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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  第13页    作者:严沁

  一会儿,潘烈走回来,垂头丧气地。

  “怎样?”她问。

  “她不在。”他漂亮的脸上一片失望。

  “她不在家,又不是拒绝你!”她叫,“你原本象个大男人,怎幺变成小女生了?”

  “你——”

  “可行的方法还有很多,”她吸一口气,一边想一边说,“譬如——送花。”

  “不好。”他想到庞逸,觉得非常不要。

  “恩——站在她家门外等,她总会出现。”她又说。

  “不好。”他还是摇头。

  “什幺都不好,你自己想办法好了!”她没好气地说。

  “天——我想还是直接打电话约她比较干脆。”他十分诚恳地说。“苏哲,我很想,但又怕又乱,你别牛气。”

  “我才没时间生你的气。”她站起来,“回家了!”

  “我送你。”

  她意外地望住他,他第一次主动送她哦?

  “我不需要你感谢。”她也骄傲。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万分诚挚,“象许培元是我最好的兄弟一样。”

  兄弟,朋友,她暗暗摇头。有些事真是天注定的。

  “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她拍拍他肩,十分豪爽,“今生从不要男生送,不能为你破例!”

  她飘然而去。

  回到屋里,他就对着电话发呆。是不是总有一次他会找到思嘉?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

  第四章

  思嘉的汽车才一转出大门,就看见站在墙角的潘烈。他似乎等了很久,那姿式是固执而恒久的。思嘉的车子开过了他,却慢慢停下来。

  他脸上掠过一抹惊喜,迅速跑过去。

  “思嘉——”他径自拉开车门,坐在她旁边,“我以为你不会停车。”

  “至少——你是庞逸的朋友。”她谈淡地说,“我现在去洗头,我可以先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我有点事想跟你讲。”他反应迅速。

  “说吧!”她什幺表情也没有。

  “我——”他欲言又止,“那部电影的事——很抱歉。”

  她眉毛一扬,做一个完全不懂的表情。

  “哪部电影?什幺事?”她问。

  “这——”潘烈脸红了。是不是他小人之心?

  “请讲清楚,我完全不明白。”她冷冷地发动汽车。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先为你们拍,而拍了别人的,结果——”

  “结果又和我们的戏打对台,而且打赢了。”她望着他。

  他心中失望,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冷漠。

  “不,不——”他急得直摇头,“我不是这意思。”

  “是不是都无所谓。”她自嘲地笑,“我说过,我只是个戏子,戏演完了我就百事不理,至于卖不卖座更与我无关,那是老板的事。”

  他很想说“老板是你丈夫”,话到嘴边却忍住了。

  “其实——不拍庞逸的戏;我有另外一个最大的原因。”他一本正经地说。

  “是吗?”她似乎不感兴趣,其实在听着。

  “我不想和你在银幕上演对手戏,因为——那是假的,很虚伪。”他的情绪变得紧张。

  她皱眉,却不出声。

  为什幺不想和她演对手戏?怕她的光芒?或是——认为她不够资格?或是他怕人说因她而红?想知道答案却不想问,于是沉默。

  “我知道你在想什幺,但都不对,”他肯定地说,“因为——因为——我希望和你之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颇为动容,却把眉心皱得更紧。

  和她之间的一切都是真的,怎样的一句话?

  “我希望你能懂,这——很重要。”他的声音变低沉。

  “我不懂。”她吸一口气,令自己变得冷酷。

  “这——”他漂亮的脑上掠过一抹暗红,“我的意思是——是——”

  “其实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他自己的理由,根本不用解释。”她说。

  “但是你——”

  “我是我,你是你,我没有必要知道你,除了自己,我对任何人的事都不感兴趣。”她望着道路的远方。

  “庞逸呢?”他几乎是冲口而出。

  “他?”思嘉笑了起来,“他是我丈夫。”

  “我知道。我是说他的事呢?”

  “他的事不需要我管。”她答得很妙。

  “你——不是对任何人都这样的!”他开始激动。

  “当然不是。”她终于看他一眼,“我和你只是认识,连朋友都不是。”

  “是你不给机会。”他赌气似地。

  “交朋友不是机会,是缘。”她始终冷冷淡淡。

  “我不信我们没缘。”他小声叫起来。

  她又看他一眼,这男孩子固执得惊人。

  “你或许看错了我,”她慢慢说,“我可能不是你想象的,我从不玩游戏。”

  “游戏?!不,不,我从来没说过游戏。”他天真地说,“我是认真的。”

  “爱情游戏。”她似笑非笑。

  “不——思嘉,你一定要相信我,从开始到现在,我每一秒钟都认真,真的。”他着急地说。

  “或者你认真,可是你找错了对象。”她冷冷地,“我是庞逸的太太。”

  “我不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努力。”想了半天,他才说出努力两个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相信我。”

  她轻轻地、懒洋洋地、非常性感地笑起来。

  “努力什幺?”她不是真不明白他的意思吧?“努力演戏?努力赚钱?赚得象庞逸一样多?”

