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予——」心颖犹豫一下,终于说:「你现在很气杜非,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问?」她说。
「你的语气,还有——杜非的神情。」心颖说。
倩予忍了一下,还是问了:「他怎么样?」
「好像丢了半条命,又好像丧家之犬,总之——我无法形容,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心颖说。
「你不觉得他是咎由自取?」倩予说。
「是,是他不对,但看他那样子——我心里很难受,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心颖叹息。
倩予轻轻的笑一下,说:「心颖,你有没有发觉?你对杜非特别好,」停一停,再说:「你总是帮他。」
「不——我帮你,你们两个我都帮。」心颖反应十分敏感,她在电话里先叫。「我为什么要对他特别好?没有理由呀!」
「也许吧!」倩予当然不会令心颖难堪,立刻不再说下去。「心颖,下星期你不走吧?要不要来陪百合玩?」
「我暂时不走,如果百合有空,我当然去跟她玩。」心颖笑了。「什么时候?」
「今晚告诉你。」倩予放下电话。
「怎么样?杜非在他们那儿?」母亲原来一直在旁边听她打电话呢!
「是,他在心颖那儿。」倩予淡淡的。
「倩予,不要把这儿地址告诉心颖他们。」母亲说。
「为什么?心颖和士廉不会说出去的。」倩予说。
「士廉自然不会,心颖——终究是女孩子。」母亲轻叹一声。
「什么意思?心颖本来就是女孩子。」倩予说。
「女孩子都心软,像你,像心颖,」母亲摇摇头。「杜非又最会做戏,你总得防一防。」
倩予呆怔一下,这——倒也是真的,是吧?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心颖也许会心软,妈妈,但是我,你放心,绝对不会。」
杜非还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地坐在那儿,心颖在一边陪着他,已经三个多小时了。
士廉他们来招呼他吃午餐,他也不动,好像在沙发上生了根似的。
士廉不想把这件事弄得更复杂,他退回卧室,既然帮不上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心颖却很有耐性的陪着他,一直捺住性子。
「杜非,你这样子——在我们家坐一天也没有用。」她忍不住说:「倩予不会见你的。」
「你一定知道她的新地址。」杜非盯着她。「你告诉我,我立刻走。」
「不要赖皮,好不好?」心颖叹口气。「你自己把事情弄成这样,报纸斗大的字登着,难怪倩予生气。」
「我——见了她自然会解释。」杜非坚持的。
「问题是我并不知道她在哪儿,你把我杀掉也没有用。」心颖笑。「你理智一点吧!」
「我理智不起来,」杜非脸红脖子粗。「我一定要见她,我有话说。」
「再说什么都没用,人家要结婚了。」她说。
他怔怔的盯着她,眼里闪着光芒,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早上——是不是她打电话来?就是你回卧室去听的。」他突然问。
她的心一阵猛跳,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
「是。」她点头。
「她说什么?她知道我在这儿吗?」他连声问。
「她不知道你在,我告诉她的,」心颖吸一口气。「我们谈的是我们之间的私事。」
「骗人,你说谎。」杜非指着她。
「真话——为什么要骗你呢?」心颖摇摇头,怜悯的。「我提起你,她说不想听你名字,不想知道你的事,叫我不要再提。」
「她——真那么恨我?」他喃喃自语。「她相信报上的事是我告诉记者的?」
「难道不是?」心颖睁大眼睛。「这件事你不说。会有谁知道?」
杜非沉默着,他只是不想对心颖解释,心颖不是倩予。
「心颖,帮我最后一次忙,好不好?」他恳求着。「让我见一见她。」
「我很想帮你,只怕——做不到。」她也是极有诚意的。「社非,我们是老朋友,而且所有的事——我也不觉得是你一个人的错。」
杜非觉得十分意外的瞪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说——是说——」
「我说事情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她吸一口气,再说:「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我都不认为你是坏人。」
「心颖——」杜非有些激动,这些年来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他是一个武打明星,又没有受过正统的大学教育,又在赌场混过,谁都没把他当好人看,心颖——她是难得的。「谢谢你,心颖,谢 谢你这么说。」
「我这么说并不是要你谢我,这是我的真心话,」心颖正色说:「我觉得倩予嫁给大泽,并不正确。」
「心颖——」杜非再也控制不了的一把抓住心颖的手。「心颖,你真是这么想?」
「是真心话。」心颖也被杜非的激动感动了,这表表——杜非重视她的话,不是吗?
