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去找她!」立奥说。
薇亚松一口气,至少,有入会知道她的突然失踪是为了什幺。小径在望,她突然有些紧张,自己也不知道紧张些什幺,见到之颖后,会有怎样的场面?
转向小径,她更紧张了,她说不出,似乎——如果她就这幺随立奥去了,她会怎样?她会挂念定邦?会想他——不,不,不是这样的,她根本不会想定邦、挂念定邦,她完全知道。她对定邦从来没有那份像对立奥的感情,她选择定邦——只为逃避。
逃避的婚姻,她有些心惊,儿戏吗?她错了吗?
在之颖家的草地前,他突然停步,神经质的抓住她的手臂,抓得好紧。
「你跟我逃走可是真心的?」他冷硬的问。
她的脚都软了,他发现了什幺?天!
「是真——心!」她不得不答。
「很好!」他展颜一笑,放开她。「我不怕你骗我,薇亚,你该知道我是怎幺样的人,我说得出做得到!」
「我知道!」她避开他的视线。
「我爱你,我就要得到你,不择任何手段。非得到不可!」他的脸上闪过一抹青青的杀气。
「如果你骗我,我会毁了你!」
薇亚不敢出声,她不能断定立奥是否真看穿了她。
「把狗放回去!」立奥吩咐。
薇亚只好放开手里的狗索,另一线希望又生出来。阿保或定邦看见狼狗独自回去,会出来找她吗?她偷偷望去,那经过良好训练的狼狗已奔进施家别墅。
「之颖,杜之颖、出来!」立奥扬声叫。
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之颖醒了,她弄不清是做梦或是真有人在叫她。
「之颖,是我,李立奥!」他再叫。
之颖一翻身坐起来,也不理鞋子都没套上,跌跌撞撞的奔出去。看见立奥,她揉揉眼睛又看见薇亚。
「你们——」她意外的傻傻问。
「摄亚要跟我走!」立奥阴沉的脸光亮起来,眼中火焰更甚。无论这男孩多坏、多怪,他的爱是真的,他的感情是纯的。「她答应跟我走!」
「去哪里?」之颖仍未弄清楚,怎幺回事?薇亚和立奥讲和了?薇亚——唉!不对,薇亚是潘定邦的太太。「你说什幺?她跟你走?」之颖大惊小怪的叫。
「之颖——一」蔽亚欲言又止。
「我们去香港,去日本,去美国,」立奥热烈的。「去全世界任何一处可以容纳我俩的地方!」
之颖清醒了大半,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立奥强逼薇亚跟他走的吧?看薇亚那恐惧又委屈的样子,嗨!薇亚怎幺真被他撞到的呢?
不能说巧,天下的事,要发生的怎幺也逃不开,薇亚命该如此。
「立奥,你不能这幺做!」之颖挺一挺背脊,勇敢的说。她知道这话可能会激怒他,但她一定要说!
「如要你不是之颖,我一拳打死你!」立奥恶狠狠的,身都警戒起来。「不过我警告你,即使你是之颖,你再说这话,我一样不客气!」
「立奥——」之颖昂然不惧。
「谁阻挠我就和谁拼了!」他说得好坚定。
「你要考虑后果,立奥!」之颖再说。
立奥的脸涨得通红,抓住薇亚的手往后退,另一只手指着之颖。
「你别再说,一句都不许,」他喘息起来,他是十分不正常。「我有权利爱,有权利被爱。我有权利得到我所爱的,你知道吗?全世界我只爱她,我只要她!」
之颖心中实在很感动于立奥那份感情,可惜他做得不对,他会犯法,他会什幺都得不到!
「立奥,」之颖忘记了自身危险,跟着走出去。「你爱薇亚就该正正当当的得到她。像个大丈夫,像个君子!」
「我不要像大丈夫,不要像君子,我只要薇亚!」他似乎有些疯狂了,他愈退愈快,薇亚忍不住哭起来。
「但是薇亚不要你,」一个冰冷的声音加进来,潘定邦不知何时出现在薇亚身边。「薇亚是我的太太,薇亚爱我!」
立奥全身一震,似乎——看得见熊熊火焰在他身上燃烧,他的眼睛都红了。
「你说什幺?你敢再说一次?」他怪叫着。「薇亚爱我,薇亚是我的!」
之颖睁大眼睛傻在那儿,她从来没看过像潘定邦那样勇猛的男孩——昨天还在说他娘娘腔。他改变得那幺多,那幺巨大,为了爱情吗?
天!爱情是真的有力量!
「薇亚是我的太太,薇亚爱我!」定邦上前一步,他看来那幺冷静,他是在一剎那间真正改变,他真的再说了一遍!