  “不,我不是说演戏,不是说钱,我的意思是——”

  “潘烈,我是戏子,现在你也开始学做戏子,时间和经历令我成功,但你失败。戏子不能有感情,你明不明白?有了感情你永远不会成功。”

  “我不是戏子,我永远不是,我是个真真实实,活生生的人,有血有泪有感情有爱恨的人,”他爆发般地叫起来,“你也不是,只是你不肯承认。”

  “我是。”她平静如恒。

  “思嘉——”他突然紧捏她的手臂,“请告诉我,你不是戏子,就算戏子——也有感情,你不要那幺残酷!”

  “人生原是残酷,生老病死样样不肯放过我们,何况感情这微不足道的事。”

  “思嘉,你一定从未动过感情,你不知道感情可以令人生,令人死——”

  “你对我和庞逸的关系有所仔疑?”她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看来有点动怒了。

  “不——我是说你还这幺年轻,而他却老了——”

  “等我象庞逸那幺大时,你不是还年轻吗?我至少比你大五岁。”她冷冷地笑起来。

  “但是——这不同,爱情令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同,真的,相信我——”

  “你不觉得这幺讲是侮辱了庞逸和我?”她冷淡地问。

  他呆楞一下。他说了什幺?是不是太过分了?

  “告诉你,”她突然把车停在路边,“我嫁给庞逸是因为他富可敌国,又可以捧我成国际巨星,就是这幺简单。如果你有这能力,你再来找我也不迟。”

  “不,我不相信。”他骇极而叫,“你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我不信——”

  “一个戏子就该如此!自古到今多少例子?”她冷酷地说:“别把我幻想得太清高,我不是。最后一次告诉你,你一定要信,别对我再存幻想,我只是个戏子。”

  “思嘉——”望着她那冰冷的脸,他目瞪口呆。

  “下车。”她斩钉截铁地说,“到你拥有庞逸同样的一切时,你才能来见我。”

  “但是我没有可能做到他那样。”他急切地说。

  “那就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她肯定得无与伦比,“我是个戏子,记住。我只在别人的故事里流泪,我是没有心的。下车。”

  他知道再说什幺都没有用,她大概真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再看她一眼——她依然那幺美,那幺韵味天生,他的心依然在翻腾,他却只能下车。

  他不是死皮赖脸的男人,他的个性,他的傲气不允许他这幺做。

  刚站好,思嘉的车已箭般地射出,显得那样无情。

  潘烈颓然站在街边,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来。他是鼓了好几天的勇气才敢等在那儿的,他曾想过千百种结果,但都与今天的不同。思嘉真的那样绝情?

  一辆小型摩托车停在他旁边,苏哲跨了下来,并除下安全帽。

  “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她用开朗的声音说。

  他看她一眼,立刻明白她已知道一切,她常常跟在他后面。

  “刚被思嘉赶下车。”他自嘲。

  “怕什幺,男孩子嘛,再上去一次不就行了?”苏哲半开玩笑。

  “我想——我再上车多少次都没有用,她说她是戏子,没有心,没有感情。”他垂头丧气。

  “或者她在试探你?”她开导他。

  “不,我感觉得出,不是试探。”他摇头,“她是绝对认真的,因为她说——”

  “说什幺?”她追问,“她说了什幺?”

  “她说除非有一天我拥有了庞逸相同的条件,才有资格去见她。”他咬着唇。

  “啊——”她也吃了一惊,“莫非——外面那许多传言是真的?”

  “什幺传言?”他睁大了眼睛。有关思嘉的一切,还是强烈地影响着他。

  “很多人说思嘉嫁庞逸是为了财富和名望。”

  “你信不信?”他追问。

  “本来不信,因为思嘉原也很富有,我相信她说的,欣赏庞逸的才华和艺术修养。”她摇摇头,“现在却相信。”

  “我不信,我永远不相信!”他叫。

  “为什幺?她那样对待你。”她皱眉。

  “我感觉到她在为难自己,也故意令我知难而退。”他思索着说,但他全无把握。

  “会吗?”她却不信,“她没有理由这幺做,除非——”

  “除非什幺?”他很紧张。

  “除非她根本对你没有兴趣。”她说。

  “不——我真的能感觉到,我也看见她眼中的光芒,她——她——她——”

  “她也喜欢你?只限于环境?”她哈哈大笑起来,“现在什幺时代?有这幺老土的事?”

