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然是。」他急忙说。
「都快闷死我了。」她叫。
他不敢再讲这些。教育不是一蹴而成的,要经过时间慢慢来,他有时间,也有耐性。
「昨夜——你很开心吧?」
「是啊!吃的东西又多,那些人又都喜欢我,不是吗?他们都盯着我看。而且我的舞跳得最好。」她说。
「是。他们封你做昨夜的公主。」他顺口说。
「是吗?是吗?」她兴奋起来。「下次有这样的舞会记得叫我,很喜欢去。」
「好。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说。
「什幺条件?」
「不许再跟你那些朋友出去玩。」他正色说。
「那怎幺行呢?」她怪叫。「你是朋友,他们也是朋友,不能因为你而不理他们。」
「但是他们——」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少跟他们去玩不就行了?」她笑。有丝孩子气的狡猾。
她没有说真话,怀远也看得出,可是舍不得怪她。
「等会儿我们逛街时去选衣服,多买些漂亮的,下次出街时你也可以当公主。」他讨她欢心。
「不要买太多,爸爸不许我贪心。」她摇头。
「我买怎幺一样呢?」他说:「你爸爸的薪水也是我们宋家给的,是不是?」
「是啊!」她立刻释然。「那幺我们吃完东西就去买咯!」
小梅花是全无心机的,全无城府的。
怀远看在眼中,心都揉痛了。
象她这样的女孩必须有个男人妥善照顾,否则——否则真的会上当,受骗的啊!
让他做这个男人吧!
他带她到最好的餐厅里吃下午茶,又带她到最好的百货公司,精品店买衣物,但是——吃茶时她会不懂规矩,买衣服时又全看不上眼。
「那些衣服都很漂亮,很名贵,而且最新的。」他说。
「我不喜欢,太老气了。」她坦言。「我喜欢日本衣服。」
他想告诉她日本衣服在时装界的地位并不高,可是她一定不懂。
「好吧!你知道去哪儿买日本衣服吗?」他问
「知道。不过——」她黑眸兴奋的转着。「你带够钱了没有?那儿衣服很贵的。」
怀远啼笑皆非。
到了梅花所说的最员日本衣服店,她可乐坏了,象个开心的小云雀,一边选衣服一边唱歌。他却只站在—边看着,不是看衣服,而是欣赏她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流露出来不同的美丽。
挑了十多件,她抱在怀里问。
「我进去试试,你说好看的我才买,好不好?」
怀远摇摇头,吩咐店员。
「全包起来,全要。」
梅花呆怔半晌,把衣服扔给店员,跳到怀远面前,飞快的吻他面颊。
「你真大方,」她兴奋极了。「你真的够钱吗?」
他想告诉她,这儿所买的一切都不够刚才一件名牌的钱,想了想,还是不说,她不会明白的。
然后,他带她去买鞋,买皮包,还有配衣服的饰物。
他们的眼光品味相差巨大,她喜欢的全是夸张,新潮而廉价的,而他——
他把所有的话都吞回肚子,她喜欢就行。
把全部东西放回车厢,他们去吃晚餐。
「哇,今天买的东西有我一辈子买的这幺多,」她带着兴奋的红晕。「我怕没地方放呢!」
「我叫人替你送衣柜去。」他随口说。
「真的?真的?不许吹牛。」她乐得直叫。
「你还要什幺?一起告诉我。」他笑。
「没有了。」她想一想。「都已经买了太多,够了。」
这幺容易满足的女孩子,他的心再一次为她揉痛。
「晚上不看电影了,好不好?」她亮晶品的眼睛对着他。「我想回家试衣服,我等不及。」
「好。」他立刻点头。「明天下午再出来看电影。」
「你来接我?」她天真的。
「当然。」他点点头。「两点正,你走出别墅,我的车就停在那儿。」
「好——可是你为什幺不进去?」她问。
「赶时间嘛!」他不说真话。
他们在极好的气氛下慢慢进餐。
「有一件事——每次买东西付钱时,你那张银色的卡片一拿出来,就可以不付钱,签字就行。他们认识你?」
「不,那是一家银行的白金信用卡。」
「我——可不可以要一张?」她无邪的问。
「当然可以。我叫人立刻替你拿。」他说。
从那天开始,每天放学时怀远和姮宜就分道扬镳了,姮宜回家,怀远则去城外别墅。
两人之间甚有默契,有时宋夫人问起,姮宜都说怀远在学校有事。
宋夫人也不多问,反正大家得过且过啦!至少,怀远是抱着这种心里
那天,宋夫人只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怀远,最近为什幺学校这幺忙?多开了几课?」
怀远就此变了色,一直闷闷不乐。
晚上的时候,他约姮宜在花园散步。
「是不是妈妈发现了什幺?」他担心的。
「不会吧!别疑心。安悌只是随便问问。」
「不会,妈妈不会随便说任何话。」他很肯定。「一定有人对她说了是非。」
「别太敏感,谁会说呢?」她笑。「而且你又没做错事,为什幺怕?」
「你不明白。妈妈可能会不许我们来往。」他烦恼的。
「你是先天下人而忧,」她笑。「真的她这幺做时,你再烦恼也不迟。」
「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那——你想怎幺做?」她问。
「我想让梅花搬到城里住。」他说。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没有私心,你知道,别墅里人太多,有闲话。」
「梅花肯吗?」
「我没有问过她,相信没问题。」他考虑一下。「甚至老王——我想让他辞职,和梅花一起住。」
「你——考虑清楚了?」她望着他。
「我没有选择,我太爱梅花,我不能失去她。」他说。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他的爱是痛苦?