立奥突然间推开手中的薇亚,用手背狠狠的抹一抹嘴、做出一副拼命的样子。只是,他的马步还未扎稳,那幺快的,连一边的之颖都没有看清楚,定邦已闪电般扑上去。他牢牢的抓紧立奥的衣领,不容立奥反抗喘息的一拳拳打下去。拳头上的力量好惊人,定邦一生没用过拳头,二十几年的气力全泄在立奥身上了。
毕竟只是人,如钢铁——并非真钢铁般的立奥受到一连串不容还手的攻击,他昏了,他倒在地上,鼻子里、唇角涌出大量血液,使他看来好恐怖。他一动也不动的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定邦冷冷的拍拍手,站直了。之颖记得好清楚,上一次也是在这儿,定邦曾不醒人事的倒在地上,若不是她的吉他一挡,他可能连命都没有。今夜倒在地上却是上次的胜利者,是循环报应?世事真微妙得不可思议。
薇亚脸色惨白,望着地上的立奥发呆。她忘了一边的丈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立奥怎幺——她几乎忍不住扑上去。
「为了争得你、我宁愿受伤,」定邦的声音实时唤醒了她,她没有做出失态的事。「为了保护你,做为一个丈夫,我不惜用我最鄙视的武力!」
薇亚好象听不懂定邦的话,又认不出他似的,她眼中射出的光芒是奇异的、是陌生的。她像在矛盾,又像极度茫然,她的灵魂似已不在身躯内。
「薇亚,我们走!」定邦跨过地上的立奥,拥住她。
「走!」她迷茫不知所措的。
「离开这里,同时,我们去报警,请求保护!」他理智的提议。
「报警?!不,不能——」她吃惊的叫。她不能这样对待立奥,他们曾相爱过,何况,她怕立奥报复。
「这次听我的,由我作主!」他十分坚定的说:「记住,你要信赖你的丈夫!」
薇亚双手发抖,她想不到千依百顺的定邦会突然变得专制起来,但这专制却又这幺有理,她甚至没有反对的余地。
「走吧!我去开车子出来!」定邦拥着她走向车房。
立奥仍然躺在那儿,眼睛却睁开了,他还在喘息,但那种冷冷的残酷神色又露出来。他努力撑持着想坐起来:可能伤得不轻,他办不到!
之颖默默的走近他,吃力的扶他起来。看他伤成那样,她心里好难过,眼圈儿红红的。可是她不敢说话,她不知道该帮谁,三个人中似乎都对,又都有错。
「人呢?他们呢?」他咆哮着。
「回去了!」之颖不敢直说。现在这种地步,她知道,她一丝儿忙也帮不上。
立奥狠狠抹一把脸上的血渍,硬挺着站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定邦驾驶着薇亚那部NSU从车房出来,看得好清楚,薇亚木然苍白的坐在一边。
「薇亚——」立奥狂喊一声。汽车绝尘而去。
立奥双目如血,全身骨头格格作响,他如钢枝般的手指抓牢了之颖,痛得她几乎叫起来。
「扶我走出去,我的车在路口!」他咬牙切齿的。
「立奥,你的伤——」她毕竟是女孩子!
「再多嘴我杀你!」立奥吼着,拖着之颖向前走。
之颖好担心,却也不敢再出声,立奥已失去理智,失去常性,他抓着她,他可能真会杀人。
路口有一部小型的跑车。难怪薇亚没注意,立奥一向只骑摩托车。立奥打开车门,一手推开了之颖。
「你走吧!没有你的事了!」他说。
「立奥,我跟你去!」之颖叫。
立奥不理,跑车马达怒吼,箭般的冲出去,朝着薇亚奶油色NSU消失的方向。之颖呆呆的站在路边,天!不会发生什幺事吧?不会——哦!但愿她能帮上一点忙,帮什幺?帮——她记起来,朝家中疾奔。她无能为力的事,可以到爱莲家打电话报警!
是啊!怎幺老忘记警方呢?这是法治社会啊!
再说疯狂飞驶的立奥渐渐赶上了薇亚他们。定邦驶上阳明山的公路,他为什幺傻得走这条路?他要回阳明山警局报案?或是在阳明山的旅馆里暂避?或是——他明知立奥可能追来,他看准了立奥受伤不轻而另有居心?
定邦和薇亚都从反射镜中看见立奥,两人的反应却不很相同。薇亚又怕又急,定邦寒着一张脸,冷静如恒,他凭着什幺有恃无恐呢?他明知立奥什幺都做得出的。
NSU的马力远不如立奥的跑车,已经愈逼愈近了。蔽亚沉不住气,惊慌颤抖的说:「他——追来了!」
定邦不出声,沉稳的把紧驾驶盘,脚下的油门已踩到底。在这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看得令人心惊胆跳,随时都有冲出公路的危险。
整整追了大半程山路。定邦看见前面有一片山路上罕见的平地,可能是被当地人开垦做番薯田的。刚看见就已到了,他突如其来的一个又急又大的转弯,车轮滋滋作响,他和薇亚的车已冲进干旱的田里。
立奥的跑车速度比他们更快,等到发现他们的车已转弯,已—冲而过。只听见一阵紧急剎车的刺耳声音,立刻,在又窄又斜的山路上,他转了回来,毫不犹豫的也冲进田里。他是想怎样?同归于尽?
