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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旋律  第6页    作者:严沁

  他睡熟了,睡得很熟,此刻他在睡梦中也是快乐的。

  然而莫恕--他坐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枝香烟,也不能忘却远远近近已发生过的事,他无法把过去的点点滴滴完全在记忆中抹去。

  或者,他是个自寻烦恼的人吧?

  一枝香烟烧完了,他按熄了,又燃起了第二枝。

  他并没有真正的吸烟,一口也没有吸。点燃香烟--很下意识的感觉,那微小的光亮是个陪伴。

  他内心是孤寂的,他需要陪伴。

  子庄是他的陪伴,但是--那是不同的,子庄是个朋友,是弟弟,是比他小的人,他只能够帮子庄,但却无法向子庄倾诉心声,子庄是不会明白。

  子庄在对人处世上都比较天真,他绝对无法了解莫恕的心境,真的不能!

  他们只能相依,心灵无法交通。

  莫恕渴望一个心灵能交通的人。谁呢?谁呢?这么多年,他似乎找到了,终于还是失去。

  要找一百个普通朋友容易,找一个心灵相通的人难。

  另一枝香烟又烧完了,他再按熄。侧耳细听了一阵,子庄房里已没有声音,他睡了吧?

  莫恕慢慢的从床上走下来,慢慢的走出卧室,在客厅里犹豫一阵,终于走向那长年紧闭的门扉。

  他轻轻的在锁柄上一旋,那门就开了。这门从来也没有上锁,只是没有人开门,没有人进去。他不开,子庄也不开--已经好多年了,里面的一切--没有改变吧?

  很奇异的,他以为房子里必有一阵阵霉味传出来,但--没有,非但没有霉味,借着淡淡的窗外光亮,他发觉屋子里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干净得很。

  干净?这么多年了,可能吗?至少也该有丝蜘蛛网什么的,为什么会这么干净?

  他慢慢的走进去,又轻轻关上门。

  站在这儿--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是激动?是迷惘?是惆怅?是失落?他自己也分辨不出。  那么多年了,所有的感觉是淡得多了,但--始终还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毕竟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火花。

  他没有关灯,就默默的站在那儿。

  一百五十呎左右的屋子,最大的物件是一架钢琴,另外是一个大画架,上面是琴谱、是乐章、是音乐方面的书籍,还有一张沙发。

  这么简陋,却--是令他失落近十年的地方。

  他曾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走进来这屋子,他曾以为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沾音乐的事--那么奇妙的,他又走进来,他又开始为音乐而工作,他--哎!这是人生吧?一个接一个的转折,一个连一个的变幻,不是人本身可以控制的、安排的。

  人只是上帝手中的一粒棋子,已有一定的前行路线,不论自己是费力的挣扎、改变,不论走多少廻旋路,始终还是要回到安排好的老路上!

  是这样吧,他现在不是已经走回来了。

  钢琴并不旧,抹得漂亮,是--子庄每次趁他外出散步时进来做的吧?

  子庄是个好男孩,只是太善良、太纯、太天真,他只能生活在一个受保护的小圈圈中,叫他出去闯世界,他必然头破血流。

  然而小圈圈的发展必然有限,要怎样帮他才能令他更上层楼?

  子庄是有才华的,他应有更大的成就,他绝对不只是一个教学生的音乐家,一个唱片公司的钢琴伴奏,他该更有成就,更有成就,他--

  莫恕慢慢坐在钢琴前,默默掀开钢琴盖子,用手抚摸一下琴键,心头流过一抹酸楚,已变得好淡、好淡的往事一阵阵的涌上来,一刹那间,他心乱了,思想也散了,他--他--

  霍然合上琴盖,狠狠的站起来。

  不是个个音乐家都多情、易变,不是个个音乐家都逃不过爱情的洗礼,不是--至少他要证明,他不是被爱情打得一蹶不振的人,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不是。

  他能证明,他一定能证明。

  缓缓的推开一扇窗,吸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他是一定能证明的。

  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望着街上通宵不熄的霓虹灯,他无法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逃避了将近十年,今天回想起来,是否太幼稚?太软弱?逃避就能解决心中结?就能医好心头的伤口?他只不过浪费了将近十年的光阴。

  然后,他又想起了以玫。

  他对以玫并没有成见,一开始就没有,他的成见是对所有的女孩子,他只是恨女孩子,讨厌女孩子--

  可是以玫不同。

  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她野,她有一丝邪,她的思想也不正确,满脑子的名成利就梦,她分明在利用人--但是,她有热情,有十分强盛的生命力,她不灰心、不怕失败,她几乎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