「但是——她呢?」她忍不住问。
「她对我很好,我们相处融洽,」他说:「而且——我们每天都在一起。」
「那该恭喜你了。」
「姮宜,你要帮我。」他说。
「当然,我始终在你这边,我们是兄妹。」她说。
「那幺——当我学校宿舍没批下来之前,可否让梅花先住你那儿?」他是指她空着的宿舍。
「一句话。」她大方的。
「家里在外面的物业虽多,但我若开口,妈妈一定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点点头,再点点头,她那微微一闭眼睛的神态非常妩媚动人,甚有女人味。
「你真好,姮宜。」他情不自禁亲亲她的面颊。
一抬头,看见阳台上站着的宋夫人,他呆怔一下,刚才讲的话被她听见了?
宋夫人对着他微笑,很满意似的,他放心了。
「看来妈妈并未知道。」他说。
姮宜也望着阳台,宋夫人已进去了。
「恐怕误会也就更深了。」她笑。
「对不起,姮宜,是我不好——」
「我怪过你吗?」她淡淡的笑。「凡事必有天意。」
「你认为我和梅花会不会成功?」他急切的。
「那要看你自己的决心。」她很坦白。「安悌还不一定反对,若其反对,就看你决定选哪一方了。」
「当然我选梅花,根本不必再问。」
「既然已有决心,还担心什幺?」她鼓励的笑。「有志者事竟成!」
「那幺——明天我对梅花说,让她先搬到你那儿去。」他居然如此心急。
「等会儿我把门匙给你。」她说:「不过——我那儿并不太安全,怀中知道,管家也知道。」
「他们——不会出卖我吧?」他又烦恼起来。
从小,他不曾为任何事烦过,所以这一点点小事,他看得比天还大。
「你把他们当成什幺人了?」她笑。
「啊!怀中怎幺这次那幺久还不回来?」他突然想起。「总有个把月了吧!」
「差不多。」她心中有柔波荡漾,面上还是淡淡的。「他说过没事不会回来,时间就是金钱。」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叹息。「以前他那种潇洒,真是没有人可以比。」
「我从不觉得潇洒这两个字和他有关连。」她笑。
「以前他在哈佛念书时——」
大铁门在响,黑色汽车缓缓驶入,黑衣、黑帽、黑鞋的的人从上面下来。
怀中回来了,又是在夜晚。
「嗨,怀中,才讲起你,你就出现,真巧。」怀远热情的招呼。
「讲我什幺?」怀中的笑容淡得似真似幻。他的视线从怀远脸上移到姮宜那儿。
「姮宜说潇洒两个字和你拉不上关系,」怀远心情甚好。「我说她看错了。」
「是吧!我只是一个商人。」怀中举一举帽子,从容而别。
「他去见妈妈,真是负责。」怀远赞叹。
「我想——」姮宜望着他的背影。「他并不当自己是人,而是做生意的机器。」
「有时候倒真象。」怀远笑了。「难以感觉他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姮宜没有话,她想到他温热的手,他轻捏她掌心,他那种难懂的凝视。
「对了,妈妈说要给怀中介绍女朋友,」怀远突然说:「家世配得上,刚在英国念完医科,好象挺认真的。」
姮宜的心一下子落下来,变成一片空白。
无端端的,她心情就变了。
「说不定怀中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件事。」怀远再说。
「怎幺——你们宋家总兴这种父母之命,煤妁之言的婚姻?」她冷冷的说。
「我是不赞成。但是怀中,如果不替他介绍,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结婚。」他说。
「人一定要结婚吗?」她反问。
「妈妈是这幺说,」他摇头。「我却只喜欢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她又沉默一阵,忽然提议。
「我们去兜风,好不好?去别墅看梅花。」
「不大好吧!我晚饭前才回来,」他笑。「我怕妈妈怀疑。」
「那——就去附近。」她不由分说的往车房走,他只好跟着上去。
「你很少有这样突发的兴致的。」他望着她。
「有突发的兴致是种享受。」她发动汽车,疾驶而出。
真是在附近。她把车开到山顶,又落到中环,转了一大圈才肯回家。
「现在舒服多了。」她长长透一口气。
两人回到大厅,发觉几乎所有的人都睡了,只有走廊上的灯和厨房。
厨房?她皱眉,看他一眼。
「我想喝牛奶。」她说
「我陪你。」他立刻说。
厨房里,正如她想象,坐着怀中,他正沉默的吃着他太迟的晚餐。
「这幺迟吃晚餐?不怕睡不着?」怀远问。
「哪能有你们这样惬意,晚餐后还去兜风?」怀中笑得好淡,好淡。
他知道他们的去向,是吧!
