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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若比永恒长  第19页    作者:严沁

  他们被带上一部汽车开走,回头望望,整架飞机都被荷枪的野战部队包围,所有的旅客一个也不许下来。

  他们和商贾似的中年男人被分开两处,那男人险色阴沉恨恨的盯着令刚,好象想把他吞下肚子。

  令刚没理会他。事已至此,坦然些才对。

  「你不怪我吧,令刚。」可若始终握住他的手,轻声问。

  他摇摇头,又莫名其妙地苦笑。「我下不了决心。或者妳是对的。」他说。

  冗长的问话就在机场的隔离房间中进行,令刚是超级巨星,在台湾同样红,询问的人非常客气,非常优待。他还是告密人呢。

  令刚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坦然相告,也说出这几年完全受制于人的事实。可若并不知内情,但她一直陪着他,给他莫大的精神支持。

  「我们已第一时间知会香港,相信他们也采取了同样行动,」问话的办事员笑。「因为你们的机智,香港的毒犯全无防备,他们还以为飞机已到东京。」

  「我们不知飞机上还有多少他们的人。」

  「放心。你们指出那男人会告诉我们一切,」办事员十足信心。「这是大案,尤其方先生是名人,我们特别慎重。」

  「他会怎样?有罪吗?」可若问。

  「我不能告诉你,我不是司法人员,」那人笑。「但方先生帮助破案,该是有功。」

  「我想知道香港方面的消息。」令刚说。

  「放心。我们一直有热线联络,一有具体消息,我会告诉你们。」

  有另外的办事员进来。

  「行李箱卸下来了,他们很狡滑,但我们也不蠢。有收获。」他说。

  令刚透一口气,果然,外景队里藏着陈炳权他们的货,他们利用他每一次机会。

  「你知道吗?其实反国际贩毒组织已开始注意你和你背后的人,」办事员微笑:「这次就算你们到了纽约,也不会这么容易过关」

  令刚背脊发凉,不寒而栗。

  他以为这是最后一次,想不到竟是可能他后悔一辈子的一次。他若在纽约被捕,不只身败名裂,恐怕比死更惨。冷汗从他额头冒出,他惶恐地望着可若。

  是她救了他。是她。

  「我们已替你们安排住处,接受二十四小时保护,」那人和悦的。「你们绝对安全。」

  他们被送到一处住宅,外表看不出甚么特别,但里面仿如铜墙铁壁,机关重重。四周还有便衣人员值勤。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令刚急切的。「你彷佛神通广大,妳怎么做的?」

  「很简单,我写了张纸条给飞机师。」

  「甚么时候?我怎么全不知情?」

  「记不记得,小女孩在飞机上找你签名,她给我灵感。」

  她慢慢说:「那时我全无把握又害怕又紧张,第一次去洗手闲时向空姐娶了纸笔,第二次再去时写的,我请机师飞到台湾,因飞机上有大量毒品。」

  「机师相信你,这是你的运气。」

  「我写得很恳切,而且说明你是超级臣星,被逼做这事,」可若说:「我是孤注一掷,纽约,东京不能去,香港不能回,我只好选台湾。」

  「为甚么不早告诉我?」

  「没有把握,一点也没有。机师很可能不相信,我一直担惊受怕,但不能不做。」她脸上浮起兴奋红晕。「直到那空姐递给我一杯酒,那是我们约好的暗号。」

  他凝望她,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又是怜爱,她改变了他的一生。

  「你该改行去写剧本。」

  「谁说不是?我的广告剧本全是自己写。」

  「可若——你想香港那边会怎样?」他问。

  *_*_*

  第一觉醒来,已有香港传来的消息。

  令刚和可若正在吃早餐,虽然行动不自由,身心却是无比的轻松。令刚那张俊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开朗阳光。

