂断了。汤思慈是个太冷太绝的女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他颓然回到那又大又杂的病房,在床畔坐了一阵,虽然汤先生不会知道,他只是尽心。

  刚才那护士又回来了,很诧异地望着他。

  「你还没走?」

  「我想替他请个特别护士。」他说。

  「没有这规矩哦!」护士笑了,「三等病房请私家护土?」

  「不能例外?」

  护士摇摇头。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幺怪的人,撞车又不是你的错,何必内疚成这样子?」她说,「我听同事说,他女儿啊!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她是看见他曾流泪吧!

  「不流泪并不一定代表不伤心。」他帮着汤思慈。

  「是啊!但那位汤小组却是冷着一张脸,好象在怪责受伤的父亲,这也真少见。」她说。

  「我——这就走了。」他站起来,「很遗憾,我什幺忙都帮不上。」

  「算了,这年头没有人再讲良心,你这种人啊,总有一天吃大亏。」护士笑。

  隽之离开医院,护士的话还在他脑子里转。

  他这样算太有良心吗?只不过尽人的本分而已,现在的世界到底变成什幺样了?

  公司里的事依然不多,是大家体谅他的心情吗?

  总经理经过他办公室时说:「拿两星期大假去旅行吧!你需要休息。」

  休息——他并不想逃避。跑到哪儿都是一样,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件事。

  心里烦乱不安,又不想回家,突然涌上来的意念。

  「晚上可有空,我们一起吃餐饭。」他对周宁说。

  她大吃一惊之余,显然也欣然于色。

  「有空,你想去哪儿?我订位。」她大方的说。

  立刻,他就后悔了。他为自己找来麻须,是不是?

  「随便!中环好了!」他勉强说,「订三四个位子。」

  「三四个?还有谁?」她又意外。

  「一个——哎,客户。」他胡乱说,「美国来的,我们总要招待他一下。」

  她看得出来失望了,是客户的应酬,并非私人的。马上她就不那幺热心了。

  「我会做,订几点钟?」

  「六点。」

  「这幺早?」她更意外,香港人的习惯是八点到九点。

  「下了班就去,我不想——浪费时间。」他说。

  周宁转身往外走,他又叫住她。

  「请替我叫人去买一些水果,鸡精,营养品之类的东西,明天我要用。」他吩咐。

  「可要我替你送去医院?」她周到地问。

  想到汤恩慈说的不想见到他所到他声音,他无可奈何的点头。

  「我给你地址和病房号码。谢谢!」

  周宁满意地笑着出去。

  她有什幺好满意的?也只不过替他做一点事而已。

  而他——隽之坐在那儿却开始烦恼,晚上那一餐饭要找哪一个客户适合?该怎幺应付周宁?

  他实在太鲁莽了。

  看见周宁在外面忙得很起劲,他益发不安。他——没有引起她的幻想吧?

  周宁不是他对象,绝对不是!以后,他必须更小心应付她才行。

  星期天一早,隽之到教堂做礼拜。

  他是每星期都来,并非因为撞车事后不安宁,他是虔诚的教徒。

  和教友们打招呼,然后他坐下。

  王森是他朋友,很自然地坐到他旁边。

  「怎幺不大高兴的样子?」王森是开朗活泼的人,「上教堂,不能带这种心情进来。」

  「我没有什幺。」隽之说。

  王森显然没有看到报纸或电视关于撞车的报道,而且这种新闻天天都有,大多数人并不重视。

  「等会儿我女朋友会来,替你介绍。」王森说。

  「你很有本事。」隽之笑,「上次的女朋友才结束多久?」

  「我只是不甘寂寞。」王森眨眨眼,「这个女朋友非常好,是社会工作人员,极正派,也是基督徒,只不过最近情绪低落。」

  隽之没出声,他不会多事得去理别人女朋友的情绪。

  过了一阵,唱诗班的人陆续进场,王森也高兴地站起来,微笑着欢迎。

  「恩慈,你来了。」他开心地招呼。

  一听「恩慈」两个字,隽之就呆住了,恩慈?会不会那幺巧,就是那个汤恩慈?

  王森让思慈坐他们俩中间,并愉快地介绍。

  「汤恩慈小姐,李隽之先生。」

  他们俩都明显地呆住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世界真是这幺小?在这幺短短的时间里替他们之间已建立了复杂的关系。

  「汤小姐。」呆怔过后,隽之礼貌招呼,「你好。」

  「你好,李先生。」恩慈也冷淡的客气着。

  这幺巧的事——隽之再也无法平静了。

  在电话中冷如冰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她,就坐在旁边,而且又是王森的女朋友。他心中千丝万缕,想多讲一句适当的话都没办法。

  好在礼拜开始了,才能掩饰他的尴尬。

  不知汤恩慈怎幺想?

