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他肯定的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把我想得那么幼稚、可怕,我不是那样的人。」
「这也不能怪她,她受过教钏嘛!」她哈哈笑。
「你说我伤害了她?」他用力拍她一下,痛得她整个人从沙发上跳起来。
「喂!你做什么?你这一掌拍下来有多少磅?人家怎么受得了?」她哇哇怪叫。
「哎!抱歉,抱歉,我忘了,我忘了你是女孩子,」他不好意思。「对不起,心颖。」
心颖盯着他半晌,摇摇头。「你根本不当我是女孩子,是吗?」她问。
「不,不,当然不,我只是一时忘形,」他歉然的。「心颖,你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吧?」
「如果常常跟你在一起,我看得去学个什么道才行,」她笑。「至少才捱得起一掌。」
「不会了,保证以后不会,心颖,我以往错过一次,以后保证不会,我——一定对你好。」
心颖凝望着他,这么动听的话,但——她不能确定是真心或只是台词,她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不要讲那么久以后的事,」她说:「你知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人、很多事,甚至感情。」
「有理。」他拍拍大腿。「那么我们还不去及时行乐?」
「及时行乐?」她大笑。「这四个字给我恐怖的感觉,我不是那种人。」
「你太敏感,及时行乐不如你想的那么恐怖,」他站起来。「我们去兜风,再想下面的节目。」
心颖坐着不动,定定的望着他笑。
「士廉叫我小心你,倩予也这么说,」她说:「我是不是该有所提防?」
「提防我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他用力拖起她。「走吧!我现在是成年人,不会再犯以前‘儿童’时期的错误了。」
「儿童时期,」她被他一直拖着出大门。「不要笑死我,你这超龄儿童。」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当年的错误,我的儿子或女儿已经三岁或四岁了。」他停下来说。
心颖愣了,他的儿子或女儿?
大泽一下飞机,行李也没放下的就直奔倩予家。当他在长途电话中听见倩予答应婚事之后,他几乎是连夜赶来,他是聪明的,他怕机会稍纵即逝,他不能让这可能性存在,所以,他搭当天第一班机到台北。
他的兴奋完全写在脸上,倩予终于答应了他,他非常、非常满意这结果。他当然明白,倩予在这段时间里曾经过了剧烈、痛苦的挣扎,那杜非——他是知道的。他更明白,她肯答应结婚必有内情,但他不计较,过去的,无论是什么都已过去了,他重视的是结果。
送他去倩予家的司机是他熟悉的,也是每次接送倩予的那个人,见他拚命的催「快一点,快一点」,司机禁不住地笑起来,转头问他。
「这么急着去见任小姐,该不是为了求婚吧?」司机半开玩笑。
「结婚!她已经答应我了。」大泽满脸幸福。
「啊——恭喜你,恭喜你,」司机呆怔一下才说:「任小姐是所有空中小姐中最好、最美的一个。」
「是。我也这么认为。」大泽好高兴。「她竟肯答应跟我结婚,我实在是最幸福的人。」 司机从后视镜看大泽,这是一个出色的男人,只是——他下意识的摇头,大泽是日本人,总差那么一点点,这也是他刚听见婚讯时呆怔一下的原因吧?
对日本人,在四十岁以上的那一代来说,总是不能释然,不是心胸狭窄,是受的伤害太大。
「任小姐的父母想来也同意了吧?」司机忍不住问。
「应该不会反对,我爱倩予,他们应该相信我的真诚,我会给她幸福的。」他说。
「将来要在东京定居?」司机再问。
「我不坚持,随倩予的意思,」大泽笑。「反正我每天飞来飞去,哪儿对我都一样。」
「但是你始终是日本人。」司机说。
大泽呆怔一下,随即展开笑容。
「你不必强调我的国籍,日本人也分好多种,请相信我,我不是——那种日本人。」他正色说。司机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大泽是诚恳的,他的确不同于一般的日本人。
「你是好人,大泽先生,任小姐嫁给你会幸福的。」他由衷的说。日本人也罢,只要两人相爱,一切都不成问题,敌视日本人,毕竟已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谢谢,谢谢。」大泽笑了。
车停在倩予家楼下,大泽迫不及待的提着小箱子,一口气的往楼上冲——他是一口气跑上四楼的。
门铃按得急,门也开得快,霎时间,穿着牛仔裤、T恤的倩予已站在那儿了。
「啊——是你。」她显然很意外,难道她另有所待?「你没说今天要来。」
人泽一把抱住她,他的急切、兴奋、激动都表示着他的深情。
「我等不及要见你,我要弄清楚这不是梦,你是真的答应了。」他激动的说。
倩予的脸胀得通红,敏感而生硬的推开他,她显然不习惯大泽的热情,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
「没想到你也这么孩子气。」她微笑。很淡、很淡的微笑,看不出喜气。
「刚才我告诉了司机,他也替我们高兴,」他放下行李,在沙发上坐下来。「你知道,我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倩予答应我的求婚了。」
「人家会以为你发神经。」她笑。大泽对她这么好,她会幸福的,是不是?