  「你们一定急于知道的事,」一位斯文但眼中精光四射的男士对他们说:「香港的消息表示,所有人都一网成擒。」

  「所有人?」令刚不相信运气这么好。

  「你所说的每个重要人士,包括陈炳权。」

  令刚,可若对望一眼.兴奋莫名。

  「你的意思是若我返回香港,应该安全?」令刚问。

  「我们保证你在台湾的安全,」那人笑。「至于香港,我们可以帮你联络。」

  「我们甚么时候可以回去?」可若问。

  「应该很快。」那人想一想。「不过飞机上搜出的毒品,不知道要不要你们作证。」

  「需要吗?是外景队中搜出,不是我们行李或身上搜出。」可若十分精明仔细。

  「是。」那人又笑。「林小姐说得对。破了这件大案你们是最大功臣,我们已将方先生受的牵连减到最小。」

  「他从未做过任何犯法的事,他们只不过利用他的名气掩护,他不该有罪。」可若说。

  「是。」那位斯文男人始终笑容可鞠。「这点我们绝对明白,但方先生知道他们的内倩,我们这儿和香港警方都需要方先生协助。」

  「报上有他的消息吗?」可若最关心的只是令刚。

  「没有。我们完全不提方先生的名字,怕先生名气太大,怕引起社会上不必要的冲激。」

  「香港呢?也不公布他的名字?」可若又惊又喜,不能置信。

  「我们不知道香港方面会怎么做,目前为止,没有公布。」

  「令刚——」可若捉住他的手。

  令刚心中惭愧、意外、喜悦、内疚交织成难以言喻的情绪,却也如释重负。即便他真的说全不在乎,但那名气得来不易,有血有泪有汗的。

  「我想——我做得太迟,」他说:「如果早些投案,会不会对大家好些。」

  「很难说,好不好,也许太早时机未成功,对毒犯的破坏不这么彻底,不这么全面性。」

  「你很仁慈。」令刚苦笑。

  「我们都是你的影迷,希望你以后能拍几部真正的好戏给大家看。」那人又笑。

  拍戏?

  令刚没想过还能再做这工作.他以为可若这次这么做,对他对陈炳权那伙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恐怕连可若心中也这么想。

  然看来不是,他仍然有机会,他的前途仍然充满希望——上天对他太仁慈。

  「我希望尽快回香港。」他说。

  「我们会安排。当然,还有些事待查,这件事牵连太大,我们对方先生有绝对信心,手续上还是要等一等。」

  「这——有一个人想请你向香港警方打听一下,」令刚看可若一眼。「梁美仪,是陈炳权的太太。」

  那人眉心微蹙,摇摇头。「没有看到这个名字,香港方面曾给我们名单,」他思索着。「我再查查,记忆里没有这名字。她是陈炳权的太太?」

  「是。」令刚垂下头。

  那人辞去,屋子里变得沉默。尤其令刚,他变得很担心很忧虑。

  「美仪应该跟陈炳权在一起。」他说。

  「为了你他们可能反目,梁美仪可能不在他身边,或能逃过此劫。」可若说。

  「她应该跟我们一起走。」令刚说。

  「我们根本走不了,她留下可能想在必要时帮你,」可若轻轻说:「我看得出,她对你有很特别、很难解说的感情。」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说。意犹未尽。「从街边,从垃圾中长大,像兄妹。」

  「我明白——」可若没说下去。她的女性直觉是美仪对他并非像兄妹。

  美仪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威胁,并非出自善意,而且美仪对她决不友善,最后在车中一眼也不看她。

  「妳不明白。我们真像兄妹,真的。」

  「如果她被捕,一定有名单,否则一定躲在某处,只要我们回去,她一定会找你。」

  「肯定她平安?」

  「一定的。你担心甚么?」可若问。

  令刚一直沉默着,自从提起美仪名字后,他又显得心事重重,和早上的轻松不同。过了一阵,他找到楼下守候的一个办事人员。

  「我想打香港电话。」他要求。

  「对不起,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那人呆楞一下。「我去请示,请在房中等我。」

  令刚在房中等了五分钟,那人带了具无线电话进来,很礼貌地放在桌上。

  「请随便用。」他退出去。

  令刚急切地拨了香港电话。他打的是美仪的手提电话,又打到美仪的家,全没有人接听。想一想,又拨了周子奕的,他应该在。果然,铃声才响就有人接听,声音紧张。

  「哪位?我是阿奕。」

  「是我,令刚,」令刚声音里有着异样,他像大难后重遇亲人,「你好吗?」

  「发生了大事,他们全被捉进去,我急得要命,全无你的消息。你在哪里?」

  「我……」,「你有美仪的消息吗?」

  「不知道。这边天下大乱,消息满天飞,怕牵连的人都躲起来,鸡飞狗走。没有人提起阿嫂,大概和陈炳权一起。」

  「不。你替我打转一下,尽力打转,我会再给你电话。」

  「你在哪里?」

  「现在不能说.但我很安全,」令刚吸一口气。「你放心,我很安全。」

  「你甚么时候会回来?我来接你,你会不会被人冤枉?还要我做甚么事?」

  「打听美仪,我要她的消息。」令刚收线。

  令刚和可若在那保护周详的屋子里住了三天,三天中令刚每天打两次电话给香港的周子奕,但完全打听不到梁美仪的消息。

  三天来,他愈来愈沉默,愈来愈不开心。三天前的轻松兴奋之情,消失无踪。

  可若把一切看在眼里,她很明白他的心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从现在开始他可以算是独立自主的人,他可以担心青梅竹马的伴侣,何况美仪还帮他。