「心颖——」杜非眼圈儿一红,连忙垂下头去。他觉得多年被人认为是不良少年的委屈,一下子得到了宣泄,他不但激动,而且满怀感激。
「我也想过,也许——以后她会后悔。」心颖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只知道,她若不安慰杜非,那将是她的错。
「那么——安排我和她见面,只见最后一次,」他举手做发誓状。「我发誓,这次见面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杜非绝对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心颖为难的。她已经心动了,女孩子的确心软,尤其心颖——她对杜非实在好。
「我保证最后一次,而且不会闹事,」他一本正经,严肃得无与伦比。「相信我,我只想跟她说几句话。」
「我——试试看。」她透一口气。「希望大家都不要怪我,我是——善意的。」
「没有人会怪你,心颖,」他握住她的手不放。「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几句诏讲完我就走,而且——主要的,我要送她一件结婚礼物。」
「哦——那么今晚吧!」心颖大为放心。「今晚她请我们吃饭,为士廉饯行。」
杜非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表情。
「很好,晚上一起去。」他说:「心颖,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到今天——我自己也明白,我不可能和倩予再在一起,我们彼此间已没有以前那种感情。」
「爱情?」她试探着问。
「可以这么说,」他的态度一下子轻松起来。「毕竟,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但是你看见她还是好紧张的。」她笑。
「内疚,」他指指自己的心。「以前的事你是知道的,她受了不少苦。」
「其实这些话你早些说了不就没事了?我们还以为你想和倩予重修旧好。」心颖笑。
「重修旧好?世界上可能有这样的事吗?」他哈哈大笑。「喂,心颖,我们出去看场电影,总不能坐在这儿等到天黑吧?」
「我们两个?」她惊喜的。
「还有谁?士廉不会去的,」他笑。「权充一次我女朋友,如何?」
「明天报上又有最新报导了。」她不介意的笑。
她太大意了,她一点也没有怀疑杜非情绪的转变,她以为杜非真的开朗了。
「那又怎样?我把你公开介绍给大家,这是我未婚妻潘心颖,你说怎样?」他盯着她。
她的脸红了,但不想示弱。
「别以为吓得倒我,你去介绍吧!我还会告诉大家,为了你,我放弃出国留学呢?」她大笑。
「真话?为我可以放弃出国?」他不放松。
「你以为呢?」她也盯着他。 他眨眨眼,带一丝狡猾地压低了声音。「心颖,告诉我,你不是爱上我了吧?」他说。
「是啊!是啊!我从小就暗恋你呢!好了吧?能满足你的自大狂了吧?」她半真半假的。
「不是自大狂,心颖,我现在才觉得,我们俩倒是很相配的一对呢!」他说。
心颖的脸红了,站起来转身回卧室。
「玩笑开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离谱了。」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开玩笑?」他问。
心颖没理会他,关上了卧室门。
五分钟后,她又走出来,牛仔裤换成了裙子,扎在脑后的马尾也披了下来。
「行了,走吧!」她大声说:「不过先声明,不要带我去看你演的电影。」
「如果每天都有我的电影上演,我杜非两个字就不必卖钱了。」他笑。
「不要再吹牛了,什么七堵、八堵的小地方,还有三峡啦、新店啦,不是都在放映你的电影吗?」她也笑。
「姑奶奶,那是四轮、五轮、六轮上映了,」他怪叫。「你不是想气死我吧?」
「你气死过不少人,今天我替她们报仇。」她说。
「我真要做你一辈子奴隶呢!」他说。
两人一起走下玄关,走出院子,正要出大门时,背后传来士廉的声音。
「你们去哪里?」他问。
「看电影啊!」心颖开心的。「晚上倩予订好位子请你吃饭,你自己去吧!」
「你呢?」士廉问。「还有,什么餐厅。」
心颖说了一个餐厅名字,然后说:「我自己会去。」
士廉皱皱眉,看杜非一眼。
「杜非也去?」他忍不住问。
「她没请我,但我会去,」杜非轻松的。「我和心颖一起去,送她结婚礼物。」
「杜非——」士廉不放心,杜非一早上都神色吓人呢!
「放心,我想通了,」杜非半真半假的。「我又不是真爱她爱得要死要活,我何必弄得人家坐立不安。我只是去送礼,然后祝福她。」
「真是——这样?」士廉不能置信。
「不信问心颖,」杜非笑着凝视她。「她答应做我女朋友,还说可以为我不出国。」
「杜非——」士廉听愣了。
「别听他鬼扯,他就没有一句正经的。」心颖双颊绯红,又羞又恼的。
「不是才说好的吗?」杜非拥着心颖的肩。「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女孩子都这么容易变心的?」
「你再说,杜非,」心颖在士廉面前下不了台。「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不说,」杜非对士廉眨眨眼。「心颖也会害羞呢,你看她是不是真爱上我了?」
「杜非——」心颖怪叫一声。
杜非拥着她哈哈大笑的上车,绝尘而去。
士廉不安的站在那儿,杜非——到底在搞什么鬼?