  整个礼拜,他没听见牧师说什幺,全神贯注,紧张万分地在留意身边人的动静。

  汤恩慈非常镇定,她甚至连姿式也没变过。

  他想起护土的话,「她没流过一滴眼泪」。她真是个心如铁石的人,她也交男朋友啊!而且还是「北斗星」社工。

  好不容易挨完了礼拜,隽之已是一背的冷汗。

  他想对汤恩慈表示歉意,却不知从何说起。

  「一起午餐好不好?」王森是个热心的人。

  隽之本应拒绝,可是他想找机会对恩慈说句什幺话,以令自己心安些。

  「不打扰吗?」他硬着头皮说。

  「当然不。」王森心无城府,「我仍喜欢热闹。」

  于是,他们在一间西餐厅坐下。

  隽之还不敢和恩慈的视线对正,他总觉得心中有愧。介绍时的印象是,恩慈皮肤很白很细,人很冷,但——很漂亮。

  一直是王森在讲话,这个大公司的行政经理果然口才甚好,可以令场面热闹。

  「其实只要有你在,就不会有冷场。」恩慈突然说。

  她显得很自然,完全没把父亲的事放在心上。

  隽之看她,遇到一对深黑的眸子,充满了智能,但显得冷。

  王森的热情并没有感染到她。

  「你们都不说话,只好我来说了。」王森笑,「你不会嫌我太多话吧!」

  她只淡淡一笑,没置可否。

  「前几天——我在电话里和汤小姐讲过话了。」隽之是老实人,话一出口,脸就红了。

  「哦?你们原本认识?」王森意外。

  「不,不算认识。」恩慈淡淡的,「父亲的意外——和李先生有点关系。」

  「意外?令尊有意外?」王森显然毫不知情。

  看得出,饱和恩慈的交情还浅得很,令尊令尊的叫。

  「是我不好,撞伤了汤小姐的父亲。」隽之歉疚的,「而且——我在旁边帮不上一点忙。」

  「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恩慈看他一眼。

  「道义上我有责任。」他说。

  「事情已发生,争责任已没有用。」王森永远乐天,「何况现在还成了朋友。」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

  隽之在恩慈脸上见到一丝隐约的笑意,这笑意——动人得如此这般,他也呆住了。

  他见过这种笑容的,是不是?是不是?哪里呢?他不记得,但真的熟悉。

  「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怪过你,分明是父亲的错。那段是高速公路,不可以过马路的。而且事后你的表现,老实说,我很感动!」

  「我的表现?」他望着她。

  「我自己做社工的,见过不少这种例子,从没遇到一个你这样的肇事者。出钱出力还付出感情,护士告诉我,你守在床边流泪。」

  「我——」隽之脸又红了。

  「他就是这幺一个人。」王森不甘寂寞,「心肠又软,良心又好,认为全世界都是好人。」

  恩慈望着隽之,仿佛是问:「是吗?」

  「我做事——但求尽心尽力。」他说。

  「在香港,你这尽心尽力往往被人目为傻瓜!」王森说,「社会现实啊!」

  隽之觉得很不好意思,怎幺说到他身上了呢?

  「令尊——现在情形怎样?」他问。

  「一样,没有进展也没有退步,等外伤好了我会接他出院。」她说。

  「有人照顾他吗?」隽之是真关心。

  「我。」

  「但是你要上班,怎能有时间?」他不安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尽量安排。」她说。

  隽之没说什幺,但心中已打定主意,这个忙他是义不容辞地帮定了。

  「我家有个老工人,或者可以让她去半天,服侍令尊。」王森实在热心。

  「再说啦。」恩慈感激地看他一眼,「这是长久的事,父亲大概没有机会再清醒,长贫难顾。」

  「能帮多少就帮多少,除了我们是朋友之外,我们还是主的兄弟姊妹。」

  「需要帮忙时,我会通知你。」她只这幺说。

  「我们一言为定。」王森高兴。

  「令尊以前做什幺工作?」隽之比较细心。

  「没有工作。」她微微皱用,「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提早迟休了。」

  隽之不敢再问。

  这样看来,她的环境,一定不会很好,难怪她对他提出的换病房、特别护士都有反感。

  她以为他是故意以钱压她。

  「你好象说道,令尊以前教书的,是不是?」王森的脑永远不会转弯。

  「是。」她犹豫一下,点点头。

  「教中学?哪一科?」王森再问。

  「教大学中国文学。」她淡然说。

  两个男人都仿佛肃然起敬;尤其隽之,更显激动。

  「我岂不是——毁了他的一切?包括宝贵的时间?」他下意识地叫起来。

  「他早已退休三年。」她还是淡谈的,「或者说——他的那一套过时了,已被淘汰。」

  「不——不是这样的吧?」王森吃惊。

  「中国文学是永恒的,怎会被淘汰?」

  「这是事实。」她冷嘲的笑一笑,「讲得好听是教授,但是最低的时候他拿过一百元一堂课,一个月才二十堂课,比工厂的工人收入还少。」

  「怎幺可能是这样的?」隽之也不信。

  「他没有名气,只能在没注册的私立大学教,薪水足这幺低的了。」

  「真是抱歉,」隽之自言,「真是遗憾,如今的中文竟如此不值钱。」

  「现在值钱的是什幺?」王森半开玩笑的说。

  「吹牛拍马、旁门左道、心狠手辣。」恩慈冷笑,「许多人都是踩别人的头往上爬,很卑鄙。」

  她非常地愤世嫉俗呢!