  那斯文但眼光四射的男人又出现,他送上两张机票,愉快地对他们说:「今夜你们可以回香港,这儿的案件多半不需要你们,即使要,香港台湾也很近。」

  「谢谢你,谢谢。」令刚显得激劲。

  「我们始终没有梁美仪的消息,很抱歉。香港警方也找不到她。」他说:「相信她离开香港,这是香港方面的推测,还有,我们也把你的班机时间告诉香港警方。」

  「我们现在可以走吗?」

  「汽车在楼下等你们,」那人笑。「没有人送你们回香港!但相信你们安全。」

  *_*_*

  令刚一直说他有发梦的感觉,直到他听见空中小姐报告已抵达香港启德机场。

  「我们回来了,可若,是不是真的?」他一直紧紧握着可若的手。

  「不是发梦,不是拍戏,我们真的回来了,」可若说:「我们很幸运地有从头开始的机会。」

  「全因为你,可若。」他由衷的。

  下飞机后,他们顺利地离开移民局、海关,并没有警方的人接机或保护什么的。

  走出大堂,众多接机人们一下子都认出了令刚,有一阵小骚动,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叫他名字,有人冲过来找他签名,场面一下子大乱。

  「我们冲出去。」他握紧可若的手细声说。

  人群全朝他那边集中起来,要「冲」出去简直不可能,眼看看人愈挤愈多,有两个警察过来和他解围。

  但两人无济于事,他和可若仍被包围。有人又拉又扯,有人又叫又喊,全是朝他伸出的手。

  突然间,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挤到他面前,他呆楞一下,接他的人吗?

  还没来得及有意识,那人手中亮晃晃的尖刀已递到他面前。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挡,鲜血从手臂中飞溅而出,刀尖直利入他腹中。

  一剎那间,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有一两秒钟寂静,接着尖叫惊呼齐出,人群本能地往外挤,往外散。

  那行凶的人像变魔术一样,笑脸一闪,从人群中钻出,那把亮晃晃的尖刀仍插在令刚身上。

  可若没有尖叫,没有奔逃,她几乎亲眼看到那个人挤近,那个人行凶的。

  那人行动实在太快,快得她连反应都没有,尖刀已在令刚身上。鲜红的血不断流着,令刚满脸痛苦地缓缓倒在她怀里。

  机场大堂大乱,有人奔逃,有人追赶,警察的呼喝,银笛。

  可若全都无瑕理会,她吓得心脏俱制,令刚身插尖刀,鲜血满身地受伤在她怀里,她——她——她——

  更多警察奔过来,围着他们,驻机场的救护人员也抬着担架从一扇门里冲出,

  一切彷佛电影镜头般,令刚被放上担架,被送上救护车,被送进医院。

  可若一直紧握着令刚的手,不,令刚一直不曾放开紧握她的手,她陪同令刚进急症室。

  帑生展开急救,曾要求她杂开,但昏迷的令刚不放手,她只能守在手术台边。

  尖刀被拔出、止血、消毒、缝针,每一个步骤,可若亲眼目睹一切。

  医生们忙于把令刚从死亡迭缘救回。生与死原来真是一线之间。

  令刚被送回保护私家病房,他脸上的痛苦消失,像安然睡去。他的右手仍紧握着可若的手,从生到死之间打个转回来,他都不放开她。

  可若疲累不堪地靠在床边的椅子上。

  刚才医生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她「方先生没有生命危险」,她才能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流那么多血却没有生命危险,真不能置信。医生说令刚用那一挡削减了刀的力度,所以不曾深入内脏,这是最大的幸运。

  但是,为甚么会有人要杀令刚呢?陈炳权的人不是一网成擒吗?

  折腾了一夜,天朦光时可若才迷糊入睡,也没睡多久,就被人声吵醒。

  「对不起,林小姐,」是位便装警员。「我们想问你一些问题」

  「我非当事人,令刚没醒。」可若语气不好。明知危险,警方事先怎不派人保护?」

  「只有一个问题,方先生回港只有警方知道消息,但显然凶手也知情,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可若呆住了。

  一下子寒冷从背心直扩展到全身,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是令刚的心腹,是唯一帮令刚的人,他曾为令刚受伤——不可能。

  「是不是还有外人也知道时间和班机?」那便衣人员再问。

  可若深深吸一口气,不受控制的颤抖遍布全身。这是唯一的可能,但——怎会是这样?

  「我们在台北机场曾打了个电话给朋友,」她僵硬地说:「我不知道——」

  「谁?你们说了班机时间?」

  「周子奕。」

  那警方人员眉头一蹙,转身就走。

  好久好久之后,可若还没办法令颤抖停止。若是事实,未免太可怕了,人心怎么全无半丝善良?奸诈得令人心寒。

  周子奕——可是除了他又有甚么可能?

  晚上那警方人员再来时,他脸上神态轻松多了。

  「谢谢你给的线索,我们抓到他。」

  「真是——他?」她干涩地问。

  那人歉然地点点头。

  「没有人性,没有道义。令刚对他那么好。」

  「那全是些人渣,根本不懂人性、道义。难为了方令刚。」

  可若望一望床上的令刚。

  「他麻醉药就过,很快会醒来,」她很困鸡地请求,「周子奕这件事可否暂时不告诉他?我怕他受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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