晚上,餐厅里。
倩予到得早,士廉更早,她才进去就看见士廉独自坐在那儿,桌上的菜已冷了。
「这么早,士廉,」倩予下意识地看看表。「我说六点半,现在才六点,心颖呢?」
「她去看电影了。自己会来。」士廉说。早来有他的目的,他想让倩予有心理准备,杜非可能会来。
「自已一个人看电影?她真有兴致。」倩予笑。
士廉正想说杜非带她去的,却看见杜非拥着心颖,嘻嘻哈哈,愉快又亲热的进来。他的话尚未说出来,心中又多了一抹莫名不安。
「我们来了,倩予,士廉。」杜非轻松的打着招呼,面对倩予,他完全没有特别神情,甚至也不道歉。
「倩予——对不起,」心颖坐到倩予旁边,低声说:「我没有恶意,杜非来只为送你结婚礼物。」
倩予微微皱眉,她自然不便对心颖发脾气,对杜非却是十分、十分冷淡,看都不看他一眼。
「电影好看吗?」她问心颖。
「很不错,笑闹片,大笑一场什么都不记得的那种,不费脑筋,很适合我。」心颖说。
「这么不爱用脑筋,你怎么去留学?」倩予笑。她没有窘迫或尴尬的模样,她显得大方。
「有什么办法?天生的,大学四年还不是混过了。」心颖耸耸肩,偷看杜非一眼。她不明白杜非沉默的坐在那儿做什么?不是来送礼和祝福的吗?
侍者把菜单送上来,倩予指一指士廉。
「士廉,你是主客,你点菜,好吗?」她温柔的。
士廉正想客气的推辞,杜非一把抢过菜单。
「我来,这儿我熟。」他大模大样的。
侍者一看见是杜非,连忙堆起笑脸直打揖。
「啊!杜非先生,我们不知道你到了,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要换贵宾厅?」侍者说。
「免了,才四个人。」杜非没什么表情。「写菜吧!」
他一口气叫了六个菜,又点了汤,似乎意犹未尽。
「够了,叫这么多怎么吃得下?」心颖阻止他。
「任倩予请客哦,我杜非怎能不大吃一餐?」他看倩予一眼,把菜单扔开。「不过你说够了就够了,心颖,我听你的话。」
心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不要发疯,杜非。」她狠狠盯他一眼。
「是。」杜非似温柔地对心颖一笑,果然不再出声,而且态度也变得出奇地平和了。
士廉和倩予都觉得奇怪,他们俩在搞什么鬼?一时之间,小小的圆桌上十分沉默,谁都不说话,沉默之中还显得很僵,连一向最喜欢打圆场、最喜欢说话的心颖都一言不发。
「心颖,哎——下午的电影好不好看?」士廉笨拙的。
「还不错,刚才说过了,不用脑筋的。」心颖既不看杜非也不看倩予,神色很古怪。
只不过看了一场电影,杜非和心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心颖有愧于心似的?
「杜非演的?」士廉再问。
「不是,外国片,我社非这副德性才不能演喜剧,我不是成龙。」杜非笑。
「今天,整天不拍戏?」士廉努力找话题。
「拍戏已不再重要,」杜非深情地看心颖一眼。「我预备再读一点书,去美国。」
士廉、倩予都呆怔住了,甚至心颖也睁大了眼睛,他们没听错吗?尤其是倩予,昨夜才劝过他,他曾表示无意念书,今天怎么全都不同了?
「念书?!——很好、很好,无论如何——哎,念书是好事,真的。」士廉结结巴巴的说。
「念书是好,对我——」杜非摸摸头,看心颖一眼。「老实说,不是为念书而念书,我另有目的。」
心颖有点变脸,却忍着不出声。
「预备什么时候去!」士廉再问。
「心颖答应替我申请学校,」杜非又看心颖一眼。「我有签证,随时可以走。」
「心颖——」士廉好意外。「你——行吗?」
他是想,心颖自己都是初到美国,有什么把握一定能帮到杜非?
「我是想请你帮忙,」心颖的脸胀得好红。「你教书,学校你当然一定熟,我——我想你一定肯的。」
士廉考虑一下,点点头。
「你若自费,我可以帮忙拿入学许可。」他说:「不过,在美国念书全靠自己,旁人没有余力来帮你。」
「我明白,这不成问题,」杜非似笑非笑。「士廉,你若帮忙,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和心颖要在一个学校。」
「哦——」士廉不解的。
「别误会,」杜非眨眨眼。「她在功课上可助我一臂之力,至于其它——则看以后的发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