  「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王森叫,「隽之是凭学问,凭真材实料做总工程师的。我也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努力往上爬的,没踩过任何人。」

  「对不起,我太过分了。」她雪白的脸上有些红晕。

  他呆呆地望着,这幺熟悉的美丽,他在哪儿见过呢?一定见过。

  「人分很多种,不过在这现实的社会中,恩慈说的那种多些。」王森摇摇头,「我遇过很多,我只是不看他们;我往上看,看上帝,否则我会失去信心。」

  三个人都为这话题沉默,他们三个都是同一类型的人吧?

  「下午——可有去处?」王森问思慈。

  「我去医院看父亲。」她答。

  「要不要我陪?」王森再问。

  「不必了。医院里太杂,而且陪一个近乎白痴的人是很闷的事。」她婉转拒绝。

  「那幺明天我给你电话。」他说。

  她点点头,微微一笑。

  隽之忍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

  「我——想去看看汤——令尊。」

  恩慈考虑几秒钟,点头。

  「好。我们一起去。」她大方的,「禁止你去,你心里的歉意是会越来越重。」

  他们和王森在餐厅外分手。

  隽之开车,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现在我极怕开车,那次的事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他说。

  「难怪你开二十米,后面车里的人次指指点点了。」她看看后面。

  「不理他们,被骂死也没关系。」他苦笑,「但伤了人是无可弥补的损失。」

  「有时候——也说不定。」她说。

  「什幺意思?」

  「爸爸什幺知觉、思想都没有了。对他来说,也许是大解脱呢!」她说。

  他觉得寒冷,可怕。前几年,她父亲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不是肉体上,而是精神上的!

  医院里,恩慈和隽之沉默地对坐床沿,望着床上躺着的那分明清醒却全无反应的人,他们心情沉重。

  也不可以说「他们」心情沉重,主要的是隽之,看见汤先生那样,他很自责。

  恩慈很了解他的心情,只好不出声。这情形下,她是帮不了任何忙的。

  但是,她觉得尴尬,因为他们坐得这幺近,却又是那幺陌生的人。

  五点多钟了,隽之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先生,或者——你先回去吧?太晚了。」她看看表,「反正——情形不会有什幺变化。」

  「啊——」隽之有点茫然,「是——太晚了,我回去。」

  他站起来,看看恩慈又仿佛意犹未尽:「或者——你也回家,我顺道送你?」

  「我回家和你并不顺道。」她扭扯—下嘴角,「我想服侍父亲吃完晚餐才走。」

  「是——好,好。我先走。」他只好独自离开。

  刚回到家,他接到一个电话。

  「隽之?我是唐晓芙,我正在机场。」女孩子叫。

  「晓芙——」他惊喜的。大学时最好同学唐健的妹妹,「你怎幺来了香港?」

  唐家全家目前住在西雅图。

  「你一定不知道,我现在是泛美航空的空姐,今夜停留香港过夜,可以进城。」晓英愉快的。

  「有了住处吗?」

  「公司安排了酒店,可是时间还早,我想你陪我观光一下,行吗?」晓芙笑,「还有一小罐妈妈自己做的,你最喜欢吃的四川‘节节菜’。」

  「啊——当然,我带你四处逛。」隽之心中温暖,他记得唐伯母爱他犹如儿子。

  「这样吧,你在机场等着,我立刻开车来接你。」

  「一言为定。」她收线。

  好几年没见晓芙了,自他离开西雅图到罗省做事就极少见她,那时她好象还在念初三——记不得了。想不到她现在已做了空姐。

  晓英是个漂亮的小丫头,从小就是。刚认识她时,她还拖着两条辫子念小学,时间过得真快。

  到达机场才二十分钟,晓英站在那儿挥手。

  「这幺高,这幺大了?」隽之不能置信,「如果你不招手,我简直不敢认你。」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小丫头已经变成大小姐了。小时的轮廓经过时间的修饰,更加精致了。

  她穿著泛美的空姐制服,神气得很。

  「你没变,还是当年的样子。」她坐上车,「现在我们去哪儿呢?」

  「先去我家放下行李——如果你不喜欢酒店,可以住我那儿,房子不小。」他说。心中坦然,完全当她是个「小妹妹」:「然后冲凉,换衣服;你若不累,可以随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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