  “你笑我?”他有点生气。

  “潘烈,你不该生在这年代,晚生二、三十年就好了,现在没有讲纯情的。”苏哲说。

  “爱情不受年代影响,它是永恒。”他认真地说。

  “永恒的爱情?你找给我看!”她又笑起来。

  一段好长的时间,潘烈在思嘉的视线里消失了。他不再出现在她四周,也没有电话,但思嘉仍是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一年多来,潘烈拍了四部卖座电影,—套十分轰动的电视影集。难得的是,这套电视影集还作了世界性发行,许许多多国家的人都认识了潘烈,还有人写信给他。因为电视影集的缘故,好多国家来买他的影片,很短的时间,他就变成了国际明星。

  所有有关他的消息都登在报刊上,思嘉不可能看不到,也惊异于他爬升的速度,她感到巨大的威胁。潘烈终于威胁到她了。

  这个男孩子很有骨气,很骄傲,她这幺想。她只不过当面拒绝了他一次,他就转头而去,不但转头,而且奋力向上。庞逸没有看错人,潘烈是不同凡响的。

  庞逸曾把潘烈的电影拿回家来看过。思嘉惊异于他居然能演得那幺好,他习惯不怎幺用对白去表达感情,他用眼睛。他那冷而正直的眼神,往往令人感动于不知不觉间。曾有一组镜头令思嘉至今仍觉震撼,那是他和女主角矛盾而深厚的感情无法解决时,他们分手凝视,他那肯定的,永不言悔的注视,曾令思嘉自己陷入那女主角的位置中,那凝视——居然是出自一个人类的眼中,思嘉简直不能置信。然而潘烈——思嘉必须深深呼吸,才能令自己平静。潘烈竟然有这样的演技。

  下午四点她有拍片通告,整个早晨她都赖在床上看报纸。庞逸已去了公司吧?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他几时起床,几时离开的。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又翻过一页报纸。

  潘烈的名字斗大地登在那儿。潘烈,这仿佛有关又毫无关系的名字还是吸引她的,她慢慢看完那段新闻。

  原来有外国片商想请他去拍外国片,出了很高的片酬,给他当男主角之一,条件极好,潘烈有意接受。

  思嘉合上报纸突然坐直了,潘烈拍外国片?现在?

  她有立刻打电话给他的冲动,告诉他不该拍这部片。在外国片里东方人无论如何是吃亏的,不管你比任何人都强,他们也不会把最好的给你。他们只想利用潘烈的名气,他不该这幺傻!

  她真的跳下床,抓起电话——但,怎幺打?打去哪里?她根本不知道潘烈的电话,不只不知电话,他的家,他的背后是什幺,她完全不知道!

  她吃了一惊。对一个什幺都不知道的人,他怎能如此地影响到她?她得承认他的一切的确影响着她的!

  但——如果不把心里的话告诉潘烈,她怕自己一定会后悔。她拨了庞逸的电话。

  “庞先生办公室。”是秘书的声音。

  “安娜,我是庞太大,我想请你给我苏哲的电话。”她说,很自然地想起苏哲这永远的中间人。

  “是,请等一等!”安娜在翻电话簿,“有了,请记下,苏小姐的电话是——”

  思嘉挂了电话,手指立刻不受控制地拨了苏哲的电话。她的个性并不象她懒洋洋、毫不起劲的外貌,她也性急,也冲动。

  “苏哲。”是苏哲爽朗的声音。

  “苏哲,是我,思嘉,”她急切地说。突然,她又停住了,她该怎样和苏哲讲?她把声音放慢,放缓了:“有一点事想麻烦你。”

  “没问题,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苏哲笑,“今天不进厂拍片?”

  “下午才有通告。”思嘉奖,“我还在床上。”

  “还在床上?”苏哲失笑,“你真享福。什幺事呢?这幺急打电话找我?”

  “不急——刚才我看到一点潘烈的消息,他要拍外国片了!”思嘉小心地考虑措词。

  她怕人误会了,但——她又开始后悔打这电话了。

  “我也看到,很不错啊!”

  “请转告他,三思而行。”思嘉认真地说。

  “哦——为什幺?这不是好事?”苏哲不懂。

  “我的意思是——外国人只是想利用潘烈的名气,并不想真正捧他。他若接片,要先看剧本。”她说。

  苏哲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阵才说:

  “你为什幺不直接告诉他?”又补充说,“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是吗?”思嘉好意外,“你也没见到他?”

  “这一年多来他每天都忙,每天都在片厂或外景地,我自己工作也忙,”苏哲笑,“何况我觉得,如果你告诉他,他会比较肯接受。”

  “但是我跟他不熟。”思嘉说。

  对这个电话,她已后悔极了。冲动之下没想后呆,她真的不想再引起什幺事。

  “还是你讲吧!思嘉,我把他的电话给你。”苏哲立刻说了一个号码,“你记下。”

  思嘉没有用笔记下,苏哲只说了一次,她已记在脑里,记在心里了。

  “那——就算了,”她这幺说,“他自己也会想,也不必别人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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