  她到红磡的新村大厦去找过莫恕一次,当时莫恕已为她昂然不惧的态度打动了,很少女孩子这么有韧力,真的,他故意气走她,他以为她不会再来。

  她竟然再来。

  很出乎意料之外,她竟然再来。

  这一回他看见一件事,除了她希望他回去子庄肯再教她之外,还有些真诚。

  那真诚是很奇怪的,她为什么对他有真诚?他们甚至不是朋友。

  她还说,只要他回去,她可以另找老师,不会勉强子庄教她,她说这话绝不虚假,非常坦白,非常认真。

  莫恕自己也奇怪,他就被她这种真诚、坦白打动,随她一起回来。

  他肯回来,她看来是真心的高兴,像个小女孩般的一路在计程车上唱个不停,哼个不停,回来后还自告奋勇买菜、烧晚饭,好像一个赢得丈夫回来的妻子。

  莫恕摇摇头,淡淡的笑一下,妻子?这一辈子他都不会有的了,不是女孩子不喜欢他,而是--怎么说呢?除却巫山不是云。

  不过--他看得出子庄喜欢以玫,子庄绝少接触女孩子,而且以玫是漂亮的,她有一种天生令男孩子着迷的气质,她的笑、她的媚都很有魅力。

  子庄喜欢以玫,以玫呢?也喜欢子庄?

  莫恕想到这儿就皱皱眉,他并不能看透以玫的真正心意,虽然她不坏,但--爱情的事上伤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他要防范,不要以玫伤了子庄。

  他想--子庄是因为太少接触女孩子,所以一下于就喜欢上了以玫,会是这样吗?那么--以后是否该令子庄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是否该让子庄去接触多一点不同类型的女孩子?他该在这方面有些磨练,才不至于容易受伤得像当年--莫恕一样,是吗?

  莫恕点点头,他决定了,就这么办,唱片公司的女孩,一些新进的女歌星,都行,只要不是以玫一个人在子庄身边,子庄就不会受到大的伤害。

  再站一阵,他关上窗户。

  明天他要进这间屋子工作,明天开始,他要亲自打扫这儿,会像从前一样,会像--

  客厅里有点声音,他呆怔一下,推门出去,他看见子庄默默的站在那儿,怔怔的注视著他,眼上有一种类似感动的神色。

  “子庄!还没睡?”莫恕意外的。

  “你--莫先生,你终于找回了自己。”子庄笑。“但是--我不明白,有个原因的,是吗?”

  有个原因?以玫?

  “是,时间改变了我。”莫恕淡淡的。

  时间?是吗?

  莫恕坐在他工作的房间里,他已坐了很久,脑子里转动着许多胡乱的思绪,就是无法安静下来真正工作。外表看来,他是绝对安静的,他久已习惯用漠然来掩饰内心的千头万绪,许多人说音乐家是情绪化,是冲动派的,他却冷漠,当然,只是外表。

  也许他已离开音乐工作太久,他无法一下子就拾回来,他必须慢慢培养情绪,慢慢去适应。

  他并没有关上房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者--让子庄的钢琴声帮助他快些进入工作状况吧!陈子庄在弹琴,以前这段时间是属於那个学琴的男孩子,现在子庄已推却了他,所以子庄自己弹琴,莫恕说过,要他多做创作的工作。

  但是--子庄显得精神不集中,琴声并不流畅,似乎若有所思,若有所待--以玫,是了,下一段时间以玫该来,她会来吗?

  快十点钟,子庄的琴声显得更凌乱,坐在另一间房里的莫恕也忍不住皱眉,子庄已经失去了他对工作的热诚,他的心已散--他怎能这么下去呢?他不愿自己前进了?他不想再往上爬?

  时间绝不犹豫,一下子就十点半,以玫没有来,门铃也是静寂的。

  子庄似乎--忍无可忍的停下不成调的琴声,神经质的打开大门,用力按下门铃,“叮”的一声响,把他自己吓了一跳,然后他回来,关上大门。

  他发现莫恕在注视他,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想看看门铃是不是坏了,”他窘迫的解释。“天气潮湿,门铃常常不响。”

  莫恕摇摇头,没出声。

  “是不是--我吵到你?你可以关门。”子庄又说。

  莫恕再摇摇头,淡淡的问:“你不去唱片公司?”

  “十一点半--”子庄看看表,快十一点了。“我去换衣服,中午我不回来午餐,因为下午要录音。”  “你去吧!没有包伙食,我自己也会弄午餐。”

  子庄再偷偷瞄一眼大门,回卧室换衣服。

  莫恕一再的冷眼旁观着子庄的行动,他很明白,以玫来这儿并不很久,子庄就陷得那么深了吗?子庄根本就是神魂颠倒了,子庄--唉!他太没经验了,以玫那样的女孩,怎是他的对象呢?