澳洲生长的定邦竟然是个驾车好手,在那一大片高低不平的田里,他能一边驾着车子闪避,一边诱使着立奥迈向危险的边缘。好几次,立奥的车几乎撞着他们的,又好几次,立奥几乎冲下山。巨大的危险弥漫在他们四周,只要稍有不慎,只要略有差池,他们都会粉身碎骨。
薇亚吓得紧闭眼睛,抓紧车窗,她已混乱得有些不清楚,是定邦要置立奥于死地?或是立奥不肯放过他们?像外国电影里的惊险镜头一样,他们在以死相搏!她稍微睁开一丝眼缝,她愈来愈觉怀疑,定邦这幺做是否有预谋的?他不只在逃、在闪,有机会他也会撞立奥,难道今晚不分死活不罢手?
「定邦,我们快下山!」她求他。
定邦皱皱眉,险些又被立奥撞上。他改变了方法,把汽车开远一点,不再兜圈子,捉迷藏似的。旁边有一个草堆,是个很好的避难所。他正想说什幺,呜呜的警车声自远而近。他的脸上明显的有些失望,立奥没有死吗?他失望什幺?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他到底想做什幺?
只是极短暂的一霎,警车更近了。他当机立断的说:
「打开车门,跳下去!」他指着那草堆。「决!」
薇亚无暇考虑,背后射来刺眼的灯光,立奥又追来了。定邦把车一转,大叫:
「跳!」薇亚推开车门,连跳带滚的躲在草堆后,谢谢天,借着汽车的掩饰,立奥没看见。但是,那样跳下来,薇亚的手、脚、肩膀都受了伤,她痛得直流泪或者为以死相博的两个男孩子流泪?或者为那段爆炸的爱情、逃避的婚姻流泪?她自己也分不清。跳下车后,她已不再那幺怕,她只觉得——好失望,好——后悔!
失望什幺?后悔什幺?当前的情势哪容她细想?定邦换个方向,转一个大弯驶向草堆,薇亚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扑来,她身体一缩,看清楚了是定邦——那失望似乎更甚,她失望——不是立奥?
天!她复杂,矛盾,又可怜的感情!若她希望是立奥,她这次婚姻犯了多大的错误?
她的奶油色NSU虽然没有人在上面,仍在往前冲,立奥怎幺了?他没看见没有人吗?两部汽车相撞,碰的一声惊天动地巨响,立奥车窗的玻璃碎了,NSU竟熊熊燃烧起来。火光中,立奥呆痴的坐在他的跑车上,满脸是血,披头散发,不住的喘气,不停的流汗——是汗?或是泪?看不清楚,只是,他眼中原有的燃烧的火焰黯了,熄了。他的生命火花已燃尽。
「立奥!」躲在草堆后的薇亚尖声嘶叫起来。立奥不知道危险吗?他的车在一堆燃烧物旁边,他也会燃烧,他不会不明白,他——怎幺了?
定邦及时按住了欲冲出去的薇亚,他脸上什幺表情也没有,令人好心寒,原来——他深沉得很!
两部警车到了,四个军装警员跳下来,有两个拔出枪戒备,另两个冲上去,把立奥从车里拖出来,只差一分钟,立奥的跑车轰的一声爆炸了。
薇亚趴在草堆里,全身软得没有半丝力量,惊吓早已使她忘记流泪,立奥被救出来已使她透支完身上最后的精力,她觉得自已快死了!不,是该死!这一连串的事,不是全由她一手造成的?
定邦先站起来,招呼了警员——他们躲着,又有女孩子,何况他的车先燃烧,自然是被迫逼的被害者。他用力扶起了脸无人色的薇亚,半抱半拖着她走出去。
一边的立奥已被像犯人般的对待。誓员令他双手高举,爬在警车上搜身。他身上有一把锋利的弹簧刀,还有一柄令人大吃一惊的手枪。噢!立奥,有了这些东西,他还有什幺可说的?何况他全身太保打扮,比起斯文高贵的定邦怎可同日而语?警员已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只是,从来不把警员放在眼中、桀骜不驯的立奥,这次沉默得很,顺服得很,连一丝儿反抗都没有。
「请问发生了什幺事?」一位警员问。
「他威胁我太太,我们预备去报案,他追来了!」定邦指着立奥,哦!他没有凭良心,是吗?「他想撞我们下山,我们跳车下来,你们就赶来了!」
警员点点头,看一眼美丽的施薇亚,这情形不仅可能,并且符合现场情形。
「我们现在带疑犯去医院,然后回警局,」警员说:「你们是当事者,希望一起去!」
「我们一定要去!」定邦说得好严肃,好有正义感。「这是法治的地方,我第一次回国,我不希望留下坏印象!同时,我们请求保护!」
警员又点点头,原来是华侨,与国家名誉有关,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怠慢不得!
定邦扶着薇亚走向另一部警车,经过立奥身边时,她站住了,定邦怎幺用力她也不肯移动。
立奥仍呆痴的站在车边,碎玻璃使他身上、脸上伤口好多,每一处都在流血,他却浑然不觉。眼中那呆滞、茫然的光芒也使人心痛。薇亚忍不住哭起来,是她害了他,她一辈子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