姮宜径自坐下,为自己倒一杯牛奶喝。
「这次为什幺这幺久才回来。」怀远问。
「没有什幺重要事。」怀中答。
姮宜沉默得很,既不看他们,也不发言。
「可是妈妈打电话叫你回来的?」怀远促狭的笑。
「你怎幺知道?」怀中问。
「我还知道更多的事,有位姓刘的小姐就快山现了。」怀远眨眨眼。
怀中只是淡淡的笑,什幺也不说。仿佛默认,又仿佛事不关己。
「妈妈已经跟你讲了,是不是?」怀远比较天真。「听说那位刘小姐很棒,各方面都标青。」
「别讲这些了,闷坏姮宜。」怀中看姮宜。
「怎幺会闷呢?宋家太寂静,多一点新鲜事其实是很有益的。」她笑。笑得不冷不热。
「嗨!姮宜,你得加把劲才行,我和怀中都有意中人了。」怀远半开玩笑。
「缘份是不能急的。」她淡淡的。
「姮宜眼光太高,」怀远说:「来了此地这幺久,居然没有一个异性入她法眼的。」
「别猜了,我根本还没睁开法眼,」她还是笑。「我觉得人生不一定要结婚。」
「大女人论调。」怀远叫。
「什幺叫大女人?我可不懂。」她看一眼始终没出声的怀中——一说到她,怀中就没意见了。「而且,怀远,别研究我,否则我把你的事出卖。」
「好,好,不说了,」怀远笑。「你现在掌管我的秘密,我只好低头。」
怀中望着怀远好半天。
「你——决定了?」他问得突然。
「我——」怀远面红过耳。「我只是怕人多话杂,想把梅花和老王搬到姮宜宿舍去住。」
「你没想过更惹怀疑?」怀中认真的。「老王工作了几十年,怎会离开宋家?」
「我——真的没想过,」怀远呆了。「可是别墅那些佣人可恶得很,常常嘲弄梅花,甚至我——我都觉得他们神色暧昧。」
「你多疑吧?以宋家的规矩,他们怎敢,」怀中摇摇头。「我看你不要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
「暂时还是照老样子,然后另想办法。譬如让梅花到城里读书或做事,不是自然些吗?」
「但是——我想尽快。」
「快可能坏事,你自己选择。」怀中说。
「姮宜,你的意见呢?」怀远问。
「怀中说得对,或者迟一步再说吧!」她点头。
「你还是会帮我?」
「当然。你怀疑什幺?」姮宜笑起来。
「他怀疑你会出卖他。」怀中插嘴。这句话说得不甚恰当,尤其从他嘴里出来,更觉不妥。
「我不出卖人,更不出卖自己,我永远坚持原则。」姮宜脸上笑脸消失,一片冰冷。
「那幺,是我说错了。」怀中站起来。「失陪。」
他走了。这——算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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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宋家巨厦在下午原本是最寂静的,因为宋夫人有午睡习惯,所有人连走路都得放轻脚步。今天却特别,因为怀中要与刘小姐家人见面。
姮宜与怀远都被通知留在家里,表示宋夫人十分重视这次的「相亲」。该说是「相亲」吧?
宋怀中还是那样子,冷漠、无表情,对宋夫人恭敬,服从。对见从伦敦回来,学医的刘小姐一事完全没有表示意见。
怀远却是不满,他该在这个时候去见梅花的,他们约好了出去玩。可是母命难违,宋家巨厦里夫人的话就是命令,就是真理。
姮宜沉默。
本来她也不多话,这几天更见沉默,一副置身世外的旁观者模样。
还有,她有意的避开怀中,尽可能不在他或会在的场合出现。尤其,深夜她再也不去厨房喝杯牛奶之类。
刘家来到时,她还是打扮整齐和怀远一起下楼。
「真不知会是怎样的场面。」怀远说。
「无所谓。我们只是陪客。」她笑。
「可是梅花在等我。」他苦着脸。
「可能时间不会长,刘家的人不会坐到晚上。」她安慰他。「你总可以见到梅花。」
小客厅里,坐着宋夫人,刘氏夫妇和那位刘小姐。怀中自然在一边陪着。
姮宜他们进来时,怀中甚至没有抬头。
「怀远,姮宜,来,见见刘小姐,刘伯母,」宋夫人象很高兴。「这位是刘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