  莫恕不会再劝他,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劝得醒的,一定要他自己去碰碰壁,吃点苦头,受点挫折,他才会得到些教训。

  何以玫--岂会是看得上子庄?子庄只不过是她名成利就,爬得更高的垫脚石,是于庄自己傻。

  “我走了,莫先生。”子庄换好衣服出来。

  “去吧!希望下午的一段时间我们俩都能专心的好好工作。”莫恕说。

  “是--”子庄欲言又止。“莫先生,如果--如果有人找我,或有我的电话,请叫他们打电话去唱片公司。”

  “好。”莫恕点头。“再见。”

  子庄说再见,就走了出去。

  莫恕忍不住叹一口气,摇摇头。子庄是太没经验,是太年轻,就像当年的莫恕一样,以为爱情美得像梦,纯得像清晨的朝露,全心全意,不顾一切的付出--事实却是残酷的,女人的心尤其可怕、善变,受到伤害的结果是必然的。

  莫恕很为子庄担心,子庄也会像他一般,受了伤之后十年都颓废不振?不,不,但愿不会,子庄比他更脆弱,子庄若受伤,可能从此就不振,他一定要想办法帮子庄,他一定要想办法令于庄解脱出来,哪怕--牺牲自已。真的,子庄在他心中比自已更重要,子庄该有前途,该更上层楼,子庄--就是他的亲兄弟,他一定要子庄成功。

  他一定要子庄成功?或是--他想在子庄身上看到他当年该得到却失去了的成就?是他想以子庄的成就来补偿自己十年的颓废?

  或者是这样吧!他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这有什么重要呢?要子庄成功又不是害他,成功原是好事,对不对?何况,世界上只有他和子庄相依为命,他不关心、不紧张子庄,谁去关心呢、

  他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练练琴吧!也许别人的乐章会带给他一些灵感,他能做一首小曲子--

  还没有开始弹,门铃响起来。

  不是去而复返的子庄吧?或是被推却的学生心有不甘,回来哀求子庄的。

  莫恕去开门,意外的见到神采飞扬的以玫。

  “你?”莫恕开了门,皱皱眉。

  “不欢迎吗?”以玫走进来带来一阵香风。

  她穿着相当性感的紧身衣裤,头巾很有韵味的披拂在肩上。

  “子庄不在,你似乎来迟了。”莫恕没有表情的看她。

  “子庄?我不找他,”她耸耸肩,笑得好甜。“我知道他不在,他说过要去唱片公司。”

  莫恕又是皱眉,隐约觉得这个女孩子好有野心。

  “你找我?”他笑了,用一种玩世不恭的口吻。

  “我不能找你吗?”她反问。她不是初出道的小女孩。“至少--我们已算是朋友。”

  “你可以这么说。”他淡淡的。

  “莫恕,你教我好不好?无论子庄怎么好,他还是不能跟你比的,他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她单刀直入的说:“我当然不会傻得不跟老师而跟学生。”

  “我已经十年不碰音乐。”他不置可否。

  “这又怎样?艺术不同于历史、地理,要死背、死记的,你的修养仍在。”她说。

  “你很高估我。”他说。

  “事实如此。”她盯着他,黑眸中的光芒是放肆的。“河况你又复出工作了。”

  “我又不是明星、艺员,怎么叫复出?”他嘲讽的。

  “总是一样的情形,随便怎么讲都行,”她热切的。“莫恕,今天我来事在必成。”

  “我不答应呢?”他冷冷的笑了。

  “你会答应的,”她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你并不喜欢我接近子庄。”

  “谁说的?”他沉下脸。“子庄是成年人,我有什么理由管他这种私事?你尽可以去接近他。”

  “否认不了,”她看来十分狡黠。“我接近子庄,他会无心工作,他无法更上层楼。”

  “那是他的造化,谁也改变不了,我犯不着担心。”他冷漠的。

  “你就是太在意,才会离开他,”她绝顶聪明,她老早就已经看穿了一切,是吗?“你用以退为进的方法,逼他放弃我,可是--我也不蠢。”

  “他并没有放弃你。他一直在等你。”他说。心中也在惊异,她才多大年纪,像只小狐狸般的精灵。   “是我放弃他。”她坦白的承认。“我坚持求你回来就是因为我决定放弃他。”

  “原来你早在算计我。”他嘲弄的。

  “这不算是算计,对吗?”她笑。“我跟你学,我一样付学费,你会发觉我是个很好的学生。”

  “可惜你来迟了十年,今天我已绝对不再收学生。”他坚定无比的。“无论在任何情形之下。”

  “在我的字典里,永远没有‘太迟’两个字,”她全不在意的笑。“你会答应我的。”

  “你看来把握十足麻!”他忍不住笑了。是现在的女孩子都如此?或是只有她?“你凭什么以为我一定会答应你?”

  “因为你是莫恕,我是何以玫。”她挺一挺胸。

  “很有趣,”他漠然不动。“只是我不明白,莫恕跟何以玫有什么关系?有什么渊源?为什么一定会答应?”

  “慢慢你会明白。”她笑一笑。

  “我永远不会明白。”他断然说:“子庄的前途威胁不到我,你的把握全无根据。”

  她盯着他半晌,眼中阴晴不定。

  “你该看得出子庄掉进我的网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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