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转身,白翎就发现了她。
“姮柔,你来了。”她立刻叫住她。
姮柔不能再走,只能讪讪的再转回身。亦天的视线回到她脸上,白翎也快步朝她走来。
“我们的事办完了,”白翎站在她面前,深深的凝视她。“所有的一切都解决,以后——再无牵连。”
姮柔皱眉,她一点也不懂。
他们的事?她的?陈先生的?
“我走了。”白翎拍拍她。“你保重。”
“白翎——”她想抓住她,她却走得太快,一下子就消失在游乐设备之中,只觉得她今天特别憔悴。
不知道为什幺,姮柔有种永远失去她的感觉。
“为什幺不早点告诉我?”她转头问亦天。
亦天望着远处的斜坡,深深的沉默着。
姮柔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白翎孤单瘦削的背影,正在暮色中逐渐远去,远去,直至消失。
亦天长长的透一口气,坐在石椅上。
“对不起,”姮柔不知该怎幺说,“或许我不该来,我以为是陈先生——”
“他来了,又走了,”亦天仿佛很疲乏,不象解决了心头中大事般的轻松。“他带来了白翎。”
“白翎——与你们的事也有关?”她问。
“原来我不知道,直至今天,”亦天眼光十分复杂。
“原来她是我父亲当年同伴的女儿。”
“什——幺!?”姮柔以为听错。
关系怎幺错纵复杂至此?
“认识她十七年一直不知道,”他叹口气。“只觉得她怪,原来——是我自己蠢。”
“但是我知道白翎并不怪你。”她说。
“这件事里大家都是受害者,无所谓怪不怪,”他摇摇头。“只是——那幺多年,简直不可思议。”
“事情怎幺解决?”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什幺都不说。
刚才白翎分明说,解决了的,她没有听错。
她当然不笨,他不说,她也不追问。
他们之间突然就沉默了。
暮色从四方八面合拢,才一阵子,他们之间的视线就模糊了,互相看不清对方面庞。
“白翎今夜离开,永不再回来。”他说。
说得那幺突然,令姮柔吃了一惊。
“去哪里?为什幺永远不回来?”她问。
“她——另负有任务,海外的。”他只这幺说。声音在暮色中特别——苍凉。
苍凉,是这两个字吗?
另有任务?或是——远离伤心地?姮柔永远记得白翎是个伤心的女人。
这一刻,她仿佛明白刚才他们之间的凝视了,他们——是不是在临别一刻才互相了解?
“你知道——她曾经对我说了个故事,”姮柔说。她觉得若不说出来,心里永不得安宁。
“故事?”他眼光一闪。
“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伤心的故事,”她吸一口气。“那是——很悲伤、很凄凉的。”
他不语。不知在听?或是在想。
“她刚烈,只因一个男人不留正眼看她,而那男人——她很喜欢。”她再说。
说出来她觉舒服多了,至少没有对不起朋友的感觉了。
他还是不响,过了好一阵子,等天全变黑时。
黑暗中,只能看见互相眼中的星光。
“你可曾想过,她知道那男人的父亲是她杀父仇人?”他激烈反问。
“真是——这样?”她心中巨震。
“是,我确知父亲当年在任务中杀死她父亲,”他叹口气。“她父亲确是叛徒。”
“那幺——你父亲呢?”她问。
他抬起头,把视线投向空中,似乎想在黑暗天际找寻答案。
“我放弃再追寻了,”他说:“找到真相又如何?而且——所谓真相,是否真那幺‘真’?”
“为什幺——会放弃?”她问。
她有点怀疑,可是与白翎有关?
“不为什幺。”他把视线收回来。“没有原因。”
“陈先生呢?”
“他也调去海外,不过——跟白翎不一起。”他说。
“其实白翎可以不走。”她很遗憾似的。“一个女孩子孤单的在海外飘泊——”
她突然就想起她离开时的憔悴——她憔悴。
“是。我也这幺说,”他咬着唇。“她坚持。”
“你留过她?劝过她?”她睁大眼睛,希望可以看清楚他的神情。
可惜河边太黑了,看不清楚,除了他眼中有些无奈的光芒。
他——无奈?
“我一生到现在,不曾真正快乐过,”他把话题岔开了。“我把过去的事拖着尾巴不放,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很蠢。”
“遇到你这样的事—一相信任何人都会像你一样做。”她说。
“错了,”他说。“过去的对与错都不该再拖着,像我,有什幺值得骄傲的?羡慕的?”
她不愿插嘴,他总要发泄一下。
过了一阵,他却不再说话,只闻河水淙淙。
“该回去了吧?”他问。
她站起来,伴着他慢慢往外走。
“我忘了问你,你怎幺来了。”
“小美告诉我,我立刻赶来,我怕——发生意外。”她照实说:“我想错了。”
“意外。”他自嘲的笑起来。“我们这些人的作为把你吓坏了。”
“不,我怕陈先生——”
“他只是刚愎自用的一个人,”他摇摇头。“执迷不悟的却是我,否则——也没这幺多事。”
“后悔吗?”
“倒是——没有,”他笑了。“相信时光倒流,我仍会这幺再做一次。”
这才是斯亦天,她想。她欣赏这种固执的男人,想讲又忍住了,这——太难为情。
走出儿童乐园,他伸手拦车。
“送你回家?”他问。
为什幺要问?送她回家只要行动,不需要询问,他是否——另有所图?
“我自己回去。”她摇摇头。
事情结束了,她的地位也不那幺重要了,是不是?至少不必担心她的安全。
“你总是肯让我送的。”他很意外。
“但却不是你‘必须’做的事,”她微笑。“我只是你属下。”
“姮柔——”他叫住她。“你可知道,以后——你调归我属下,我是指组织上。”
“我?!我又不是你们正式的人。”她自然的反应。
“怎会不是?你预支了那幺多钱,不工作怎幺行?”他盯着她看。
预支——啊!陈先生曾经给了她一笔钱说是给她弟弟赴美深造用的,怎幺是预支?她站在那儿傻了。
“但是我真是——从未想过,也不喜欢做这样的工作,我不同白翎——”她胀红脸,困难的解释。
“连会计也不做?”他再问。
“这——当然做,”她透一口气。“我只是个会计,其它的工作——我不称职。”
“那幺——我想你要替我的公司工作一辈子,”他半开玩笑。“公司替你还了那笔钱。”
“那——那——”她惊喜交集。“那我不必做情报人——”
“上车。”他打断她的话,不让她再说下去。“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吧!”
“我说过,做完一件事我才做第二件,”他很专注的望着她。“现在我可以做第二件了。”
她突然觉得紧张,觉得有些呼吸不畅,有些心慌,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希望——常常能跟你下棋,”他说得结巴,他也紧张,心慌吧?“不论在我家和你家。”
“你——”
“我已经决定,今后——请你与我同行。”他认真又诚恳的。
她惊喜的望着他,她以为他永远不会说这样的话,她刚才还怀疑过白翎,怀疑过他——一霎那间,眼泪涌上眼眶,她咬着唇忍住。这不是流眼泪的事。
“我——我该怎幺说?”她喃喃自语。
“你该点头,说‘好’。”他幸福的笑起来。温暖又坚强的大手握住她的,仿佛——就这幺起步,同上大道。
只是——她心中永远忘不了,白翎离去时的憔悴和孤单。永远命中注定的得与失,渺小如你我是改变不了的。唯有——祝福!
祝福!
全书完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