结婚不一走要有爱情,这是对的。
「为美丽的你发神经,我不在乎。」他开心的凝视她。「倩予,几天不见,你竟瘦了。」
「天气热,胃口不好,」她胡乱找个理由。「一到夏天,我总会习惯性的瘦。」
「我是第一次见你穿牛仔裤,」他目不转睛的。「你平常都是这么穿的?」
「不,不,我很少穿牛仔裤,」她被他望得脸红。「今天有空,我原本想打扫屋子。」
「好极了,我帮你。」他立刻说。
「不用,你来了,我的计划当然得改变一下,」她妩媚的笑。「我陪你出去玩。」
「玩?不,不,我喜欢帮你打扫房子,这会给我很幸福的感觉,」大泽说得有些孩子气。「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我相信一定很有趣。」
「不行,怎么说得过去呢?」她直摇头。
「我要向你证明,我没有日本大男人的观念,」他说的很真诚。「以后,我会和你分担每一件家里的工作,我不想让你感到辛苦,只要你幸福、快乐。」
「谢谢你,大泽。」她颇为感动。她选择了大泽,这是正确的,对吗?
「不须道谢,我只要你快乐。」他轻轻吻她一下。
「好——」她猛然跳起来。没办法,她真不能习惯他的热情,连假装也不行。「我们现在开始动手。」
大泽呆怔一下,倩予从来就不是这么豪迈的人,她总是淡漠、斯文的,今天——好怪。
「吩咐下来,要我做什么?」他把怀疑收藏起来。
「嗯——其实也没什么大工作,你吸尘,我抹地,好不好?」她想一想。
「oK。吸尘机在哪儿?」他行个军礼。
是因为结婚的喜讯带给他的好心情吗?他也变得活泼了。
「跟我来。」她带他到储物室。
两人果然开始分工合作,大泽很小心的在吸尘,倩予很仔细的在抹地。吸完客厅,大泽转移到寝室,倩予看不到他的身影,过了一阵,吸尘机的响声突然停止了。
「怎么了?大泽,」倩予微笑着进去。「累了吗?」
大泽站在床边,手上拿着杜非送的钻戒,很惊讶、很意外,又很怀疑。
「这是——你的?」他问。
「啊——」倩予变了脸,一刹那间,她甚至不会说句谎话。「别人送的结婚礼物。」
「结婚礼物。」大泽睁大了不信的眼睛。「谁送的?」
「是——是——」倩予又窘又急,她根本不会说谎,她甚至不会说是父母送的。「是杜非送的。」
「他!他为什么送这么名贵的礼物?」大泽的脸色也变了。「你又——怎能接受?」
「我是不要,预备退回去的,」倩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有把柄落入对方手中一样。「这两天忙,也找不到他。」
「他和你——真是小时候朋友那么简单?」大泽问。
倩予忍不住皱眉,什么意思?还没结婚就开始质问过去的事了?刚才还说「过去就是过去」怎么——心口不能一致了呢?
「你想知道什?大泽么。」她沉下脸,声音也变冷了。
「我只想知道,这个杜非到底凭着什么,又是纠缠、又是噜嗦,还送这种——任何人都受不了的礼物。」他说。
「他那人是神经质、莫名其妙的,他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谁知道他是为什么?」她说。
「他喜欢你?」他不放松,是嫉妒吗?
「不知道。」她吸一口气,尽量令自己忍耐下去,她不想和大泽为这件事伤了感情,毕竟——他们已决定结婚了。「我只理我自己的事,我不研究别人的心理。」
大泽想一想,脸色才稍微好转。
「你要我去替你退还这戒指吗?」他问。
「不必,我自己会退还。」她摇摇头。「心颖——士廉的妹妹会帮我做这事。」
「哦!士廉回美国去了吗?」他问。
「是。他走了。」她答。神色好转不起来。
「因为你要结婚?」他又问。
倩予忍无可忍的吸一大口气,今天大泽是怎么回事?婆婆妈妈又小器得令人受不了。
「是。因为我要结婚。」她提高了声音。「你满意了,是不是?」
「满意?」他愣了一下。「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不是一直在逼问我吗?」她悻悻然。「又是杜非、又是士廉。大泽,今天——你令我觉得陌生。」
「陌生?哎——倩予,你千万不能误会,我是关心,我也——也紧张。」他捉住了她的手。「倩予,你知道,没进礼堂之前,我真怕有人会把你抢走。」
倩予再皱眉,这是——什么话。
「你不以为这样想是很无聊的?」她平静一点。
「一点也不无聊,那杜非望你的眼光——很令我害怕,倩予,我不能冒任何险,我不能失去你,那杜非——是个危险人物。」他稚气的。
「不。无论如何——不可能是杜非。」她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妥协的余地。
「为什么?你恨他?」他问。
「我为什么要恨他?」她反应强烈而敏锐。「你的联想力未免太丰富了。」
「不,是推断。」他摇头。「任何人都不可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这戒指——起码要十万美金,我们是一辈子也买不起的,但他——他凭什么理由送你?」
「也许——十万美金对他来说是个小数目?」她说。
「我知道他有钱,但绝不可能拿十万美金送给一个毫不相干的朋友,」他理智的分析。「我以为——你别怪我,倩予,他——居心叵测。」
倩予暗暗佩服他,他竟能想到那么多,但——她不能说出她和杜非的关系,是不?至少在目前。
「我相信士廉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是君子。」大泽又说。
「杜非是小人,但是——大泽,我们非要为这事伤脑筋吗?心颖明天就会拿去还他了。」她叹口气。
「但是,你把它放在床头。」他还是不放心。
「这又代表什么呢?」她不得不这么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掉了,我赔得起吗?」
「是不是他也向你求婚?」他忽然说。
「你以为会吗?」她皱眉。「如果我不喜欢,就算再大三倍的钻石也打动不了我的心。」
「我明白,我知道,可是——杜非给我好大的威胁,我这么急急赶来,就是不想——不想在结婚之前节外生枝。」他说。
节外生枝?会吗?
「我要怎么讲你才能安心?」她叹息。
「告诉我实话。」他说。
她心中一惊,大泽听得出来她说的不是实话?
「你——真要听?听了不后悔?」她问。
大泽凝视她起码有一分钟之久。
「只要是实话,无论好的、坏的,我都接受,」他诚挚的说:「如果有困难,我们共同分担。」
倩予考虑一会儿,点了点头。
「你坐下,我慢慢告诉你。」她说。
「故事很长?」他真的坐下来。
「不,其实也不长,」她深探吸一口气。「说起来——只要一句话就够了。」
他不安的移动一下身子,没有出声,看得出他很紧张。
「说吧!」他笑一笑。「相信——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可一承受得了。」
「好。」她犹豫一下,终于说:「百合——我的女儿,她的父亲是杜非。」
「是——他?」他睁大眼睛,张大口,好半天还回不了神。「原来——是他?!」
「这就是他送这么贵重礼物的原因,他想补偿以往的过失。」她再说。
「但是——但是——他知道百合的事吗?」他的脸也胀红了,十分激动。
「他不知道,我永远不会告诉他。」她肯定的。
「可是——在台北总是挺危险,」他担心的。「总会有人提起,也难免被他看到,你想过吗?」
「想过。」她轻轻叹口气。「可是有什么办法。」
「有。我们立刻带她去东京,」他想也不想的说:「杜非在台湾、在东南亚都挺有办法,不过相信他在东京就吃不开了,我们立刻带百合走。」
「你真愿——这么做?」她问。眼眶湿了。
「我说过,百合是你的女儿,我爱她像爱你一样,」他是真诚的。「我们带她走。」
「谢谢你,大泽,」她吸一口气。「你实在不必担心和紧张,因为——我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你更宽大、更有爱心的丈夫。」
丈夫。倩予说丈夫,是吗?是吗?
「倩予——」大泽一把抱住她。这一回,她没有挣扎,只安详的靠在他怀里。「我应该这做的么,让我们共同带给百合幸福的未来。」
倩予点点头,再点点头,闭上眼睛承受大泽的吻。她很累,也很疲倦,现在可以休息了,因为她已选了一个丈夫。丈夫,只是丈夫。
「现在——我们该研究婚礼的日期和形式了。」大泽拥着倩予说。
「日期——我希望徵求父母的意见,婚礼是越简单越好。」她说。
「怎么简单法?」他问。
「在台北法院登记,也就是公证结婚,」她想一想。「然后飞往东京,开个酒会好了。」
「就这么简单?这岂不是太委屈你了?」他叫。
「怎么会呢?这原本就是我的希望。」她轻轻叹口气。「再说——杜非始终是我的心理威胁。」
他考虑一下,慢慢说:「在东京开过结婚酒会后,再回台北请一次客,好吗?」他既仔细又体贴的。「我知道,中国人嫁女儿是讲究这些的,我们不能令你父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